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學達書庫 > 蔡邕 > 蔡中郎集 | 上頁 下頁 |
| 卷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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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陳政要七事 臣伏讀聖旨,雖周成遇風,訊諸執事,宣王遭旱,密勿祗畏,無以或加。臣聞天降災異,緣象而至,霹靂數發,殆刑誅繁多之所生也。風者,天之號令,所以教人也。夫昭事上帝,則自懷多福;宗廟致敬,則鬼神以著。國之大事,實先祀典,天子聖躬,所當恭事。臣自在宰府,及備朱衣,迎氣五郊,而車駕稀出,四時致敬,屢委有司,雖有解除,猶為疏廢。故皇天不恱,顯此諸異。《洪範》傳曰:「政悖德隱,厥風髮屋折木。」坤為地道,《易》稱安貞,陰川憤盛,則當靜反動,法為下叛。夫權不在上,則雹傷物;政有苛暴,則虎狼食人;貪物利民,則蝗蟲損稼。去六月二十八日,太白與月相迫,兵事惡之。鮮卑犯塞,所從來遠,今之出師,未見其利。上違天文,下逆人事,誠當博覽眾議,從其安者。臣不勝憤懣,謹條宜所施行七事表左: 一事:明堂月令,天子以四立日及季夏之節,迎五帝於郊,所以導致神氣,祈福豐年。清廟祭祀,追往孝敬,養老辟廱,示人禮化,皆帝者之大業,祖宗所祗奉也。而有司數以蕃國疏喪,官內產生,及吏卒小污,屢生忌故。竊見南郊齋戒,未嘗有廢,至於它祀,輒興異議。豈南郊卑而它祀尊哉?《孝元皇帝策書》曰:「禮之至敬,莫重於祭,所以竭心親奉,以致肅祗者也。」又元和故事,複申先典,前後制書,推心懇惻。而近者以來,更任太史,忘禮敬之大,任禁忌之書,拘信小故,以虧大典。《禮》,「妻妾產者,齊則不入側室之門。」無廢祭之文也。所謂宮中有產三月不祭者,謂士庶人數堵之室,共處其中爾,豈謂皇居之曠,臣妾之眾哉!自今齊制宜如故典,庶答風霆災妖之異。 二事:臣聞國之將興,至言數聞,內知己政,外見民情。是故先帝雖有聖明之資,而猶廣求得失。又因災異,援引幽隱,重賢良、方正、敦樸、有道之選,危言極諫,不絕於朝。陛下親政以來,頻年災異,而未聞特舉博選之旨。誠當思省,述修舊事,使抱忠之臣,展其狂直,以解《易傳》「政悖德隱」之言。 三事:夫求賢之道,未必一途,或以德顯,或以言揚。頃者立朝之士,曾不以忠信見賞,恒被謗訕之誅,遂使群下結口,莫圖正辭。郎中張文,前獨盡狂言,聖聽納受,以責三司,臣子快然,眾庶解恱。臣愚以為宜擢文右職,以勸忠謇,宣聲海內,博開政路。 四事:夫司隸校尉、諸州刺史,所以督察奸狂,分別白黑者也。伏見幽州刺史楊憙、益川刺史龐芝、涼州刺史劉虔,各有奉公疾奸之心,憙等所糾,其效尤多。餘皆枉撓,不能稱職。或有抱罪懷瑕,與下同疾,綱網弛縱,莫相舉察,公府台閣,亦複黙然。五年制書,議遣八使,又令三公謡言奏事。是時奉公者欣然得志,邪枉者憂悸失色,未詳斯議,所因寖息。昔劉向奏曰:「夫執狐疑之計者,開群枉之門;養不斷之慮者,來讒邪之口。」今始聞善政,旋複變易,足令海內測度朝政。宜追定八使,紏舉非法,更選忠清,平章賞罰。三公歲盡,差其殿最,使吏知奉公之福,營私之禍,則眾災之原,庶可塞矣。 五事:臣聞古者取士,必使諸侯歲貢。孝武之世,郡舉孝廉,又有賢良、文學之選,於是名臣輩出,文武並興。漢之得人,數路而已。夫書畫辭賦,才之小者,匡國理政,未有其能。陛下即位之初,先涉經術,聽政餘日,觀省篇章,聊以遊意當代博奕,非以為教化取士之本。而諸生競利,作者鼎沸。其高者頗引經訓風喻之言,下則連偶俗語,有類俳優,或竊成文,虛冐名氏。臣每受詔于盛化門,差次錄第,其未及者,亦複隨輩皆見拜擢。既加之恩,難複收改,但守奉祿,於義已弘,不可複使理人及仕州郡。昔孝宣會諸儒于石渠,章帝集學士于白虎,通經釋義,其事優大,文武之道,所宜從之。若乃小能小善,雖有可觀,孔子以為「致遠則泥」,君子固當志其大者。 六事:墨綬長吏,職典理人,皆當以惠利為績,日月為勞。褒責之科,所宜分明。而今在任,無複能省,及其還者,多召拜議郎、郎中。若器用優美,不宜處之冗散。如有釁故,自當極其刑誅。豈有伏罪懼考,反求遷轉,更相仿效,臧否無章?先帝舊典,未嘗有此。可皆斷絕,以核真偽。 