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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周太祖廣順三年


  後周太祖廣順三年(公元953年)

  春正月丙辰,以武平留後劉言為武平節度使,制置武安、靜江等軍事、同平章事;以王逵為武安節度使,何敬真為靜江節度使,周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。

  詔折從阮:「野雞族能改過者,拜官賜金帛,不則進兵討之。」壬戌,從阮奏:「酋長李萬全等受詔立誓外,自餘猶不服,方討之。」

  前世屯田皆在邊地,使戍兵佃之。唐末,中原宿兵,所在皆置營田以耕曠土。其後又募高貲戶使輸課佃之,戶部別置官司總領,不隸州縣,或丁多無役,或容庇奸盜,州縣不能詰。梁太祖擊淮南,掠得牛以千萬計,給東南諸州農民,使歲輸租。自是歷數十年,牛死而租不除,民甚苦之。帝素知其弊,會闔門使、知青州張凝上便宜,請罷營田務,李穀亦以為言。乙丑,敕:「悉罷戶部營田務,以其民隸州縣;其田、廬、牛、農器,並賜見佃者為永業,悉除租牛課。」是歲,戶部增三萬餘戶。民既得為永業,始敢葺屋植木,獲地利數倍。或言:「營田有肥鐃者,不若鬻之,可得錢數十萬緡以資國。」帝曰:「利在於民,猶在國也,朕用此錢何為!」

  萊州刺史葉仁魯,帝之故吏也,坐贓絹萬五千匹,錢千緡。庚午,賜死。帝遣中使賜以酒食曰:「汝自抵國法,吾無如之何。當存恤汝母。」仁魯感泣。

  帝以河決為憂,王峻請自往行視,許之。鎮甯節度使榮屢求入朝,峻忌其英烈,每沮止之。閏月,榮複求入朝,會峻在河上,帝乃許之。

  契丹寇定州,圍義豐軍,定和都指揮使楊弘裕夜擊其營,大獲,契丹遁去。又寇鎮州,本道兵擊走之。

  丙申,鎮甯節度使榮入朝。故李守貞騎士馬全乂從榮入朝,帝召見,補殿前指揮使,謂左右曰:「全乂忠於所事,昔在河中,屢挫吾軍,汝輩宜效之。」王峻聞榮入朝,遽自河上歸,戊戌,至大樑。

  雄武節度使高允權卒,其子牙內指揮使紹基謀襲父位,詐稱允權疾病,表己知軍府事。觀察判官李彬切諫,紹基怒,斬之,辛醜,以彬謀反聞。

  王峻固求領籓鎮,帝不得已,壬寅,以峻兼平盧節度使。

  高紹基屢奏雜虜犯邊,冀得承襲,帝遣六宅使張仁謙詣延州巡檢,紹基不能匿,始發父喪。

  戊申,折從阮奏降野雞二十一族。

  唐草澤邵棠上言:「近游淮上,聞周主恭儉,增修德政。吾兵新破於潭、朗,恐其有南征之志,宜為之備。」

  初,王逵既克潭州,以指揮使何敬真為靜江節度副使,朱全琇為武安節度副使,張文表為武平節度副使,周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。敬真、全琇各置牙兵,與逵分廳視事,吏民莫知所從。每宴集,諸將使酒,紛拿如市,無複上下之分,唯行逢、文表事逵盡禮,逵親愛之。敬真與逵不協,辭歸朗州,又不能事劉言,與全琇謀作亂。言素忌逵之強,疑逵使敬真伺己,將討之,逵聞之,甚懼。行逢曰:「劉言素不與吾輩同心,何敬真、朱全琇恥在公下,公宜早圖之。」逵喜曰:「與公共除凶党,同治潭、朗,夫複何憂!」會南漢寇全、道、永州,行逢請:「身至朗州說言,遣敬真、全琇南討,俟至長沙,以計取之,如掌中物耳。」逵從之。

