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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二回 偽交歡挾妓侑宴 假反目遣眷還鄉(4)


  蔡鍔道:「我知卿誠實,所以前次齟齬,不得不這般做作。現在事已急了,若非與卿明言,卿真要怪我薄幸。試想我蔡鍔辛苦半生,賴卿內助,得有今日,豈肯平白地將你拋棄?不過卿一婦人,尚知為國,我難道轉不如卿麼?且醇酒婦人,無非為了此著,還乞卿卿原諒!」

  夫人道:「至親莫若夫婦,你至今日,才自表明,你亦未免太小心了。古人雲:『出家從夫。』妾怎得不從君計?」

  【不愧為蔡氏婦。】

  蔡鍔起座,向夫人作了一揖,夫人道:「你又要做作了。」

  是夜枕席談心,格外親昵,彼此統囑咐珍重,才入黑甜。

  翌晨,蔡鍔起來,盥洗已畢,即乘車赴經界局,召集屬吏,議派員分至各省,調查界線,草議就緒,略進早膳,複趕車至總統府,投刺求見。侍官答言總統未起,鍔故意作懊喪狀,且語侍官道:「我有要事面陳,倘總統起來,即煩稟報,請立傳電話,召我到來。」

  傳官應諾,鍔乃自去。既而老袁起床,侍官自然照稟,老袁即命達電話,傳至蔡寓。忽得回報雲:「蔡將軍與夫人毆打,搗毀什物不少,一時不便進言,只好少緩須臾。」

  老袁聞這消息,正在懷疑,可巧王揖唐、朱啟鈐進謁,即與語道:「松坡簡直同小孩子一般,怎麼同女眷屢次吵鬧。汝兩人可速往排解,問明情由。」

  王、朱二人奉命,徑詣蔡宅,但見蔡鍔正握拳舒爪,切齒痛駡。蔡夫人披髮臥地,滿面淚痕,室中所陳品物,均已擲毀地上,破碎不全。【裝得真象。】他二人趨入,婉言勸解,蔡鍔尚怒氣未平,向著二人道:「我家直鬧得不象了,二公休要見笑!試想八大胡同中,名公巨卿,足跡盈途,我不過忙裡偷閒,到雲吉班中,去了幾次,這個不賢的婦人,一天到晚,與我爭論,今日更用起武來,敲桌打凳,毀壞物件,真正可惡得很,我定要收拾這婆娘,方泄此恨。」

  說至此,尚欲進毆夫人。王、朱二人,慌忙攔阻,且道:「夫妻鬥嘴,是尋常小事,為何鬥成這種樣兒?松坡!你也應忍耐些,就是尊夫人稍有煩言,好聽則聽,聽不過去,便假作癡聾便了,如何與婦女同樣見識?」

  隨語蔡寓婢媼道:「快扶起你太太來。」

  婢媼等方走近攙扶,蔡夫人勉強起來,帶哭帶語道:「兩位大人到此,與妾做一證人,妾隨了他已一二十年,十分中總有幾分不錯,誰料他竟這般反臉無情?況妾並不要什麼好吃,什麼好穿,不過因他沈溺勾欄,略略勸誡,他竟寵愛幾個粉頭,要將妾活活打死,好教那恩愛佳人,進來享福!兩公試想,他應該不應該呢?」

  【兩人口吻似繪,想都就床笫中預備了來。】

  王揖唐忙搖手道:「蔡夫人,你亦好少說兩句罷。」

  蔡夫人道:「我已被他盡情痛毆,身上已受巨創,看來我在此地,總要被他打死,不如令我回籍,放條生路。況他朝言離婚,暮言離婚,他是不顧臉面,我卻還要幾分廉恥,今日我便回去,免得做他眼中釘。」

  言已,嗚咽不絕。王、朱兩人,仔細審視,果見她面目青腫,且間有血痕,也代為歎息。一面令婢媼攙進蔡夫人,一面複勸解蔡鍔。蔡鍔只是搖頭,朱啟鈐道:「家庭瑣事,我輩本不便與聞,但既目睹此狀,也不應袖手旁觀。松坡!你既與尊閫失和,暫時不便同居,不如令她回去。但結髮夫妻,總要顧點舊情,贍養費是萬不可少呢。」

  【是教你說出此語。】

  蔡鍔方道:「如公所言,怎敢不遵?這是便宜了這婆娘。」

  朱啟鈐還欲答言,只聽裡面複說著道:「我今日就要回去哩。」

  蔡鍔憤憤道:「就是此刻,何如?」

  裡面複答應道:「此刻也是不難。」

  蔡鍔即從懷中取出鈔票數紙,交與一僕道:「你就送這潑婦去罷!這鈔票可作川資。」

  王揖唐道:「女眷出門,應有一番收拾,不比我們要走便走,你且聽她。總統召你進府,你快與我同去。」

  蔡鍔又故作懊喪道:「我為了這潑婦,竟失記此事了。」

  言畢,即偕二人出門,各自乘車,徑至總統府去了。蔡夫人乘這時候,草草整裝,帶了僕婦數名,出都南下。小子有詩詠蔡鍔的妙計道:

  一枰下子且爭先,況複機謀策萬全。
  身未離都家已徙,好教脫殼作金蟬。

  蔡夫人既去,不必再表,下回且將蔡鍔謁見老袁事,續敘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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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本回全為蔡鍔寫照,即寫小鳳仙處,亦無非為蔡鍔作襯。小鳳仙一弱妓耳,寧真有如此慧眼,如此細心?況蔡鍔懷著秘謀,對於一二十年之結髮婦,尚且諱莫如深,直待遣歸時始行吐露,豈僅晤二三次之小鳳仙,反瀝肝披膽,無隱不宣乎?著書人如此說法,實借小鳳仙,以顯蔡鍔,且托小鳳仙以譏勸進諸人,中間插入請客一段,並非無端烘染,至遣歸蔡夫人一事,尤為真實不虛。

  文生情耶?情生文耶?閱至此,令人擊節稱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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