七事:伏見前一切以宣陵孝子為太子舍人。臣聞孝文皇帝制《喪服》三十六日,雖繼體之君,父子至親,公卿列臣,受恩之重,皆屈情從制,不敢踰越。今虛偽小人,本非骨肉,既無幸私之恩,又無祿仕之實,惻隱思慕,情何緣生?而群聚山陵,假名稱孝,行不掩心,義無所依,至有奸軌之人,通容其中。恒思皇后祖載之時,東郡有盜人妻者,亡在孝中,本縣追捕,乃伏其辜。虛偽雜穢,難以勝言。又前至得拜,後輩被遺。或經年陵次,以暫歸見漏;或以人自代,亦蒙寵榮。爭訟怨恨,洶洶道路。太子官屬,宜捜選令德,豈有但取丘墓凶醜之人?其為不祥,莫與大焉。宜遣歸田裡,以明詐偽。 ▼答詔問災異八事 光和元年七月十日,詔書尺一,召光祿大夫楊賜、諫議大夫馬日磾、議郎張華、蔡邕、太史令單揚詣金商門,引入崇德殿署門內南辟帷中為都座。漏未盡三刻,中常侍育陽侯曹節、冠軍侯王甫從東省出就都座東面。十門劉寵、龐訓北面,賜南面,日磾、華、邕、揚西面,受詔書各一通,尺一木板草書。兩常侍又諭旨:「朝廷以災異憂懼,特旨密問政事所變改施行,務令分明。」賜等稱臣再拜受詔書,起就坐,五人各一處,給財用筆硯為對。臣邕言:「今月十日,詔召金商門,問臣邕災異之意。臣學識淺薄,心慮愚暗,不足以答聖問。情哀變易,怔營怖悸,謹列狀上。臣邕頓首頓首。」 * 詔問曰:「去月二十九日,有黑氣墮溫德殿東庭中,黑如車蓋,降氣奮勢,五色有體,長十餘丈,形狀似龍,似虹蜺。」 對:虹著於天,而降施於庭,以臣所聞,則所謂天投虹者也。不見尾足者,不得勝龍。易曰:「蜺之比無德,以色親也。」濳潭巴曰:「虹出,後妃陰脅主。」又曰:「五色蜺出,至昭於宮殿,有兵革之事。」演孔圖曰:「蜺者,鬥之精氣也。天度投蜺見,主惑於毀譽。」合讖圖曰:「天子外苦兵威,內奪臣無忠政。」變不虛生,古不虛言。意者陛下關機之內,袵席之上,獨有以色見進,陵尊踰制,以招眾變。若群臣有所毀譽,聖意低回,未知誰是。兵戎不息,威權浸移,忠言不聞,則虹蜺所生也。抑內寵,任忠政,決毀譽,使貞雅各得其所,嚴守衛,整威權,權不假人,則其所救也。易傳曰:「陽感天,不旋日。」書曰:「惟辟作威,惟辟作福。」臣或為之,謂之凶害,是以明主尤務焉。 * 詔問曰:「正月三日,有白衣入德陽殿門,辭稱伯夏教我上殿,與中黃門桓賢晤言,相往來,不得入,遂亡去,不知姓名。」 臣聞凡人為怪,皆皇極道失,下或謀上。故其傳曰:「皇之不極,是謂不建。」則有下謀上之病。孝成綏和二年八月,男子王褒衣小冠,帶劍入北司馬殿東門,上殿入室,解帷組佩之,招前殿署王業等曰:「天帝命我居此。」業收縛考問,褒故公車卒,病狂,不自知入宮,乃下獄死。是時王莽為司馬,遂為簒亂,亦卒誅。臣竊思之,與綏和時相似而有異,被服既不同,未入雲龍門,而稱伯夏教入殿裡,與桓賢言,伯夏即故大將軍梁商,商子冀、不疑等,皆以罪受戮殘餘,非天所祐。以往況今,將狂狡之人為王氏之禍,未至殿省而覺亡,不久伏誅。夫誠仰見上帝之厚德也。潛潭巴曰:「有人走入宮,不知其名,大水為戒。天子驚群陰太隆,群下並湊強盛也。建大中之道」,舉賢良而寵祿之,則其救也。經曰:「皇建其有極,斂時五福,用敷錫厥庶民,惟時厥庶民于汝極,錫汝保極。」 * 詔問曰:「南宮侍中寺聞雌雞欲化為雄,尾身毛已似雄,頭尚未變。」 臣聞凡雞為怪,皆貌之失也。傳曰:「貌之不恭,是謂不肅。」時即有雞禍。孝宣黃龍元年,未央宮輅軫中雌雞化為雄,不鳴無距。是時元帝初即位,將立妃王氏為後。至初元元年,丞相史家雌雞化為雄,距而鳴。是歲封後父禁為平陽侯,而後正位,王氏之寵始盛。哀帝晏駕,後攝政,王莽以後兄子為大司馬,由是為亂。昔武王伐紂,曰:「牝雞之晨,惟家之索。」易傳曰:「婦人專政,國不靜,牝雞雄鳴,主不榮。」夫牝雞但雄鳴,尚有索家不榮之名,況乃陰陽易體,名實變改,此誠大異。臣竊以意推之,頭為元首,人君之象。今雞身已變,未至於頭,而聖主知之,訪問其故,是將有其事而不遂成之象也。若應之不精,政無所改,頭冠或成,即為患災。敬慎威儀動作之容,斷絕女禦與政之原,則其救也。夫以匹夫顏氏之子,有過未嘗不知,知之未嘗複行。《易》曰:「不遠複,無祗悔,元吉。」 詔問曰:「即祚以來,災眚屢見,頻歲月蝕地動,風水不時,疾癘流行,迅風折樹,河洛盛溢。」 臣聞陽勝則震,陰勝則食,思亂則風,貌失則雨,視闇則疾癘流行,水不潤下則河流滿溢。明君正上下,抑陰尊陽,修五事於聖躬,致畿甸於供禦,則其救也。 * 詔問:「星辰錯謬——」 臣竊見熒惑變色,入太微西門,太白正晝而見。