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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周世宗顯德六年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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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周世宗顯德六年(公元959年) 春正月癸醜,審琦醉熟寢,妾取審琦所枕劍授友進而殺之,仍盡殺侍婢在帳下者以滅口。後數日,其子守忠始知之,執友進等冎之。 初,有司將立正仗,宿設樂縣於殿庭,帝觀之,見鐘磬有設而不擊者,問樂工,皆不能對。乃命竇儼討論古今,考正雅樂。王樸素音律,帝以樂事詢之,樸上疏,以為:「禮以檢形,樂以治心;形順於外,心和於內,然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。是以禮樂修於上,而萬國化于下,聖人之教不肅而成,其政不嚴而治,用此道也。夫樂生於人心而聲成於物,物聲既成,複能感人之心。昔者黃帝吹九寸之管,得黃鐘正聲,半之為清聲,倍之為緩聲,三分損益之以生十二律。十二律旋相為宮以生七調,為一均。凡十二均,八十四調而大備。遭秦滅學,歷代治樂者罕能用之。唐太宗之世,祖孝孫、張文收考正大樂,備八十四調。安、史之亂,器與工什亡八九;至於黃巢,蕩盡無遺。時有太常博士殷盈孫,按《考工記》,鑄鎛鐘十二,編鐘二百四十。處士蕭承訓校定石磬,今之在縣者是也。雖有鐘磬之狀,殊無相應之和,其鎛鐘不問音律,但循環而擊,編鐘、編磬徒懸而已。絲、竹、匏、土僅有七聲,名為黃鐘之宮,其存者九曲。考之三曲協律,六曲參涉諸調。蓋樂之廢缺,無甚於今。 「陛下武功既著,垂意禮樂,以臣嘗學律呂,宣示古今樂錄,命臣討論。臣謹如古法,以秬黍定尺,長九寸徑三分為黃鐘之管,與今黃鐘之聲相應,因而推之,得十二律。以為眾管互吹,用聲不便,乃作律准,十有三弦,其長九尺,皆應黃鐘之聲,以次設柱,為十一律,及黃鐘清聲,旋用七律以為一均。為均之主者,宮也,征、商、羽、角、變宮、變征次焉。發其均主之聲,歸於本音之律,迭應不亂,乃成其調,凡八十一調。此法久絕,出臣獨見,乞集百官校其得失。」詔從之,百官皆以為然,乃行之。 唐宋齊丘至九華山,唐主命鎖其第,穴牆給飲食。齊丘歎曰:「吾昔獻謀幽讓皇帝族于泰州,宜其及此!」乃縊而死。諡曰醜繆。 初,翰林學士常夢錫知宣政院,參預機政,深疾齊丘之黨,數言于唐主曰:「不去此屬,國必危亡。」與馮延己、魏岑之徒日有爭論。久之,罷宣政院,夢錫鬱鬱不得志,不復預事,日縱酒成疾而卒。及齊丘死,唐主曰:「常夢錫平生欲殺齊丘,恨不使見之!」贈夢錫左僕射。 二月丙子朔,命王朴如河陰按行河堤,立斗門於汴口。壬午,命侍衛都指揮使韓通、宣徽南院使吳廷祚,發徐、宿、宋、單等州丁夫數萬浚汴水。甲申,命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自大樑城東導汴水入于蔡水,以通陳、潁之漕,命步軍都指揮使袁彥浚五丈渠東過曹、濟、梁山泊,以通青、鄆之漕,發畿內及滑、亳丁夫數千以供其役。 丁亥,開封府奏田稅舊一十萬二千餘頃,今按行得羨田四萬二千餘頃,敕減三萬八千頃。諸州行田使還,所奏羨田,減之仿此。 