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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回 一炬成灰到頭孽報 三帥叛命依次削平(1)


  卻說晉王石敬瑭,既入潞州,即欲引軍南向。契丹主耶律德光,意欲北歸,乃置酒告別,舉杯語敬瑭道:「我遠來赴義,幸蒙天佑,累破唐軍。今大事已成,我若南向,未免驚擾中原,汝可自引漢兵南下,省得人心震動。我令先鋒高謨翰,率五千騎護送,汝至河梁,尚欲謨翰相助,可一同渡河,否則亦聽汝所便。我且留此數日,候汝好音,萬一有急,可飛使報我,我當南來救汝!若洛陽既定,我即北返了。」

  敬瑭很是感激,與德光握手,依依不捨,泣下沾襟。亦知德光之為胡酋否?德光亦不禁淚下,自脫白貂裘,披住敬瑭身上。且贈敬瑭良馬二十匹,戰馬千二百匹,並與訂約道:「世世子孫,幸勿相忘!」

  敬瑭自然應命。

  德光又說道:「劉知遠、趙瑩、桑維翰,統是汝創業功臣,若無大故,不得相棄!」

  敬瑭亦唯唯遵教。隨即拜別德光,與契丹將高謨翰,進逼河陽。

  唐都指揮使符彥饒、張彥琪等,自團柏敗還,密白唐主從珂道:「今胡兵得勢,即日南來,河水複淺,人心已離,此處斷不能固守,不如退歸洛都。」

  從珂乃命河陽節度使萇從簡,與趙州刺史趙在明,協守河陽南城,自斷浮橋歸洛陽。遣宦官秦繼旻,與皇城使李彥紳,突至李贊華第中,將他擊死,聊自泄忿。哪知石敬瑭一到河陽,萇從簡馬上迎降,且代備舟楫,請敬瑭渡河,一面執住刺史劉在明,送入敬瑭營中。敬瑭釋在明縛,令復原官,遂渡河向洛陽進發。

  唐主從珂,亟命都指揮使宋審虔、符彥饒,及節度使張彥琪,宣徽使劉延朗,率千余騎至白馬阪,巡行戰地,準備駐守。忽見晉軍渡河而來,約有五千餘騎,登岸先驅,符彥饒等已相顧駭愕,共語審虔道:「何地不可戰?何苦在此駐營,首當敵沖!」

  說著,便即馳還。審虔獨力難支,也即退歸。從珂見四將還朝,尚是癡心妄想,與議恢復河陽,四將面面相覷,不發一言。【迎新送舊,已成常態。】

  那警報如雪片傳來,不是說敵到某處,就是說某將迎敵,最後報稱是胡兵千騎,分扼澠池,截住西行要路,從珂方仰天歎道:「這是絕我生機了!」

  既有今日,何必當初!遂返入宮中,往見曹太后、王太妃,潸然淚下。王太妃不待說出,已知不佳,便語曹太后道:「事已萬急,不如權時躲避,聽候姑夫裁奪!」

  太后道:「我子孫婦女,一朝至此,我還有何顏求生,妹請早自為計!」【曹太后亦有呆氣,何不死于從厚時,而獨為養子死耶?】

  王太妃乃搶步趨出,帶了許王從益,竄往球場去了。

  從珂奉著曹太后,並挈皇后劉氏,及次子雍王重美,並都指揮使宋審虔等,攜傳國寶,登玄武樓,積薪自焚。劉皇后回顧宮室,語從珂道:「我等將葬身火窟,還留宮室何用?不如一同毀去,免入敵手!」【婦人心腸,究比男子為毒。】

  重美在旁諫阻道:「新天子入都,怎肯露居!他日重勞民力,死且遺怨,亦何苦出此辣手哩!」

  於是後議不行,就在玄武樓下,縱起火來。一道煙焰,直沖霄漢,霎時間火烈樓崩,所有在樓諸人的靈魂,統隨了祝融氏馳往南方去了。

  從珂一死,都城各將吏,統開城迎降,解甲待罪。晉主石敬瑭,即率兵入都,暫居舊第。命劉知遠部署京城,撲滅玄武樓餘火,禁止侵掠,使各軍一律還營。所有契丹將卒留館天宮寺中,全城肅然,莫敢犯令。從前竄匿諸人民,數日皆還,悉復舊業。當由晉主下詔,促朝官入見,文武百官,俱在宮門外謝恩。車駕乃移入大內,禦文明殿,受群臣朝賀,用唐禮樂,大赦天下。惟從珂舊臣張延朗、劉延浩、劉延朗三人,罪在不赦,應正典刑。延浩自縊,兩延朗皆處斬。追諡鄂王從厚為閔帝,改行禮葬,閔帝妃孔氏為皇后,袝葬閔帝陵。並為明宗皇后曹氏舉哀,輟朝三日,拾骨安埋。覓得王德妃及許王從益,迎還宮中。妃自請為尼,晉主不許,引居至德宮,令皇后隨時省問,事妃若母。封從益為郇國公,獨廢故主從珂為庶人。或取從珂膂及髀骨以獻,乃命用王禮瘞葬。從珂享年至五十一歲,史家稱為廢帝。

