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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六回 智統領出奇制勝 愚制軍輕敵遭擒(2)


  鎮江長毛,狃於前勝,不甚措意,至四總兵殺到,如狂風驟雨一般,震撼城垣,氣騰貔虎,鋒剸蛇虺,草木皆兵,風雲變色,長毛見了這般軍容,不覺大驚,急率眾堵禦,開炮擲石,忙個不了。怎奈顧了東管不到西,顧了西管不到東,方在走投無路,那赫赫威靈的張軍門大旗,亦乘風飄到。長毛望見旗號,越加股栗,城外的清兵,偏格外起勁,城牆也似駭他的威望,竟一塊一塊的墜將下來。清兵即潰垣而入,破了城,搜殺數千人,只尋不著長毛酋吳知孝,追到江邊,也沒有蹤跡,料是逸圍而去。

  國梁收復鎮江城,德興阿也克復瓜洲。原來德興阿駐節揚州,聞鎮江長毛,與清軍相持,料知江南的長毛,無暇兼顧江北,遂益勒兵攻瓜洲,四面兜裹,突將土城攻破;長毛無路可逃,多被清兵殺斃。有幾十百個長毛竄出城外,又由清水師截擊,溺斃無遺。【敘德興阿克瓜洲,與張國梁事,簡略不同,已可見兩人之優劣。】

  南北捷書相望,和春、張國梁仍進規江寧,又組成一個江南大營。事有湊巧,江西的臨江府,也由湖南遣來的援軍,一鼓攻入,劉長佑積勞成病,乞假暫歸,代以知府劉坤一,與蕭啟江軍同向撫州,江西已大半平定,眼見得九江一帶,亦不日可平了。【暫作一束。】

  誰想內亂方有轉機,外患又複相逼,廣東省中,又鬧出極大的風波來。廣東的禍胎,始自和事老耆英。英商入城一案,經粵督徐廣縉單舸退敵,英使文翰,才不復言入城事,【接五十六回。】廣東安靜了幾年。長毛倡亂,廣東亦不被兵革,只徐廣縉調任湖廣後,巡撫葉名琛,就升為總督,會英政府召回文翰,改派包冷來華。包冷複請英商入城,名琛不許,包冷屢次相嬲,名琛竟不答覆。有時連諮請別事,他也束諸高閣。

  清廷因廣東數年無事,總道他坐鎮雍容,定有絕大才略,授他體仁閣大學士,留任廣東,名琛益大言自負。咸豐六年,英政府複遣巴夏禮為廣東領事,巴夏禮又來請入城,名琛仍用老法子,一字不答。巴夏禮素性負氣,竟日夜尋釁,謀攻廣東。適值東莞縣會黨作亂,按察使沈棣輝,督官紳兵勇,把會黨擊退,棣輝列保兵勇戰功,請名琛疏薦,名琛也擱置不提,兵勇自是懈體,一任黨匪逃去。党首關巨、梁楫等,遁居海島,投入英籍,獻議巴複禮,請攻廣東。【名琛原是糊塗,黨匪亦太喪心。】巴複禮遂訓練水手,待時發作。

  冤冤相湊,海外來了一隻洋船,懸掛英國旗幟,船內卻統是中國人。巡河水師,疑是漢奸托英保護,登船大索,將英國旗幟拔棄,並將舟子十三人,一概鎖住,械系入省,以獲匪報。名琛也不辨真假,交給首縣收禁。忽由巴夏禮發來照會一角,名琛有意無意的,接來一瞧,內稱貴省水師,無故搜我亞羅船,殊屬無理。舟子非中國逃犯,即使得罪中國,亦應由華官行文移取,不得擅執。至毀棄我國國旗,有汙我國名譽,更出意外等語。