淮南饑,上命以米貸之。或曰:「民貧,恐不能償。」上曰:「民吾子也,安有子倒懸而父不為之解哉!安在責其必償也!」 庚申,樞密使王朴卒。上臨其喪,以玉鉞卓地,慟哭數四,不能自止。朴性剛而銳敏,智略過人,上以是惜之。 甲子,詔以北鄙未複,將幸滄州,命義武節度使孫行友扞西山路,以宣徽南院使吳廷祚權東京留守、判開封府事,三司使張美權大內都部署。丁卯,命侍衛親軍都虞侯韓通等將水陸軍先發。甲戌,上發大樑。 夏四月庚寅,韓通奏自滄州治水道入契丹境,柵于乾甯軍南,補壞防,開遊口三十六,遂通瀛、莫。 辛卯,上至滄州,即日帥步騎數萬發滄州,直趨契丹之境。河北州縣非車駕所過,民間皆不之知。壬辰,上至乾寧軍,契丹甯州刺史王洪舉城降。 乙未,大治水軍,分命諸將水陸俱下,以韓通為陸路都部署,太祖皇帝為水路都部署。丁酉,上禦龍舟沿流而北,舳艫相連數十裡。己亥,至獨流口,溯流而西。辛醜,至益津關,契丹守將終廷暉以城降。自是以西,水路漸隘,不能勝巨艦,乃舍之。壬寅,上登陸而西,宿於野次,侍衛之士不及一旅,從官皆恐懼。胡騎連群出其左右,不敢逼。 癸卯,太祖皇帝先至瓦橋關,契丹守將姚內斌舉城降,上入瓦橋關。內斌,平州人也。 甲辰,契丹莫州刺史劉楚信舉城降。正月乙巳朔,侍衛親軍都揮使、天平節度使李重進等始引兵繼至,契丹瀛州刺史高彥暉舉城降。彥暉,薊州人也。於是關南悉平。 丙午,宴諸將於行宮,議取幽州。諸將以為:「陛下離京四十二日,兵不血刃,取燕南之地,此不世之功也,今虜騎皆聚幽州之北,未宜深入。」上不悅。是日,趣先鋒都指揮使劉重進先發,據固安。上自至安陽水,命作橋,會日暮,還宿瓦橋,是日,上不豫而止。契丹主遣使者日馳七百里詣晉陽,命北漢主發兵撓周邊,聞上南歸,乃罷兵。 戊申,孫行友奏拔易州,擒契丹刺史李在欽,獻之,斬於軍市。 己酉,以瓦橋關為雄州,割容城、歸義二縣隸之。以益津關為霸州,割文安、大城二縣隸之。發濱、棣丁夫數千城霸州,命韓通董其役。 庚戌,命李重進將兵出土門,擊北漢。辛亥,以侍衛馬步都指揮使韓令坤為霸州都部署,義成節度留後陳思讓為雄州都部署,各將部兵以戍之。壬子,上自雄州南還。己巳,李重進奏敗北漢兵于北井,斬首二千餘級。甲戌,帝至大樑。 六月乙亥朔,昭義節度使李筠奏擊北漢,拔遼州,獲其刺史張丕。丙子,鄭州奏河決原武,命宣徽南院使吳延祚發近縣二萬餘夫塞之。 唐清源節度使留從效遣使入貢,請置進奏院于京師,直隸中朝。戊寅,詔報以「江南近服,方務綏懷,卿久奉金陵,未可改圖。若置邸上都,與彼抗衡,受而有之,罪在於朕。卿遠修職貢,足表忠勤,勉事舊君,且宜如故。如此,則於卿篤始終之義,於朕盡柔遠之宜,惟乃通方,諒達予意,」唐主遣其子紀公從善與鐘謨俱入負,上問謨曰:「江南亦治兵,修守備乎?」對曰:「既臣事大國,不敢複爾。」上曰:「不然,曏時則為仇敵,今日則為一家,吾與汝國大義已定,保無它虞。然人生難期,至於後世,則事不可知。歸語汝主:可及吾時完城郭,繕甲兵,據守要害,為子孫計。」謨歸,以告唐主。唐主乃城金陵,凡諸州城之不完者葺之,戍兵少者益之。 *** 臣光曰:或問臣:五代帝王,唐莊宗、周世宗皆稱英武,二主孰賢?臣應之曰:夫天子所以統治萬國,討其不服,撫其微弱,行其號令,壹其法度,敦明信義,以兼愛兆民者也。莊宗既滅梁,海內震動,湖南馬氏遣子希范入貢,莊宗曰:「比聞馬氏之業,終為高鬱所奪。今有兒如此,郁豈能得之哉?」郁,馬氏之良佐也。希范兄希聲聞莊宗言,卒矯其父命而殺之,此乃市道商賈之所為,豈帝王之體哉!蓋莊宗善戰者也,故能以弱晉勝強梁,既得之,曾不數年,外內離叛,置身無所。