  行逢至朗州,言以敬真為南面行營招討使,全琇為先鋒使,將牙兵百餘人會潭州兵以禦南漢。二人至長沙,逵出郊迎,相見甚歡,宴飲連日,多以美妓餌之,敬真因淹留不進。朗州指揮使李仲遷部兵三千人久戍潭州,敬真使之先發,趣嶺北,都頭符會等因士卒思歸,劫仲遷擅還朗州。逵乘敬真醉,使人詐為言使者,責敬真以「南寇深侵,不亟捍禦而專務荒宴,太師命械公歸西府。」因收系獄。全琇逃去,遣兵追捕之。二月辛亥朔,斬敬真以徇。未幾,獲全琇及其黨十餘人,皆斬之。

  癸醜,鎮甯節度使榮歸澶州。

  初,契丹主德光北還,以晉傳國寶自隨。至是,更以玉作二寶。

  王逵遣使以斬何敬真告劉言,言不得己,庚申,斬符會等數人。

  樞密使、平盧節度使、同平章事王峻,晚節益狂躁,奏請以端明殿學士顏衎、樞密直學士陳觀代范質、李穀為相,帝曰:「進退宰輔,不可倉猝,俟朕更思之。」峻力論列,語浸不遜,日向中,帝尚未食,峻爭之不已。帝曰:「今方寒食,俟假開,如卿所奏。」峻乃退。

  癸亥,帝函召宰相、樞密使入,幽峻於別所。帝見馮道等,泣曰:「王峻陵朕太甚,欲盡逐大臣,翦朕羽翼。朕惟一子,專務間阻,暫令詣闕,已懷怨望。豈有身典樞機,複兼宰相,又求重鎮!觀其志趣,殊未盈厭。無君如此,誰則堪之!」甲子,貶峻商州司馬,制辭略曰:「肉視群後,孩撫朕躬。」帝慮鄴都留守王殷不自安,命殷子尚食使承誨詣殷,諭以峻得罪之狀。峻至商州,得腹疾,帝猶湣之,命其妻往視之,未幾而卒。

  帝命折從阮分兵屯延州,高紹基始懼,屢有貢獻。又命供奉官張懷貞將禁兵兩指揮屯鄜、延,紹基乃悉以軍府事授副使張匡圖。甲戌,以客省使向訓權知延州。

  三月甲申,以鎮甯節度使榮為開封尹、晉王。丙戌,以樞密副使鄭仁誨為鎮甯節度使。

  初,殺牛族與野雞族有隙,聞官軍討野雞,饋餉迎奉,官軍利其財畜而掠之;殺牛族反,與野雞合,敗甯州刺史張建武于包山。帝以郭彥欽擾群胡,致其作亂,黜廢於家。

  初,解州刺史浚儀郭元昭與榷鹽使李溫玉有隙,溫玉婿魏仁浦為樞密主事,元昭疑仁浦庇之。會李守貞反,溫玉有子在河中,元昭收系溫玉,奏言其叛,事連仁浦。帝時為樞密使,知其誣,釋不問。至是,仁浦為樞密承旨,元昭代歸,甚懼,過洛陽,以告仁浦弟仁滌,仁滌曰:「吾兄平生不與人為怨,況肯以私害公乎!」既至,丁亥,仁浦白帝,以元昭為慶州刺史。己醜,以棣州團練使太原王仁鎬為宣徽北院使兼樞密副使

  唐主複以左僕射馮延己同平章事。

  周行逢惡武平節度副使張仿,言于王逵曰:「何敬真,仿之親戚,臨刑以後事屬仿,公宜備之。」夏四月庚申,逵召仿飲,醉而殺之。

  丙寅,歸德節度使兼侍中常思入朝,戊辰,徙平盧節度使。將行,奏曰:「臣在宋州,舉絲四萬餘兩在民間,謹以上進,請征之。」帝頷之。五月丁亥,敕榜宋州,凡常思所舉絲悉蠲之,已輸者複歸之,思亦無怍色。

