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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八 雜著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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○答制問事八條 一、請措刑科 臣聞言有順君意而害天下者,有逆君意而利天下者,唯忠臣能逆意,惟聖君能從利。恩敕不以臣愚微,降問當今政要。臣伏惟當今之政,大理已備矣,但刑獄尚急,法網未寬,恐非當今聖政之要者。臣觀聖人用刑,貴適時變。有用有舍,不專任之。且聖人初制天下,必有凶亂之賊、叛逆之臣,而為驅除,以顯聖德。聖人誅凶殄逆,濟人寧亂,必資刑殺,以清天下,故所以務用刑也。凶亂既滅,聖道既昌,則必順人施化,赦過宥罪,所以致措刑也。然則聖人用刑,本以禁亂。亂靜刑息,不為升平所設。何者?太平之人,悅樂於德,不悅樂於刑。以刑窮於人,人必慘怛。故聖人貴措刑,不貴煩刑。今神皇應運受圖,臨禦天下,逆臣賊子,頓伏嚴誅。所以虺貞群黨,同惡就戮。此蓋天意將顯神皇威靈,豈此凶徒所能自亂?今魁首已滅,朋黨已屠,聖政惟昌,天下鹹服,神皇又降文昌鴻恩,滌蕩群罪,天下昭慶,企望日新,措刑崇德,正在今日,實聖政之至要者也。 臣伏見近來詔獄推窮,稍複滋長。追捕支党,頗及遠方。天下士庶,未敢安正。臣伏惟神皇聖意,務在措刑,安恤天下,不務察法,以損升平。然今刑獄未息者,應是獄吏未識天意,所以至於此也。伏願神皇垂愷悌之德,務仁壽之恩,敕法慎罰,以省刑典。臣伏見當今天下士庶,思願安寧,途謠巷歌,皆稱萬歲。此其懷樂聖化,願保永年,欲與子孫同此仁壽。 今神皇不以此時崇德務仁,使刑措不用,乃任有司明察,專務威刑。臣竊恐非神皇措刑之道。且臣聞殺一人則千人恐,濫一罪則百夫愁。人情大端,畏懼於此。今天下至廣,萬國至繁。神皇雖妙察獄囚,不可門告戶說,令一一知者。若使有一不知,以神皇好任刑法,則非太平安人之務。當今聖政之要者也。此是臣赤心至誠,敢言其實。冒死犯奏,所冀天鑒,務求措刑,察臣所言,非敢苟順。 二、重任賢科 臣伏惟刑措之政,在能官人。官人惟賢,政所以理。此故神皇深知倦問,不假臣一二煩說。今臣所更重說者,實以天下之政,非賢不理。天下之業,非賢不成。固願神皇務在任賢。誠得眾賢而任之,則天下之務自化理也,則賢人既任須信,既信須終,既終須賞。夫任而不信,其才無由展;信而不終,其業無由成;終而不賞,其功無由別。必神皇如此任賢,則天下之賢雲集矣。 何以知其然?君子小人,各尚其類者也。若神皇徒務好賢,而不能任能;任而不能信,能信而不能終,能終而不能賞,雖有賢人,終不可用矣。神皇降問小臣當今政理之要者,臣竊以此為政要之至極。何以言之?神皇大業已成,天下已平,尊名已顯,大禮已備,所未足者在於忠賢。若得忠賢,相與而守之,太平之功,可以於此而就,斯實天地神靈贊助神皇而致此時也。當此時不成千歲之業,立萬代之規,小臣誠愚,竊為神皇所惜。 三、明必得賢科 臣伏惟刑措之道,政在任賢。議者皆雲賢不可知,人不可識。臣獨以為賢固可易知,人固可易識;但是議者不精思之耳。夫尚德行者,必惡兇險之類;務公正者,必無邪佞之朋;保廉節者,必憎貪冒之黨;有信義者,必疾苟且之徒。智者不為愚者謀,勇者不為怯者死,猶梟鸞不接翼,熏蕕不同氣。此天地之性,物類之情,其理自然,不可改易。何者?以德事凶,兩不相入;以正接佞,兩不相利;以信質偽,兩不相從;以廉說貪,兩不相和。