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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八回 興黨獄緹騎被傷 媚奸璫生祠迭建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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卻說魏忠賢既除楊、左諸人,遂擬力翻三案,重修光宗實錄。禦史楊維垣,及給事中霍維華,希旨承顏,痛詆劉一燝、韓爌、孫慎行、張問達、周嘉謨、王之寀,及楊漣、左光鬥諸人,請旨將《光宗實錄》,續行改修。又有給事中楊所修,請集三案章疏,仿《明倫大典》,編輯成書,頒示天下。【《明倫大典》,見世宗時。】於是飭修《光宗實錄》,並作《三朝要典》,即神、光、熹三朝。用顧秉謙、黃立極、馮銓為總裁,施鳳來、楊景辰、孟紹虞、曾楚卿為副,極意詆斥東林,暴揚罪惡。 挺擊一案,歸罪王之寀,說他開釁骨月,既誣皇祖,並負先帝,雖粉身碎骨,不足蔽辜。紅丸一案,歸罪孫慎行,說他罔上不道,先帝不得正終,皇上不得正始,統由他一人釀成。移宮一案,歸罪楊漣,說他內結王安,外結劉一燝、韓爌,誣衊選侍,冀邀擁戴首功。 大眾咬文嚼字,胡言亂道,瞎鬧了好幾月,才得成書。忠賢令顧秉謙擬禦制序文,載入卷首,刊佈中外。 禦史盧承欽,又上言:「東林黨人,除顧憲成、李三才、趙南星外,如高攀龍、王圖等,系彼党中的副帥;曹于汴、楊兆京、史記事、魏大中、袁化中等,系彼党中先鋒;丁元薦、沈正宗、李朴、賀烺等,系彼黨中敢死軍人;孫丕揚、鄒元標等,系彼黨中土木魔神,宜一切榜示海內,垂為炯戒。」 忠賢大喜,悉揭東林黨人姓名,各處張貼。【是謂一網打盡。】惟黨中魁桀,已大半得罪,尚有高攀龍、繆昌期數人,在籍家居,未曾被逮。崔呈秀又欲殺死數人,聊快己意,遂入白忠賢,先用矯旨去逮高攀龍,攀龍聞緹騎將至,焚香沐浴,手繕遺疏,封固函內,乃授子世儒,且囑道:「事急方啟。」 世儒未識情由,只好遵命收藏。攀龍複給令家人,各自寢息,不必驚慌。家人還道他有妙計安排,都放心安睡,到了夜半,攀龍四顧無人,靜悄悄的著衣起床,加了朝服朝冠,望北叩頭,未免太迂。自投池中。翌晨世儒起來,趨入父寢,揭帳省視,只剩空床,慌忙四覓,但見案上留有一詩,隱寓自沉的意思。遂走向池中撈取,果得父屍。適值緹騎到來,見了屍骸,無話可說。世儒泣啟遺緘,乃是遺疏數行,略言:「臣雖削籍,曾為大臣,大臣不可辱,辱大臣,與辱國何異?謹北向叩頭,願效屈平遺則,君恩未報,期結來生,望欽使馳此覆命!」 【句句是淚。】 世儒瞧畢,便繳與緹騎,緹騎攜疏自去。 攀龍,無錫人,學宗濂、洛,操履篤實,不愧碩行君子,死後無不悲感。惟呈秀尚以為恨,覆命將世儒逮獄,問成徒罪,虵蠍無此險毒。再下手逮繆昌期。昌期嘗典試湖廣,策語引趙高、仇士良故事,暗諷魏忠賢。至楊漣劾忠賢二十四罪,或謂亦由昌期屬稿。高攀龍、趙南星回籍,昌期又送他出郊,置酒餞行,執手太息。忠賢營墓玉泉山,乞昌期代撰碑銘,昌期又不允。以此種種積嫌,遂由呈秀慫恿,把他拘來。昌期慷慨對簿,詞氣不撓。許顯純誣他坐贓三千,五毒交加,十指墮落,卒死獄中。一道忠魂,又往西方。 第三著下手,是逮禦史李應升、周宗建、黃尊素,及前蘇松巡撫周起元,吏部員外郎周順昌。應升嘗劾魏忠賢,有「千罪萬罪,千真萬真」等語,宗建亦劾忠賢目不識丁,尊素素有智慮,見忌群小,以此一併被逮。會吳中訛言,尊素欲效楊一清誅劉瑾故事,聯絡蘇、杭織造李寔,授他秘計,令殺忠賢。忠賢聞信,忙遣私人至吳,偵探真偽。