| 學達書庫 > 方苞 > 方望溪先生全集 | 上頁 下頁 |
| 集外文卷二 |
|
|
|
◎奏劄 ▼請矯除積習興起人材劄子 臣聞人臣之義,國爾忘家,君爾忘身。士大夫敦尚氣節,東漢以後,惟前明為盛。居官而致富厚,則朝士避之若浼,鄉里皆以為羞。至論大事,擊權奸,則大臣多以去就爭。台諫之官,朝受廷杖,諫疏夕具,連名繼進。至魏忠賢播惡,自公卿以及庶官,甘流竄,捐腰領,受錐鑿炮烙之毒而不悔者,踵相接也。雖曰激於意氣,然亦不可謂非忠孝之實心矣。惟其如是,故正、嘉以後,國政傎於上,而臣節砥于下,賴以維持而不至亂亡者,尚百有餘年。 臣竊見本朝敬禮大臣,優恤庶官,遠過於前明。而公卿大臣抗節效忠者,寥寥可數,士大夫之氣習風聲,則遠不逮也。臣少游四方,所至輒問守土之吏之為民利病者。無何,而大病於民者,己列薦章矣。民所愛戴者,多因事罷黜矣。叩其故,則曰:「此富人也。」非然,則督撫之親戚故舊也;非然,則善於趨承詭法逢迎者也。其罷黜者,則以某事忤某上官耳。間有貪殘而被劾,循良而得舉者,則督撫兩司中必有賢者焉,而亦寥寥可數矣。至於九卿,乃九牧之倡,萬官庶事之樞紐也。督撫台垣之條奏,特下九卿,必國體民生所系,猶叩樹本,百枝皆動,而可或有差忒乎? 以臣所聞見,凡下廷議,其為督撫所奏請,則眾皆曰:「此某部某長官所交好也,或上方向用,未敢駁正也。」已而議上,則果謂宜從矣。其為科道所條奏,則眾皆曰:「原議某所建也,其事某某所不利也。」已而議上,則果謂必不可從矣。同官中即有持正而力爭,各部院即有心知其非,不肯畫題者,而其議之上達自若也。其保舉僚屬,半出私意,亦不異於外吏,但偪近輦轂,耳目眾著,出於公道者尚可參半耳。是以聖祖仁皇帝中年以後,灼知此弊,刑誅流錮,以懲奸貪,拔擢矜全,以勸廉吏,而親信清公樸實之人。世宗憲皇帝敬承此意,極力廓清,宵旰孜孜,惟務發外吏之欺蒙,破在廷之結習。十餘年間,少知畏法,而終未革心。蓋由營私附勢之習深,而正直公忠之人少也。我皇上至誠惻怛,諄諄開諭,可謂深切著明矣。而特旨薦舉,服在大僚,尚或引用富人,以便身家。在外督撫,多以報荒為難,而州縣又以匿荒為自安之計。其有不肖者,每遭歲歉,轉日夜征比,以迫蹙貧民,冀邀蠲免,因緣為利。此風不改,則皇上日夜憂勤於上,而治教禁令不能不墮壞於冥昧之中,尚安望百度之皆厘,實德之及下乎? 臣伏讀三年中前後諭旨,于臣所陳之積弊,亦既洞晰於聖心,而思有以矯革之矣。然所以矯革之者,則有本統焉。文武之政,非其人猶莫舉,而「知人則哲」,帝堯猶難之。治道之興,必內而六部、都察院,各得忠誠無私、深識治體者兩三人,然後可以檢制僚屬,而防胥吏之奸欺。外而督、撫兩司,每省必得公正無欲、通達事理者四三人,然後可董率道府,辨察州縣,以切究生民之利病。能如此者,乃有才、有識、有守而幾於有德者也。雖數人十數人不易得,況一旦而得數十人哉!然不如是,終不可以興道而致治。 《孟子》云:「猶七年之病,求三年之艾也。」自古聖君賢主,未嘗借才於異代,亦惟我皇上勤心以察之,依類以求之,按實積久以磨礱之,信賞必罰以勸懲之而已。所謂勤心以察之者,一則明辨部議、會議是非之實也。凡一事之興廢,其利害常伏於數轉之後,故雖周公之聖,猶有仰而思之,夜以繼日而未得者,況庸常之人,雜以私意,而揣摩瞻狥乎?而奸邪文法之吏,每能巧飾偏辭,變亂是非,言之鑿鑿,使觀者難辨。孔子所以惡佞之亂義,惡利口之覆邦家也。是以唐、宋以來,凡廷議皆以宰相斷決之,以學士參議之,以給事中駁正之。自明中葉以後,奸相擅權,毒流天下。 聖祖仁皇帝時,亦有以招權籠賄,家累巨萬者,賴聖明剛斷,同時罷黜。而自是以後,潔已自好者,皆以避權為安。內閣擬票,雖有兩簽,從未有摘發部議之非而奏請改議者。古者禦史之外,別設給事中,專駁宰相成議,上及詔旨。而南宋以後,舊典寖廢,以故朱子屢歎之。以臣所聞見,聖祖仁皇帝、世宗憲皇帝暨我皇上,時有盡屏廷議而獨斷其行止者,命下必大服眾心。故臣愚以為凡部議、會議有關於國體民生者,勿遽批發,必再三尋覽,以究其事理之虛實,意見之公私。