智者尚謀,愚者不聽,勇者徇死,怯者貪生。皆事業不同,趨向各異。賢人之道,固可預知。誠能尚賢,賢可至矣。 然則賢人之業,須賢人達之;賢人之才,須賢人用之。公正廉節,信義勇謀,皆待其人,然後獲展。苟非其類,道不虛行。凡賢人君子,未嘗不思效用,但無其類獲進,所以堙沒于時。今神皇誠能信任賢良,旌納忠正,知左右之臣灼然有賢行者,賜之尊爵厚祿以榮寵之,使其以類相舉,責成其政,合度者進,失度者貶,神皇但垂拱明堂,保神和志,天下之事,臣必見日就無為,不言而治也。 今神皇憂恤萬機,日不暇給。昧旦丕顯,中夜以思,誠是群臣未稱聖任。伏願神皇審察賢棱,垂恩信任。夫忠賢事君,必諫君失;奸臣事主,必順主情。直道曲事,惟聖鑒所察。 四、賢不可疑科 臣伏惟神皇聖明,具知得賢須任,既任須信,既信須終,既終須賞,悉備知也。然今未多信任者,應以經信任無效,所以致疑。如裴炎、劉禕之、蹇味道、周思茂,固蒙神皇信任之矣;然竟背德辜恩,神皇以此有疑于信任賢也。以臣愚識,則謂不然。何者?聖必藉賢以明,國必待賢以昌人,人必待賢以理,物必待賢以寧。若神皇疑於信賢,欲以聖謀自斷,臣恐勤勞聖躬,而天下不可獨理。況聖躬不可勞弊,神心不可細用,此最須任賢者也。 臣聞鄙人雲,有人以食噎而得病者,欲絕食以去病,乃不知食絕而身斃。此言近小,可以喻遠。臣竊謂人于國,亦猶食之在人,固不為一噎而絕餱糧,亦不可謬賢而遠正士。此實神皇聖鑒可明知也,不待愚臣一二言之。伏願任賢無疑,求士不倦。以此為務,天下誠不足理也。若外有信賢之名,而內實有疑賢之心,臣竊謂神皇雖日得百賢,終是無益,適足以損賢傷政也。伏惟熟察可信者信之。 五、招諫科 臣伏惟聖人制天下,貴能至公。能至公者,當務直道。臣伏見神皇至公應物,直道容賢;然朝廷尚未見敢諫之臣,骨鯁之士。天下直道,未得公行。 臣聞聖人大德,在能聽諫。古典所說,蓋不足陳。臣伏見太宗文武聖皇帝德冠三王,名高五帝,實由能容魏征愚直,獲盡忠誠。國史書之,明若日月。直言之路啟,從諫之道開,貞觀已來,此實為美。今神皇坐明堂,布大政,神功聖業,能事備矣。夫骨鯁之士,能美聖功。伏惟神皇廣延直臣,旌賞諫士,使大聖之德,引納日新,書之金板,萬代有述。非神皇卓犖仁聖,臣不可獻此言也。 六、勸賞科 臣聞勞臣不賞,不可勸功;死士不賞,不可勵勇。當今或有勤勞之臣,死難之卒,策功命賞,未蒙優異。 臣伏惟人臣徇節,在爵與名。死爵勤公,名爵不及;偷榮屍祿,寵秩或加,故不可以進賢顯能,旌功勵行。伏願神皇廣求此色,勸勵百寮,以及將士,此最當今聖政之所宜先也。古人雲賞一人而千萬人悅者,蓋言其功當也。夫賞而不知,賢者不務也。伏願神皇陛特垂省察。 七、請息兵科 臣伏以當今國家事最大者,在兵甲歲興,賦役不省。神皇欲安人思化,理不可得。何者?兵之所聚,必有所資。千里運糧,萬里應敵,十萬兵在境,則百萬家不得安業。以此徭役,人何敢安? 臣伏見國家自有事北狄,於今十有餘年。兵甲歲興,竟不聞其利。豈中國無制勝之策,朝廷無奇畫之臣哉?臣竊謂不然,是未計之廟算爾。臣伏惟神皇聖武,天威若神。突厥小丑,何足誅滅?然今未滅者,臣恐庸將無智,未審廟算之機。故使兵甲日多,徭役日廣。今國家又命將出師,臣願神皇審圖廟算,量其損益,計其利害。若事必不可,請兵不虛行,賦役自省。以此安人,得賢可理。若失之於此,而救之於彼,臣恐人日以疲勞,不得安息。伏願熟察臣言,審圖廟算,則戎狄不足滅,中國可永寧。 八、安宗子科 臣伏惟陛下以至仁為政,以至公應物。天下士庶,莫不鹹知。虺貞等干紀亂常,自取屠滅,陛下唯罪其構逆者,更無他坐,宗室子弟,獲以安寧。