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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漢隱帝乾祐三年(2)


  十一月甲子朔,日有食之。

  蜀太師、中書令宋忠武王趙廷隱卒。

  楚王希廣遣其僚屬孟駢說馬希萼曰:「公忘父兄之仇,北面事唐,何異袁譚求救于曹公邪!」希萼將斬之,駢曰:「古者兵交,使在其間,駢若愛死,安肯此來!駢之言非私於潭人,實為公謀也。」乃釋之,使還報曰:「大義絕矣,非地下不相見也!」朱進忠請希萼自將兵取潭州,辛未,希萼留其子光贊守朗州,悉發境內之兵趣長沙,自稱順天王。

  詔侍衛步軍都指揮使、甯江節度使王殷將兵屯澶州以備契丹。殷,瀛州人也。

  朝廷議發兵,以安遠節度使王令溫為都部署,以救潭州,會內難作,不果。

  帝自即位以來,樞密使、右僕射、同平章事楊邠總機政,樞密使兼侍中郭威主征伐,歸德節度使、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史弘肇典宿衛,三司使、同平章事王章掌財賦。邠頗公忠,退朝,門無私謁,雖不卻四方饋遺,有餘輒獻之。弘肇督察京城,道不拾遺。是時承契丹蕩覆之餘,公私困竭,章捃摭遺利,吝于出納,以實府庫。屬三叛連衡,宿兵累年而供饋不乏。及事平,賜予之外,尚有餘積,以是國家粗安。章聚斂刻急。舊制,田稅每斛更輸二升,謂之「雀鼠耗」,章始令更輸二鬥,謂之「省耗」;舊錢出入皆以八十為陌,章台令入者八十,出者七十七,謂之「省陌」;有犯鹽、麹、酒麹之禁,錙銖涓滴,罪皆死;由是百姓愁怨。章尤不喜文臣,嘗曰:「此輩授之握算,不知縱橫,何益於用!」俸祿皆以不堪資軍者給之,吏已高其估,章更增之。帝左右嬖倖浸用事,太后親戚亦干預朝政,邠等屢裁抑之。

  太后有故人子求補軍職,弘肇怒而斬之。武德使李業,太后之弟也,高祖使掌內帑,帝即位,尤蒙寵任。會宣徽使闕,業意欲之,帝及太后亦諷執政;邠、弘肇以為內使遷補有次,不可以外戚超居,乃止。內客省使閻晉卿次當為宣徽使,久而不補。樞密承旨聶文進、飛龍使後匡贊、翰林茶酒使郭允明皆有寵於帝,久不遷官,共怨執政。文進,並州人也。劉銖罷青州歸,久奉朝請,未除官,常戟手於執政。帝初除三年喪,聽樂,賜伶人錦袍、玉帶。伶人詣弘肇謝,弘肇怒曰:「士卒守邊苦戰,猶未有以賜之,汝曹何功而得此!」皆奪以還官。帝欲立所幸耿夫人為後,邠以為太速。夫人卒,帝欲以後禮葬之,邠複以為不可。

  帝年益壯,厭為大臣所制。邠、弘肇嘗議事於帝前,帝曰:「審圖之,勿令人有言!」邠曰:「陛下但禁聲,有臣等在。」帝積不能平,左右因乘間譖之於帝雲:「邠等專恣,終當為亂。」帝信之。嘗夜聞作坊鍛聲,疑有急兵,達旦不寐。司空、同平章事蘇逢吉既與弘肇有隙,知李業等怨弘肇,屢以言激之。帝遂與業、文進、匡贊、允明謀誅邠等,議既定,入白太后。太后曰:「茲事何可輕發!更宜與宰相議之。」業時在旁,曰:「先帝嘗言,朝廷大事不可謀及書生,懦怯誤人。」太后複以為言,帝忿曰:「國家之事,非閨門所知!」拂衣而出。乙亥,業等以其謀告閻晉卿,晉卿恐事不成,詣弘肇第欲告之,弘肇以他故辭不見。

  丙子旦,邠等入朝,有甲士數十自廣政殿出,殺邠、弘肇、章於東廡下。文進亟召宰相、朝臣班於崇元殿,宣雲:「邠等謀反,已伏誅,與卿等同慶!」又召諸軍將校至萬歲殿庭,帝親諭之,且曰:「邠等以稚子視朕,朕今始得為汝主,汝輩免橫憂矣!」皆拜謝而退。又召前節度使、刺史等升殿諭之,分遣使者帥騎收捕邠等親戚、党與、傔從,盡殺之。