微有所疑,必召平時聖心,索信其忠誠無私、通達事理者,盡屏左右,每人而獨問之,參伍眾說,然後內斷於聖心。此即虞舜「好問好察」,以輔其惟精惟一之學,而孔子所歎為大智也。 臣伏見皇上於部議從者十九,於九卿兩議大抵從其列名眾多者,道路之口頗有未協聖心如天,或以為主議者眾,必人心所同,而不知其實乃本部一二人之私意,或九卿中一二人之偏見,怯懦瞻狥者,明知其非而不敢辨也。抑又聞用人之道,惟知之為難。凡人之智識,必叩之而後知其材勇,必試之而後見其忠邪誠偽,必久與之習而後得其真。太公望,文王之師也,武王用之,猶反復窮究,相與問答者凡數萬言。管夷吾,齊國之望,鮑叔牙所深知也,桓公用之,猶每事諮度,相與問答者凡數萬言。方今四海九州,萬事百度,皆總歸於六部,而決於卿貳五六人。每日文書到部,最少亦一二百件。苟一事之失其理,則奸心必滋於蠧吏,實害必被於兵民。此即五六人,皆至公至明,虛己和衷,日夜講求,尚慮其有失誤。而我皇上於六部卿貳中,灼知其才識,深信其忠誠者,凡幾人乎? 古聖王用人惟己,必先勞於求賢。臣伏願皇上惟盛暑嚴寒,宜安養聖躬,不可過勞。外此少有餘閒,即延見廷臣,凡六部、都察院奏事,披覽之下,微有所疑,即召見問訊,使各陳所見。聽其言語,則明昧可知矣。觀其氣象,察其心神,則公正私曲,大略可見矣。即有利口而飾為忼直,邪媚而貌類恪恭者,以我皇上之至誠至明,久與之習,必有呈露於幾微而不能自掩者矣。其餘京堂科道條陳屢合事理,翰林敷奏深當聖心者,亦宜慎選其人,俾輪班侍直,事有疑難,隨時召問,以習察其志行,而劑度其材能。至於大僚中已為我皇上所深信者,尤宜朝夕燕見,與議論天下之事,以窮究其底藴。果能忠誠無私,而又通達事理,則於同官百吏,皆能助皇上以檢察而得其實矣。所謂依類以求之者,天下惟君子與小人性情心術,如水炭之不相入。小人所悅,必諛佞側媚者,雖有才智,而為國患更深。樸直清慎者,雖無才智,尚可奉公守法,竭力自効。 是以周公《立政》之篇所三致意者,惟勿用憸人而求吉士,以勱相國家而已。所謂憸人,諛佞側媚而有才智者也。所謂勱相,樸直清正之士,雖才智不足,而率作策勵,尚可以有輔於庶政也。自古有君子而誤信小人者,斷無小人而能進君子者。故求賢之道,必以其類為招。保舉舊例,臨時按品秩資格,俾各舉一二人。法本無愆,而人多難信。我皇上於在內之九卿、在外之督撫,深信其忠誠無欲者,必各有數人。伏願特下密旨,命盡舉所知,而別其材之所宜,然後考核試驗而次第用之。比之按資格以汛舉者,必為得實,而聽請托、利身家之結習,不禁而自除矣。 所謂切實積久以磨礱者,自漢唐以後,雖仍六官之名,而職事多非《周官》之舊矣。而就今功令所宜秉承者,則吏部之職,非獨按籍呼名,循例黜陟也,其實在使請囑者望風而自止,巧法者百變而難欺。戶部之職,非獨謹守管鑰,會計出納也,其實在明于萬貨滋殖之源,生民實耗之本。禮部雖奉行舊典,而事有特舉,必當酌古准今,可為後法,且寅清端直,無玷其官。兵部之實在輯將校之驕氣,以綏靖兵民;消禍變於無形,以折衝萬里。刑部之實在時情罪之寬嚴,以砥維風教;辨四方之偽獄,以震懾職司。工部之實在識海內山川之形勢,以知疏鑿之宜;核水土人功之等差,以定工程之度。至於都察院之設,本以肅朝廷之綱紀,儆百吏之官常,劾中外文武大臣之不法,而自副都禦史郭琇排撃要人以後,五十年來,未聞力爭國家之大事,斥指大吏之非人者,不過掌行過文書而已。 然則此職蓋幾於虛曠矣。伏願我皇上於部院卿貳,必慎簡忠誠,而以明達者佐之,辨其材之所宜,而各責之以實,使日夜訓勵其僚屬,而隨時以進退之,則中材以上鹹自矜奮,數年以後,公正之風可作,而練達事理者亦漸多矣。所謂信賞必罰以懲勸者,凡中人之志行,多以奬進激勵而成。平時主部議者,不過正卿中一二人,主會議者,不過九卿中皇上所向用之數人,順從緘默者長得自安,據理直言者必遭忌嫉,積習為常,所以靡靡日趨於瞻狥,而非果竟無人也。倘我皇上時時延見,一一考驗,忠誠者篤信之,明達者褒嘉之,懷私者廢斥之,庸昧者退罷之,則旬歲之間,勃然而興起矣。 世宗憲皇帝于大計保舉之員,贓罪敗露,督撫降調,司道革職,條例甚嚴,而奉行不實,惟奉特旨獨舉一人者,降調甚多,而督撫、司道之計典無聞焉。