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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三


  ▼釋誨

  閒居玩古,不交當世,感東方客難及揚雄、班固、崔駰之徒設疑以自通,乃斟酌群言,韙其是而矯其非,作釋誨以戒厲雲爾。

  有務世公子誨于華顛胡老曰:「蓋聞聖人之大寶曰位,故以仁守位,以財聚人。然則有位斯貴,有財斯富,行義達道,士之司也。故伊摯有負鼎之衒,仲尼設執鞭之言,寧子有《清商》之歌,百里有豢牛之事。夫如是,則聖哲之通趣,古人之明志也。夫子生清穆之世,稟醇和之靈,覃思典籍,韞櫝六經,安貧樂賤,與世無營,沉精重淵,抗志高冥,包括無外,綜析無形,其已久矣。曾不能拔萃出群,揚芳飛文,豋天庭、序彝倫,掃六合之穢慝,清宇宙之埃塵,連光芒于白日,屬炎氣于景雲,時逝歲暮,黙而無聞,小子惑焉,是以有雲。方今聖上寬明,輔弼賢知,崇英逸偉,不墜於地,德弘者建宰相而裂土,才羨者荷榮祿而蒙賜,盍亦回途改駕,俛仰取容,輯當世之利,定不拔之功,榮家宗於此時,遺不滅之令蹤,夫獨未之思邪?何為守彼而不通此?」

  胡老慠然而笑曰:「若公子,所謂覩曖昧之利,而忘昭晳之害,專必成之功,而忽蹉跌之敗者也。」

  公子謖爾斂袂而興曰:「胡為其然也?」

  胡老曰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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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居,吾將釋汝。昔自太極,君臣始基,有羲皇之洪甯,唐虞之至時。三代之隆,亦有緝熙。五伯扶微,勤而撫之。於斯已降,天網縱,人紘弛,王途壞,太極陁,君臣土崩,上下瓦解。於是智者騁詐,辯者馳說,武夫奮略,戰士講銳。電駭風馳,霧散雲披,變詐乖詭,以合時宜。或畫一策而綰萬金,或談崇朝而錫瑞珪。連衡者六印磊落,合縱者駢組陸離。隆貴翕習,積富無涯。據巧蹈機,以忘其危。夫華離蔕而萎,條去幹而枯,女冶容而淫,士背道而孤。人毀其滿,神疾其邪。利端始萌,害漸亦芽。簌簌方轂,夭夭是加。欲豐其屋,乃蔀其家。是故天地否閉,聖哲潛形。石門守晨,沮溺耦耕,顏歜抱璞,蘧瑗保生。齊人歸樂,孔子斯征,雍渠驂乘,逝而遺輕。

  夫豈傲生而背國乎?道不可以傾也。且我聞之,日南至則黃鐘應,融風動而魚上冰,蕤賓統而微陰萌,蒹葭蒼而白露凝。寒暑相推,陰陽代興,運極則化,理亂相承。今大漢紹陶唐之洪烈,蕩四海之殘災,隆隱天之高,建絙地之基。皇道惟融,帝猷丕顯,泯泯庶類,含甘吮滋。檢六合之群品,躋之乎雍熙,群僚恭己于職司,聖主垂拱乎兩楹。君臣穆穆,守之以平。濟濟多士,端委縉珽,鴻漸盈階,振鷺充庭。譬猶鐘山之玉,泗濱之石,累珪璧不為之盈,采浮磬不為之索。曩者,洪源辟而四隩集,武功定而干戈戢,玁狁攘而吉甫宴,城濮捷而晉凱入。故當其有事也,則蓑笠並載,擐甲揚鋒,不給於務;當其無事也,則舒紳緩佩,鳴玉以步,綽有餘裕。