  當下名琛瞧畢,便道:「我道有什麼大事,他無非為索還水手,嘮嘮叨叨的說了許多,那個有這般空工夫,與他計較?」

  隨召入巡捕,叫他知照首縣,發放舟子十三人,送還英領事衙門。

  不意到了次晨,首縣稟見,報稱:「昨日著典史送還英船水手,英領事匿不見面,只由通事傳說,事關水師,不便接受。」

  名琛道:「聽他便是,你且仍把水手監禁,不必理他。」

  首縣唯唯而退。

  不到三日,水師統領,遣人飛報英艦已入攻黃埔炮臺。名琛道:「我並不與英人開釁,為什麼攻我炮臺?」

  【好象做夢。】

  正驚訝間,雷州府知府蔣音卬,到省求見,由名琛傳入。名琛也不及問他到省緣故,便與他講英領事瞎鬧情形。蔣知府道:「據卑府意見,還是向英領事處,問明起釁情由,再行對付。」

  名琛道:「老兄所見甚是,便煩老兄去走一遭。」

  蔣知府不好推辭,就去拜會英領事,相見之下,英水師提督亦在座。蔣知府傳總督命,問他何故尋釁?兩人同答道:「傳言誤聽,屢失兩國和好,請知府歸語總督,一切事情,須入城面談。」

  蔣知府回報名琛,名琛道:「前督徐制軍,已與英使定約,洋人不得入城,這事如何通融?」

  蔣知府不敢多言,當即退出。巴夏禮又請相見期,名琛以入城不便,謝絕來使。巴複禮再請入城相見,名琛簡直不答。於是巴夏禮召集英兵,由水師提督統帶,入攻省城,只聽一片炮聲,震天動地。

  名琛並不調兵守城,口中只念著呂祖真言寶訓。巡撫柏貴,藩司江國霖,急忙進見,共問退敵的計策。名琛道:「不要緊!洋人入城,我可據約力爭,怕他怎麼?」

  柏貴道:「恐怕洋人不講道理。」

  名琛道:「洋人共有多少?」

  柏貴道:「聞說有千名左右。」

  名琛微笑道:「千數洋人,成甚麼事!現在城內兵民,差不多有幾十萬,十個抵一個,還是我們兵民多。中丞不聞單舸赴盟的徐制軍麼?英使文翰,見兩岸有數萬兵民,便知難而退,況城內有數十萬兵民,他若入城,亦自然退去。」

  道言未絕,猛聽得一聲怪響,接連又是無數聲音,柏、江兩人,嚇得什麼相似,外面有軍弁奔入,報稱城牆被轟坍數丈,柏貴等起身欲走,名琛仍兀坐不動。鎮定工夫要算獨步。柏貴忍不住,便道:「城牆被轟坍數丈,洋兵要入城了,如何是好?」

  名琛假作不聞,柏江隨即退出。是夜洋人有數名入城,到督撫衙門求見,統被謝絕,洋人也出城而去。名琛聞洋人退出,甚為欣慰,忽報城外火光燭天,照耀百里。名琛道:「城外失火,與城內何干?」

  歇了半日,柏巡撫又到督轅,說:「城外兵勇暴動,把洋人商館及十三家洋行,統行毀去,將來恐更多交涉。」

  名琛道:「好粵兵!好粵兵!驅除洋人,就在這兵民身上。」

  柏撫道:「聞得法蘭西、美利堅商館,亦被燒在內。」

  名琛道:「統是洋鬼子,辨什麼法不法,美不美?」

  柏撫台又撞了一鼻子灰,只得退出。【柏貴比葉名琛雖稍明白,然亦是個沒用人物。】

  是時已值咸豐六年冬季,倐忽間已是殘臘,各署照例封印,名琛閑著,去請柏、江二人談天。二人即到,名琛延入,分賓主坐下。名琛開口道:「光陰似箭,又是一年,聞得長江一帶,長毛聲勢少衰,但百姓已是困苦得很,只我廣東,還算平安,就是洋人亂了一回,亦沒甚損失,當時兩位都著急得很,兄弟卻曉得是不要緊呢。」

  柏撫道:「中堂真有先見之明。」

  名琛掀髯微笑道:「不滿二位,我家數代信奉呂祖,現在署內仍供奉靈像,兄弟當日,即乞呂祖飛乩示兆,乩語洋人即退,所以兄弟有此鎮定呢。」

  【原來如此。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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