蓋以所舉眾多,不能盡詰,而姑從寬貸耳。用此賂請,陰行舉劾點倒,無所顧忌。若一依雍正六年定例,執法不移,則孰敢狥私任意以自累乎?自耗羨歸公以後,州縣之繁劇者,養廉至千數百金,猶不足以延幕客、辦公事。在內諸司,雖蒙加俸一倍,猶不足以僦屋賃僕、秣馬供車。伏願通計天下之耗羨及經賦所餘,詳加籌畫,必使州縣得備其公事,諸司得贍其身家,然後一犯贓私,嚴法不貸。其聲績顯著者,則時賜金帛,進爵秩,而使久于其任。如此,則凡為吏者,皆得俯仰寬然,潔已以奉公,孰肯苟且行私,以自取終身之墜陷乎? 信能行此四者,則忠良有恃以不恐,奸邪有術而難施。中外大臣,日夜孜孜,以進賢退不肖為己任,庶司百吏,皆知奉公守法、潔己愛民之為安。數年之後,眾正盈廷,官守經法,民無幸心,雖大艱猝投,無難共濟。而況舉先王足民之大經,布前代屢驗之良法,尚何慮其阻撓廢格,縱私生事以擾民乎?至於民食既足,則當漸為禮俗之防;官常既修,則當實講教士之法;內治既定,則興屯衛於邊關,設軍田於內地,使精神可以折衝;立制防於海嶠,謹治教于苗疆,使患害消於未兆。皆宜次第修舉,而臣不敢以為言。誠以積習不除,人材不足,官常不立,則為之而必不可成,成之而必不可久也。凡所陳奏,皆臣五十年來所耳聞目見,確知其狀,不得不入告聖明者。臣老矣,生世無幾時,如以臣言為可用,伏望留臣此折,以驗群情,以考治法,時複賜覽。如用臣言而無利於民,無益于國,雖臣死之後,尚可奪臣之爵命,播臣之過言,以示懲責也。昧死上陳,不勝悚息瞻企之至。謹奏。 ▼擬定纂修三禮條例劄子 臣竊惟明初五經大全皆各主一人之說,且成於倉卒,不過取宋、元儒者一二家纂輯之書,稍摭眾說以附之。數百年來,皆以為未盡經義,不稱大全之名。是以聖祖仁皇帝特命重修四經,頒佈學官,昭示群士。然惟周易多裁自聖心,所取至約,而前儒未發之藴,開闡實多,故特名折衷,餘三經則曰彚纂。我皇上躬履至道,重念先聖遺經未盡闡揚,詔修三禮,乃漢唐以來未有之盛事,而三禮之修,視四經尤難。蓋易、詩、書有周、張、二程以開其先,而朱子實手訂之。典謨以下,亦抽引端緒,親授其徒。胡氏春秋傳雖不免穿鑿,而趙、啖、二陸、劉、孫、胡、程之精言,採錄實多,諸經大義已昭然顯著,故折衷彚纂,但依時代編次先儒之言,而不慮其無所歸宿也。 陳澔禮記說,自始出,即不饜眾心,詆議紛起。周官、儀禮,則周、程、張、朱數子皆有志而未逮,乃未經墾辟之經,欲從大全之例,則無一人之說以為之宗;欲如折衷彚纂,但依時代編次群言,則漫無統紀,學者終茫然莫知其指要必特起凡例,俾大義分明,而後兼綜眾說,始可以信今而傳後。 臣等審思詳議,擬分為六類,各注本節、本注之下。一曰正義,乃直詁經義,確然無疑者。二曰辨正,乃後儒駁正舊說,至當不易者。三曰通論,或以本節本句參證他篇,比類以測義,或引他經與此經互相發明。四曰餘論,雖非正解,而依附經義,於事物之理有所發明,如程子易傳、胡氏春秋傳之類。五曰存疑,各持一說,義皆可通,不宜偏廢。六曰存異,如易之取象,詩之比興,後儒務為新奇而可欺惑愚眾者,存而駁之,使學者不迷于所從,庶幾經之大義,開卷了然,而又可旁推交通,以曲盡其義類。伏惟我皇上聖學崇深,剖析經史,通微抉奧,故敢略陳愚見,仰求聖誨,鑒定施行,以便排纂。為此謹奏。 ▼奏重刻十三經廿一史事宜劄子 乾隆三年十二月十五日,大學士兼管翰林院事張廷玉、福敏奏稱:「重刊經史,必須參稽善本,博考群書,庶免舛訛。武英殿為內府藏書之所,就近校閱,實為便易。今擬於編檢內選派六員,諮送到殿,俾校勘刊刻,會於一處,則錯誤可免,而書易成。」奉旨:「依議。編檢六員恐不敷用,著添派庶吉士六員。欽此。」臣等即通知莊親王,令武英殿監造等查庫內存貯書籍,並無監板《十三經》《廿一史》。竊思經史惟宋板字鮮遺訛,目今不惟宋板難得,即明初刻本亦少。 臣生平所見,惟嘉靖以後之板已屢經改補,無三五頁無遺訛者。而現今監板更剝蝕,無一完善可憑以校對。伏祈皇上飭內府並內閣藏書處,遍查舊板經史,兼諭在京諸王大臣及有列於朝者,如有家藏舊本,即速進呈,以便頒發挍勘。