  弘肇待侍衛步軍都指揮使王殷尤厚,邠等死,帝遣供奉官孟業齎密詔詣澶州及鄴都,令鎮甯節度使李洪義殺殷,又令鄴都行營馬軍都指揮使郭崇威、步軍都指揮使真定曹威殺郭威及監軍、宣徽使王峻。洪義,太后之弟也。又急詔征天平軍節度使高行周、平盧節度使符彥卿、永興節度使郭從義、泰甯節度使慕容彥超、匡國節度使薛懷讓、鄭州防禦使吳虔裕、陳州刺史李谷入朝。以蘇逢吉權知樞密院事,前平盧節度使劉銖權知開封府,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李洪建權判侍衛同事,內侍省使閻晉卿權侍衛馬軍都指揮使。洪建,業之兄也。

  時中外人情憂駭,蘇逢吉雖惡弘肇,而不預李業等謀,聞變驚愕,私謂人曰:「事太匆匆,主上倘以一言見問,不至於此。」業等命劉銖誅郭威、王峻之家,銖極其慘毒,嬰孺無免者。命李洪建誅王殷之家,洪建但使人守視,仍飲食之。

  丁醜,使者至澶州,李洪義畏懦,慮王殷已知其事,不敢發,乃引孟業見殷。殷囚業,遣副使陳光穗以密詔示郭威。威召樞密吏魏仁浦,示以詔書曰:「奈何?」仁浦曰:「公,國之大臣,功名素著,加之握強兵,據重鎮,一旦為群小所構,禍出非意,此非辭說所能解。時事如此,不可坐而待死。」威乃召郭崇威、曹威及諸將,告以楊邠等冤死及有密詔之狀,且曰:「吾與諸公,披荊棘,從先帝取天下,受託孤之任,竭力以衛國家,今諸公已死,吾何心獨生!君輩當奉行詔書,取吾首以報天子,庶不相累。」郭崇威等皆泣曰:「天子幼沖,此必左右群小所為,若使此輩得志,國家其得安乎!崇威願從公入朝自訴,蕩滌鼠輩以清朝廷,不可為單使所殺,受千載惡名。」翰林天文趙修已謂郭威曰:「公徒死何益!不若順眾心,擁兵而南,此天啟也。」郭威乃留其養子榮鎮鄴都,命郭崇威將騎兵前驅,戊寅,自將大軍繼之。

  慕容彥超方食,得詔,舍匕箸入朝。帝悉以軍事委之。己卯,吳虔裕入朝。

  帝聞郭威舉兵南向,議發兵拒之。前開封尹侯益曰:「鄴都戍兵家屬皆在京師,官軍不可輕出,不若閉城以挫其鋒,使其母妻登城招之,可不戰而下也。」慕容彥超曰:「侯益衰老,為懦夫計耳。」帝乃遣益及閻晉卿、吳虔裕、前保大節度使張彥超將禁軍趣澶州。

  是日,郭威已至澶州,李洪義納之。王殷迎謁慟哭,以所部兵從郭威涉河。帝遣內養鸗脫覘郭威,威獲之,以表置鸗脫衣領中,使歸白帝曰:「臣昨得詔書,延頸俟死。郭崇威等不忍殺臣,雲此皆陛下左右貪權無厭者譖臣耳,逼臣南行,詣闕請罪。臣求死不獲,力不能制。臣數日當至闕庭。陛下若以臣為有罪,安敢逃刑!若實有譖臣者,願執付軍前以快眾心,臣敢不撫諭諸軍,退歸鄴都!」

  庚辰,郭威趣滑州。辛巳,義成節度使宋延渥迎降。延渥,洛陽人,其妻晉高祖女永甯公主也。郭威取滑州庫物以勞將士,且諭之曰:「聞侯令公已督諸軍自南來,今遇之,交戰則非入朝之義,不戰則為其所屬。吾欲全汝曹功名,不若奉行前詔,吾死不恨!」皆曰:「國家負公,公不負國,所以萬人爭奮。如報私仇,侯益輩何能為乎!」王峻徇於眾曰:「我得公處分,俟克京城,聽旬日剽掠。」眾皆踴躍。