臣聞熒惑示變,主當精明其德而有休慶之色。太白當晝而見,是陰陽爭明,強國弱,弱國強,皆有失政。又失道而見,是為嬴長,侯王不榮。熒惑主禮,太白主兵,謹禮事,治兵政,審察中外之言,申明守禦之令,以杜漸防萌,則其救也。昔宋景公小國諸侯,三有德言,而熒惑為之退舍。 * 詔問:「蝗蟲冬出——」 臣聞《易傳》曰:「大作不時,天降災,厥咎蝗蟲來。」《河圖秘征篇》曰:「帝貪則政暴,吏酷則誅深,而蝗蟲出。」息不急之作,省役賦之費,進清仁,黜貪虐,分損內帑,屈省別藏,以贍國用,則其救也。《易》曰:「得臣無家。」言有天下者,何私家之有? * 詔問:「平城門及武庫屋各損壞——」 臣愚以為平城門,向陽之門,郊祀法駕所從出,門之正者也。武庫,禁兵所藏,國家之本兵也。變此二處,異於凡屋。《易傳》曰:「小人在位,上下鹹悖,其妖城門內將崩。」《濳潭巴》曰:「出宮瓦自隳,諸侯強淩主。」《易傳》曰:「一柱泥,故法棄。」其咎宮室傾圯,小人在顯位者黜之,以尊上整下,去暴悖之愆,抑諸侯強淩主之漸,率由舊章,以變柱泥棄法之咎,則其救也。《洪範傳》曰:「六沴作見,若時其禦,帝用不羞,神則不怒,五福乃降,用彰於下。」 * 詔問:「朝廷焦心,聞災恐懼,每訪群公卿士,皆各括囊迷國,莫肯建忠規闕。以邕博學深奧,退食在公,故特密問。宜披演所懷,指陳政要所先後,勿有依違顧忌。以經術分別,皂囊封上,勿漏所聞。」 臣邕伏惟陛下聖德允明,深悼變異,德音懇誠,褒臣「博學深奧,退食在公」,非臣螻蟻愚怯所能堪副,亦臣輸寫肝膽出命之秋,豈可顧患避害,複使陛下不聞至戒哉!臣邕頓首死罪。伏思諸異各應,皆亡國之怪也。天于大漢,殷勤不已,故屢出妖變,以當責讓,因以感覺,則危可為安,凶可作吉。假使大運以移,豈有譴告哉?春秋魯定、哀公之時,周德已絕,故數十年無有日蝕,此人為天所棄故也。至於今者,災眚之發,不於他所,遠則門垣,近在署寺,欲使陛下豁然大悟,可謂至切矣。陛下幸問,臣敢不盡情以對。 蜺墮雞化,皆婦人干政之所致也。即祚以來,官中無他逸寵,而乳母趙嬈,貴重赫赫,生則貲富侔于帑藏,死則丘墓踰越園陵,兩子受封,兄弟典郡。續以永樂門史霍玉,依阻城社,大為奸禍,盜寵竊權,藏晦惑之罪,事必漬浸,然後成形。虹蜺集庭,雌雞變化,豈不謂是?今者道路紛紛,複雲有程大人者,察其風聲,將為國患。宜高其堤防,明其禁令,深惟趙、霍,以為至戒。今聖意勤勤,思明邪正,而聞大尉張顥為玉所進,暗昧已成,非外臣所能審處。如誠有之,近者不治,無以正遠,傾邪在官,當有創懲。光祿勳掌璋,所在尤貪濁,九列之中,豈宜有此?牧守數十選代,既不盡由本朝,反有異輩,無以示四方。聖意勤勤,欲清流蕩濁,扶正黜邪,不得但以州郡無課而已。長水校尉趙玹、屯騎校尉蓋升,其貴已足,其富已優,當以見災之故,為陛下先群臣引退,以解《易傳》所載小人在位之咎。伏見廷尉郭禧,敦重純厚,國之老成;光祿大夫橋玄,聰達方直,有山甫之姿;故大尉劉寵,忠實守固,悃愊剛正。並宜為謀主,數見訪問。 夫宰相大臣者,與朝廷同其休戚,顧或小人在位,懷讒憂謗,如有設施,動多牽制。是宜引為君之四體,委任責成,優劣已分。春秋之義,以貴治賤,遠間親,小加大,引在六逆。陛階增則堂高,輔位重則上尊,不宜聽納小吏,雕琢大臣也。又尚方工技之作,洪都篇賦之文,宜且消息,以示憂懼。詩云:畏天之怒,不敢戲豫。天戒誠不可戲也。宰府孝廉,士之高選,但當察其真偽,以加黜陟。近者每以辟召不慎,切責三公,乃並以書疏小文一介之技,超取選舉。開請托之門,違明王之典,眾心不厭,莫之敢言。臣願陛下聽納忠言,忍而絕之,側身踴躍,思惟萬幾,以答天望,以導嘉應。聖朝既自約厲,以身率人,左右近臣,亦宜戮力從化,人自抑損。天道虧滿,鬼神福謙。久高不危,常滿不溢,群公之福,諸侯淩主之戒,不可不察也。臣邕愚戇,感激忘身,敢觸忌諱,手書具對。夫君臣不密,上有漏言之戒,下有失身之禍,臣安敢漏所問。願寢臣《表》,無使盡忠之吏,受怨奸仇。 ▼幽冀刺史久闕疏 臣聞國家置官,以職建名。臣愚淺小才,竊假階級,官以議為名,職以郎為貴,智淺謀漏,無所獻替,夙夜寤歎,憂悸怛惕。臣邕頓首死罪。伏見幽州奕騎,冀州強弩,為天下精兵,國家贍使,四方有事,軍師奮攻,未嘗不辦於二州也。頃者以來,連年饉荒,穀價一斛至六七百錢。故護烏桓校尉夏育出征鮮卑,無功而還,士馬死傷者萬數,弓兵散亡幾盡。生民之本,守禦之備,無一可恃。百姓元元,流離溝壑,寇賊輩起,莫能禁討。長吏寒心,朝不守夕。