  夫世臣門子,暬禦之族,天隆其祜,主豐其祿。抱膺從容,爵位自從,攝須理髯,餘官委貴。其進取也,順傾轉圓,不足以喻其便;逡巡放屣,不足以況其易。夫夫有逸群之才,人人有優贍之智。童子不問疑于老成,瞳蒙不稽謀于先生。心恬澹于守高,意無為於持盈。燦乎煌煌,莫非華榮。明哲泊焉,不失所寧。狂淫振盪,乃亂其情。貪夫狥財,誇者死權。瞻仰此事,體躁心煩。闇謙盈之效,迷損益之數。騁駑駘於修路,慕騏驥而增驅。卑俯乎外戚之門,乞助乎近貴之譽。榮顯未副,從而顛踣。下獲胥靡之辜,高受滅家之誅。前車已覆,襲軌而騖,曾不鑒禍,以知畏懼。予誰悼哉,害其若是!天高地厚,局而蹐之。怨豈在明,患生不思。戰戰兢兢,必慎厥尤。

  且用之則行,聖訓也;舍之則藏,至順也。九河盈溢,非一塊所防;帶甲百萬,非一勇所抗。今子責匹夫以清宇宙,寧可以水旱而累堯、湯乎?懼煙炎之毀熸,何光芒之敢揚哉!且夫地將震而樞星直,井無景而日陰食,元首寬則望舒朓,侯王肅則月側匿。是以君子推微達著,尋端見緒,履霜知冰,踐露知暑。時行則行,時止則止。消息盈沖,取諸天紀。利用遭泰,可與處否。樂天知命,持神任己。群車方奔乎險路,安能與之齊軌?思危難而自豫,故在賤而不恥。方將騁馳乎典籍之崇途,休息乎仁義之淵藪,盤旋乎周孔之庭宇,揖儒墨而與為友。舒之足以光四表,收之則莫能知其所有。若乃丁千載之運,應神靈之符,闓閶闔,乘天衢,擁皇蓋,奉皇樞,納玄策於聖德,宣太平于中區。計合謀從,己之圖也;勳績不立,予之辜也。龜鳳山翳,霧露不除,踴躍草萊,祗見其愚。不我知者,將謂之迂。修業思眞,棄此焉如。靜以俟命,不斁不渝。百歲之後,歸乎其居。幸其獲稱,天所誘也。罕漫而已,非己咎也。昔伯翳綜聲於鳥語,葛盧辨音于鳴牛,董父受氏于豢龍,奚仲供德於衡輈,倕氏興政於巧工,造父豋禦于驊騮,非子享土於善圉,狼瞫取右於禽囚,弓父畢精于筋角,佽飛明勇於赴流,壽王創基於格五,東方要幸于談優。上官効力于執蓋,弘羊據相於運籌。僕不能參跡於若人,故抱璞而優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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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於是公子俯首降階,忸怩而避。胡老乃揚衡含笑,援琴而歌。歌曰:

  練予心兮浸太清,滌穢濁兮存正靈。
  和液暢兮神氣寧,情志泊兮心亭亭,
  嗜欲息兮無由生。
  踔宇宙而遺俗兮,渺翩翩而獨征。

  ▼明堂月令論

  明堂者,天子太廟,所以崇禮其祖,以配上帝者也。夏後氏曰世室,殷人曰重屋,周人曰明堂。東曰青陽,南曰明堂,西曰總章,北曰玄堂,中央曰太室。《易》曰:「離也者,明也,南方之卦也。」聖人南面而聽天下,向明而治,人君之位,莫正於此焉。故雖有五名,而主以明堂也。其正中皆曰太廟。謹承天順時之令,昭令德宗祀之禮,明前功百辟之勞,起養老敬長之義,顯教幼誨穉之學。朝諸侯、選造士於其中,以明制度。生者乘其能而至,死者論其功而祭。故為大教之宮,而四學具焉,官司備焉。譬如北辰,居其所而眾星拱之,萬象翼之。政教之所由生,變化之所由來,明一統也。故言明堂,事之大,義之深也。取其宗祀之貌,則曰清廟;取其正室之貌,則曰太廟;取其尊崇,則曰太室,取其堂,則曰明堂,取其四門之學,則曰大學,取其四面周水圓如璧,則曰辟廱。異名而同事,其實一也。

