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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越長江燕王入京 出鬼門建文遜國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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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文帝依計而行,令民撤屋運木。時方盛暑,居民不願搬拆,各縱火焚屋,連日不息。孝孺複請令諸王分守都城,帝亦依言,命谷王穗、安王楹率著民兵,分段防守。齊泰、黃子澄,尚欲出外募兵,請命帝前,不待建文准奏,便即自去。泰奔廣德州,子澄奔蘇州,無非為避難計。 建文帝不禁太息道:「事出若輩,乃棄朕遠遁麼?」【這叫做罪歸於主。】 正說著,外面已報燕軍薄城,建文帝尚召方孝孺問計。孝孺請堅守待援,萬一不濟,當死社稷。【可與適道,未可與權。】 帝聞奏,倍加惶急。禦史魏冕,踉蹌趨入,報稱左都督徐增壽密謀應燕,帝尚未信,尋複有人接連入奏,乃命左右拿到增壽,面數罪狀,親自動手,掣出佩刀,把他砍死。怒尚未息,複見翰林院編修程濟,跑入殿中,大呼道:「不好了,不好了,燕軍已入城了!」 建文帝道:「這麼容易,莫非有人內應麼?」 程濟道:「谷王穗、李景隆等,開金川門,迎入燕王,所以京城被陷。」 建文帝流淚道:「罷!罷!朕未嘗薄待王公,他竟如此負心,還有何說?」 程濟道:「禦史連楹,曾佯叩燕王馬前,欲刺燕王,不幸獨力難成,反被殺死。」 建文帝複道:「有此忠臣,悔不重用,朕亦知過,不如從孝孺言,殉了社稷罷。」 言畢,即欲拔刀自盡。 少監王鉞在側,忙伏奏道:「陛下不可輕生,從前高皇帝升遐時,曾有一篋,付與掌宮太監,並遺囑道:「子孫若有大難,可開篋一視,自有方法。」 程濟插口道:「篋在何處?」 王鉞道:「藏在奉先殿左側。」 左右聞了此言,都說大難已到,快取遺篋開視。 建文帝即命王鉞取篋,須臾有太監四人,扛一紅篋入殿,這篋很覺沈重,四圍俱用鐵皮包裹。連鎖心內也灌生鐵。當由王鉞取了鐵錐,將篋敲開,大家注視篋中。統疑有甚麼秘緘,可以退敵,誰知篋中藏著度牒三張,一名應文,一名應能,一名應賢,連袈裟僧帽僧鞋等物,無不具備,並有剃刀一柄,白銀十錠,及朱書一紙,紙中寫著,應文從鬼門出,余人從水關禦溝出行,薄暮可會集神樂觀西房。 建文帝歎息道:「數應如此,尚複何言?」 程濟即取出剃刀,與建文祝發。【想曾習過剃髮司務。】吳王教授楊應能,因名符度牒,願與帝祝發偕亡。監察禦史葉希賢道:「臣名希賢,宜以應賢度牒屬臣。」遂也把發剃下。三人脫了衣冠,披著袈裟,藏好度牒,整備出走;一面命縱火焚宮。頓時火光熊熊,把金碧輝煌的大內,盡行毀去。皇后馬氏,投火自盡。妃嬪等除出走外,多半焚死,建文帝痛哭一場,便欲動身。在殿尚有五六十人,俱伏地大慟,願隨出亡。【可雲難得。】 建文帝道:「人多不便出走,爾等各宜自便。」 禦史曾鳳韶牽住帝衣,且叩頭道:「臣願一死報陛下恩。」 建文帝也不及回答,麾衣出走。那時誓死相從的,還有九人,從帝至鬼門。鬼門在太平門內,系內城一矮扉,僅容一人出入,外通水道。建文帝傴僂先出,餘亦魚貫出門。門外適有小舟待著,舟中有一道裝老人,呼帝乘舟,並叩首稱萬歲。帝問他姓名,答稱:「姓王名升,就是神樂觀住持。」 【奇極怪極。】 