卒有他方之急,則役之不可驅使;自為寇虜,則誅之不可擒制。豈非可憂之難?三府選幽、冀二州刺史,踰月不定。臣怪問其故,云:「避三互」。十一州有禁,當取二州而已。 二州之中,少素有威名之士,或拘限歲年,不應選用,狐疑遲淹,兩州空懸,萬里蕭條,無所管系。每冀州長吏初除,詔書治嚴,不過五日,今者刺史浹旬不決,誠非其理。愚以為三互之禁,禁之薄者,以陛下威靈,申明禁令,在任之人,豈不戒懼,而常坐設三互,自生留閡邪?昔孝景時,梁人韓安國坐事被刑,起徒中為內史。武帝患東越數反,拜待詔會稽朱買臣。宣帝時患冀州有盜賊,故京兆尹張敞有罪逃命,上使使就家召為冀州刺史。安國徒隸,買臣郡民,皆還治其國。張敞亡命,擢授冀州。豈顧三互拘官簿,失救時之便耶?卒獲其用,遺芳不滅,此先帝不誤已然之事。三公明知二州之要,尤宜揀選,當越禁取能,以救時弊,而不顧爭臣之義,苟避輕微之科。竊見日月拘忌,選既稽滯,又未必審得其人,則二部蠢蠢,將為憂念。願陛下上則先帝,用三臣之法,蠲除近禁,其諸州刺史器用可換者,無拘日月三互,以差厥中。臣縷縷瞽言,惟陛下留神,再省三省。 ▼難夏育上言鮮卑仍犯諸郡 嘉平六年夏,護烏桓校尉育上言:「鮮卑仍犯諸郡,自春以來,三十餘發,請征幽州諸郡兵出塞擊之,一冬春足以埽滅。」時故護羌校尉田晏以他論刑被原,私留京師,用尚書行賄,通謀中常侍王甫,求為將。甫建議當出師與育並力,詔書遂用為破鮮卑中郎將,使匈奴中郎將南單于以下,與育、晏三道並出。時朝廷大臣多以為不便,召公卿百官會議。中郎蔡邕以為,《書》戒猾夏,《易》伐鬼方,周宣王命南仲吉甫攘玁狁,威蠻荊,漢有衛、霍闐顏、瀚海,竇憲燕然之事。征討之作,所由尚矣。然而時有同異,勢有可否,故謀有得失,事有成敗,不可齊也。 自漢興以來,匈奴常為邊害,而未聞鮮卑之事。昔謀臣竭精,武夫戮力,而所見常異。其設不戰之計,守禦之固者,皆社稷之臣,永久之策也。孝武皇帝因文、景之蓄,用度饒衍,南伐越,北伐胡,西征大宛,東並朝鮮。兵出數十年,帑藏空竭,官民俱匱,乃興鹽鐵酤榷之利,設告緡重稅之令,民不堪命。及盜賊群起,關東紛然,道路不通,繡衣直指之使,奮鈇鉞而並出,然後僅得寧息。既而覺悟,乃封丞相為富民侯。故主父偃曰:「夫務戰勝,窮武事,未有不悔者也。」 夫世宗神武,將卒良猛,財賦充實,所拓廣遠,而猶有悔,況無彼時地利人財之備,而欲輕動,此其不可一也。 鮮卑種眾新盛,自匈奴北遁以來,據其故地,稱兵十萬,彌地千里,意智益生,才力勁健。加以禁網漏泄,善金良鐵,出者莫察,漢人逋逃,為其謀主,兵利馬疾,過於匈奴。昔段熲良將,習兵善戰,有事西羌,猶十餘年。今育、晏欲以三年之期,專勝必克,育、晏策慮未能過熲。鮮卑種眾又不弱於西羌也,乃欲張設近期,誘戲朝廷,三年不成,必迫於害,禍結兵連,不得中休,轉運糧餉,不可勝給。天無豐歲,官見殫財,民人流移于四方,不能還其骸骨。以此時興議橫發,一發不已,必至再三。諸夏之內,弱者伏屍,強者作寇。邊郵之患,手足之疥瘙也;中國之困,胸背之瘭疽也。其不可二也。 育雲自春以來,三十余發,方今郡縣盜賊刼摽人財,攻犯官民,日月有之,冠帶之圻,吏調政密,猶不能絕,況此醜虜,群類抵冒,心不愛仁,膽不畏威,而可使斷無盜竊?意者高祖乃忍平城之恥,呂後甘棄嫚書之詬,於是何者為甚?是其不可三也。 天設山河,秦築長城,漢起塞垣,所以別內外,異殊俗也。其外則介之夷狄,其內則任之良吏,後嗣遵業,慎奉所遺,苟無戚國內侮之患,豈與蟲蟻之虜校往來之數哉。乃欲越幕踰域,度塞出攻,得地不可耕農,得民不可冠帶,破之不可殄盡,而本朝必為之旰食,四海必為之焦枯,其不可四也。 夫煎盡府帑之蓄,以恣輕事之人,專勝者未必克,挾疑者終必敗,眾所謂危,聖人不任,朝議有嫌,明主不行,是其不可五也。 按育一戰,所獲不如所失。昔淮南王安諫伐越曰:「天子之兵,有征無戰」,言其莫敢校也。使越人蒙死徼幸,以逆執事,廝輿之卒,有一不備而歸者,雖得越王之首,猶為大漢之羞。威化不行,則欲伐之;狐疑避難,則守為長。宜通乎時變,憂萬人饑餓與蠻夷之不討,何者為大?宗廟之祭,凶年不備,況避不遜之辱哉!今關東大困,無以相贍,又議動兵,非但勞人,凶年隨之,其罷敝有不可勝言者,此先帝所以發德音也。 夫恤民救患,雖成郡列縣,尚猶棄之,況以鄣塞之外,未嘗為人居者乎!臣愚以為宜止征伐之計,令諸營甲士循行塞垣,屯守衝要,以堅牢不動為務。若乃守邊之術,李牧開其原,嚴尤申其要,遺業猶在,文章具存。