並飭江南、浙江、江西、湖廣、福建五省督撫,購求明初及泰昌以前監板經史,各送一二部到館,彼此互證,庶幾可補其缺遺,正其錯誤。更有請者,自唐初孔頴達、賈公彥等所引十三經及傳注,並周秦間諸子,已多訛誤,宋明刊刻未經訂正。我皇上博極群書,倡明經學,臣等當詳悉挍勘,一一開列,進呈御覽,酌定改正,昭示來茲,庶幾此書刊佈,度越宋明,以副我皇上嘉惠後學至意。又前翰林院侍讀學士何焯曾博訪宋板,校正《前漢書》、《後漢書》《三國志》遺訛。 臣曾見其書,並求下江蘇巡撫,向其家索取原書,照式改注,別本送館,原本仍還其家,毋得損壞。其餘挍勘事宜,具列於後,伏候聖裁。 一、校勘經史與見修之書不同,見修之書即有遺落,可增刪上下文以就合之。經史行世已千數百年,遺落一句數字,即需重刻數十板,勞費甚大,必更番校對,一字無訛,始可寫様,必様本對清,始可登板。若限期催促,一部未成,又發一部,必多錯誤。 一、翰林院送到編檢六人,奉旨添派庶吉士六人,臣等擬擇原在殿編校翰林十二人,合同分派,先對十三經,互稽經傳,以考舛誤。限八月內將底本對完,臣等細加斟酌,繕折進呈,然後次及史記、前漢書、後漢書、三國志四史,皆有注解,亦宜詳勘。以下諸史,則參伍舊本,增改落字錯字,加功較易矣。 一、舊刻經史俱無句讀,蓋以諸經注疏及史記、前後漢書辭義古奧,疑似難定故也。因此纂輯引用者多有破句。臣等伏念,必熟思詳考,務期句讀分明,使學者開卷了然,乃有裨益。 一、前明所刊經史,每卷之首,止列校刊職官姓名,而漢唐先儒轉附第一行。每卷之下,且或止稱某氏,或具姓名鄉里,或並詳官階封邑,諸經諸史,款式各殊,聞彼時書岀,即眾議譁然。其後馮夢禎為國子監祭酒,重刻史記,始變其例,眾以為是。今擬仿其例,王大臣監修校勘列於目錄之前,漢、唐先儒列於每卷之前,分校諸臣列於每卷之末。卷內若有遺訛,則分任其責者無可推諉,庶幾各竭心力。又在殿翰林內有詹事府正詹事陳浩、左庶子周學健、翰林院侍讀學士呂熾、編修朱良裘行走年久,向來一切編校之事承辦居多。今擬將諸翰林所對經史,仍派令此四人分領,以專其責。合併聲明。 一、刻字之板材,有老穉幹久之後,邊匡長短不能畫一。故自來書籍止齊下線。惟殿中進呈之書,並齊上線,臨時或烘板使短,或煮板使長,終有參差,仍用描界取齊,數烘數煮,板易朽裂。凡字經刳補,木皆突岀散落,再加修補,則字畫大小粗細不一,而舛誤彌多。經史之刊,以垂久遠,若致剝落,則虛糜國帑。 伏乞特降諭旨,即進呈之本,亦止齊下線,不用烘煮,庶可久而不敝。為此請旨,欽定程式,以便遵行。謹奏。 ▼請定庶吉士館課及散館則例劄子 昔宋臣蘇軾進言:「河北五路乃自古豪傑之場,其人可任以事。然欲使之治聲律,讀經義,與吳、楚、閩、蜀之人爭得失,則惟有不仕而已。請特為五路別開仕進之門。」蓋因爾時以詩賦設科,河北五路雖有直方魁傑之材,而自達靡由,為可惜也。國家會試,以南、北、中路分額,士多爭論,功令屢更,乃定議分省計卷,欽定名數,此誠至均至平之法。惟翰林一職,專司文學,河北五路及邊徼遠省與選者甚稀。 臣自有知識,竊見內閣九卿,出於翰林者,十常七八。蓋因職親地近,材識志行之美,易達於天聽。若散在州縣,則或掛於事故,或抑于上官,雖有介節長才,或趦趄以終老。故天下士尤以翰林為清華,而恨不得與。本科進士已經朝考,我皇上覆命王大臣選擇,以備引見,此作育人材,公溥詳慎之至意也。而朝考取備庶常之選者三十有六人,江南、浙江、江西、湖廣四省,數已三十,其餘僅六人耳。豈吳、越、三楚而外,材識志行可以登清華、列侍從者,竟無其人與?徒以聲律辭章,素所不習者多耳。選館之期,伏乞聖明少為留意。 至於教習庶常,臣請嗣後江南、浙江、江西、湖廣、福建仍課以詩賦,其餘各省,則專治本經義疏及《資治通鑒綱目》所載政事之體要。散館之日,試以所專課各二篇,其兼通者,亦得自著所長,而不相強。如此,則東南之士,益留心於經濟之實用,而河北五路以及邊方之士,亦不至困於聲律之未諳,可以陶冶群材,使爭自淬礪。蓋政事文學,皆人臣所以自效,而政事之所關尤重,使海內昭然知我皇上取人不專以文辭,而必求其實濟,則有志之士,當益思自奮于聖明之世矣。