且雲:「昨夜夢見高皇帝,命臣來此,所以艤舟守候。」 【想是太祖僧緣未滿,故令乃孫再傳衣缽。】 帝與九人登舟,舟隨風駛,歷時已至神樂觀,由王升導入觀中。時已薄暮,俄見楊應能、葉希賢等十三人同至,共計得二十二人,由小子按著官銜,編次如下: 兵部侍郎廖平,刑部侍郎金焦,編修趙天泰、程濟,檢討程亨,按察使王艮,參政蔡運,刑部郎中梁田玉,監察禦史葉希賢,中書舍人梁良玉、梁中節、宋和、郭節,刑部司務馮漼,鎮撫牛景先、王資、楊應能、劉仲,翰林待詔鄭洽,欽天監正王之臣,徐王府賓輔史彬,太監周恕。 楊應能、葉希賢等見帝,尚俯伏稱臣。建文帝道:「我已為僧,此後應以師弟相稱,不必行君臣禮了。」 諸臣涕泣應諾。 廖平道:「大家隨師出走,原是一片誠心,但隨行不必多人,更不可少人,就中無家室牽累,並有膂力可以護衛,方可隨師左右,至多不過五人,餘俱遙為應援,可好麼?」 建文帝點首稱善。於是席地環坐,由王升呈進夜膳,草草食畢。【比禦廚珍饈何如?】當約定楊應能、葉希賢、程濟三人,日隨帝側。應能、希賢稱比邱,濟稱道人,馮漼、郭節、宋和、趙天泰、牛景先、王之臣六人,往來道路,給運衣食。六人俱隱姓埋名,改號稱呼。餘十數人分住各處,由帝順便寓居。帝複與諸人計議道:「我留此不便,不如遠去滇南,依西平侯沐晟。」 史彬道:「大家勢盛,耳目眾多,況新主意尚未釋,倘或告密,轉足滋害,不如往來名勝,東西南北,皆可為家,何必定去雲南?」 帝隨口作答,是夜便寄宿館中。天將曉,帝足痛不能行,當由史彬、牛景先兩人,步至中河橋,覓舟往載。適有一艇到來,舟子系吳江人,與史彬同籍。彬頗相識,問明來意,系由彬家差遣,來探消息。彬大喜,反報建文帝,願奉帝至家暫避。帝遂出觀駕舟,同行為葉、楊、程、牛、馮、宋、史七人,餘俱作別,訂後會期。及舟至吳江,彬奉帝還家,居室西偏曰清遠軒,帝改名水月觀。親筆書額,字作篆文。 越數日,諸臣複至,相聚五晝夜。帝命歸省。至燕王即位,削奪逃亡諸臣官銜,並命禮部行文,追繳先時誥敕。蘇州府遣吳江邑丞鞏德,至史彬家索取誥敕等件,彬與相見,鞏德謂,建文皇帝聞在君家,是否屬實?彬答言未至,鞏德微哂而去。 建文帝聞著此信,知難久住,遂與楊、葉兩比邱,及程道人,別了史彬,決計往雲南去了。建文帝好文章,善作詩歌,曾記他道出貴州,嘗題詩壁間,留有二律雲: 風塵一夕忽南侵,天命潛移四海心。 鳳返丹山紅日遠,龍歸滄海碧雲深, 紫微有象星還拱,玉漏無聲水自沈。 遙想禁城今夜月,六宮猶望翠華臨。 閱罷楞嚴磬懶敲,笑看黃屋寄團瓢。 南來瘴嶺千層迥,北望天門萬里遙。 款段久忘飛鳳輦,袈裟新換袞龍袍。 百官此日知何處,惟有群烏早晚朝。 建文去國,京中作何情狀,且待下回表明。 *==*==* 燕王渡淮,南京已不可守,此時除議和外,幾無別法。然野心勃勃如燕王,豈肯就此議和,解甲歸去?郡主之遣,諸王之行,益令燕王藐視。至若李景隆、茹瑺輩、伏地乞憐,更為國羞,尚何益乎?至金川門啟,大內自焚,乃有建文出亡之說,紅篋留貽,君臣祝發,事屬怪誕不經,豈太祖果有先覺,預為乃孫計耶?或謂由青田劉基之預謀。考之正史,基亦無甚奇跡,不過建文出亡,剃度為僧,未必無據。就王鏊、陸樹聲、薛應旗、鄭曉、朱國楨諸人,所載各書,皆歷歷可稽。即有舛訛,亦未必盡由附會,惟紅篋事或屬諸子虛耳。乃祖以僧而帝,乃孫由帝而僧,往復循環,殆亦明史中一大異事耶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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