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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變生不測蔡使遭驚 喜如所期袁公就任(2)


  一面說著,一面向蔡專使索取名刺,蔡專使道:「阿喲!我的名片包兒,不知曾否帶著?」

  急急向袋中摸取,竟沒有名片,急得蔡專使徬徨失措,後來摸到袋角,還有幾張舊存的名片,亟取出交付道:「就是這名片,攜去罷。」

  當由兵士轉交閽人,待了半晌,方見閽人出來,說了一個「請」字。三人才放下了心,聯步而入,但見階上已有人相迎,從燈光下望將過去,不是別人,正是候補總統袁世凱。三人搶步上階,老袁亦走近數步,開口道:「諸公受驚了。」

  【他卻是步武安詳呢。】

  宋教仁即接口道:「外面鬧得不成樣子,究系匪徒,抑系亂軍?」

  老袁忙道:「我正著人調查呢。諸公快請進廳室,天氣尚冷得緊哩。」

  蔡專使等方行入客廳,老袁亦隨了進來。客廳裡面,正有役夫熾炭煨爐,見有客到來,便入側室取茗進獻。老袁送茗畢,從容坐下道:「不料今夜間有這變亂,累得諸公受驚,很是抱歉。」

  宋教仁先答道:【又是他先開口。】「北方將士,所賴惟公,為什麼有此奇變呢?」

  老袁正要回答,廳外來了一人,報稱:「東安門外,及前門外一帶,嘩擾不堪,到處縱火,尚未曾罷手呢。」

  老袁道:「究竟是土匪,還是亂兵?為甚麼沒人彈壓?」

  來人道:「彈壓的官員,並非沒有,怎奈起事的便是軍士,附和的乃是土匪,兵匪夾雜,一時無可措手了。」

  老袁道:「這班混帳的東西,清帝退位,還有我在,難道好無法無天麼?」

  宋教仁又插嘴道:「袁老先生,你為何不令人彈壓呢?」

  老袁答道:「我已派人彈壓去了,惟我正就寢,倉卒聞警,調派已遲,所以一時辦不了呢。」

  蔡專使方語道:「京都重地,乃有此變,如何了得,我看火光燭天,槍聲遍地,今夜的百姓,不知受了多少災難,先生應急切敉平,方為百姓造福。」

  始終是忠厚之談。老袁頓足道:「正為此事,頗費躊躇。」

  言未已,又有人入報道:「禁兵聞大人南下,以致激變,竟欲甘心南使……」

  說至「使」字,被老袁呵叱道:「休得亂報!」

  來人道:「亂兵統這般說。」

  老袁又道:「為甚麼縱火殃民?」

  來人又道:「兵士變起,匪徒自然乘隙了。」

  老袁遂向蔡專使道:「我兄弟未曾南下,他們已瞎鬧起來,若我已動身,不知要鬧到什麼了結。我曾料到此著,所以孫總統一再敦促,我不得不審慎辦理。昨日宋先生說我戀戀北京,我有什麼舍不掉,定要居住這京城哩?」

  言畢,哈哈大笑。【計劃已成,安得不笑。】

  宋教仁面帶慍色,又想發言,由蔡專使以目示意,令他止住。老袁似已覺著,便道:「我與諸公長談,幾忘時計,現在夜色已深,恐諸公未免腹饑,不如蔔飲數杯,聊且充腹。」

  說至此,便向門外,呼了一聲「來」字,即有差役入內伺候。老袁道:「廚下有酒肴,快去拿來!」

  差役唯唯而退。不一時,就將酒肴搬入,由老袁招呼蔡專使等入座飲酒。蔡專使等腹中已如轆轤,不及推辭,隨便飲了數杯,偶聽雞聲報曉,已覺得天色將明。外面有人入報:「亂兵已散,大勢平靜了。」

  老袁道:「知道了。」

  【顯是皇帝口吻。】

  差役又入呈細點,由賓主隨意取食,自不消說。老袁又請蔡專使等,入室休息,蔡專使也即應允,由差役導入客寢去了。

  次日辰牌,蔡專使等起床,盥洗已畢,用過早點,即見老袁踉蹌趨入,遞交蔡專使一紙,便道:「蔡先生請看。天津、保定也有兵變的消息,這真是可慮呢。」

  蔡專使接過一瞧乃是已經譯出的電報,大致與袁語相似,不由的皺動兩眉。老袁又道:「這處兵變,尚未了清,昨夜商民被劫,差不多有幾千人家,今天津、保定,又有這般警變,教我如何動身呢?」