誠由知用兵之術,不知為天下之道故也。世宗以信令禦群臣,以正義責諸國,王環以不降受賞,劉仁贍以堅守蒙褒,嚴續以盡忠獲存,蜀兵以反覆就誅,馮道以失節被棄,張美以私恩見疏。江南未服,則親犯矢石,期於必克,既服,則愛之如子,推誠盡言,為之遠慮。其宏規大度,豈得與莊宗同日語哉!《書》曰:「無偏無党,王道蕩蕩。」 又曰:「大邦畏其力,小邦懷其德。」世宗近之矣! *** 辛巳,建雄節度使楊廷璋奏出北漢,降堡寨一十三。 癸未,立皇后符氏,宣懿皇后之女弟也。 立皇子宗訓為梁王,領左衛上將軍,宗讓為燕王,領左驍衛上將軍。 上欲相樞密使魏仁浦,議者以仁浦不由科第,不可為相。上曰:「自古用文武才略為輔佐,豈盡由科第邪!」己醜,加王溥門下侍郎,與范質皆參知樞密院事。以仁浦為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,樞密使如故。仁浦雖處權要而能謙謹,上性嚴急,近職有忤旨者,仁浦多引罪歸己以救之,所全活什七八。故雖起刀筆吏,致位宰相,時人不以為忝。又以宣徽南院使吳延祚為左驍衛上將軍,充樞密使。加歸德節度使、侍衛親軍都虞候韓通、鎮甯節度使兼殿前都點檢張永德並同平章事,仍以通充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;以太祖皇帝兼殿前都點檢。 上嘗問大臣可為相者于兵部尚書張昭,昭薦李濤。上愕然曰:「濤輕薄無大臣體,朕問相而卿首薦之,何也?」對曰:「陛下所責者細行也,臣所舉者大節也。昔晉高祖之世,張彥澤虐殺不辜,濤累疏請誅之,以為不殺必為國患;漢隱帝之世,濤亦上疏請解先帝兵權。夫國家安危未形而能見之,此真宰相器也,臣是以薦之。」上曰:「卿言甚善且至公,然如濤者,終不可置之中書。」濤喜詼諧,不修邊幅,與弟澣俱以文學著名,雖甚友愛,而多謔浪,無長幼體,上以是薄之。上以翰林學士單父王著幕府舊僚,屢欲相之,以其嗜酒無檢而罷。 癸巳,大漸,召範質等入受顧命。上曰:「王著籓邸故人,朕若不起,當相之。」質等出,相謂曰:「著終日遊醉鄉,豈堪為相!慎毋泄此言。」是日,上殂。 上在籓,多務韜晦,及即位,破高平之寇,人始服其英武。其禦軍,號令嚴明,人莫敢犯,攻城對敵,矢石落其左右,人皆失色,而上略不動容。應機決策,出人意表。又勤於為治,百司簿籍,過目無所忘。發奸擿伏,聰察如神。閒暇則召儒者讀前史,商榷大義。性不好絲竹珍玩之物,常言太祖養成王峻、王殷之惡,致君臣之分不終,故群臣有過則面質責之,服則赦之,有功則厚賞之。文武參用,各盡其能,人無不畏其明而懷其惠,故能破敵廣地,所向無前。然用法太嚴,群臣職事小有不舉,往往置之極刑,雖素有才幹聲名,無所開宥,尋亦悔之,末年浸寬。登遐之日,遠邇哀慕焉。 甲午,宣遺詔,命梁王宗訓即皇帝位,生七年矣。 秋七月壬戌,以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李重進領淮南節度使,副都指揮使韓通領天平節度使,太祖皇帝領歸德節度使。以山南東道節度使、同平章事向拱為西京留守。庚申,加拱兼侍中。拱,即向訓也,避恭帝名改焉。 丙寅,大赦。 唐主以金陵去周境才隔一水,洪州險固居上游,集群臣議徙都之。群臣多不欲徙,惟樞密副使、給事中唐鎬勸之,乃命經營豫章為都城之制。 唐自淮上用兵及割江北,臣事于周,歲時貢獻,府藏空竭,錢益少,物價騰貴。禮部侍郎鐘謨請鑄大錢,一當五十。中書舍人韓熙載請鑄鐵錢。唐主始皆不從,謨陳請不已,乃從之。