自非陛下恩念慈仁,敦睦九族,豈得宗室蒙此甯慶?實大聖之德,崇重宗枝。然臣更願陛下務安慰之,惠以恩信,使其顯然明知弼下慈念之至,上感聖德,下得自安。 臣聞人情不能自明,則必疑慮,疑慮則必不安,不安則必危懼,危懼積則愆過生。伏願陛下明恩,賜垂愷悌之德,使天下居無過之地,萬姓知陛下必信任賢,是天下有慶。然賢人之業皆務直道,於奸邪不利。奸邪不利,必有讒譖。此賢人之災厄如是也。一人之行,十人謗之,未有不遭禍患者。自古忠良賢達,罹此患者不可勝言。 臣子昂言:臣本草茅微陋,才無可取;陛下乃越次假以恩光,將同近臣,延問政要。臣實愚昧,何堪此寵?頓首死罪。然臣之誠真,實自愚衷。與君子言,猶且不妄,況天子之問,敢不悉螻蟻之誠,真實罄盡。然臣所奏前件狀者,固是陛下所悉見知,然臣複重言者,貴以微誠,披露肝膽,不知忌諱,實戰實惶。 ○上蜀川安危事三條 一、 臣伏見四月三十日敕廢同昌軍,蜀川百姓每見免五十萬丁運糧,實大蘇息。然松茂等州諸羌首領,二十年來利得此軍財帛糧餉,以富己潤屋,今一旦停廢,失其大利,必是勾引生羌,詐作警固,以恐動茂、翼等州,複使國家徵兵鎮守。若松、茂等州無好都督,則此詐必行,旦夕警固必有發者。一發已後,警動蜀州。朝廷不知,徵兵赴救,兵至賊散,靡弊更甚。伏乞選擇茂州都督,嚴加斥堠,乃命禦史一人,專在按察,若有詐妄,即錄奏稱,加法以懲其奸。庶可久長安帖;不然受其弊。 二、 蜀中運糧既停,百姓更無重役。至於租庸,合富府庫。今諸州逃走戶,有三萬餘在蓬、渠、果、合、遂等州山林之中,不屬州縣。土豪大族,阿隱相容。征斂驅役,皆入國用。其中游手惰業亡命之徒,結為光火大賊。依憑林險,巢穴其中。若以甲兵捕之,則鳥散山谷。如州縣怠慢,則劫殺公行。比來訪問,有人說逃在其中者,攻城劫縣,徒眾日多。誠可特降嚴加敕令州縣長官與使人設法大招此戶,則劫賊徒党,自然除殄。其三萬戶租賦,即可富國。若縱而不括,以養賊徒,蜀州大弊,必是未息。天恩允此請,乞作條例括法。 三、 蜀中諸州百姓所以逃亡者,實緣官人貪暴,不奉國法。典吏游容,因此親漁。剝奪既深,人不堪命。百姓失業,因即逃亡。兇險之徒,聚為劫賊。今國家若不清官人,雖殺獲賊終無益。天恩前使右丞宋爽按察蜀州者,乞早發遣,除屏貪賊,則公私俱甯,國用可富。若官人未清,劫賊之徒,必是未息。以前劍南蠹弊如斯,即日聖恩停軍息役。若官人清正,劫賊剪除,百姓安寧,實堪富國。惟乞早降使按察。謹狀。聖曆元年五月十四日,通直郎行右拾遺陳子昂狀。 ○上蜀川軍事 臣伏見劍南諸州,緣通軌軍屯在松潘等州,千里運糧,百姓困弊。臣不自恤,竊為國家惜之。伏以國家富有巴蜀,是天府之藏。自隴右及河西諸州,軍國所資,郵驛所給,商旅莫不皆取於蜀。又京都府庫,歲月珍貢,尚在其外。此誠蜀國之珍府。今邊郡主將,乃通軌一軍,徭役弊之。使百姓貧窮,國用不贍。河西隴右,資給亦減。 臣伏惟松、潘諸軍自屯鎮已來,於今相繼百十餘年,竟未聞盜賊大侵而有尺寸之效。今國家甘心竭力以事之,臣不知其故?伏惟念惜。臣聞上有聖君,下得直臣。賤臣敢越次冒昧以奏。臣在蜀時,見相傳雲,聞松潘等州屯軍,數不逾萬。計糧給餉,年則不過其萬余石可盈足。邊郡主將不審支度,乃每歲向役十六萬人。夫擔糧輸送,一鬥之米,價錢四百。使百姓老翁,未得其所。比年以來,多以逃亡。 臣伏以吐蕃,陛下未忍即滅,松、潘屯兵,未可廢散。准此賦斂,每年以十六萬夫運糧,臣恐更三年,吐蕃未殄滅,劍南百姓,不堪此役,愚臣恐非聖母神皇制敵安人、富國強兵之神算者也。愚臣竊見蜀中耆老平議:「劍南諸州,比來以夫運糧者,且一切並停。