循二子之策,守先帝之規,臣曰「可矣。」臣邕愚戇,議不足采。臣邕頓首頓首。 ▼上始元服與群臣上壽 伏惟陛下應天淑靈,丁期中興,誕在幼齡。聖姿碩義,威儀孔備,俯仰龍光,顏如日星。言稽典謨,動蹈規矩,緝熙光明,思齊周成。早知夙就,參美顯宗。令月吉日,始加元服,進禦幘結,以章天休。臣妾萬國,遐邇大小,同喜逸豫,式歌且舞。臣等不勝踴躍鳬藻,謹奉上醴酒九鐘,稽首再拜,上千萬壽。陛下享茲吉福,永守皇極,通遵太和,靖綏六合,宜民宜人,受祿於天。《書》曰:「一人有慶,兆民賴之,其寧惟永。」《詩》曰:「顒顒昂昂,如珪如璋。」令聞不忘,萬壽無疆。 ▼薦皇甫規 臣聞唐虞以師師咸熙,周文以濟濟為寧。區區之楚,猶用賢臣為寶;衛多君子,季劄知其不危。由此言之,忠臣賢士,國家之元龜,社稷之楨固也。昔孝文慍匈奴之事,思李牧於前代;孝宣忿奸邪之不散,舉張敞於亡命。況在於當時,謙虛為罪,而可遺棄!臣伏見護羌校尉皇甫規,少明經術,道為儒宗,修身力行,忠亮闡著,出處抱義,皦然不污。藏器林藪之中,以辭徵召之寵,先帝嘉之,群公歸德。盜發東嶽,莫能攖討,即起家拜為太山太守。屠斬桀黠,綏撫煢弱,青、兗之郊,迄用康乂。 自是以來,方外有事,戎狄猾夏,進簡前勳,連見委任。仗節舉麾,威靈盛行,演化兇悍,使為愨願,愛財省穡,每有餘資,養士禦眾,恱以亡死。論其武勞,則漢室之干城;課其文德,則皇家之腹心。誠宜試用,以廣《振鷺》西廱之美。臣以愚頑,忝污顯列,輒流汗墨不堪之責,不勝區區執心所見,越職瞽言,罪當死,惟陛下留神省察。臣邕頓首頓首。 ▼為陳留太守上孝子 臣前到官,博問掾史孝行卓異者。臣門下掾申屠夐稱:「孝子平丘程未,年十四歲時,祖父叔病歿,未抱伏叔屍,號泣悲哀,口幹氣少,喘息才屬。舅偃哀其羸劣,嚼棗肉以哺之。未見食,噓唏不能吞咽,麥飯寒水間用之。舅偃誘勸,哽咽益甚。是後精美異味,遂不過口。常在柩旁,耳聞叔名,目應以淚。前太守文穆召署「孝義童」,雲以叔未葬,不能至府舍。」臣輒核問掾史邑子殷盛宿彥等,辭驗皆合。臣即召來見,未年十四歲,顏色瘦小,應對甚詳。臣問樂為吏否?垂泣求去,白歸喪所。臣為設食,但用麥飯寒水,不食肥膩。舅本以田作為事,家無典學者,其至行發于自然,非耳目聞見所仿效也。雖成人之年,知禮識義之士,恐不能及。 伏惟陛下體因心之德,當中興之運,躬秉萬幾,建用皇極,神紀騁於無方,淑暢洽於群生。故醇行感時而生,美義因政而出,清風奮揚,休征誕漫,太平之萌,昭驗已著。臣誠伏見幸甚。臣聞魯侯能孝,命于夷宮;張仲孝友,侯在左右。周宣之興,實始於此。且烏以反哺,托體太陽;羔以跪乳,為贄國卿。禽鳥之微,猶以孝寵,況未稟純粹之精爽,立百行之根源,其人隱瘁,而德曜彌光,其族益章。臣不勝願,會使未美,昭顯本朝。謹陳狀。臣邕頓首。 ▼讓尚書乞在閑冗 臣謹按《漢書》,高祖受命,流離藏竄,十有二年。陛下應期中興,龍飛踐祚,奸臣嬖孽,一時殄盡,憎疾臣者,隨流埋沒。太尉郿侯卓收拾洗濯,上臣高第,補侍御史,轉治書禦史。陛下天地之大德,聽納大臣,扶飾文舉,遂用臣邕充備機密。三月之中,充曆三台,光榮顯著。非臣愚蔽不才所當盜竊,非臣碎首糜軀所能補報。臣邕頓首頓首,死罪死罪。 臣聞世宗之時,田千秋有神明感動,一言以悟聖聽,昭發上心,故有一日九遷。臣邕草萊小臣,思謀愚淺,生非工女,職不狎練,加以新來入朝,不更郎署,攝省文書,其猶面牆。陛下統繼大業,委政塚宰。太傅隗以舊臣入錄機密事;尚書令日磾,先輩舊德,位躋上公;僕射允,故司隸校尉、河南尹、尚書張憙,已曆九列;魯旭侍中牧守宣藩,剖符數郡。惟臣官位微賤,特單輕。匹此六臣,臣當自知,況於論者,將謂臣何!是以夙夜寤歎,寐息屏營,無顏以居,無心以寧。明時階級,人所勸慕,乞在他署,抱關執鑰,以守漏刻,則臣之心厭飫足矣。降榮於悴,退顯於進,臣不勝區區凝戒,不敢肅飾。 ▼讓高陽侯印綬符策 詔制左中郎將蔡邕:今封邕陳留雍丘高陽鄉侯,下印綬符策,假限食五百戶,歲五十萬穀。 臣稽首受詔,怔營喜懼,精魄播超,恍惚如夢,不敢自信。臣伏惟糠粃小生,學術虛淺,少竊方正,長曆宰府,備數典城,著作東觀。無狀取罪,捐棄朔野。蒙恩徙還,退伏畎廟。複階朝謁,進察憲台,遂充機密,令守巴郡,還備侍中。車駕西還,執鞭跨馬,及看輪轂,升輿下軫,扶接聖躬。既至舊京,出備郎將,中外所疑,對越省闥。群臣之中,特見褒異,訖無雞犬鳴吠之用。常以墨塊負恩寵,誠不意悟,猥與公卿以下錄功受賞,命服金紫,爵至通侯,非臣草萊功勞微薄所當被蒙。