  辛巳,鸗脫至大樑。前此帝議自往澶州,聞郭威已至河上而止。帝甚有悔懼之色,私謂竇貞固曰:「屬者亦太草草。」李業等請傾府庫以賜諸軍,蘇禹珪以為未可,業拜禹珪於帝前,曰:「相公且為天子勿惜府庫!」乃賜禁軍人二十緡,下軍半之,將士在北者給其家,仍使通家信以誘之。

  壬午,郭威軍至封丘,人情忷懼。太后泣曰:「不用李濤之言,宜其亡也!」慕容彥超恃其驍勇,言於帝曰:「臣視北軍猶蠛蠓耳,當為陛下生致其魁!」退,見聶文進,問北來兵數及將校姓名,頗懼,曰:「是亦劇賊,未易輕也!」帝複遣左神武統軍袁㠖、前威勝節度使劉重進等帥禁軍與侯益等會屯赤岡。㠖,象先之子也。彥超以大軍屯七裡店。

  癸未,南、北軍遇于劉子陂。帝欲自出勞軍,太后曰:「郭威吾家故舊,非死亡切身,何以至此!但按兵守城,飛詔諭之,觀其志趣,必有辭理,則君臣之禮尚全,慎勿輕出。」帝不從。時扈從軍甚盛,太后遣使戒聶文進曰:「大須在意!」對曰:「有臣在,雖郭威百人,可擒也!」至暮,兩軍不戰,帝還宮。慕容彥超大言曰:「陛下來日宮中無事,幸再出觀臣破賊。臣不必與之戰,但叱散使歸營耳!」

  甲申,帝欲再出,太后力止之,不可。既陳,郭威戒其眾曰:「吾來誅群小,非敢敵天子也,慎勿先動。」久之,慕容彥超引輕騎直前奮擊,郭崇威與前博州刺史李榮帥騎兵拒之。彥超馬倒,幾獲之。彥超引兵退,麾下死者百餘人,於是諸軍奪氣,稍稍降於北軍。侯益、吳虔裕、張彥超、袁㠖、劉重進皆潛往見郭威,威各遣還營,又謂宋延渥曰:「天子方危,公近親,宜以牙兵往衛乘輿,且附奏陛下,願乘間早幸臣營。」延渥未至禦營,亂兵雲擾,不敢進而還。比暮,南軍多歸於北。慕容彥超與麾下十餘騎奔還兗州。是夕,帝獨與三相及從官數十人宿於七裡寨,餘皆逃潰。

  乙酉旦,郭威望見天子旌旗在高阪上,下馬免胄往從之,至則帝已去矣。帝策馬將還宮,至玄化門,劉銖在門上,問帝左右:「兵馬何在?」因射左右。帝回轡,西北至趙村,追兵已至,帝下馬入民家,為亂兵所弑。蘇逢吉、閻晉卿、郭允明皆自殺。聶文進挺身走,軍士追趕斬之。李業奔陝州,後匡贊奔兗州。郭威聞帝遇弑,號慟曰:「老夫之罪也!」威至玄化門,劉銖雨射城外。威自迎春門入,歸私第,遣前曹州防禦使何福進將兵守明德門。諸軍大掠,通夕煙火四發。軍士入前義成節度使白再榮之第,執再榮,盡掠其財,既而進曰:「某等昔嘗趨走麾下,一旦無禮至此,何面目複見公!」遂刎其首而去。

  吏部侍郎張允,家貲以萬計,而性吝,雖妻亦不之委,常自系眾鑰於衣下,行如環佩。是夕,匿於佛殿藻井之上,登者浸多,板壞而墜,軍士掠其衣,遂以凍卒。

  初,作坊使賈延徽有寵於帝,與魏仁浦為鄰,欲並仁浦所居以自廣,屢譖仁浦於帝,幾至不測。至是,有擒延徽以授仁浦者,仁浦謝曰:「因亂而報怨,吾所不為也!」郭威聞之,待仁浦益厚。