  春秋因魯取宋之奸賂,則顯之太廟,以明聖王建清廟明堂之義。經曰:「取郜大鼎于宋,戊申,納於太廟。」傳曰:「非禮也。君人者,將昭德塞違,故昭令德以示子孫,是以清廟茅屋,昭其儉也。」夫德儉而有度,升降有數,文物以紀之,聲明以發之,以臨昭百官,百官於是乎戒懼而不敢易紀律,所以明大教也。以周清廟論之,魯太廟皆明堂也。魯禘祀周公於太廟明堂,猶周宗祀文王於清廟明堂也。禮記檀弓曰:「王齊禘於清廟明堂也。」孝經曰:「宗祀文王於明堂。」禮記明堂位曰:「太廟,天子曰明堂。」又曰:「成王幼弱,周公踐天子位以治天下,朝諸侯于明堂,制禮作樂,頒度量,而天下大服。」成王以周公有大勳勞於天下,命魯公世世禘祀周公於太廟,以天子之禮,升歌清廟,下管象舞,所以異魯於天下也。取周清廟之歌,歌于魯太廟,明魯之太廟猶周之清廟也,皆所以昭文王、周公之德,以示子孫也。

  易傳太初篇曰:「天子旦入東學,晝入南學,暮入西學。太學在中央,天子之所自學也。」禮記·保傅篇曰:「帝入東學,上親而貴仁;入西學,上賢而貴德;入南學,上齒而貴信;入北學,上貴而尊爵;入太學,承師而問道。」與易傳同。魏文侯孝經傳曰:「太學者,中學明堂之位也。」禮記,古大明堂之禮也。膳夫是相禮,「日中出南闈,見九侯,反問於相;日側出西闈,視五國之事;日入出北闈,視帝節猷。」爾雅曰:「宮中之門謂之闈。」王居明堂之禮,又別陰陽門,東南稱門,西北稱闈。故周官有門闈之學。師氏教以三德,守王門;保氏教以六藝,守王闈。然則師氏居東門、南門,保氏居西門、北門也。知掌教國子,與易傳、保傅王居明堂之禮參相發明,為學四焉。

  文王世子篇曰:「凡大合樂,則遂飬老。天子至,乃命有司行事,興秩節,祭先師先聖焉。始之飬也,適東序,釋奠於先老,遂設三老五更之位。」言教學始之於飬老,由東方歲始也。又「春夏學干戈,秋冬學羽鑰,皆習於東序。凡祭與飬老、乞言、合語之禮,皆小樂正詔之於東序。」又曰:「大司成論說在東序。」然則詔學皆在東序。東序,東之堂也,學者聚焉,故稱詔太學。仲夏之月,令祀百辟卿士之有德於民者。禮記·太學志曰:「禮,士大夫學于聖人、善人,祭于明堂,其無位者祭於太學。」禮記·昭穆篇曰:「祀先賢于西學,所以教諸侯之德也。」即所以顯行國禮之處也。太學,明堂之東序也,皆在明堂辟廱之內。月令記曰:「明堂者,所以明天氣,統萬物。明堂上通於天,象日」辰,故有十二宮象日辰也。水環四周,言王者動作法天地,德廣及四海,方此水也。禮記盛德篇曰:「明堂九室,以茅蓋屋,上圓下方。」此水名曰辟廱。王制曰:「天子出征,執有罪,反,釋奠於學,以訊馘告。」樂記曰:「武王伐殷,薦俘馘於京太室。」詩魯頌云:「矯矯虎臣,在泮獻馘。」京,鎬京也。太室,辟廱之中,明堂太室也。與諸侯泮宮俱獻馘焉,即王制所謂「以訊馘告」者也。