請為九等稅錢以市騾馬,差州縣富戶各為驍主稅錢者,以充腳價,各次弟四番運輦,不用一年夫運之費,可得數年軍食盈足。比于常運,減省二十餘倍。蜀川百姓,永得休息。通軌軍人,保安邊鎮。京台府庫、河西軍馬,得利供輸其資。」臣伏審計便宜,體大非一二狀俱盡。陛下若以此奏非虛,或可采者,請勒臣付所司對議得失,然後具條目一一奏聞。若臣苟為謬妄,無益國家,請罪死不赦。 ○上益國事 臣聞古者富國強兵,未嘗不用山澤之利。臣伏見西戎未滅,兵鎮用廣,內少資儲,外勒轉餉。山澤之利,伏而未通。臣愚不識大體,伏見劍南諸山多有銅礦,采之鑄錢,可以富國。今諸山皆閉,官無采鑄,軍國資用,惟斂下人。乃使公府虛竭,私室貧弊。天地珍藏,委廢不論。以臣所見,請依舊式,禁令劍南諸州准前采銅,於益府鑄錢。其松潘諸軍所須用度,皆取以資給。用有餘者,然後使緣江諸州遞運,散納荊衡沔鄂諸州。每歲便以和糴,令漕運委神都太倉。此皆順流乘便,無所勞擾。外得以事西山諸軍,內得以實中都倉廩。蜀之百姓,免于賦斂,軍國大利,公私所切要者,非神皇大聖,誰能用之?管仲雲:「聖人用無窮之府。」蓋言此也。 臣某言:臣伏見神皇陛下恭己受圖,遐想至理。將欲制禦戎狄,永安黎元,不欲煩撓蒸人,故為無益。賤臣朝不坐,宴不預,軍國大事,非臣合言。伏見松潘軍糧費過甚,太平百姓,未得安居。臣參班一命,庶幾仁類,不敢自見避諱,忍之不言,所以不懼身誅,區區上奏,冒越非次,伏待顯戮。惶悚。死罪死罪。 ○上軍國機要事 臣竊聞宗懷昌等軍失律者,乃被逆賊詐造官軍文牒,誣召懷昌。昌等顓愚,無備陷沒。今諸軍敗失,東蕃固知。然恐安東阻隔,未審此詐。國家若無私契與安東往來,臣恐凶賊多端,詐偽複設,萬一被其矯命,更失其圖,乃是資長賊權,沒陷府城。此固宜天恩已應先有處分,然臣愚見,不敢不言。又賊初勝,不即西侵者,深恐圍略安東,以自全計,若安東被圍略,則遼東以來非國所制,伏乞天恩早為圖之。 臣聞天子義兵,不可以怒發。怒則眾懼,急則人搖,人搖則賊得其契。故昔者聖人守靜以制亂,持重以服奸。大義常存,人無疑懼。臣伏見恩制,免天下罪人,及募諸色奴充兵討擊者,是捷急之計,非天子之兵。且比來刑獄久清,罪人全少,奴多怯若,非慣征行,縱其募集,未足可用。況當今天下忠臣勇士,萬分未用求一。契丹小孽,假命待誅,何勞免罪贖奴,損國大義?且陛下富有四海,一戰未勝,遂即免罪募奴,若更有他虞,複何徵發?臣恐此不可威示天下。臣聞聖人制事,必理未萌,所以奸不敢謀,賊不得起。臣聞吐蕃近日將兵圍瓜州,數日即退。或雲此賊通使墨啜,恐瓜沙止遏,故以此兵送之。臣雖未信,然惟國家比來勍敵,在此兩蕃。至於契丹小丑,未足以比類。 今國家為契丹大發河東道及六胡州綏延丹隰等州稽胡精兵,悉赴營州,而緣空虛,靈夏獨立。今冰生河合,草秋馬肥。秦中北據隴右,亦關東鄰黨。凶羯奸謀,覘知此隙,驅其丑類,大盜秦關。隴右群馬,是國所寶。防備遠策,良宜預圖,不可竭塞上之兵,使凶虜得計。伏願詳審。 臣聞所養非所用,所用非所養,理家必弊,在國必危。故明君不畜無用之臣,慈父不畜無益之子。今朝廷三品、五品,受國寵榮,天恩賞賜,府庫虛耗。食人之祿,死人之事。恩養聖朝,甚矣厚矣。及邊有小賊,則雲無人驅使,又勞聖恩遠訪外人。外人先無寵祿,臨難又不肯殉節。然則國之所養者,總無用之臣;朝之所遺者,乃有用之士。今不收有用,厚養無用,欲令忠賢效力,凶賊滅亡,以臣愚見,理不可得。 近者遼軍張立譽等喪律,實由內外不同心,宰相或賣國樹恩,近臣或附勢私謁。祿重者以拱默為智,任權者以傾巧為賢。群居雷同,以殉私為能;媚妻保子,以奉國為愚。陛下又寬刑漏網,不循名實,遂令綱紀日廢,奸宄滋多。今國家第一要者,在稍寬兵期。