  右千牛衛大將軍棗強趙鳳曰:「郭侍中舉兵,欲誅君側之惡以安國家耳;而鼠輩敢爾,乃賊也,豈侍中意邪!」執弓矢,踞胡床,坐於巷首,掠者至,輒射殺之,裡中皆賴以全。

  丙戌,獲劉銖、李洪建,囚之。銖謂其妻曰:「我死,汝且為人婢乎?」妻曰:「以公所為,雅當然耳!」

  王殷、郭崇威言于郭威曰:「不止剽掠,今夕止有空城耳。」威乃命諸將分部禁止掠者,不從則斬之。至晡,乃定。

  竇貞固、蘇禹珪自七裡寨逃歸,郭威使人訪求得之,尋複其位。貞固為相,值楊、史弄權,李業等作亂,但以凝重處其間,自全而已。郭威命有司遷隱帝梓宮於西宮。或請如魏高貴鄉公故事,葬以公禮。威不許,曰:「倉猝之際,吾不能保衛乘輿,罪已大矣,況敢貶君乎!」太師馮道帥百官謁見郭威,威見,猶拜之,道受拜如平時,徐曰:「侍中此行不易!」丁亥,郭威帥百官詣明德門起居太后,且奏稱:「軍國事殷,請早立嗣君。」太后誥稱:「郭允明弑逆,神器不可無主。河東節度使崇,忠武節度使信,皆高祖之弟;武甯節度使贇,開封尹勳,高祖之子。其令百官議擇所宜。」贇,崇之子也,高祖愛之,養視如子。郭威、王峻入見太后于萬歲宮,請以勳為嗣。太后曰:「勳久贏疾不能起。」威出諭諸將,諸將請見之,太后令左右以臥榻舉之示諸將,諸將乃信之。於是郭威與峻議立贇。

  己醜,郭威帥百官表請以贇承大統。太后誥所司,擇日,備法駕迎贇即皇帝位。郭威奏遣太師馮道及樞密直學士王度、秘書監趙上交詣徐州奉迎。郭威之討三叛也,每見朝廷詔書,處分軍事皆合機宜,問使者:「誰為此詔?」使者以翰林學士范質對。威曰:「宰相器也。」入城,訪求得之,甚喜。時大雪,威解所服紫袍衣之,令草太后誥令,迎新君儀注。蒼黃之中,討論撰定,皆得其宜。

  初,隱帝遣供奉官押班陽曲張永德賜昭義節度使常思生辰物。永德,郭威之婿也,會楊邠等誅,密詔思殺永德。思素聞郭威多奇異,囚永德以觀變,及威克大樑,思乃釋永德而謝之。庚寅,郭威帥百官上言:「比皇帝到闕,動涉浹旬,請太后臨朝聽政。」

  先是,馬希萼遣蠻兵圍玉潭,朱進忠引兵會之。崔洪璉兵敗,奔還長沙。希萼引兵繼進,攻岳州,刺史王贇拒之,五日不克。希萼使人謂贇曰:「公非馬氏之臣乎?不事我,欲事異國乎?為人臣而懷貳心,豈不辱其先人?」贇曰:「亡父為先王將,六破淮南兵。今大王兄弟不相容,贇常恐淮南坐收其弊,一旦以遺體臣淮南,誠辱先人耳!大王苟能釋憾罷兵,兄弟雍睦如初,贇敢不盡死以事大王兄弟,豈有二心乎?」希萼慚,引兵去。辛卯,至湘陰,焚掠而過。至長沙,軍於湘西,步兵及蠻兵軍于岳麓,朱進忠自玉潭引兵會之。

  馬希廣遣劉彥瑫召水軍指揮使許可瓊帥戰艦五百艘屯城北津,屬￿南津,以馬希崇為監軍。又遣馬軍指揮使李彥溫將騎兵屯駝口,扼湘陰路,步軍指揮使韓禮將二千人屯楊柳橋,扼柵路。可瓊,德勳之子也。

  壬辰,太后始臨朝,以王峻為樞密使,袁㠖為宣徽南院使,王殷為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,郭崇威為侍衛馬軍都指揮使,曹威為侍衛步軍都指揮使,陳州刺史李谷權判三司。