  禮記曰:「祀乎明堂,所以教諸侯之孝也。」孝經曰:「孝悌之至,通於神明,光于四海,無所不通。」詩曰:「自西自東,自南自北,無思不服。」言行孝者則曰明堂,行悌者則曰太學,故《孝經》合以為一義,而稱鎬京之詩以明之。凡此皆明堂、太室、辟廱、太學事通文合之義也。其制度數各有所法。堂方百四十四尺,坤之策也。屋圜,屋徑二百一十六尺,乾之策也。太廟明堂方三十六丈,通天屋徑九丈,陰陽九六之變也。圜蓋方載,六九之道也。八闥以象八卦,九室以象九州,十二宮以應辰。三十六戶,七十二牖,以四戶九牖乘九室之數也。戶皆外設而不閉,示天下不藏也。通天屋高八十一尺,黃鐘九九之實也。二十八柱列于四方,亦七宿之象也。堂高三尺,以應三統。四鄉五色者,象其行。外廣二十四丈,應一歲二十四氣。四周以水,象四海。王者之大禮也。月令篇名曰:「因天時,制人事,天子發號施令,祀神受職,每月異禮,故謂之月令。」所以順陰陽,奉四時,効氣物,行王政也。成法具備,各從時月,藏之明堂,所以示承祖考神明,明不敢泄瀆之義,故以明堂冠《月令》。自天地定位有其象,聖帝明君世有紹襲,蓋以裁成大業,非一代之事也。

  易正月之卦曰泰,其經曰:「主用享于帝,吉。」孟春令曰:「乃擇元日,祈榖於上帝。」顓頊曆衡曰:「天元正月己巳朔日立春,日月俱起於泰,建宮室制度。」月令:「孟春之月,日在營室。」堯典曰:「乃命羲和,欽若昊天,曆象日月星辰,敬授人時。」月令曰:「乃命太史,守典奉法,司天日月星辰之行。」易曰:「不利為冦,利用禦冦。」月令曰:「兵戎不起,不可從我始。」《書》曰:「歲二月,同律度量衡。」中春令曰:「日夜分,則同度量,鈞衡石。」凡此皆合于大曆唐政,其類不可盡稱。戴禮夏小正傳曰「陰陽生物之後,王事之次」,則夏之月令也。殷人無文,及周而備,文義所說,傳衍深遠,宜周公之所著也。宮號職司,與周官合。周書七十二篇,而月令第五十三。古者諸侯朝正于天子,受《月令》以歸,而藏諸廟中。天子藏之于明堂,每月告朔朝廟,出而行之。

  周室既衰,諸侯怠于禮,魯文公廢告朔而朝,仲尼譏之。經曰:「閏月不告朔,猶朝於廟。」刺舍大禮而狥小儀也。自是告朔遂闕,而徒用其羊。子貢非廢其令,而請去之,仲尼曰:「賜也,爾愛其羊,我愛其禮」,庶明王復興。君人者昭而明之,稽而用之,耳無逆聽,令無逆政,所以臻乎大順,陰陽和,年榖豐,太平洽,符瑞由此而至矣。秦相呂不韋著書,取月令為紀號,淮南王安亦以取為第四篇,政改名曰時則。故偏見之徒,或雲月令呂不韋作,或雲淮南,皆非也。

  ▼月令問答

  問者曰:「子何為著《月令說》也?」

  予幼讀記,以為月令體大經同,不宜與記書雜錄並行,而記家記之,又略及前儒特為章句者,皆用其意傳,非其本旨。又不知月令征驗布在諸經,周官、左傳實與禮記通。他議橫生,紛紛久矣。光和元年,余被謗章,罹重罪,徙朔方,內有玁狁敵沖之釁,外有冦虜鋒鏑之艱,危險凜凜,死亡無日。過被學者聞,家就而考之,亦自有所覺悟,庶幾頗得事情,而訖未有注記著於文字也。懼顛蹶隕墜,無以示後,同於朽腐。竊誠思之,書有陰陽升降、天文歷數、事物制度,可假以為本,敦辭托說,審求曆象,其要者莫大於月令。故遂於憂怖之中,晝夜密勿,昧死成之。旁貫五注,參互群書,至及國家律令制度,遂定律數,盡天地三光之情,辭繁多而蔓衍,非所謂理約而達也。道長日短,危殆兢惕,取其心盡而已,故不能複加刪省。蓋所以探賾辨物,庶幾多識前言徃行之流。苟便學者以為可覽,則餘死而不朽也。