其實李寔是貪婪無恥,平時嘗諂附魏閹,並不及正德年間的張永,張永、楊一清事。【均見前四十六回。】一聞有人偵察,便尋邀入署,贈與金銀若干,托他辯明。且言:「自己與故撫起元,夙有嫌隙,或即由他造言污蔑,也未可知。」 來人得了賄賂,自然依了李寔的言語,回報忠賢。忠賢翻閱《點將錄》,曾有起元名氏在內,又遣人到李寔處,索取空印白疏,囑李永貞偽為寔奏,誣劾起元撫吳時,幹沒帑金十余萬,且與攀龍等交好莫逆,謗毀朝廷,就中介紹人士,便是吏部員外郎周順昌。 看官!這周順昌時已辭職,返居吳縣原籍,為何平白地將他牽入呢?原來魏大中被逮過吳,順昌留住三日,臨別淚下,願以女字大中孫。緹騎屢次促行,順昌瞋目道:「爾等豈無耳目?難道不知世間有好男子周順昌麼?別人怕魏賊,無非畏死,我周順昌且不怕,任你去告訴閹賊罷!」 【也覺過甚。】 緹騎入京,一五一十的報告忠賢,忠賢怒甚,就在李寔偽疏中,牽連進去。禦史倪文煥,並舉順昌締婚事,奏了一本,當時魏閹權力,賽過皇帝,不過借奏牘為名目,好即出票拘人,當下緹騎複出,飛逮兩周。宗建與順昌同籍,先已逮去,不三日又有緹騎到來,吳中士民,素感順昌恩德,至是都代為不平。蘇撫毛一鷺,召順昌到署,開讀詔書,順昌跪聽甫畢,外面擁入諸生五、六百人,統跪求一鷺,懇他上疏解救。一鷺汗流滿面,言語支吾,緹騎見議久不決,手擲鎖鏈,琅然有聲,並呵叱道:「東廠逮人,哪個敢來插嘴!」 語未已,署外又擁進無數市民,手中都執香一炷,擬為順昌籲請免逮,可巧聽著緹騎大言,便有五人上前,問緹騎道:「聖旨出自皇上,東廠乃敢出旨麼?」 緹騎還是厲聲道:「東廠不出旨,何處出旨?」 五人聞言,齊聲道:「我道是天子命令,所以偕眾同來,為周吏部請命,不意出自東廠魏太監。」 說著時,大眾都嘩噪道:「魏太監是朝廷逆賊,何人不知?你等反替他拿人,真是狐假虎威,打!打!打!」 幾個打字說出,各將焚香擲去,一擁而上,縱橫毆擊,當場將緹騎毆斃一人,餘眾亦皆負傷,逾垣逸去。毛一鷺忙奔入內,至廁所避匿,大眾無從找尋,始各散去。【恨不令一鷺吃屎。】 順昌遂分繕手書,訣別親友,潛自赴都,入就詔獄。宗建、應升、尊素三人,先已受逮,彼此相見,各自歎息。次日即由許顯純訊鞫,無非是笞杖交下,鎖夾迭加。順昌尤大罵忠賢,被顯純指令隸役,椎落門牙。他且噀血上噴,直至顯純面頰,呼罵益厲,無一語乞哀。顯純即於是夜密囑獄卒,把他結果了性命。三日出屍,皮肉皆腐,僅存鬚髮。宗建橫受箠楚,偃臥不能出聲,顯純尚五日一比,勒令交贓,並痛詆道:「看你還能罵魏公不識一丁麼?」 尋即用沙囊壓宗建身,慘斃獄中。尊素知獄卒將要害己,即齧指血為詩,書於枷上,並隔牆呼應升別字道:「我先去了!」言已,即叩首謝君父,觸牆而死。越日,應升亦死。 起元籍隸海澄,離京較遠,及被逮至京,順昌等均已遇害,顯純更橫加拷掠,迫令繳贓十萬。起元兩袖清風,哪裡來此鉅款?只把這身命相抵,朝笞夜杖,血肉模糊,自然也同歸於盡了。時人以順昌等慘死詔獄,與楊、左諸人相同,遂與高、繆兩賢,並稱為後七君子。 此外屈死的人,也屬不少,但資望不及諸賢,未免聲名較減,小子也不忍再錄。惟前刑部侍郎王之寀,後來亦被逮入京,下獄瘐死。前禮部尚書孫慎行,坐戍寧夏,還是知府曾櫻,令他從緩數月。慎行未行,忠賢已敗,才得免罪。這兩人關係三案,小子不能不詳。又有吳中五人墓,合葬虎邱,傳播人口,雖是市中百姓,恰也旌表萬年。【大書特書,隱為後人表率。】 看官聽說!這五人便是吳中市民的代表,叫作顏佩韋、楊念如、周文元、馬傑、沈揚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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