天下之事苟有偏重,則積重積輕之勢以漸而成,而弊亦隨之。惟聖主能見其微,故臣敢冒陳末見,上瀆聖聰。謹奏。 ▼論考試翰林劄子 為冒陳末見,以備採擇事。我皇上特降諭旨,親試翰林,俾有學有識者得自見於聖明之朝,而鄙朴無文者不能冒濫,誠陶冶群材,磨礲激勸之至意也。但如雲、貴、川、廣諸省,地本荒遠,學少師承,詩韻文律,俱非所諳。是以聖祖仁皇帝、世宗憲皇帝每值選擇庶常及散館之期,于諸省恒多寬假,非特鼓其向學之志,亦懷柔遠人之一道也。伏乞我皇上于雲南、貴州、四川、廣西及陝西、湖南諸省,其文義荒疏,應加罷斥者,較他省稍為矜恤,概賜引見,相其材質,分別改任,以示優容。蓋其地登朝之士,較中土為稀,苟有膺清華之選者,即鄉邦之眾望屬焉。儻蒙格外垂恩,不惟可廣教思於無窮,亦可使邊荒之民,奉揚皇仁,感激勖勵。臣不揣愚昧,上瀆聖聰,不勝戰慄悚息之至。 ▼請定孔氏家廟祀典劄子 欽惟我皇上躬履至道,複先聖之喪紀,考三禮之遺文,事關名教,莫不周諮詳議,以求其當,洵好問好察之至意也。前副都禦史臣陳世倌奏請加封崇祀先師前母,奉旨九卿議奏。臣愚陋之見,與九卿所議未能畫一,又忝列禮官,值茲巨典,不敢不敬陳末議,以候聖裁。謹按啟聖王娶于魯施氏,生九女,其妾生孟皮,有足疾,既老,求婚于顏氏。顏父問:三女孰能往?」先師母最少,對曰:「從父之制,將何問焉?」見於家語,見於史記注,見於闕裡志,其言歷歷可據。家語為東漢時孔氏所岀家藏書,至王肅而顯。朱子學庸集注乃晚年所定,於「哀公問政章兩引家語總注云:「按孔子家語亦載此章,其文尤詳,蓋子思刪其繁文,以附於篇。」據此,則子思未作中庸以前,孔氏原有家語之書明矣。朱子又嘗曰:「孔叢子乃後人所偽作,家語蓋王肅編古錄雜記,語或有疵,然非肅所自作。」夫所謂有疵者,謂引大戴禮帝系姓及雜記墳羊與骨節專車之類耳。至先師之生母前母,肅豈敢妄為構造?則其為孔氏之舊聞明矣。 朱子之言,炳著如此,而或欲據此以為朱子不信家語之征,不亦誣乎?若史記注之正義、索隱,則取諸孔安國、馬融、鄭康成、何休、杜預、范甯、賈逵、服虔諸儒。周以後之書,莫古于遷史,而孔子世家所載先師父與先師母顏氏配合,甚為誣妄。又雲孔子不知父墓,乃其母諱之,故注引家語施氏生九女,其妾生孟皮,有足疾,既老,求婚于顏氏,以辨史記所傳之謬。若以家語施氏之事為非真,則是以遷史所傳為可信矣。此又人人知其不可者也。至於闕裡志所據本于祖庭廣記,乃孔氏世守之書,假令啟聖王元配施氏稍有疑似,何以自著於家乘而不之削邪?然而孔氏家廟至今無施氏之主者,蓋亦有故。緣唐哀帝天祐二年,朱全忠逆亂,天下分裂孔氏之灑掃戶。孔末作亂,殺先師四十二代孫光嗣,而自為曲阜令,孔氏苗裔幾絕。 是時,光嗣子仁玉生始九月,其母張氏挈之逃匿外家。比九歲,魯人以聞于梁,梁始命仁玉嗣位。仁玉孤幼童昏,複立宗祊於危難搶攘之餘,其祀顏氏而不及施氏,豈可以為典要哉?仁玉以後,蹈常習故,不復自反其初。而歷代以來,則亦但知崇祀先師於太學膠庠,無由知其家廟並無施氏之主也。而諸臣多謂顏氏篤生先師,不可以施氏之主位於其右,此大非也。先師母顏氏,明于大義人也。觀其聞父命而請行,則持身一稟於禮,而無俗情可見矣。身膺先師之封典,秩祀二千餘年,而與啟聖王相守至老之施氏,竟不得祔於廟,不獨先師惄然心傷,而先師母顏氏之心,亦有缺然不自得者矣。 我朝重熙累洽,至世宗憲皇帝及我皇上之世,如周家之制禮作樂,大備于成康。故曲阜令孔毓琚既申詳撫臣陳世倌以請於前。世倌今為副都禦史,又複以為請,誠以數百年來未舉之曠典,欲及聖明之世以補其廢闕也。昔程子《答友書》嘗言若前母無子,似宜以生子之母配。朱子深以為非,謂宜遵唐禮,以前母與生母並配,此萬世之定論也。況我朝封典,必先前母而後及生母,今明征于經傳之載紀,折衷于朱子之定論,揆以先師、先師母孝敬之仁心,斷以我國家之令典,施氏之應受封於朝,設主於廟,義無可疑者,況本乎孔氏子孫之自請,必其實有不安于心者可知也。陳世倌前奏未經部允,今複陳奏,則其為人心之不可以已者,又可知也。臣愚以為應特勅錫封施氏與顏氏並祀寢殿,以昭我皇上錫類之仁恩,邁古之盛典。