山南、淮南,去幽週四千里,所司使十月上旬到。計日行百里,四十日方到。即今水雨如此,又征符到彼未久,當日便發,猶不及期;況未便發。且日行不可百里。若違限者死,國有常刑,到不及期,懼罪逃散為賊,此更生一患。縱倍程趁期,亦恐不及。若違不誅,則軍不可統;若違必誅,則全眾皆怒。況兵疲不堪用,吳廣、陳勝為盜由此。切急!切急! 即日江南淮南諸州租船數千艘已至鞏洛,計有百余萬斛。所司便勒往幽州,納充軍糧。其船夫多是客護,遊手墮業無賴雜色人。發家來時,惟作入都資料。今已到京,又勒往幽州。幽州此去二千餘裡,還又二千餘裡。方寒冰凍,一無資糧,國家更無優恤,但切勒赴限,比聞丁夫皆甚愁歎。又諸州行綱,承前多僦向至都糴納,今儻有此類向滄瀛糴納,則山東米必二百已上。今國家不優恤,又無識事明瞭人檢點勾當,知租米見在虛實,又未宣恩旨慰勞兵夫,惟切勒赴限,儻在道逃亡,此糧有萬一非意損失,則東軍二十萬眾坐自取敗,為賊所圖。切急!切急!楊玄感以此為亂,實軍國大命。 山東百姓,國家比以供軍,矜不點募。近聞東軍失利,山東人驕慢,乃謂國家怕其粗豪,不敢徵發。今街談巷議,多有苟且之心,為國瑕隙,頗搖風俗。有遊俠聚盜者,有奸豪強宗者,有交通州縣造罪過者,如此等色皆是奸雄,國家又不以法制役之,臣恐無賴子弟暴橫日廣,上不為國法所制,,下不為州縣所羈,又不從軍,又不守業,坐觀成敗,養其奸心。在於國家,甚非長計。以臣愚見,望降墨敕使臣,與州縣相知,子細採訪。有粗豪遊俠、亡命奸盜、失業浮浪、富族強宗者,並稍優與賜物,悉募從軍,仍宣恩旨慰勞,以禮發遣。若如此,則山東浮人安於太山。一者以懾奸豪異心,二者得精兵討賊,不須免奴稽胡等。又身既在軍,則父兄子弟自不敢為過。昔漢祖征山東,使蕭何鎮關中。漢軍數敗,蕭何每發關中子弟以助漢軍,三秦無盜亂之患,漢軍有強雄之勢,蓋此道是也。夫亂群敗眾者,惟在奸雄,奸雄既羈,亂弊自息。伏乞聖慈早圖之。 詩雲「無縱詭隨,式遏寇虐」,紫袍緋袍、綠袍金帶、呀牙笏告身、金銀器物等,即日軍眾已集,入賊有期。臣欲募死士三萬人,長驅賊庭,一戰掃定。軍中未有高爵重賞,無以勵勇使貪。伏望天恩賜給前件袍帶告身器物二千事,庶以勸勵士眾,未敢虛用。比來將軍不明賞罰,所以兵不齊心。今聚十五萬眾,戈甲糧餉,日費萬金。不早克定,恐所費彌廣。山東百姓,貧弊不可再役。特乞天恩,允臣所請。 ○上軍國利害事三條 一、出使 臣伏見陛下憂勞天下百姓,恐不得所,又發明詔,將降九道大使,巡察天下諸州,兼申黜陟,以求人瘼,甚大惠也,天下百姓幸甚;臣竊以為美矣,未盡善也。何以言之?陛下所以降明使,豈非欲令天下黎元眾庶知陛下夙興夜寐,憂勤念之邪?欲天下賢良忠孝知陛下夙興夜寐,思任用之邪?欲使天下奸紝暴吏亦知陛下夙興夜寐,務欲除之邪?陛下聖意必若以此而發使乎?則臣愚昧,見陛下之使有未盡善也。 若愚臣所謂使者,皆先當雅合時望,為眾人所推,仁愛足以存恤孤惸,賢明足以進拔幽滯,剛直足以不避強禦,明智足以照察奸非,然後使天下奸人畏其明而不敢為惡也,天下強禦憚其直而不敢為過也,天下英奇慕其德而樂為之用也,天下孤寡賴其仁而欣戴其恩也。夫如是,然後可以論出使。故輶軒未動于京師,天下翕然,皆已知矣。 今陛下使猶未出朝廷,行路市井之人,皆以為非任,朝廷有識者亦不稱之。夫天子之使未出魏闕,朝廷之人皆以輕之,何況天下之眾哉?夫欲黜陟求瘼,豈可得也?陛下所以有此失者,在不選人。亦輕此使非天下之大任,故陛下遂大失至於此也。宰相徒以為常,但奉詔而行之。苟以出使為名,不求任使之實,故使愈出而天下愈弊,使彌多而天下彌不寧。其故何哉?是朝廷輕其任也。