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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越長江燕王入京 出鬼門建文遜國(1)


  卻說何福、平安等,拔營欲走,偏遇燕軍薄壘,猝不及防,而且號炮三聲,也是燕軍所放。燕軍並不知何福號令,只因夤夜襲營,鳴炮進攻,可巧與何福號令相合,福軍誤為自己鳴炮,爭欲出走,這真所謂冤冤相湊呢。【說明前回情事。】燕軍趁勢亂殺,頓時全營紛擾,人馬蹂躪,濠塹俱滿。副總兵陳暉,侍郎陳性善等三十餘人,或戰歿,或被執,連驍將平安,也倉猝馬蹶,為燕軍獲住,只有何福單身逃脫。這次戰事,所有南軍精銳,悉數傷亡,嗣是一蹶不振。

  黃子澄聞報大哭道:「大事已去,我輩萬死,不足贖誤國罪名。」

  【你也自悔麼?】

  乃上書請調遼兵十萬,至濟南與鐵鉉合,截擊燕軍歸路。

  建文帝准奏,飛飭總兵楊文,調遼兵至直沽。不料又被燕將宋貴,兜頭襲擊,遼兵皆潰,楊文就擒,並沒有一兵一將,得至濟南。

  燕王遂長驅至泗州,收降守將周景初。安民已畢,往謁祖陵。陵下父老,都來叩見。燕王遍賜酒肉,親加慰勞。父老皆喜,拜謝而去。燕王即欲渡淮,聞盛庸領馬步兵數萬,戰艦數千,列淮南岸,嚴陣以待,恰也不敢造次進兵,乃遣使至淮安,往見駙馬梅殷。只說要進香淮南,懇他假道。梅殷道:「皇考有訓,禁止進香,不遵先命,便是不孝。」叱使令去。

  使人返報,燕王大怒,複致書梅殷,略言:「本藩出兵到此,為入清君側起見,天命有歸,何人敢阻?不早見機,後悔無及。」

  殷得書亦憤,竟將來使耳鼻,盡行割去,並語來使道:「暫留你口,歸報殿下,君臣大義,可不曉得麼?」

  這語回報燕王,燕王無可奈何,另擬取道鳳陽。鳳陽知府徐安,聞燕王至淮,拆浮橋,匿舟楫,斷絕交通。燕軍又不能渡。

  燕王躊躇一會,想出了一條好計,召邱福、朱能等入帳,密囑令去,自引軍至淮水北岸。指揮將士,艤舟揚筏,張旗鳴鼓,偽作欲渡狀。南軍對岸瞧著,整備兵械,嚴裝設防,專待燕軍南渡,襲擊中流。那知燕軍鼓噪多時,並沒有一舟一筏,渡越過來。【明明有計,盛庸如何不防?】

  南軍瞪目遙望,差不多有小半日,各自還營暫息,忽營外喊聲驟起,殺到許多燕軍,人亂馬嘶,嚇得南軍魂不附體。

  看官道這支燕軍,從何而來?

  原來是邱福、朱能等,受了密計,帶著驍勇數百人,西行二十裡,從上流雇了漁舟,偷渡淮水,繞至南軍營前,奮勇殺入。盛庸並不預防,還疑燕軍飛到,慌忙出帳上馬,意圖逃走,不意馬亦驚躍,反將盛庸掀了下來,庸跌僕地上,手足被傷,幾乎不能動彈,虧得手下親兵,把他扶起,掖登小舟,倉皇遁去。蛇無頭不行,兵無主自亂,頓時全營大潰。

  燕王乘機飛渡,上岸夾擊,立將南軍掃淨,盡獲淮南戰艦,遂下盱眙,陷揚州,殺死都指揮崇剛,及巡按禦史王彬,別遣指揮吳庸,諭下高郵、通泰、儀真等城,遂進營高資港,艤舟江上,旗鼓蔽天。

  京師震恐異常,建文帝忙遣御史大夫練子甯,侍郎黃觀,修撰王叔英等,分道徵兵。各鎮觀望不前,或且輸款燕王,有意歸附。還有朝上六卿大臣,恐在京遭困,多半籲請出守,以便四逸,京內越覺空虛。建文帝亦越覺惶急,沒奈何下詔罪己,暗中恰召還齊泰、黃子澄,商決最後的要策。【一誤再誤胡為乎?】

  方孝孺入奏道:「今日事急,且許割地議和,暫作緩兵之計。俟至募兵四集,再決勝負。」【此老又出迂謀。】

  建文帝流淚道:「何人可使?」

  孝孺道:「不如遣慶城郡主。」

  建文帝點首,乃以呂太后命,遣郡主往燕營。郡主系燕王從姊,既見燕王,燕王先哭,【真耶偽耶?】郡主亦哭,彼此對哭一場。燕王方問道:「周、齊二王何在?」

  郡主道:「周王已召還京師,齊王仍在獄中。」

  燕王歎息不置。郡主徐申帝意,燕王道:「皇考分土,尚不能保,何望割地?且我率兵來此,無非欲謁孝陵,朝天子,規復舊章,請赦諸王,令奸臣不得蒙蔽主聰,我即解甲歸藩,仍守臣禮,若徒設詞緩兵,今日議和,明日仍戰,徒令吾姊往返,反墮奸臣計中,我非愚人,賺我何為?」