  劉銖、李洪建及其党皆梟首於市,而赦其家。郭威謂公卿曰:「劉銖屠吾家,吾複屠其家,怨仇反覆,庸有極乎!」由是數家獲免。王殷屢為洪建請免死,郭威不許。後匡贊至兗州,慕容彥超執而獻之。李業至陝州,其兄保義節度使洪信不敢匿於家。業懷金將奔晉陽,至絳州,盜殺之而取其金。

  蜀施州刺史田行皋奔荊南。高保融曰:「彼貳于蜀,安肯盡忠於我!」執之,歸於蜀,伏誅。

  鎮州、刑州奏:「契丹主將數萬騎入寇,攻內丘,五日不克,死傷其眾。有戍兵五百叛應契丹,引契丹入城,屠之,又陷饒陽。」太后敕郭威將大軍擊之,國事權委竇貞固、蘇禹珪、王峻,軍事委王殷。

  十二月甲午朔,郭威發大樑。

  丁酉,以翰林學士、戶部侍郎范質為樞密副使。

  初,蠻酋彭師暠降于楚,楚人惡其獷直。楚王希廣獨憐之,以為強弩指揮使,領辰州刺史,師暠常欲為希廣死。及朱進忠與蠻兵合七千餘人至長沙,營于江西,師暠登城望之,言於希廣曰:「朗人驟勝而驕,雜以蠻兵,攻之易破也。願假臣步卒三千,自巴溪渡江,出嶽麓之後,至水西,令許可瓊以戰艦渡江,腹背合擊,必破之。前軍敗,則其大軍自不敢輕進矣。」希廣將從之。

  時馬希萼已遣間使以厚利啖許可瓊,許分湖南而治,可瓊有貳心,乃謂希廣曰:「師暠與梅山諸蠻皆族類,安可信也!可瓊世為楚將,必不負大王,希萼竟何能為!」希廣乃止。希萼尋以戰艦四百餘艘泊江西。希廣命諸將皆受可瓊節度,日賜可瓊銀五百兩,希廣屢造其營計事。可瓊常閉壘,不使士卒知朗軍進退。希廣歎曰:「真將軍也,吾何憂哉!」可瓊或夜乘單舸詐稱巡江,與希萼會水西,約為內應。一旦,彭師暠見可瓊,瞋目叱之,拂衣入見希廣曰:「可瓊將叛國,人皆知之,請速除之,無貽後患。」希廣曰:「可瓊,許侍中之子,豈有是邪!」師暠退,歎曰:「王仁而不斷,敗亡可翹足俟也!」

  潭州大雪,平地四尺,潭、朗兩軍久不得戰。希廣信巫覡及僧語,塑鬼于江上,舉手以卻朗兵,又作大像於高樓,手指水西,怒目視之,命眾僧日夜誦經,希廣自衣僧服膜拜求福。

  甲辰,朗州步軍指揮使武陵何敬真等以蠻兵三千陳于楊柳橋,敬真望韓禮營旌旗紛錯,曰:「彼眾已懼,擊之易破也。」朗人雷暉衣潭卒之服潛入禮寨,手劍擊禮,不中,軍中驚擾。敬真等乘其亂擊之,禮軍大潰,禮被創走,至家而卒。於是朗兵水陸急攻長沙,步軍指揮使吳宏、小門使楊滌相謂曰:「以死報國,此其時矣!」各引兵出戰。宏出清泰門,戰不利。滌出長樂,戰自辰至午,朗兵小卻。許可瓊、劉彥瑫按兵不救。滌士卒饑疲,退就食。彭師暠戰于城東北隅。蠻兵自城東縱火,城上人招許可瓊軍使救城,可瓊舉全軍降希萼,長沙遂陷。朗兵及蠻兵大掠三日,殺吏民,焚廬舍,自武穆王以來所營宮室,皆為灰燼,所積寶貨,皆入蠻落。李彥溫望見城中火起,自駝口引兵救之,朗人已據城拒戰。彥溫攻清泰門,不克,與劉彥瑫各將千餘人奉文昭王及希廣諸子趣袁州,遂奔唐。張暉降於希萼。左司馬希崇帥將吏詣希萼勸進。吳宏戰,血滿袖,見希萼曰:「不幸為許可瓊所誤,今日死,不愧先王矣!」彭師暠投槊於地,大呼請死。希萼歎曰:「鐵石人也!」皆不殺。