輕其任則不擇人,不擇人則其使非實,其使非實則黜陟不明,刑罰不中,朋黨者進,貞直者退,徒使天下百姓修飾道路,送往迎來,無益於聖教耳。臣久為百姓,實委知之。陛下欲令天下黎庶知陛下夙興夜寐,憂勤政化,不可得也。故臣以陛下大失在於此也。 夫欲正其末者,必先端其本,清其流者,必先潔其源,自然之符也。國家茲弊,亦已久矣。今陛下若不重選此使,貴得其人,天下黎元必以為陛下尚行尋常之政,不能革此弊也,則賢人必不出,貪吏必得志,惸獨必哀吟,天下百姓無荷賴于陛下此使也。臣不勝有願,願陛下與宰相更妙選朝廷百官,使有威重名節為眾人所推者,陛下因大朝見,親禦正殿,集百寮公卿,設禮儀,以使之禮見之,於是告以出使之意,醫勤儆誡,無敢或愆,遂授以旌節而發遣之。先自京師而訪豺狼,然後攬轡登車以清天下。若如是,臣必知陛下聖教不旬月之間,天下家見而戶習也。 昔堯舜氏不下席而天下理者,蓋黜陟幽明能折中爾。今陛下方開中興之化,建萬代之功,天下瞻望,冀見聖政,此之一使,是陛下為政之大端也。諺曰:「欲知其人,觀其所使。」不可不慎也。若陛下必知不可得其人,則不如不出使。出使煩數,無益於化,但勞天下之人,是猶烹小鮮而數撓之爾。伏惟陛下察照。 二、牧宰 臣伏惟陛下當今所共理天下欲致太平者,豈非宰相與諸州刺史縣令邪?陛下若重此而治天下乎?臣見天下理也。若陛下輕此而理天下乎?臣見天下不得理也。何者?宰相,陛下之腹心。刺史、縣令,陛下之手足。未有無腹心手足而能獨理者也。 臣竊觀當今宰相,已略得其人矣,獨刺史縣令,陛下獨甚輕之,未見得其人。是以腹心雖安,而手足猶病,而天下至今所以兌有大利爾。臣竊惟刺史縣令之職,實陛下政教之首也。陛下布德澤,下明詔,將示天下百姓,必待刺史縣令為陛下謹宣之。故得其人,則百姓家見而戶聞;不得其人,但委棄有司而掛牆壁爾。陛下欲使家興禮讓,吏勖清勤,不重選刺史縣令,將何道以致之邪?愚臣竊見陛下未有舟橶而欲濟河,河不可濟也。臣比在草茅為百姓久矣。刺史縣令之化,臣實委知。國之興衰,莫不在此職也。何者?一州得賢明刺史,以至公循良為政者,則千萬家賴其福。若得貪暴刺史,以徇私苛虐為政者,則千萬家受其禍矣。夫一州禍福且如此,況天下之眾,豈得勝道哉?故臣以為陛下政化之首,國之興衰,在此職者也。 臣伏見陛下憂勤政理,欲安天下百姓,無使疾苦;然猶未以刺史縣令為念,何可得哉?臣何知陛下未以刺史縣令為念?竊見吏部選人,補一縣令如補一縣尉爾。但以資次考第從官遊歷即補之,不論賢良德行可以化人而拔擢見用者,縱吏部侍郎時有知此弊而欲超越用人,則天下小人已囂然相謗矣。所以然者,習于常而有驚怪也。所以天下庸流,莫不能得為縣令。庸流一雜,賢不肖莫分,但以為縣令庸流,資次為選,不以才能任職。所以天下淩遲,百姓無由知陛下聖德勤勞夙夜之念,但以愁怨,以為天子之令遣如此也。自有國來,此弊最深,而未能除也。豈不甚哉?昔漢宣帝有言:「朕之所共理天下者,豈非良二千石乎?」故宣帝之時,能委任矣。伏願陛下與宰相深之妙選,以救正此弊,使天下之人稍得以安。臣有計,然甚鄙近,未能著於書。願陛下興念,與明宰相圖之,以安天下。幸甚!幸甚! 三、人機 臣聞天下有危機,禍福因之而生。機靜則有福,機動則有禍,天下百姓是也。夫百姓安則樂其生,不安則輕其死,輕其死則無所不至也。故曰人不可使窮,窮之則奸宄生。人不可數動,動之則災變起,奸宄不息,災變日興,叛逆乘釁,天下亂矣。當今天下百姓,雖未窮困,軍旅之弊,不得安者,向五六年矣。夫妻不得相保,父子不得相養,自劍以南,爰至河隴秦涼之間。山東則有青徐曹汴,河北則有滄瀛恒趙,莫不或被饑荒,或遭水旱。兵役轉輸,疾疫死亡,流離分散,十至四五,可謂不安矣。