  【孝孺迂謀,又被燕王一口道破。】

  郡主不便再言,只得告歸。燕王送出營外,複語郡主道:「為我歸謝皇上,我與皇上至親相愛,並無歹意。【只恐未必。】但請皇上從此悔悟,休信奸謀!且為傳語弟妹,我幾不免,賴宗廟神靈,佑我至此。相見當不遠了。」

  是滿意語。

  郡主還白建文帝,帝複問方孝孺,孝孺道:「長江天塹,可當百萬兵,陛下不必畏懼。」

  【還是迂談。】

  言未畢,錦衣衛走報:蘇州知府姚善、寧波知府王璡、徽州知府陳彥回、樂平知縣張彥方、永清典史周縉,各率兵來勤王了。建文帝稍稍放心,便一一召見,溫言慰勉,令各出屯城外。一面命兵部侍郎陳植,往江上督師。會燕王進軍瓜州,命中官狗兒,不愧燕王功狗。偕都指揮華聚,領前哨兵,出浦子口。盛庸、徐輝祖,合兵逆擊,殺敗狗兒、華聚等。敗兵返報燕王,燕王欲議和北還,湊巧次子高煦,引兵到來,燕王大喜,忙出營相見,撫煦背道:「世子多疾,轉戰立功,所賴惟汝。」

  【此語足啟高煦奪嫡之心,燕王亂國不足,尚欲傳諸高煦耶?】

  高煦聞命踴躍,遂努力來擊庸軍,庸軍小卻。

  會侍郎陳植到營,慷慨誓師,甚至痛哭流涕,可奈軍心已變,恁你舌吐蓮花,也是沒效。都督僉事陳瑄,竟受燕王運動,領舟師往降燕王。還有陳植麾下的金都督,亦欲叛去,植窺破金意,召入詰責,不料反觸動彼怒,竟將陳植殺死,率眾降燕。

  燕王問明底細,立誅金都督,且具棺斂植,遣官送葬白石山。【權術可愛。】於是設祭江神,誓師競渡。舳艫銜接,旌旗蔽空,微風輕颺,長江不波,鉦鼓聲遠達百里,南軍相率駭愕。盛庸等麾眾抵禦,未曾交戰,已先披靡,燕軍前哨登岸,只有健卒數百,來沖庸軍,庸軍大亂,霎時盡潰。至燕王渡江後,引軍窮追,直達數十裡。南軍除被殺外,統已散逸,單剩盛庸一人一騎,落荒走脫。燕軍乘勝下鎮江,擬休養數日,進薄京城。

  建文帝聞報,徘徊殿廷,束手無策,複召方孝孺商議。孝孺請速誅李景隆,建文不從。廷臣鄒公瑾等十八人,聞孝孺言,即擁景隆上殿,各舉象笏,沒前沒後的亂擊,把他打得頭破血流。景隆原是可誅,但事已至此,誅亦無益。一班廷臣,攢笏亂擊,更失朝儀,可笑可歎!建文帝且喝住眾官,只命景隆上前奏對。景隆俯伏丹墀,叩首不已。到了後來,方說出議和二字。【虧他想著。】建文帝即委任景隆,令與兵部尚書茹瑺,再至燕營議和。兩人見了燕王,俱伏地頓首。【彘詬無恥。】

  燕王冷笑道:「公等來此何干?」

  景隆接連碰頭道:「奉主上命,特來乞和,願割地分南北。」

  燕王不待說畢,便道:「我從前未有過舉,無端加罪,削為庶人,公等身為大臣,未聞替我緩頰,今反來作說客麼?我今救死不暇,要土地何用?況今割地何名?皇考已明明給我北藩,都由奸臣播弄,下詔削奪,總教繳出奸臣,我便罷兵。天日在上,決不食言!」

  【敢問後來何故篡國?】

  景隆等拜謝回京。建文帝令景隆再赴燕營,只說:「罪人已加竄逐,俟拿住後即當繳出。」

  景隆頗有難色,帝乃命諸王偕行。

  燕王見諸王到來,開營迎入。諸王具述帝意,燕王道:「諸弟試思上言,是真是假?」

  諸王齊聲道:「大兄明鑒,想必不謬。」

  燕王道:「我此來但欲得奸臣,余無他意。」遂設酒宴飲。

  諸王遣使歸報。廷臣以燕王不肯議和,多勸帝他徙,暫避兵鋒。方孝孺獨抗奏道:「京城裡面,尚有勁兵二十萬,城高池深,糧食充足,今宜盡撤城外民居,驅民運木入城,令北軍無可依據,彼時將不戰自走呢。」

  【迂腐極矣。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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