  問者曰:「子說月令,多類周官、左傳,假無周官、左傳、月令為無說乎?」

  曰:「夫根柢植則枝葉必相從也。月令與周官並為時王政令之記,異文而同體。官名百職,皆周官解月令甲子,沈子所謂似春秋也。若夫太昊、蓐收、勾芒、祝融之屬,《左傳》造義立說,生名者同,是以用之。」

  問者曰:「既用古文,於歷數乃不用三統,用四分,何也?」

  曰:「月令所用,參諸曆象,非一家之事,傳之於世,不曉學者,宜以當時所施行且密近者,三統已疏闊廢弛,故不用也。」

  問者曰:「既不用三統,以驚蟄為孟春,春中雨水為二月節,皆三統法也,獨用之何?」

  曰:「『孟春《月令》曰『蟄蟲始震』,在正月也。中春始雨水』,則雨水二月也。以其合,故用之。」

  問者曰:「曆雲『暑,季夏節也』,而今文見於五月,何也?」

  曰:「今不以曆節言,據時始暑而記也。曆于大雪、小雪、大寒、小寒皆去十五日,然則小暑當去大暑十五日,不得及四十五日。不以節言,據時暑也。」

  問者曰:「中春令不用犧牲,以圭璧更皮幣,不犧牲,何也?」

  曰:「是月獻羔,以太牢祀高禖。宗廟之祭以中月,安得用犧牲?祈者,求之祭也。著令者,豫設水旱疫癘當禱祈用犧牲者,是用之助生飬傳祈以幣代牲。章因于高禖之事,乃造說曰:『更者,刻木牲,如廟有祧更』。此說自欺極矣。經典傳記無刻木代牲之說,蓋《書》有轉誤,三豕渡河之類也。」

  問者曰:「《中冬令》曰:『奄尹申宮令,謹門閭』。今曰門闈,何也?」

  曰:「閹尹者,內官也,主宮室,出入宮中。宮中之門曰闈,閹尹之職也。閭,裡門,非閹尹所主,知當作闈也。」

  問者曰:「令曰『七騶鹹駕』,今曰六騶,何也?」

  曰:「本官職者,莫正于周官。周官天子馬六種,種別有騶,故知六騶。左傳晉程鄭為乘馬禦,六騶屬焉。無言七者,知當為六也。」

  問者曰:「令于中秋築城郭,于經傳為非其時。」

  曰:「詩曰:『定之方中,作于楚宮』。定,營室也。九月、十月之交,西南方中,故傳曰『水昏正而栽築,即營室也。昏正者,昏中也。裁築者,裁木而始築也。今文在前一月,不合于經傳也』。」

  問者曰:「子說三難,皆以日行為本。古論、周官、禮記說,以為但逐惡而已,獨安所取之?」

  曰:「取之於月令而已。四時通等,而夏無難文,由日行也。春行少陰,秋行少陽,冬行太陰,陰陽悖使不於其類,故冬春難以助陽,秋難以達陰。至夏節太陽行太陰,自得其類,無所扶助,獨不難取之於是也。」

  問者曰:「反令每行一時,轉三旬,以應行三月政也。『春行夏令』,則雨水不時,謂孟夏也。『草木早枯』,中夏也。『國乃有恐』,季夏也。今總合為一事,不分別施之于三月,何也?」

  曰:說者見其三旬不得專注而為之說,有所滯礙,不得通矣。「孟秋反令,行冬令,則草木枯,後乃大水,敗其城郭。」即分為三事,「後乃大水」,在枯後也。城郭為獨自壞,非水所為也。《季冬令》曰:「行春令則胎夭多傷,民多蠱疾,命之曰逆。」即分為三事,行季冬令,為不感災異,但命之曰逆也。知不得斷絕,分應一月也。其類皆如此。令之所述,略舉其尤者也。