臣一介寒微,非好與諸臣為同異,以瀆聖聽,誠以此事系海內之觀瞻,關萬世之公議,不敢不詳悉慎重。苟徇眾議,我皇上聖學崇深,必有以察臣言之是非。臣不勝戰慄企瞻之至。謹奏。 ▼請以湯斌從祀文廟及熊賜履郭琇入賢良祠劄子 伏惟世宗憲皇帝特詔故禦史陸隴其從祀孔廟,故工部尚書湯斌又荷我皇上特恩,賜諡文正,補入賢良祠。頃讀聖諭,求直言極諫之士,首舉隴其為標準。兩朝聖主,尚德褒賢,非獨二臣之榮,乃邦家之光也。 臣竊思湯斌實學躬行,與隴其相匹,而立朝大節則尤彰顯,故五十年來,學者號稱「湯、陸。」或謂其講學之書,雖宗朱子,而亦間取陸、王。殊不思陸、王之身已從祀孔廟,而乃以議斌,義無所處。又世宗憲皇帝特建賢良祠,以褒前厲後,而故大學士熊賜履、左都禦史郭琇尚未得與,想當時禮官,未有以二臣生平入告者。竊思賜履當四輔臣柄國時,獨上萬言書劾之,是以聖祖仁皇帝甫親大政,即擢居輔弼,專以《尚書》《周易》及朱子之書啟沃聖心。及晚年再起,立朝則不附權要,私居則泊若寒儒,可謂終始不渝矣。郭琇首發柄臣之朋黨奸欺,聖祖仁皇帝赫然震怒,同時罷斥,朝政為之清明,善良由茲坦步,其功最著。 竊觀賢良祠諸臣,有遠不及二臣,但以廉靜勤慎而得定祀者矣。而二臣不與,海內公論多以為疑。臣聞古昔聖王操三重之道,可進退百代,以制祀典。故唐虞以前,稷祀句龍,至成湯而易之以姬棄,其明征也。伏乞我皇上勅下內閣九卿定議,俾湯斌從祀孔廟,則可以昭本朝理學之昌明;俾熊賜履、郭琇入賢良祠,則可以為公卿台垣之模楷。此海內有心有口者之公言,非臣一人之私議也。 ▼論九卿會議事宜劄子 為敬陳末議,以核事實,以肅風紀事。伏惟我皇上布德彰教,興利除弊,所以惠保黎蒸者,聖心所運,無遠不周,群下所陳,雖微必錄。臣每自念生逢不世出之聖主,愧無嘉謨以勷盛治。近在九卿班,見有二事,返之愚心,欲緘默而有所不安,故敢敬陳,以備採擇。 一、九卿會議,宜少為變通,以責實濟也。 凡發九卿會議,必因事體重大,或理有疑難,故博稽於眾,期詢謀之僉同。其或意見各有所主,本許並陳,以俟宸斷,此執兩而後用其中之道也。邇來值奉旨發議事,主稿之部,先期將原奏傳送九卿,及期會集,則主稿之部書吏,將原奏宣讀一過,隨將所議之稿宣讀一過,即以次送九卿畫題,聚三四十員之九卿,而取決於俄頃之間。未議之先,既不知主稿者如何定議,俄頃之際,豈遂能耳順心通?則是有會議之名而無其實也。亦間有一事而再議三議者,亦不過主議數人,相與商論,餘惟旁觀受成而已。在九卿受皇上深恩,豈敢以雷同附和,苟且塞責?但啟口而有言,無答之者,並無辨之者,不過聽其自言自止,而畫題者已紛紛相繼矣。 臣愚以為自今以後,凡有會議事宜,令主稿之部先行定議,然後移送九卿,俾得從容審度。如所見相同,即於移稿之上畫押,送還主稿之部,不必更行齊集。如其中尚有數人未協所議,則主稿之部專會同未協各員至公所詳悉商酌,以求其是。其或必不能同,則異議者將所議斟酌畫一畫押,送主稿之部,使並列上奏,以俟聖裁。蓋凡物之理偏,舉其一端,皆可以言之成理,而不見其罅漏。兩端並列而相形,則可否立見矣。是非之心,人所同有,主議者能平心以察異已之說,則必無護前自用之失。知異已之說可並達於宸聰,則不敢不虛公詳慎。而偏執所見如此,在諸臣既得各抒其敬事之心,而皇上亦可以收兼聽並觀之益,且可藉是以知諸臣之明昧,自不敢以不當理之浮言,上煩聖聽矣。 一、詹事、科道應照舊例,使與會議也。 查本朝典例,九卿而下,詹事、科道並列會議班,所以盡眾人之思慮,以求事理之至當,非具文也。而十餘年以來,批發會議事件,多止及九卿,而詹事、科道不與。臣以為國家大事,諮詢不厭其周,九卿而外,未必無一得之可采者。況詹事班資清要,不日即列九卿。科道本屬諫官,唐宋以來,雖制誥皆得封駁。官雖卑而專司言責,於天下之利弊,朝政之缺失,大吏之過愆,皆得抗言不諱。使凡百有位,莫不嚴憚於台諫之風裁,所以立制防達壅塞也。我皇上虛懷從善,每諭大小臣工以時納言,不必嫌畏,何獨九卿所議之事,不使台垣諸臣得與其末邪?且諸臣與議事之班,則觀其所見同異,即可以驗其才識,而有心於國是者,亦得以熟練政務,則即此可為陶冶人才之助矣。