臣十四世祖肥如侯,佐命高祖,以受爵賞,統嗣曠絕,除在匹庶。臣孑遺苖裔,複蒙顯封,前功輕重不侔,慚惶累息,無心怡寧。唐虞之朝,猶美三讓,臣者何人,受而不讓。臣不勝戰悼怵惕,詣闕拜章,上所假高陽侯印綬符策,伏受罪誅。臣得微勞,被受爵邑,光寵榮華,耀熠祖禰,非臣小族陋宗器量褊狹所能堪勝,非臣力用勤勞有所當受,誠無安寧甘恱之情。國憲上行,下不敢逆。苟順恩旨,退省金龜紫紱之飾,非臣容體所當服佩;中讀符策誥戒之詞,非臣才量所能祗奉。曆日彌久,震懼益甚。 臣聞高祖受命,元功翊德者,與共天下爵土,故曰「使黃河若帶,泰山若礪,國以永存,爰及苗裔。」夫山河至大,猶謂之小,重功輕賞,如此其至也。是以戰攻之事,大有陷堅破敵、斬將搴旗之功,小有馘截首級、履傷涉血之難。勤苦軍旅,連年累歲,首如蓬葆,體如漆幹,勞瘁辛苦,如此其重也,以受爵土,誰曰不宜?今者聖朝遷都,應順天人奔走之役,臣僕職分宜然。臣事輕葭莩,功薄蟬翼,恐史官錄書臣等在功臣之列,蹈恩澤之科,垂名後葉,作戒末嗣,非本朝之德政,遇臣之長策。是以宵寢晨興,叩膺增歎,心煩慮亂,喘呼息吸。且鷦鷯巢林,不過一枝;鼯鼠飲河,不過滿腹:小人之情,求足而已。臣不勝大願。 ▼再讓高陽侯印綬符策 臣忝自參省,資非哲人,藩屏之用,器非邦君。憂心灼烜,耳目昏冒,忪蒙蔽罔,累息屏氣。臣聞稷、契之儔,以德受命,猶能讓所不如。昔之範氏,不忘禮讓,其下化之,《春秋》采焉。臣雖小丑,不足勖勵,以躡高蹤。以詩人「斯亡」之戒,觀見符策君國之誨,兩印雙紱,並在鞶帶。至德元功,器量弘大,猶且踧踖,無心寧止,況臣螻蟻無功德,而散怠增甚,何以居之?且晏嬰辭邶殿之邑,張良辭三萬之戶,書籍紀之,以為異美。 夫人君無戲弄之言,憲法有誣罔之劾,臣不敢違戾飭虛,以詎上旨。疑懼之誠,與神明通。謹奉章詣闕,頓首敢固以請,伏惟留省。 ▼巴郡太守謝版 臣尚書邕免冠頓首死罪。臣猥以頑闇,連值盛時,超自群吏,入登機密,未及輸力,盡心日下。五府舉臣任巴郡太守,陛下不復參論府舉,驚惶失守,非臣敢安,怔營累息,不知所措。臣邕頓首死罪。知納言任重,非臣所得久忝。今月丁醜,一章自聞,乞在閑冗,抱關執鑰。不意錄符銀青,授任千里,求退得進,後上先遷,為眾所怪,不合事宜。願乞還詔命,盡力他役,死而後已。臣猥以愚闇,盜竊明時,周旋三台,充列幾衡,出入省闥,登踏丹墀,承隨同位,與在行列,以受酒禮嘉幣之賜。詔書前後賜石鏡奩、《禮經》素字、《尚書章句》《白虎議奏》,合成二百一十二卷,及唾壺、彈棋石枰、蓮香瓠子並各器物。誠念及下,錫惠周至,每勅勿謝,前後重迭,雖父母之于子孫,無以加此,未得因緣有事,答稱萬一,不意卒遷,荷受非任,臨時自陳,未蒙省許,慘結屏營,踧踖受拜。命服銀青,光寵休顯,上耀祖先,下榮昆裔,誠非所望。且巴土長遠,江山阻隔,頃來未悉輯睦。劉焉撫甯有方,柔遠功著。 臣以頑蒙,不閒職政,宣暢聖化,導遵和風,非臣才力所能供給,必以忝辱,煩污聖朝。幸循舊職,當竭肝膽從事,肋絕骨破,以命繼之。臣邕頓首死罪。 ▼表賀錄換誤上章謝罪 今月十八日,前以相國兵討逆賊故河內太守王臣等,屯陳破壤,斬獲首級,詣朝堂上賀,臣邕奉賀。錄故羽林郎將李參遷城門校尉,而署名羽林左監,右衛尉杜衍在朝堂,而稱不在錄,咎在臣不詳省按,使參以亡為存,衍以存為亡,錯奏謬錄,不可行。侍御史劾臣不敬,當賜刑書,懲戒不恪。陛下天地之德,不辱收戮,丙辰詔書以一月俸贖罪。臣邕怔營慚怖,屏氣累息,不知所自投處。臣邕頓首死罪。臣不惟石慶數馬之誤,簡忽校讎不謹之愆,雖見原宥,仰愧先臣,傷肌入骨,不勝忪蒙流汗。臣邕頓首死罪。 ▼宗廟迭毀議 左中郎將臣邕議,以為漢承亡秦滅學之後,宗廟之制不用周禮,每帝即位,輒立一廟,不止於七,不列昭穆,不定迭毀。孝元皇帝皆以功德茂盛,尊崇廟稱,孝文曰太宗,孝武曰世宗,孝宣曰中宗。時忠正大臣夏侯勝猶執議欲出世宗。至孝成帝,議猶不定。太僕王舜、中壘校尉劉歆據經傳義,謂不可毀,上從其議。古人考據慎重,不敢私其君父,若此其至也。後遭王莽之亂,光武皇帝受命中興,廟稱世祖。孝明皇帝聖德聰明,政參文、宣,廟稱顯宗。孝章皇帝至孝烝烝,仁恩溥大,海內賴祉,廟稱肅宗。比方前事,得禮之宜。自此以下,政事多釁,權移臣下,嗣帝殷勤,各欲褒崇至親而已,臣下懦弱,莫能執夏侯之直,故遂衍溢,無有方限。今聖朝遵故複禮,以求厥中,誠合事宜。禮傳封儀,自依家法。今不知國家舊有宗儀,聖主賢臣所共創定,欲就六廟黜損所宗,違先帝舊章,未可施行。 