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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五回 張守珪誘番得虜首 李林甫毒計害儲君(3)


  武惠妃深恨九齡,遂與李林甫串同一氣,內外排擊。玄宗本因九齡文雅,大加賞識,至此為寵妃奸相,日夕浸潤,也不免冷淡起來。會平盧討擊使安祿山,為張守珪所遣,討奚契丹叛黨。祿山恃勇輕進,為虜所敗,守珪奏請正法,祿山臨刑大呼道:「公欲滅奚契丹,奈何殺壯士?」

  守珪聽了,暗暗稱奇,乃更執送京師,聽候發落。欲誅竟誅,稍一因循,便留大患,守珪不為無咎。九齡覽到移文,即援筆批答道:「昔穰苴誅莊賈,孫武斬宮嬪,軍法如山,何容瞻徇!守珪軍令若行,祿山不宜免死。」

  及玄宗親自按囚,見祿山狀貌魁梧,不忍加誅,且於九齡有不足意,竟下詔特赦。

  九齡固爭道:「失律喪師,不可不誅,且祿山貌有反相,不殺必為後患。」

  玄宗冷笑道:「卿勿以王夷簡識石勒,【事見《晉史》。】枉害忠良。」

  九齡知不可爭,方才退出。

  既而上《千秋金鑒錄》,累述前代興廢源流,共書五卷。玄宗雖賜書褒美,也不過表面敷衍罷了。原來玄宗生日,號作千秋節,群臣統獻寶鏡。九齡謂取鏡自照,徒見形容,取人作鑒,乃見吉凶,因此有《金鑒錄》的撰述。玄宗已漸漸入迷,哪裡還知借古證今呢?

  朔方節度牛仙客,自判官累次遞升,李林甫欲引為臂助,屢向玄宗前說項。玄宗擬召為尚書,張九齡又諫阻道:「尚書系古時納言,不宜輕授,仙客恐難當此任。」

  林甫面駁道:「仙客具宰相才,何止尚書。」

  玄宗遂加封仙客隴西縣公,將加大用。林甫又引蕭炅為戶部侍郎,蕭本無學術,嘗讀伏臘為伏獵,中書侍郎嚴挺之,語九齡道:「何來伏獵侍郎,混雜省中?」

  九齡因劾炅不學,出為岐州刺史。林甫怨九齡兼怨挺之。會挺之妻被出,轉嫁蔚州刺史王元琰,元琰坐贓犯罪,下三司按鞫,挺之卻替他營救。林甫謂挺之私袒元琰,應使連坐。

  玄宗轉問九齡,九齡道:「元琰納挺之出妻,還有甚麼情誼?想是贓罪未實,所以秉公辨誣。」

  玄宗微哂道:「世間恐無此好人,朕聞挺之雖然離婚,近複與前妻有私,因此出來幫忙。」

  想是林甫捏造出來,但挺之不自遠嫌,亦應使人動疑。九齡不便再言,只好轉浼裴耀卿,代救挺之。耀卿乃代為申請,林甫乃上言:「耀卿九齡,俱系朋黨。」

  於是耀卿調任左丞相。九齡調任右丞相,並罷政事,貶挺之為洺州刺史,流王元琰至嶺南,升任林甫兼中書令,召入牛仙客為工部尚書,同中書門下三品。制敕既頒,林甫顧語僚吏道:「九齡尚得為右丞相麼?」

  又語諸諫官道:「今明主在上,群臣樂得將順,何苦多言。且諸君不見立仗馬麼?食三品料,一鳴即斥去,追悔何及?」

  台官乃相戒勿言。補闕杜進,獨上書言事,被黜為下邽令,自是言路閉塞。仙客由林甫引進,當然唯唯諾諾,不敢發言。

  監察禦史周子諒,本九齡引進,因見林甫專政,仙客阿私,遂覺憤憤不平,當即呈上彈文,明劾仙客,暗斥林甫,說得異常激烈,且引讖書為證。玄宗大怒,召入子諒,搒掠殿下,絕而復蘇。再命加杖朝堂,流戍瀼州。可憐子諒杖創累累,途次又受監吏虐待,勉強行至藍田,不勝痛楚,宛轉畢命。林甫又構陷九齡,說他所舉非才,且或有主使等情,乃更貶九齡為荊州長史。九齡籍隸曲江,夙長文事,態度風雅,品行端方,既以直道見斥,仍然隨遇而安,無戚戚容。晚年以文史自娛,不談朝政,卒年六十八,追贈荊州大都督,諡曰文獻。

  玄宗雖信任林甫,疏斥九齡,但心中猶嘗憶及,每用人進士,必問左右道:「風度可似九齡否?」後因安祿山叛亂,玄宗奔蜀,乃悔不用九齡言,為之泣下,並遣使致祭曲江。開元後,世人都稱九齡為曲江公。九齡弟九皋,官至嶺南節度使,子拯亦仕至太子贊善大夫,均有令名,這且慢表。

  且說李林甫既排去九齡,遂與駙馬都尉楊洄密商,乘勢易儲。洄因入譖太子及鄂王光王,與太子妃兄駙馬薛鏽,陰構異謀,勢將起事。玄宗查無證據,幾不復問。洄不禁情急,忙向林甫問計。林甫授他密謀,令轉告惠妃。惠妃大喜,即遣人召太子二王,詭稱宮中有賊,請即衷甲入防。太子二王,不知是詐,竟依言進去。惠妃亟白玄宗,只說他串同謀反,衷甲入宮。玄宗遣內侍往探情狀,果如妃言,惱得不可名狀,立召林甫入商。林甫淡淡的答道:「這系陛下家事,非臣所宜豫聞。」【想是從許敬宗處學來。】

  玄宗乃立書手諭,廢瑛、瑤、琚並為庶人,流薛鏽至瀼州,尋且賜三子自盡。鏽本尚玄宗女唐昌公主,訣別至藍田,亦由中使傳敕,勒令自殺。瑛、琚好學有才識,無罪致死,遠近呼冤。瑛舅家趙氏,妃家薛氏,瑤舅家皇甫氏,連坐譴謫,共數十人。惟瑤妃家韋氏,因妃賢得免。小子有詩歎道:

  父子由來冠五倫,如何一日殺三人?
  可憐龍種遭殘戮,不及民家骨肉親。

  太子瑛既死,武惠妃與李林甫遂謀之壽王瑁為太子,究竟瑁得立與否,容至下回說明。

  *==*==*

  契丹屢易酋長,國是未安,可突幹秉權攬政,且敢弑其主李邵固,堂堂上國,聲罪致討,宜也。忠王浚奉制不行,偏師出擊,轉勝為敗,至張守珪遣使招虜,以夷攻夷,渠魁雖得受誅,而例諸堂堂正正之師,已相去遠矣,且守珪後遣安祿山,輕進失律,可誅不誅,致詒後患。張九齡力諫玄宗,請殺祿山,而玄宗正信任李林甫,疏斥張九齡,豢狼子以啟他日之憂,用賊臣以速目前之禍,內外勾結,骨肉自戕,天下事之可長太息者,敦有過於此乎?本回逐節敘明,而標目先揭明之曰:「張守珪誘番,李林甫毒計。」

  書法之嚴,上紹麟經,固不可徒以小說家目之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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