自唐宋以來,國家大事,以台諫抗言維挽救正者,史不絕書。即我朝百年以來,科道與會議之班,未聞以狂迂之見阻撓國事者,亦其明驗也。請復舊制,詹事、科道仍與會議班,其有卓見與主稿之部不符者,亦得隨九卿之後,公同商酌,畫一併奏,以候聖裁。如此,則小臣鹹思自奮,而我皇上明目達聰之用,未必不少裨萬一也。 臣愚昧之見,偶有所懷,輒敢輕吐。誠以生際聖明,土壤細流,或可裨山海之崇深,於此而不思自效,是上負聖恩而內欺本志也。臣不勝悚栗企瞻之至。 ▼謝授禮部侍郎劄子 本月二十四日,內閣傳旨,授臣苞禮部侍郎。聞命惶悚,無以自容。念臣夙負罪愆,蒙聖祖仁皇帝赦除,特命內廷行走,又蒙世宗憲皇帝不次拔擢,于雍正十一年授臣內閣學士。臣以步履維艱,非扶翼不能趨走,具列下情,求別簡賢才,以充閣職。蒙降諭旨,命臣勿理閣務,專司書局。凡禦門朝賀大典,臣不能隨班趨直,俱荷矜容。我皇上禦極,召臣侍直南書房,憐其衰疾,恩慈備加,至優至渥,朝夕趨走,亦不責以常例。殊恩疊被,每自恨毫無報稱,尤恨弱足並不能與諸臣隨班供職,撫心內怍,對眾汗顏。今複蒙恩授臣卿貳,伏念秩宗為典禮之司,臣廁其間,非惟職事難供,抑且有玷國體。 伏乞鑒臣老病,別任賢才,仍令專力書局,不勝至願。若聖意不可更易,臣自忖衰疲,力可勉強自奮于聖明之朝者,惟胸有知見,不敢不從諸臣後罄竭愚忱,以仰報聖恩于萬一。其一切筋力自効之事,仍祈曲賜寬恤,庶不至點頓失儀,自取罪戾。為此恭謝天恩,瀝陳愚悃,無任感激待命之至。 ▼辭禮部侍郞劄子 臣以一介寒儒,罪累衰殘之餘,疊荷殊恩,擢居今職,常思竭誠殫力,上報主知。但夙抱足疾已二十餘年,自閏九月下旬,左體偏痿,時複拘攣,兼以心瞀首痟,畏寒氣喘,計一日之內,能強起伏,幾者不及一二時。雖題奏之稿,循例披閱,亦不能詳細審度,與諸臣面議。至於一切行稿,竟不能辦。自知於部務毫末無裨,而書館承修之事,轉皆底滯。竊思「三禮」之書,自前世未經厘正,而周官之翳蝕尤多。雖經程、朱論定,以為非聖人不能作,而莽、歆所增竄未嘗辨明,群儒所交攻,未嘗駁正。聖經深遠,眾說混淆,折衷義理,信今傳後,事實不易。臣用功四十餘年,尚未能得其會通。若不及臣精神猶可勉強之時,早完此書,恐衰疾日深,昏疲益甚,討論不能精密,前後或有抵牾,則重負我皇上委任之專,而虛此盛典。 伏乞曲鑒愚忱,解臣部職,別簡賢能,俾臣得專力致勤於禮書,按日分功,兼理武英殿事務,及評選時文,勘定《一統志》,教習庶吉士等事。庶部務不致虛擔,而諸事得盡實力,非敢以老羸而萌引退求閑之私意也。且臣忝廁卿班,而不能親理部務,不獨撫心自愧,抑且為清議所不容;叨榮書館,而不能切究聖經,不獨職事有虧,抑且懼後儒之指摘。反復思之,惟有據實陳情,上告於聖主,伏乞俯賜俞允。臣不勝激切悚息之至。 ▼進四書文選表 食禮部侍郎俸教習庶吉士臣方苞謹奏。乾隆元年六月,欽奉聖諭,命臣苞精選前明及國朝制義,以為主司之繩尺,群士之矩矱。臣本無學識,又迫衰殘,恭承嘉命,為愧為恐。竊惟制義之興七百餘年,所以久而不廢者,蓋以諸經之精藴,匯涵於四子之書,俾學者童而習之,日以義理浸灌其心,庶幾學識可以漸開,而心術群歸於正也。伏讀聖諭,「國家以經義取士,人心士習之端倪呈露者甚微,而征應者甚巨,故風會所趨,即有關於氣運。」至矣哉!聖謨洋洋,古今教學之源流盡於是矣。 臣聞言者心之聲也。古之作者,其氣格風規,莫不與其人之性質相類,而況經義之體,以代聖人賢人之言,自非明于義理,挹經史古文之精華,雖勉焉以襲其形貌,而識者能辨其偽,過時而湮沒無存矣。其間能自樹立,各名一家者,雖所得有淺有深,而其文具存,其人之行身植志亦可概見。使承學之士能由是而正所趨,是誠聖諭所謂「有關氣運」者也。臣敬遵明旨,別裁偽體,校錄有明制義四百八十六篇,國朝制義二百九十七篇,繕冩成帙,並論次條例,恭呈御覽。伏望萬幾之暇,俯賜刪定,俾主司群士永為法程。 臣無任戰汗隕越之至,謹奉表恭進以聞。 乾隆四年四月初三日。 ▼凡例 一、明人制義,體凡屢變。自洪、永至化、治,百餘年中,皆恪遵傳注,體會語氣,謹守繩墨,尺寸不踰。