臣謹按禮制七廟,三昭三穆,與太祖七。孝元皇帝世在第八,光武皇帝世在第九,故以元帝為考廟,尊而奉之。孝明遵制,亦不敢毀。元帝于今朝九世,以七廟言之,則非所宗。八月報酬,可出元帝主,比惠、景、昭、成、哀、平帝五年一致祭。孝章皇帝、孝桓皇帝親在三昭,孝和皇帝、孝順皇帝、孝靈皇帝親在三穆。廟親未盡,四時常陳。孝明以下,穆宗、敬宗、恭宗之號,皆宜省去,以遵先典,殊異祖宗不可參並之義。今又總就一堂,崇約尚省,不復改作,惟主及幾筵應改而已。正數世之所闕,為無窮之常典,稽禮制之舊則,合神明之歡心。臣愚戇,議不足采。臣邕頓首頓首。 ▼宗廟祝嘏辭 嗣曾孫皇帝某,敢昭告于皇祖高皇帝,各以後配。昔受命京師,都于長安,享國十有一世,歷年二百一十載。遭王莽之亂,宗廟墮壞,世祖複帝祚,遷都洛陽,以服土中,享國一十一世,歷年一百六十五載。予末小子,遭家不造,早統洪業,奉嗣無疆。關東吏民,敢行稱亂,總連州縣,擁兵聚眾,以圖叛逆,震驚王師,命將征服。股肱大臣,推皇天之命,以已行之事,遷都舊京。昔周德缺而《斯干》作,應運變通,自古有之。於是乃以三月丁亥來自雒,越三月丁巳,至於長安。飭躬不慎,寢疾旬日,賴祖宗之靈,以獲有瘳。吉旦齊宿,敢用潔牲,一元大武,柔毛剛鬛,商祭明視,薌合嘉蔬,香萁咸鹺豐本,明粢醴酒,用告遷來。尚享。 ▼九祝辭 高皇帝,使工祝承致多福無疆于爾嗣曾孫皇帝,使爾受祿於天,宜此舊都,萬國和同,兆民康乂,眉壽萬年。子子孫孫,永守民庶,勿替引之。 ▼答齊議 日月,詔召尚書問:立春當齊,迎氣東郊,尚書左丞馮方毆殺指揮使于尚書西祠,可齊否,得無不宜? 具對議郎臣蔡邕、博士任敏死罪對:按禮,上帝之祠,無所為廢齊者。齊所以致齊,不敢渙散其意。宮室至大,指使至微,不在齊潔之處。元和詔,禮無免齊,宜以自潔靜交神明,既無嫌間,祠室又寬,可齊無疑。《詩》云:「惟此文王,小心翼翼,昭事上帝,聿懷多福。」夫齊以恭奉明祀,文王所以懷福,無有不宜。臣邕愚戇死罪。 ▼東巡頌 竊見巡狩岱宗,柴望山川,宗祀明堂,上稽帝堯,中述世宗,遵奉光武,禮儀備具,動自聖心,是以神明屢應,休征乃降。不勝狂簡之情,謹上《岱宗頌》一篇。 曰若稽古,在漢迪哲。 聿修厥德,憲章丕烈。 翿六龍,較五輅。 齊百僚,陶質素。 命南重以司曆,厥中月之六辰。 備天官之列衛,盛輿服而東巡。 ▼和憙鄧後諡議 孝和鄧皇后崩,群臣謀諡。於是尚書陳忠上言,以為鄉党敘孔子威儀,俯仰無所遺;彤管記君王纖微,大小無不舉。是以德著圖籍,名垂於後。 伏惟大行皇后規乾則坤,兼包日月,厥初作合,允有休烈。貫魚之次,加於小媵;中饋之敘,昭於帷幄。遭家不造,三元之厄,孝殤幼沖,國祚中絕,海內紛然,群臣累息。加以洪流為災,劄荒為害,西戎蠢動武威,侵侮並、涼,猾夏作冦,振驚渤碣,家有《采薇》之思,人懷殿屎之聲。皇太后參圖考表,求人之瘼,度越平原,建立聖主,垂疇諮之問,遵六事之求,勞謙克躬,菲薄為務。 是以尚官損服,衣不粲英;饔人徹羞,膳不過擇;黃門闕樂,魚龍不作;織室絕伎,纂組不經;尚方抑巧,雕鏤不為;離宮罕幸,儲峙不施;遐方斷篚,侏離不貢;罷出宮妾,免遣宗室沒入者六百餘人,以紓鬱滯。奉率舊禮,交饗祖廟,以展孝子承歡之敬。蠲正憲法六千餘事,以順漢氏三百之期。經藝乖舛,恐史闕文,命眾儒考校東觀閣學,博士一缺,廣選十人。何有《伐檀》,茅茹不拔。屢舉方直,顯擢孝子。遵忠孝之紀,啟大臣喪親之哀。疾貪吏受取為奸,糾增舊科之罰。惡長吏虛偽,錮之十年。追崇世祖功臣,國土或有斷絕,封植遺苗,以奉其祀;爵高、蘭諸國胤子,以紹三王之後。事不稽古,不以為政;政不惠和,不圖於策,猶不自專,傳謀遠暨,允求厥中。刑之所加,不阿近戚;賞之所及,不遺側陋。終朝反側,眀發不寢,徒以百姓為憂,不以天下為樂。 聖誠著於禁闥,而德教被于萬國。故自昏墊,迄于康乂,叛虜蜂集,賊害邊陲,永元之世,以為遺誅。今畏服威靈,稽顙即斃。徼外絕國,慕義重譯,來獻其琛。史官咸賀,請作主頌,卻而不聽;郡國咸上瑞應,寖而不宣。允恭抑損,密勿在勤。遭疾不豫,垂念臣子,禦輦在殿,顧命群司,流恩布澤,大赦天下。有始有卒,同符先聖。 昔書契所載,虞帝二妃,夏後塗山、高陽有辛,姬氏任母,徒以正身率內,思媚周京為高,未有如大行皇后勤精勞思,繼國之祚,正三元之衡,康六百之會,消無妄之運者也。功德巍巍,誠不可及。漢世後氏無諡,至於明帝,始建光烈之稱,是後轉因帝號,加之以諡,高下優劣,混而為一,違禮「大行受大名,小行受小名」之制。