  問:「春食麥羊,夏食菽雞,秋食麻犬,冬食黍豕之屬,但以為時味之宜,不合於五行。月令服食器械之制,皆順五行者也。說所食獨不以五行,不已略乎?」

  曰:「蓋亦思之矣。凡十二辰之禽,五時所食者,必家人所畜,醜牛、未羊、戌犬、酉雞、亥豕而已,其餘龍虎以下非食也。春木王,木勝土,土王四季,四季之禽,牛屬季夏,犬屬季秋,故未羊可以為春食也。夏火王,火勝金,故酉雞可以為夏食也。季夏土王,土勝水,當食豕而食牛。土,五行之尊者;牛,五畜之大者。四行之牲,無足以配土德者,故以牛為季夏食也。秋金王,金勝木,寅虎非可食者,犬豕而無角,虎屬也,故以犬為秋食也。冬水王,水勝火,當食馬,而禮不以馬為牲,故以其類而食豕也。然則麥為水,菽為金,麻為火,黍為水,各配其牲為食也。雖有此說,而米鹽細碎,不合于易卦所為之禽,及《洪範傳》五事之畜,近似蔔筮之術,故予略之,不以為章句,聊以應問,見有說而已。」

  問:「記曰『三老五更』,子獨曰五叟。周禮曰『八十一禦妻』,今曰禦妾,何也?」

  曰:「字誤也。叟,長老之稱,其字與更相似,書者轉誤,遂以為更。嫂字女旁,叟字從叟,今皆以為更矣。立字法者不以形聲,何得以為字?以嫂、叟推之,知是更為叟也。妻者,齊也,惟一適人稱妻,其餘皆妾,位最在下,是以不得言妻雲也。」

  ▼正交論

  聞之前訓曰:「君子以朋友講習,而正人無有淫朋。」是以古之交者,其義敦以正,其誓信以固。逮夫周德始衰,頌聲既寢,《伐木》有「鳥鳴」之刺,《穀風》有「棄予」之怨。自此以降,彌以淩遲,或闕其始終,或強與比周。是以縉紳患其然,而論者諄諄如也。疾淺薄而懷攜貳者有之,惡朋黨而絕交遊者有之。其論交也,曰:「富貴則人爭趨之,貧賤則人爭去之。是以君子慎人所以交己,審己所以交人。富貴則無暴集之客,貧賤則無棄舊之賓矣。原其所以來,則知其所以去;見其所以始,則觀其所以終。彼貞士者,貧賤不待夫富貴,富貴不驕乎貧賤,故可貴也。」

  蓋朋友之道,有義則合,無義則離。善則久要不忘平生之言,惡則忠告善誨之,否則止,無自辱焉。故君子不為可棄之行,不患人之遺己也;信有可歸之德,不病人之遠己也。不幸或然,則躬自厚而薄責於人,怨其遠矣;求諸己而不求諸人,咎其稀矣。夫遠怨稀咎之機,鹹在乎躬,莫之致也。子夏之門人問交于子張,而二子各有聞乎夫子,然則以交誨也。商也寬,故告之以拒人;師也褊,故訓之以容眾。人從其行而矯之。至於仲尼之正教,則泛愛眾而親仁,故非善不喜,非仁不親,交遊以方,會友以文,可無貶也。榖梁赤曰:「心志既通,名譽不聞,友之罪也。」今將患其流而塞其源,病其末而刈其本,無乃未若擇其正而黜其邪與?與其彼農皆黍而獨稷焉。夫黍亦神農之嘉榖,與稷並為粢盛也。使交可廢,則黍其愆矣。括二論而言之,則刺薄者博而洽,斷交者貞而孤。孤有《羔羊》之節,與其不獲已而矯時也,走將從夫孤焉。