  自唐末以來,所在學校廢絕,蜀毋昭裔出私財百萬營學館,且請刻板印《九經》。蜀主從之。由是蜀中文學複盛。

  六月壬子,滄州奏契丹知戶台軍事范陽張藏英來降。

  初,唐明宗之世,宰相馮道、李愚請令判國子監田敏校正《九經》,刻板印賣,朝廷從之。丁巳,板成,獻之。由是,雖亂世,《九經》傳佈甚廣。

  王逵以周行逢知潭州,自將兵襲朗州,克之,殺指揮使鄭珓,執武安節度使、同平章事劉言,幽於別館。

  秋七月,王殷三表請入朝,帝疑其不誠,遣使止之。

  唐大旱,井泉涸,淮水可涉,饑民度淮而北者相繼,濠、壽發兵禦之,民與兵鬥而北來。帝聞之曰:「彼我之民一也,聽糴米過淮。」唐人遂築倉,多糴以供軍。八月己未,詔唐民以人畜負米者聽之,以舟車運載者勿予。

  王逵遣使上表,誣「劉言謀以朗州降唐,又欲攻潭州,其眾不從,廢而囚之,臣已至朗州撫安軍府訖。」且請複移使府治潭州。甲戌,遣通事舍人翟光裔詣湖南宣撫,從其所請。逵還長沙,以周行逢知朗州事,又遣潘叔嗣殺劉言於朗州。

  九月己亥,武成節度使白重贊奏塞決河。

  契丹寇樂壽,齊州戍兵右保甯都頭劉彥章殺都監杜延熙,謀應契丹,不克,並其黨伏誅。

  南漢主立其子繼興為衛王,璿興為桂王,慶興為荊王,保興為禎王,崇興為梅王。

  東自青、徐,南至安、複,西至丹、慈,北至貝、鎮,皆大水。

  帝自入秋得風痹疾,害於食飲及步趨,術者言宜散財以禳之。帝欲祀南郊,又以自梁以來,郊祀常在洛陽,疑之。執政曰:「天子所都則可以祀百神,何必洛陽!」於是,始築圜丘、社稷壇,作太廟于大樑。癸亥,遣馮道迎太廟社稷神主於洛陽。

  南漢大赦。冬十一月己醜,太常請准洛陽築四郊諸壇,從之。十二月丁未朔,神主至大樑,帝迎於西郊,祔享於太廟。

  鄴都留守、天雄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都指揮使、同平章事王殷恃功專橫,凡河北鎮戍兵應用敕處分者,殷即以帖行之,又多掊斂民財。帝聞之不悅,使人謂曰:「卿與國同體,鄴都帑庾甚豐,卿欲用則取之,何患無財!」成德節度使何福進素惡殷,甲子,福進入朝,密以殷陰事白帝,帝由是疑之。乙丑,殷入朝,詔留殷充京城內外巡檢。

  戊辰,府州防禦使折德扆奏北漢將喬贇入寇,擊走之。

  王殷每出入,從者常數百人。殷請量給鎧仗以備巡邏,帝難之。時帝體不平,將行郊祀,而殷挾震主之勢在左右,眾心忌之。壬申,帝力疾禦滋德殿,殷入起居,遂執之。下制誣殷謀以郊祀日作亂,流登州,出城,殺之,命鎮甯節度使鄭仁誨詣鄴都安撫。仁誨利殷家財,擅殺殷子,遷其家屬于登州。

  唐祠部朗中、知制誥徐鉉言貢舉初設,不宜遽罷,乃複行之。

  先是,楚州刺史田敬洙請修白水塘溉田以實邊,馮延己以為便。李德明因請大辟曠土為屯田,修復所在渠塘堙廢者。吏因緣侵擾,大興力役,奪民田甚眾,民愁怨無訴。徐鉉以白唐主,唐主命鉉按視之,鉉籍民田悉歸其主。或譖鉉擅作威福,唐主怒,流鉉舒州。然白水塘竟不成。

  唐主又命少府監馮延魯巡撫諸州,右拾遺徐鍇表延魯無才多罪,舉措輕淺,不宜奉使。唐主怒,貶鍇校書郎、分司東都。鍇,鉉之弟也。

  道州盤容洞蠻酋盤崇聚眾自稱盤容州都統,屢寇郴、道州。

  乙亥,帝朝享太廟,被兗冕,左右掖以登階,才及一室,酌獻,俯首不能拜而退,命晉王榮終禮。是夕,宿南郊,疾尤劇,幾不救,夜分小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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