諡法:「有功安居曰熹。」帝后諡禮亦宜同。大行皇太后宜諡為和熹皇后。上稽典訓之正,下協先帝之稱。 ▼被收時表 議郎糞土臣邕,頓首再拜上書皇帝陛下: 今月十三日,臣被尚書召,問臣以大鴻臚劉邰前為濟陰太守,臣屬吏張宛長休百日,邰為司隸,又托河內郡吏李可為州書佐,及營護故河南尹羊陟、侍御史胡母班,邰不為用,致怨之狀。臣怔營怖悸,肝膽塗地,不知死命所在。竊自尋按,實屬宛、可,不及陟、班。凡休假小吏,皆非結恨之本,與陟姻家,豈敢申助私黨?如臣父子欲相傷陷,當明言台閣,具陳限狀所緣。內無寸事,而謗書外發,宜以臣對,與邰參驗。臣得以學問特蒙褒異,執事秘館,操管御前,姓名貌狀,微簡聖心。今年七月,召詣金商門,問以變異,齎詔申旨,誘臣使言。臣實愚戇,出命忘軀,不顧後患,譏切公卿,內及寵近,區區欲答上問,救怪異,為陛下圖康寧之計而已。預知所言者當必怨臣。陛下不念忠臣直言,宜加掩蔽,誹謗卒至,便用疑怪,豈不負盡忠之吏哉?每有災異,輒令百官各上封事,欲以改政息譴,除凶致吉。而言者不蒙延納之福,旋被陷破之禍。群臣杜口,以臣為戒,誰敢複為陛下盡忠者乎?臣季父質連見拔擢,位在上列。臣被蒙恩渥,數見訪逮。言事者因此欲陷臣父子,破臣門戶,非復發紏奸伏,補益國家者也。 臣年四十有六,孤特一身,前無立男,得盡節王室,託名忠臣,死有餘榮,然恐陛下不復聞至言矣。臣愚以凡冗招致禍患,自臣職爾。臣對問時,即為下邳相,不聞臣謀。今者橫見逮及,使質恨以衰老白首,隨臣推沒,並內坑陷,誠冤誠痛。陛下仁篤之心,必不忍此。臣一入牢檻,當為棰楚所迫,趣以飲藥,辭情何緣複達?臣死期垂至,冒昧自陳,乞身當辜戮,免質並坐,則身死之日,更生之年也。惟陛下加餐,為百姓自愛。臣邕死罪。 ▼上漢書十志疏 朔方髠鉗徙臣邕稽首再拜上書皇帝陛下:臣邕被受陛下尤異大恩,初由宰府,備數典城,以親父故,依叔父衛尉質,時以尚書召拜中郎,受詔詣東觀著作,遂與群儒並拜議郎。沐浴恩澤,承答聖問,前後六年。質奉機密,趍走陛下,遂由端右,出相外藩,還尹輦轂,旬日之中,登躡上列。父子一門,兼受恩寵,不能輸寫心力,以効絲發之功,一旦被章,陷沒辜戮。陛下天地之德,不忍刀鋸截首領,得就平罪,父子家屬充徙邊方,完全軀命,喘息相隨。非臣無狀所敢複望,非臣罪惡所當複蒙,非臣辭筆所能複陳。臣初決罪洛陽詔獄,生出牢戶,顧念元初中,故尚書郎張俊坐漏泄事,當服重刑,已出轂門,複聽續鞠。詔書馳救一等,輸作左校。俊上書謝恩,遂以轉徙。邕為郡縣促遣,迫於吏手,不得頃息,含辭抱悲,無由上達。既到徙所,乘塞守烽,職在候望,憂怖焦灼,無心複能操筆成草,致章闕庭。誠知聖朝不責臣謝,但懷愚心,有所不竟。 臣自在布衣,常以為《漢書》十志下盡王莽而止,世祖以來,惟有紀傳,無續志者。臣所師事故太傅胡廣,知臣頗識其門戶,略以所有舊事與臣。雖未備悉,粗見首尾,積累思惟,二十餘年。不在其位,非外吏庶人所得擅述。天誘其衷,得備著作郎,建言十志皆當撰錄,遂與議郎張華等分受之,其難者皆以付臣。先治律曆,以籌算為本,天文為驗,請太師田注考校連年,往往頗有差舛,當有增損,乃可施行,為無窮法。道至深微,不可獨議。郎中劉洪密於用算,故臣表上。洪與洪參思圖牒,尋繹度數,適有頭緒。會臣被罪,逐放邊野。臣竊自痛,一為不善,使史籍所闕,胡廣所校,二十年之思,中道廢絕,不得究竟。慺慺之情,猶以結心,不能自達。 臣初欲須刑竟,乃因縣道具以狀聞。今年七月九日,匈奴攻鹽池縣,其時鮮卑連犯雲中、五原,一月之中,烽火不絕。不意西夷相與合謀,所圖廣遠,恐遂為變。且臣所在孤危,懸命鋒鏑,湮滅土灰,呼吸無期。誠恐所懷隨軀腐朽,抱恨黃泉,遂不設施,輒先顛踣。科條諸志,臣欲刪定者一,所當接續者四,《前志》所無臣欲著者五,及經典郡書所宜捃摭,本奏詔書所當依據,分別首目,並書章左。臣初考逮,妻子迸竄,亡失文書,無所按請。加以惶怖愁恐,思念荒散,十分不得識一,所識者又恐謬誤。觸冒死罪,披瀝愚情,願下東觀,推求諸奏,參以璽書,補綴遺闕,昭明國體。章聞之後,雖肝腦流離,白骨剖破,無所複恨。惟陛下留神省察。謹因臨戎長霍圉封上。臣頓首死罪,稽首再拜以聞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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