幸得陛下以仁聖之恩,憫其失業,所在邊境有兵戰之役,一切且停。遂使窮困之人,尚得與妻子相見,父兄相保,各複其業,獲以救窮,人心稍安,殆半年矣,天下可謂幸甚。愚臣竊賀陛下得天下之機,能密靜之。非陛下至聖大明,不能如此也。 愚臣今所以為陛下更論天下之危機者,恐將相有貪夷狄之利,又說陛下以廣地強武為威,謀動甲兵以事邊塞。陛下或未知天下有危機,萬一聽之,臣懼機失禍構,則天下有不可奈何也。《詩》不雲乎:「人亦勞止,汔可小康。惠此中國,以綏四方。」故臣願陛下垂衣裳,修文德,去刑罰,勸農桑,以息天下之人。務與之共安,然後使遐荒蠻夷自知中國有聖人,重譯而入貢。愚臣竊以為當今天下之大計也,伏惟陛下念之。 近者隋煬帝不知天下有危機,自以為威德廣大,欲建萬代之業,動天下之眾,殫萬人之力,兵役相仍,轉輸不絕,北討胡貊,東伐遼人。於是天下百姓窮困,人不堪命,機動禍構,遂喪天下。此是不知天下有危機,而信貪佞之臣,冀收夷狄之利,卒以滅亡者也。隋氏之失,可以殷鑒,豈不大哉?伏惟陛下察之。國家所伐吐蕃,有大失策。中國之眾,半天下受其弊。然遂事不諫,當複何言?陛下不以臣愚,芻蕘可采,一賜召臣至玉陛,得以口論天下,幸甚! 臣子昂言:臣本下愚,未知大體。今月十六日,特奉恩敕,賜臣紙筆,遣於中書言天下利害。天之降命,敢不對揚。而孤負聖恩,萬一無補,死罪死罪。謹率愚見,封進以聞。塵聽玉階,伏闕累息。臣子昂誠惶誠恐,頓首頓首,謹言。 ○上西蕃邊州安危事三條 其一 臣聞聖人制事,貴於未亂。所以用成功,光濟天下大業。臣伏見國家頃以北蕃九姓亡叛,有詔出師討之,遣田揚名發金山道十姓諸兵自西邊入。臣聞十姓君長奉詔之日,若報私仇,莫不為國家克剪凶醜。遂數年之內,自率兵馬三萬餘騎,經途六月,自食私糧。誠是國家威德早申,蕃戎得效忠赤。今者軍事已畢,情願入朝,國家乃以其不奉璽書,妄破回紇部落,責其專擅,不許入朝,便於涼州發遣,各還蕃部。臣愚見竊為國家危之,深恐此等自茲成隙。 何以言之?國家所以制有十姓者,本為九姓強大,歸服聖朝。十姓微弱,勢不能動,故所以委命臣妾,為國忠良。今者九姓叛亡,北蕃喪亂,君長無主,莫知所歸。回紇金水,又被殘破。磧北諸姓,已非國家所有。今欲角亡叛角亡叛,雄將邊疆,惟倚金山諸蕃,共為形勢。有司不察此理,乃以田揚名妄破回紇之罪,坐及十姓諸豪,拒而遣還,不許朝覲。臣愚以為非善禦戎狄,制於未亂之長策也。 夫蕃戎之性,人面獸心。親之則順,疑之則亂。蓋易動難安,古所莫制也。今阻其善意,逆其歡心,古人所謂放虎遺患,不可不察。且臣昨于甘州日,見金山軍首領擬入朝者,自蕃中至,已負其功。見燕軍漢兵不多,頗有驕色。察其志意,所望殊高。與其言宴,又詞多不順。今更不許入朝謁,疑之以罪,與回紇部落複為大仇。此則內無國家親信之恩,外有回紇報仇之患,懷不自安,鳥駭狼顧。亡叛沙漠,則河西諸蕃,恐非國家所有。且夷狄相攻,中國之福。今回紇已破,既往難追。十姓無罪,不宜自絕。今若妄破回紇,有司止罪揚名,在於蕃情,足以為慰。十姓首領,國家理合羈縻,許其入朝,實為得計。今北蕃既失,虜不自安。廟勝之策,良恐未爾。事既機速,伏乞早為圖之。 其二 臣伏見今年五月敕,以同城權置安北府。此地逼磧南口,是制凶奴要衝。國家守邊,實得上策。臣在府日,竊見磧北歸降突厥,已有五千餘帳。後之來者,道路相望。又甘州先有降戶四千餘帳,奉敕亦令同城安置。磧北喪亂,先被饑荒。塗炭之餘,無所依仰。國家開安北府,招納歸降,誠是聖恩洪流,覆育戎狄。然臣竊見突厥者,莫非傷殘羸餓,並無人色。有羊馬者,百無一二。然其所以攜幼扶老,遠來歸降,實將以國家綏懷,必有賑贍,冀望恩覆,獲以安存。