  乙巳,希崇迎希萼入府視事,閉城,分捕希廣及掌書記李弘皋、弟弘節、都軍判官唐昭胤及鄧懿文、楊滌等,皆獲之。希萼謂希廣曰:「承父兄之業,豈無長幼乎?」希廣曰:「將吏見推,朝廷見命耳。」希萼皆囚之。丙午,希萼命內外巡檢侍衛指揮使劉賓禁止焚掠。丁未,希萼自稱天策上將軍、武安、武平、靜江、寧遠等軍節度使、楚王。以希崇為節度副使、判官府事,湖南要職,悉以朗人為之。臠食李弘皋、弘節、唐昭胤、楊滌,斬鄧懿文於市。戊申,希萼謂將吏曰:「希廣懦夫,為左右所制耳,吾欲生之,可乎?」諸將皆不對。朱進忠嘗為希廣所答,對曰:「大王三年血戰,始得長沙,一國不容二主,他日必悔之。」戊申,賜希廣死。希廣臨刑,猶誦佛書,彭師暠葬之于瀏陽門外。

  武甯節度使贇留右都押牙鞏延美、元從都教練使楊溫守徐州,與馮道等西來,在道仗衛,皆如王者,左右呼萬歲。郭威至滑州。留數日,贇遣使慰勞。諸將受命之際,相顧不拜,私相謂曰:「我輩屠陷京城,其罪大矣,若劉氏複立,我輩尚有種乎!」己酉,威聞之,即引兵行,趣澶州。辛亥,遣蘇禹珪如宋州迎嗣君。

  楚王希萼以子光贊為武平留後,以何敬真為朗州牙內都指揮使,將兵戍之。希萼召拓跋恒,欲用之,恒稱疾不起。

  壬子,郭威渡河,館於澶州。癸醜旦,將發,將士數千人忽大噪。威命閉門,將士逾垣登屋而入曰:「天子須侍中自為之,將士已與劉氏為仇,不可立也!」或裂黃旗以被威體,共扶抱之,呼萬歲震地,因擁威南行。威乃上太后箋,請奉漢宗廟,事太后為母。丙辰,至韋城,下書撫諭大樑士民,以昨離河上,在道秋毫不犯,勿有懷疑。戊午,威至七裡店,竇貞固帥百官出迎拜謁,因勸進。威營於皋門村。

  武甯節度使贇已至宋州,王峻、王殷聞澶州軍變,遣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郭崇威將七百騎往拒之,又遣前申州刺史馬鐸將兵詣許州巡檢。崇威忽至宋州,陳於府門外,贇大驚,闔門登樓詰之。對曰:「澶州軍變,郭公慮陛下未察,故遣崇威來宿衛,無他也。」贇召崇威,崇威不敢進。馮道出與崇威語,崇威乃登樓,贇執崇威手而泣。崇威以郭威意安諭之。少頃,崇威出,時護聖指揮使張令超帥部兵為贇宿衛,徐州判官董裔說贇曰:「觀崇威視瞻舉措,必有異謀。道路皆言郭威已為帝,而陛下深入不止,禍其至哉!請急召張令超,諭以禍福,使夜以兵動崇威,奪其兵。明日,掠睢陽金帛,募士卒,北走晉陽。彼新定京邑,未暇追我,此策之上也!」贇猶豫未決。是夕,崇威密誘令超,令超帥眾歸之。贇大懼。

  郭威遺贇書,雲為諸軍所迫,召馮道先歸,留趙上交、王度奉侍。道辭行,贇曰:「寡人此來所恃者,以公三十年舊相,故無疑耳。今崇威奪吾衛兵,事危矣,公何以為計?」道默然。客將賈貞數目道,欲殺之。贇曰:「汝輩勿草草,此無預馮公事。」崇威遷贇於外館,殺其腹心董裔、賈貞等數人。

  己未,太后誥,廢贇為湘陰公。

  馬鐸引兵入許州,劉信惶惑自殺。

  庚申,太后誥,以侍中監國。百官籓鎮相繼上表勸進。壬戌夜,監國營有步兵將校醉,揚言向者澶州騎兵扶立,今步兵亦欲扶立,監國斬之。

  南漢主以宮人盧瓊仙、黃瓊芝為女侍中,朝服冠帶,參決政事。宗室勳舊,誅戮殆盡,惟宦官林延遇等用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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