至正、嘉作者,始能以古文為時文,融液經史,使題之義藴隱顯曲暢,為明文之極盛。隆、萬間,兼講機法,務為靈變,雖巧密有加,而氣體苶然矣。至啟、禎諸家,則窮思畢精,務為奇特,包絡載籍,刻雕物情,凡胸中所欲言者,皆借題以發之。就其善者,可興可觀,光氣自不可泯。凡此數種,各有所長,亦各有其蔽。故化、治以前,擇其簡要親切稍有精彩者,其直寫傳注,寥寥數語,及對比改換字面而義意無別者,不與焉。正、嘉則專取氣息醇古,實有發揮者,其規模雖具,精義無存,及剽襲先儒語錄,膚殻平衍者不與焉。隆、萬為明文之衰,必氣質端重,間架渾成,巧不傷雅,乃無流弊。其專事淩駕,輕剽促隘,雖有機趣,而按之無實理真氣者,不與焉。 至啟、禎名家之傑特者,其思力所造,塗徑所開,或為前輩所不能到。其餘雜家,則偭棄規矩以為新奇,剽剝經子以為古奧,雕琢字句以為工雅。書卷雖富,辭氣雖豐,而聖經賢傳本義轉為所蔽蝕,故別而去之,不使與卓然名家者相混也。凡此數種,體制格調,各不相類。若總為一集,轉覺尨雜無章。謹分化、治以上為一集,正、嘉為一集,隆、萬為一集,啟、禎為一集,使學者得溯其相承相變之源流,而各取所長。至於我朝,人文蔚起,守洪、永以來之準繩,而加以變化,探正、嘉作者之義藴,而挹其精華,取隆、萬之靈巧,啟、禎之恢奇,而去其輕浮險譎。兼收眾美,各名一家,合之共為一集。前代之文總四百八十六篇,國朝之文總二百九十七篇。昔宋臣曾鞏嘗稱《詩》《書》之文,作者非一,相去千餘年,而其所發明,更相表裡,如一人之說,惟其理之一也。況制科之文,詁四子之書者乎?故凡所錄取,皆以發明義理,清真古雅,言必有物為宗,庶可以宣聖主之教思,正學者之趨向。 一、唐臣韓愈有言:「文無難易,惟其是耳。」李翱又云:「創意造言,各不相師,而其歸則一。」即愈所謂是也。文之清真者,惟其理之是而巳,即翱所謂創意也。文之古雅者,惟其辭之是而已,即翱所謂造言也。而依于理以達乎其詞者,則存乎氣。氣也者,各稱其資材,而視所學之淺深以為充歉者也。欲理之明,必溯源《六經》,而切究乎宋元諸儒之說;欲辭之當,必貼合題義,而取材於三代兩漢之書;欲氣之昌,必以義理灑濯其心,而沈潛反復于周秦盛漢唐宋大家之古文。兼是三者,然後能清真古雅,而言皆有物。故凡用意險仄纖巧,而于大義無所開通,敷辭割裂鹵莽,而與本文不相切比,及驅駕氣勢而無真氣者,雖舊號名篇,概置不錄。 一、有明正、嘉以前先輩之文,有極平淡簡樸而清古可味者,惟間存一二。蓋必天資最高,變化於古文,久乃得之,非中材所能仿效也。啟、禎雜家余習,至於國初,猶未能盡滌。一時名稿中,頗有膾炙人口,而按以文律,求以題義,則未能脗合,不可以為法程者,必嚴辨而慎取之。至鄉會試闈墨,則有其文未為極致,而章妥句適,脈理清晰,亦間存一二。俾中材之士,得量其力所能至而取道焉,庶不致茫無畔岸,而誤入於歧途也。 一、先輩名家小題文多備極巧心,但美不勝收,且非鄉會場程式,茲編不錄。其單句有實理可發揮,及中截數何,承上起下、轉關過脈者,或上全下偏、下全上偏者,仍自入選。 一、向來程墨房書、行書各有專選,今總為一集,惟《程墨》於本篇人名下注記,餘不細加區別。間有生前未與甲乙科,而文已行世不可泯沒者,亦並登選,俾皓首窮經之士,無遺憾於泉壤焉。 一、文章之道,與年俱進,故曹植自言「其文必隨時改定。」每見名家文稿,多晩年自訂,或生徒編輯,往往有與初本絕不相類者,故凡其人見存者,文皆不錄。 一、文之義藴深微,法律變化者,必於總批、旁批揭岀,乃可使學者知所取法。然題有定理,理無二致,其中指要,若已經前人闡發,不可複易,則仍舊承用,以「原評」二字別之。 一、前人流傳名篇,間有字句率易,義理或未妥者,向來各家選本,多有節刪互異之處,今擇其尤當者從之。其未經諸選摘發而稍加改易者,亦間有之。至於全文俱佳,語句偶訛,難為改易者,必細摘出,亦恐貽誤後學。 |
| 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|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