故其來者,日以益眾。然同城先無儲蓄,雖有降附,皆未優矜。蕃落嗷嗷,不免饑餓。所底時有劫掠,自相屠戮。君長既不能相制,以此盜亦稍多。甘州頃者抄竊尤甚。今安北府見有官羊及牛六千頭口,兵糧粟麥萬有餘石。安北初置,庶事草創。孤城兵少,未足威懷。國家不贍恤來降之徒,空委此府安撫,臣恐降者日眾,盜者日多。戎虜桀黠,必為禍亂。夫人情莫不以求生為念,今不以此粟麥,不以此羊牛,大為其餌,而不救其死,人無生路,安得不為群盜乎?群盜一興,則安北府城必無全理。府城一壞,則甘涼以北恐非國家所有。後為邊患,禍未可量。是乃國家故誘其為亂,使其為賊,非謂綏懷經遠之長策也。且磧北諸蕃,今見大亂,亂而思理,生人大情。國家既開綏撫之恩,廣置安北之府,將理其亂者,以慰喻諸蕃,取亂存亡,可謂聖圖弘遠矣。然時則為得,事則未行。何者?國家來不能懷,去不能制,空竭國用,為患于邊。取亂之策,有失於此。況夷狄代有其雄,與中國抗行,自古所病。倘令今有勃起,遂雄于邊。招集遺散,收強撫弱,臣恐喪亂之眾,必有景從,此亦國家之大機,不可輕而失也。機事不密,則必害成,聖人之至誡。今北蕃未定,降者未安,國家不早為良圖,恐坐而生變。乞得面奏,指陳其利害,邊境幸甚幸甚! 其三 臣竊見河西諸州,地居邊遠。左右寇賊,並當軍興。頃年已來,師旅未靜。百姓辛苦,殆不堪役。公私儲蓄,足可憂嗟。頃至涼州,問其倉貯,惟有六萬余石,以支兵防,纔周今歲。雖雲屯田收者,猶在此外,略問其數,得亦不多。今國家欲制河西,定戎虜,此州不足,未可速圖。又至甘州,責其糧數。稱見在所貯積者,四十余萬石,今年屯收,猶不入計。臣觀其衝要,視其山川,信是河西扼喉之地。今北當九姓,南逼吐蕃,二虜奸回,凶猾未測,朝夕警固,頗有窺歈。甘州地廣糧多,左右受敵,其所管戶,不滿三千,堪勝兵者,不足百數。屯田廣遠,倉蓄狼籍。一虜為盜,恐成大憂。涼府雖曰雄蕃,其實已甚虛竭。夷狄有變,不堪軍興。以河西諸州,又自守不足。今瓜肅鎮防禦,仰食甘州。一旬不給,便至饑餒。然則河西之命,今並懸于甘州矣。此機一失,深足憂危。 又得甘州狀稱,今年屯收,用為善熟。為兵防少,百姓不多。屯田廣遠,收穫難遍。時節既過,遂有凋固。所以三分收不過二。人力又少,未入倉儲。縱已收刈,尚多在野。臣伏惟吐蕃桀黠之虜,自為邊寇,未嘗敗衄。頃緣其國有亂,君臣不和,又遭天災,戎馬未盛,所以數求和好。寢息邊兵,其實本畏國家乘其此弊。故卑辭詐偽,苟免天誅。今又聞其贊普已擅國權,上下和好,兵久不出,其意難量。比者國家所以制其不得東侵,實由甘涼素有蓄積,士馬強盛,以扼其喉,故其力屈,勢不能動。今則不然,甘州倉糧,積以萬計。兵防鎮守,不足威邊。若使此虜探知,潛懷逆意,縱兵大入,以寇甘涼,雖未能劫掠士人,圍守城邑,但燒甘州蓄積,蹂踐諸屯,臣必知河西諸州,國家難可複守也。此機不可一失,一失之後,雖賢聖之智,亦無奈何。 臣愚不習邊事,竊謂甘州宜便加兵。內得營農,外得防盜。甘州委積,必當更倍。何以言之?甘州諸屯,皆因水利,濁河溉灌,良沃不待天時。四十餘屯,並為奧壤。故每收穫,常不減二十萬。但以人功不備,猶有荒蕪。今若加兵,務窮地利,歲三十萬,不為難得。國家若以此計為便,遂即行之,臣以河西不出數年之間,百萬之兵,食無不足,而致倉廩既實,邊境又強,則天兵所臨,何求不得?管仲雲:「聖人用無窮之府,積不涸之倉。」事非虛言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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