是月,始鑄當十大錢,文曰「永通泉貨」,又鑄當二錢,文曰「唐國通寶」,與開元錢並行。 八月戊子,蜀主以李昊領武信節度使,右補闕李起上言:「故事,宰相無領方鎮者。」蜀主曰:「昊家多冗費,以厚祿優之耳。」起,邛州人,性婞直,李昊嘗語之曰:「以子之才,苟能慎默,當為翰林學士。」起曰:「俟無舌,乃不言耳。」 庚寅,立皇弟宗讓為曹王,更名熙讓;熙謹為紀王,熙誨為蘄王。 九月丙午,唐太子弘冀卒,有司引浙西之功,諡曰武宣。句容尉全椒張洎上言:「太子之德,主於孝敬,今諡以武功,非所以防微而慎德也。」乃更諡曰文獻,擢洎為上元尉。 唐禮部侍郎、知尚書省事鐘謨數奉使入周,傳世宗命于唐主,世宗及唐主皆厚待之,恃此驕橫于其國,三省之事皆預焉。文獻太子總朝政,謨求兼東宮官不得,乃薦其所善閻式為司議郎,掌百司關啟。李德明之死也,唐鎬預其謀,謨聞鎬受賕,嘗面詰之,鎬甚懼。謨與天威都虞候張巒善,數於弘第屏人語至夜分,鎬譖諸唐主曰:「謨與巒氣類不同,而過相親狎,謨屢使上國,巒北人,恐其有異謀。」又言:「永通大錢民多盜鑄,犯法者眾。」及文獻太子卒,唐主欲方其母弟鄭王從嘉,謨嘗與紀公從善同奉使于周,相厚善,言于唐主曰:「從嘉德輕志懦,又酷信釋氏,非人主才。從善果敢凝重,宜為嗣。」唐主由是怒。尋徙從嘉為吳王、尚書令、知政事,居東宮。冬十月,謨請令張巒以所部兵巡徼都城。唐主乃下詔暴謨侵官之罪,貶國子司業,流饒州,貶張巒為宣州副使,未幾,皆殺之。廢永通錢。 十一月壬寅朔,葬睿武孝文皇帝于慶陵,廟號世宗。 南漢主以中書舍人鐘允章,籓府舊僚,擢為尚書右丞、參政事,甚委任之。允章請誅亂法者數人以正綱紀,南漢主不能從,宦官聞而惡之。南漢主將祀圜丘,前三日,允章帥禮官登壇,四顧指揮設神位,內侍監許彥真望之曰:「此謀反也!」即帶劍登壇,允章叱之。彥真馳入宮,告允章欲於郊祀日作亂。南漢主曰:「朕待允章厚,豈有此邪!」玉清宮使龔澄樞、內侍監李托等共證之,以彥真言為然,乃收允章,系含章樓下,命宦者與禮部尚書薛用丕雜治之。用丕素與允章善,告以必不免,允章執用丕手泣曰:「老夫今日猶機上肉耳,分為仇人所烹。但恨邕、昌幼,不知吾冤,及其長也,公為我語之。」彥真聞之,罵曰:「反賊欲使其子報仇邪!」複白南漢主曰:「允章與二子共登壇,潛有所禱。」俱斬之。自是宦官益橫。李托,封州人也,辛亥,南漢主祀圜丘,大赦。未幾,以龔澄樞為左龍虎觀軍容使、內太師,軍國之事皆取決焉。凡群臣有才能及進士狀頭或僧道可與談者,皆先下蠶室,然後得進,亦有自宮以求進者,亦有免死而宮者,由是宦者近二萬人。貴顯用事之人,大抵皆宦者也,謂士人為門外人,不得預事,卒以此亡國。 唐更命洪州曰南昌府,建南都,以武清節度使何敬洙為南都留守,以兵部尚書陳繼善為南昌尹。 周人之攻秦、鳳也、蜀中忷懼。都官郎中徐及甫自負才略,仕不得志,陰結黨與,謀奉前蜀高祖之孫少府少監王令儀為主以作亂,會周兵退而止。至是,其黨有告者,收捕之,及甫自殺。 十二月甲午,賜令儀死。 端明殿學士、兵部侍郎竇儀使于唐,天雨雪,唐主欲受詔於廡下。儀曰:「使者奉詔而來,不敢失舊禮。若雪沾服,請俟它日。」唐主乃拜詔於庭。 契丹主遣其舅使于唐,泰州團練使荊罕儒募刺客使殺之。唐人夜宴契丹使者于清風驛,酒酣,起更衣。久不返,視之,失其首矣。自是契丹與唐絕。罕儒,冀州人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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