  ▼薦邊文禮*

  明將軍以申、甫之德,當中興之隆,建上將之任,膺秉國之權。妖冦作孽,震驚京師,運籌帷幄,定策屆勝,先擒馬元,歸近之變,天兵致誅。兗、豫以清,冀、荊用次,雲消席捲,克厭眾心,王室以甯,萬國兆民,莫不賴祉。伏惟幕府初開,博選清英,華髮舊德,並為元龜,成功立事,莫不畢舉。雖振鷺之集西廱,濟濟之在周庭,無以或加。伏見陳留邊讓,字文禮,天授逸才,聰明賢知,纂成《伐柯》不遠之則。齠齔夙孤,不墜家訓。始任學問,便就大業。閑不游嬉,初覽諸經,見本知義,尋端極緒,受者不能答其問,章句不能逮其意。《詩》《書》《易》理,先通大義,業以次舉,眾傳篇章,無術不綜。心通性達,剖纖入冥,口辨辭長,而節之以禮度。安祥審固,守持內定,非禮勿動,非法不言,據狐疑之論,定嫌審之分,經典交至,檢括參合,眾夫嘉焉,莫之能奪。使讓生於先代,在唐虞則元、凱之比,當仲尼則顏、冉之亞,豈徒世俗之凡偶,兼混是非講論而已哉!才藝言行,卓逸不群,階級名位,亦宜超然,不以常制為限,長幼為拘。若複軰從此郡選舉,非所以彰瓌瑋之高價,昭大知之絕明也。

  《傳》曰:「函牛之鼎以烹雞,多汁則淡而不可食,少汁則焦而不可熟。」大器之於小用,固有所不宜也。邕誠竊悁悒,怪此寶鼎未受犧牛大美之和,久佐煎熬臠胾之間。願明將軍回謀守慮,思垂採納,就讓疾病所親察之。更以屬缺招延,表貢行狀,列於王府,躋之宗伯,納之機密,展其力用,副其器量。夫若以年齒為嫌,則顏淵不得冠德行之首,子奇不得紀治阿之功。苟能其事,古今一也。密疏特表,及期而行,邦國其昌。邕寢疾羸,匍匐拜寄,不敢須通。

  ▼祖德頌

  昔文王始受命,武王定禍亂,至於成王,太平乃洽,祥瑞畢降,夫豈後德熙隆漸浸之所通也?是以《易》嘉「積善有餘慶」,《詩》稱「子孫保之」,非特王道然也,賢人君子修仁履德者,亦其有焉。昔我烈祖,暨於予考,世載孝友,重以明德,率禮莫違。是以靈祗降之休瑞,兎擾馴以昭其仁,木連理以象其義。斯乃祖禰之遺靈,盛德之所貺也,豈我童蒙孤稚所克任哉!乃為頌曰:

  穆穆我祖,世篤其仁。其德克明,惟懿惟醇。
  宣慈惠和,無競伊人。岩岩我考,蒞之以莊。
  增崇丕顯,克構其堂。是用祚之,休征惟光。
  厥征伊何,于昭於今。園有甘棠,別幹同心。
  墳有擾兎,宅我栢林。神不可誣,偽不可加。
  析薪之業,畏不克荷。矧貪靈貺,以為己華。
  惟予小子,豈不是欲?于有先功,匪榮伊辱。

  ▼朱公叔諡議

  漢益州刺史南陽朱公叔卒,門人陳季珪等議所諡,雲宜曰忠文子。

  陳留蔡邕議曰:昔在聖人之制諡也,將以勸善彰惡,俾民興行,賢愚臧否,依事從實。雖文武之美,幽厲之穢,罔不具存。自王公以降,至於列國大夫,皆用配號,傳於無窮。秦以世代諡而黜其事。漢興以來,惟天子與五等之爵,然後有之。公卿大臣,其禮闕焉。曆世彌久,莫之或修。益州府君貫綜典術,率由舊章,始與諸儒考禮定議,加陳留府君以益州之諡,是後覽之者,亦無聞焉。今子亶纂襲前業,不忘遺則,孝既至矣,禮實宜之。謹覽陳生之議,思忠文之意,參之群典,稽之《諡法》,夫萬類莫貴乎人,百行莫貴乎忠,故夏後氏正以人統,教以忠德。然則忠也者,人德之至也,而猶有三焉。