  蔡專使沉吟半晌道:「且再計議。」

  老袁隨即退出。自是蔡專使等,便留住袁宅,一連兩日,並未會見老袁,只由老袁著人遞入警信,一是日本擬派兵入京,保衛公使,一是各國公使館,也有增兵音信。蔡專使未免愁煩,便與汪、宋二人商議道:「北京如此多事,也不便強袁離京。」

  宋教仁道:「這都是他的妙計。」

  蔡專使道:「無論他曾否用計,據現在情勢上看來,總只好令他上臺,他定要在北京建設政府,我也不能不遷就的,果能中國統一,還有何求?」

  【和平處事,是蔡使本旨。】

  汪兆銘道:「鶴卿先生的高見,也很不錯呢。」

  是夕,老袁也來熟商,無非是南下為難的意旨,且言「保定、天津的變亂比北京還要厲害,現已派官往理,文牘往來,朝夕不輟,因此無暇敘談,統祈諸公原諒,且代達南方為幸」。蔡專使已不欲辯駁,便即照允,竟擬就電稿,發往南京,略敘北京經過情形,並言:「為今日計,應速建統一政府,餘盡可遷就,以定大局」云云。

  【已墮老袁計中,然亦無可奈何。】

  孫中山接到此電,先與各部長商議,有的說是袁不能來,不如請黎副總統來甯,代行宣誓禮;有的說是南京政府,或移設武昌,武昌據全國中樞,袁可來即來,否則由黎就近代誓。兩議交參議院議決,各議員一律反對,直至三月六日,始由參議員議決辦法六條,由南京臨時政府,轉達北方,條件列下:

  (一)參議院電知袁大總統,允其在北京就職。
  (二)袁大總統接電後,即電參議院宣誓。
  (三)參議院接到宣誓之電後,即複電認為受職,並通告全國。
  (四)袁大總統受職後,即將擬派國務總理及國務員姓名,電知參議院,求其同意。
  (五)國務總理及各國務員任定後,即在南京接收臨時政府交代事宜。
  (六)孫大總統于交代之日,始行解職。

  六條款項,電發到京,老袁瞧了第一條,已是心滿意足,餘五條迎刃而解,沒一項不承諾了。三月初十日,老袁遂遵照參議院議決辦法,歡歡喜喜的在北京就臨時大總統職。是日,在京舊官僚,都蹌蹌濟濟,排班謁賀。蔡專使及汪、宋二員,也不得不隨班就列。鳴炮奏樂,眾口歡呼,無容瑣述。

  禮成後,由老袁宣誓道:

  民國建設造端,百凡待治,世凱深願竭其能力,發揚共和之精神,滌蕩專制之瑕穢,謹守憲法,依國民之願望,達國家于安全完固之域,俾五大民族同臻樂利。凡此志願,率履勿渝。俟召集國會,選定第一期大總統,世凱即行辭職,謹掬誠悃,誓告同胞!

  宣誓已終,又將誓詞電達參議院,參議院援照故例,免不得遙致頌詞,並寓箴規的意思。小子有詩詠道:

  幾經瘏口又嘵音,屬望深時再進箴。
  可惜肥人言慣食,盟言未必果盟心。

  畢竟參議院如何致詞,且從下回續敘。

  *==*==*

  北京兵變,延及天津、保定,分明是老袁指使,彼無詞拒絕南使,只得陰嗾兵變,以便藉口。不然,何以南使甫至,兵變即起,不先不後,有此險象乎?迨觀于帝制發生,國民數斥袁罪,謂老袁用楊度計,煽動兵變,焚劫三日,益信指使之說之不誣也。

  本回演述兵變,及袁、蔡等問答辭,雖未必語語是真,而描摹逼肖,深得各人口吻,殆猶蘇長公所謂想當然耳。至袁計得行,南京臨時政府及參議院議員,不能不盡如袁旨,老袁固躊躇滿志矣。然一經後人揭出,如見肺肝,後之視袁者,亦何樂為此伎倆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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