  總計後唐,自莊宗起,至廢帝止,四易主,三易姓,只過了十三年。

  後唐已亡,變作後晉,仍用馮道同平章事,盧文紀為吏部尚書,周瓌為大將軍,充三司使。符彥饒為滑州節度使,萇從簡為許州節度使,劉凝為華州節度使,張希崇為朔方節度使,皇甫遇為定州節度使,余鎮多沿用舊帥。命皇子重乂為河南尹。追贈皇弟敬德、敬殷為太傅,皇子重英、重裔為太保。改興唐府為廣晉府,唐莊宗晉陵為伊陵。餞契丹將士歸國,送回李贊華喪,封贈燕王。前學士李崧、呂琦,逃匿伊闕,晉主聞他多才,赦罪召還,授琦為秘書監,崧為兵部侍郎,兼判戶部。尋且擢崧為相,充樞密使。桑維翰兼樞密使。

  時晉主新得中原,藩鎮未盡歸服,就使上表稱賀,也未免反側不安。再加兵燹餘生,瘡痍未複,公私兩困,國庫空虛,契丹獨徵求無厭,今日索幣,明日索金,幾乎供不勝供,屢苦支絀。維翰勸晉主推誠棄怨,厚撫藩鎮,卑辭厚禮,敬事契丹,訓卒繕兵,勤修武備,勸農課桑,藉實倉廩,通商惠工,俾足財貨,因此中外歡洽,國內粗安。

  契丹主耶律德光,聞晉主已經得國,當即北還,道出雲州,節度使沙彥珣出迎,為德光所留。城中將吏,奉判官吳巒,管領州事,閉城拒寇。德光自至城下,仰呼吳巒道:「雲州已讓歸我屬,奈何拒命?」

  言未已,忽有一箭射下,險些兒穿通項領。幸虧閃避得快,才將來箭撇過一旁,德光大怒,立命部眾攻城,城上矢石如雨,反擊傷許多番兵,一連旬日,竟不能下。【倒是一位硬漢子。】德光急欲歸國,乃留部將圍攻,自己帶領親卒,奏凱而回。吳巒固守至半年,尚不稍懈,但苦城孤糧竭,不得已遣使至洛,乞即濟師。晉主不便食言,一面致書契丹,請他解圍,一面召還吳巒,免他作梗,契丹兵果解圍引去,巒亦奉召入都,晉主令為甯武軍節度使。還有應州指揮使郭崇威,亦恥臣契丹,挺身南歸。十六州土地人民,悉數割與契丹。中國外患,從此迭發,差不多有三百年,這都是石晉釀成大禍呢!【痛乎言之!】

  盧龍節度使盧文進,自思為契丹叛將,恐契丹向晉索捕,乃棄鎮奔吳。【文進歸唐見前文。】吳徐知誥方謀篡國,引為己用,當時中原多故,名士耆儒,多拔身南來。知誥預使人招迎淮上,贈給厚幣。既至金陵,即縻以厚祿,客卿多樂為效用。知誥又陰察民間,遇有婚喪乏貲,輒為賙恤。盛暑不張蓋操扇,嘗語左右道:「士眾尚多暴露,我何忍用此!」

  士民為所籠絡,相率歸心。他因生時曾得異征,有一赤蛇從梨中出,走入母劉氏榻下,劉氏就此得孕,滿月而產。及為楊行密所掠,令拜徐溫為義父,溫又夢得一黃龍,所以格外垂愛。為此種種徵兆,遂靠了養父余烈,牢籠人士,日思篡吳。

  吳王楊溥,尚無失德,知誥苦無隙可乘,乃陽請歸老金陵,留子景通為相,暗中卻囑使右僕射宋齊邱,勸吳王溥徙都金陵。【不懷好意。】吳人多不願遷都,溥亦無心移徙,仍遣齊邱往諭知誥,罷遷都議。知誥計不得逞,再令屬吏周宗馳詣廣陵,諷吳王傳禪。齊邱獨以為未可,請斬宗以謝吳人,因黜宗為池州刺史。既而節度副使李建勳,及司馬徐玠等,屢陳知誥功業,應早從民望,乃複召宗為都押牙,封知誥為東海郡王,嗣複加封尚父太師大丞相天下兵馬大元帥,進封齊王。

  知誥複忌吳王弟臨川王濛,誣他藏匿亡命,擅造兵器,竟降濛為曆陽公,幽錮和州,令控鶴軍使王宏監守。濛突出殺宏,奔往廬州,欲依節度使周本。本子祚將濛執住,解送金陵,為知誥所殺。知誥遂開大元帥府,自置僚屬。閩越諸國,皆遣使勸進。那時吳王楊溥已成贅瘤,樂得推位讓國。把乃父傳下的土地人民,悉數交給,即遣江夏王璘奉冊寶至金陵,禪位齊王。知誥建太廟社稷,改金陵為江寧府,即皇帝位,改吳天祚三年為升元元年,國號大齊。尊吳王溥為高尚思玄弘古讓皇帝,上冊自稱受禪老臣。用宋齊邱、徐玠為左右丞相,周宗、周廷玉為內樞密使,追尊徐溫為太祖武皇帝。溫子知詢,與知誥未洽,已被褫官。獨知詢弟知證、知諤,素與知誥親睦,因封知證為江王,知諤為饒王。且以知字應該避嫌,不如自將知字除去,單名為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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