  孔子曰:「進思盡忠。」又曰:「臣事君以忠。」奉上之忠也。曰:「為人謀而不忠乎?」又曰:「忠焉能勿誨乎?」謀誨之忠也。《春秋左傳》曰:「小大之獄必以情。」情,忠之屬也。又曰:「上思利人曰忠。」撫下之忠也。三者人之則,而忠行乎其中。益州府君自始事至沒身,忠言不輟乎口,忠謀不已乎心。其在帝室,正身危行,言如砥矢,策合神明,謇謇之諫,文章具存,奉上忠矣。其在部臣,匡救善導,出自一心,疑不我聽者,果有躓覆不測之禍,謀誨忠矣。爰牧冀州,時値凶荒,勞心苦思,勤恤度事,誅斃貪暴,紏戢貴党,雖則強禦,當官能行,夫豈淫刑,將有利也。發墓盜柩,議而不罪,夫豈漏奸,察以情也。撫下忠矣。

  位在牧伯,職據納言,秉權食祿,實有年數。而居無蓄好,財貨不益舊,糲食布衾,槩謂之精麗者。昔魯季孫行父卒,宰庀家器,無衣帛之妾,無食粟之馬。君子曰:「相三君矣,而無私積,可不謂忠乎?」而諡曰文子。春秋外傳曰:「忠,文之實也。」然則文,忠之彰也。忠以為實,文以彰之,事通議合,兩名一致,是忠貞儉之稱文也。邾子籧篨卜遷于繹,史曰:「利於民,不利於君。」公曰:「民苟利矣,孤亦與焉。」於是遷而遂卒,諡曰文公。是危身利民之稱文也。衛大夫孔圉,諡曰文子,子貢疑焉,惟「敏而好學,不恥下問,仲尼與之」,是勤學好問之稱文也。府君所在,屢以忤違,阽以深患,苟除民害,死生以之。前後三黜,一罹疾廢,于身危矣。兼包六典,命世作師,猶複宗事趙叟,示有攸尊,能下問矣。有一於此,猶可以稱,況乃忠兼三義,文備三德,于古志不悖,而諡法亦曰「宜矣。」

  本議曰:忠文子,按古之以子配諡者,魯之季文子、孟懿子,衛之孫文子、公叔文子,皆諸侯之臣也。至於王室之卿大夫,其尊與諸侯並,故以公配。春秋曰:「劉卷卒,葬劉文公。」公羊傳曰:「劉卷者何?天子大夫也。」經又曰:「王子虎卒。」《左傳》曰:「王叔文公卒,而如同盟,禮也。」此皆天子大夫得稱其禮,與同盟諸侯敵體故也。

  又禮緣臣子咸欲尊其君父,故雖侯伯子男之臣,自稱其君,鹹得曰公。及其卒也,異國之人稱之皆然。是以邾子、許男稱公以葬,《春秋》之正議也。以例言之,則府君王室亞卿也,有王叔、劉氏之比;以臣子之辭言之,則有邾、許稱公之文,雖無土而其位是也。今曰公猶可,若稱子,則降等多矣。懼禮廢日久,將詭時聽。周有仲山甫、伯陽嘉父,優老之稱也。宋有正考父,魯有尼父,配諡之稱也。父雖非爵,號與同體,天子諸侯,咸用優賢異亡,順乎門人臣子所稱之宜,可以公父之中擇一處焉,使不得稱子而已。

  ▼樽銘

  酒以成禮,弗愆以淫。
  德將無醉,過則荒沈。
  盈而不沖,古人所箴。
  尚鑒茲器,懋勖厥心。

  ▼警枕銘

  應龍蟠蟄,潛德保靈。
  制器象物,示有其形。
  哲人降鑒,居安聞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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