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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漢高祖天福十二年(3)


  五月乙酉塑,永康王兀欲召延壽及張礪、和凝、李崧、馮道於所館飲酒。兀欲妻素以兄事延壽,兀欲從容謂延壽曰:「妹自上國來,寧欲見之乎?」延壽欣然與之俱入。良久,兀欲出,謂礪等曰:「燕王謀反,適已鎖之矣。」

  又曰:「先帝在汴時,遺我一籌,許我知南朝軍國。近者臨崩,別無遺詔。而燕王擅自知南朝軍國,豈理邪!」下令:「延壽親黨,皆釋不問。」間一日,兀欲至待賢館受蕃、漢官謁賀,笑謂張礪等曰:「燕王果於此禮上,吾以鐵騎圍之,諸公亦不免矣。」

  後數日,集蕃、漢之臣於府署,宣契丹主遺制。其略曰:「永康王,大聖皇帝之嫡孫,人皇王之長子,太后鍾愛,群情允歸,可於中京即皇帝位。」於是始舉哀成服。既而易吉服見群臣,不復行喪,歌吹之聲不絕於內。

  辛巳,以絳州防禦使王晏為建雄節度使。

  帝集群臣庭議進取,諸將咸請出師井陘,攻取鎮、魏,先定河北,則河南拱手自服。帝欲自石會趨上党,郭威曰:「虜主雖死,党眾猶盛,各據堅城。我出河北,兵少路迂,傍無應援,若群虜合勢,共擊我軍,進則遮前,退則邀後,糧餉路絕,此危道也。上黨山路險澀,粟少民殘,無以供億,亦不可由。近者陝、晉二鎮,相繼款附,引兵從之,萬無一失,不出兩旬,洛、汴定矣。」帝曰:「卿言是也。」蘇逢吉等曰:「史弘肇大軍已屯上黨,群虜繼遁,不若出天井,抵孟津為便。」司天奏:「太歲在午,不利南行。宜由晉、絳抵陝。」帝從之。辛卯,詔以十二日發北京,告諭諸道。

  甲午,以太原尹崇為北京留守,以趙州刺史李存瑰為副留守,河東幕僚真定李驤為少尹,牙將太原蔚進為馬步指揮使以佐之。存瑰,唐莊宗之從弟也。

  是日,劉晞棄洛陽,奔大樑。

  武安節度副使、天策府都尉、領鎮南節度使馬希廣,楚文昭王希范之母弟也,性謹順,希範愛之,使判內外諸司事。壬辰夜,希範卒,將佐議所立。都指揮所張少敵,都押牙袁友恭,以武平節度使知永州事希萼,于希范諸弟為最長,請立之。長直都指揮使劉彥瑫、天策府學士李弘皋、鄧懿文、小門使楊滌皆欲立希廣。張少敵曰:「永州齒長而性剛,必不為都尉之下明矣。必立都尉,當思長策以制永州,使帖然不動則可。不然,社稷危矣。」彥瑫等不從。天策府學士拓跋恒曰:「三十五郎雖判軍府之政,然三十郎居長,請遣使以禮讓之。不然,必起爭端。」彥瑫等皆曰:「今日軍政在手,天與不取,使它人得之,異日吾輩安所自容乎!」希廣懦弱,不能自決。乙未,彥瑫等稱希範遺命,共立之。張少敵退而歎曰:「禍其始此乎!」與拓跋恒皆稱疾不出。

  丙申,帝發太原,自陰地關出晉、絳。

  丁酉,史弘肇奏克澤州。始,弘肇攻澤州,刺史翟令奇固守不下。帝以弘肇兵少,欲召還。蘇逢吉、楊邠曰:「今陝、晉、河陽皆已向化,崔廷勳、耿崇美朝夕遁去;若召弘肇還,則河南人心動搖,虜勢復壯矣。」帝未決,使人諭指於弘肇。弘肇曰:「兵已及此,勢如破竹,可進不可退。」與逢吉等議合。帝乃從之。弘肇遣部將李萬超說令奇,令奇乃降。弘肇以萬超權知澤州。

  崔廷勳、耿崇美、奚王拽剌合兵逼河陽,張遇帥眾數千救之,戰于南阪,敗死。武行德出戰,亦敗,閉城自守。拽剌欲攻之,廷勳曰:「今北軍已去,得此何用!且殺一夫猶可惜,況一城乎!」聞弘肇已得澤州,乃釋河陽,還保懷州。弘肇將至,廷勳等擁眾北遁,過衛州,大掠而去。契丹在河南者相繼北去,弘肇引兵與武行德合。弘肇為人,沉毅寡言,禦眾嚴整,將校小不從命,立撾殺之。士卒所過,犯民田及系馬於樹者,皆斬之。軍中惕息,莫敢犯令,故所向必克。帝自晉陽安行入洛及汴,兵不血刃,皆弘肇之力也。帝由是倚愛之。

  辛醜,帝至霍邑,遣使諭河中節度使趙匡贊,仍以契丹囚其父延壽告之。

  滋德宮有宮人五十餘人,蕭翰欲取之,宦者張環不與。翰破鎖奪宮人,執環,燒鐵灼之,腹爛而死。

  初,翰聞帝擁兵而南,欲北歸。恐中國無主,必大亂,己不得從容而去。時唐明宗子許王從益與王淑妃在洛陽,翰遣高謨翰迎之,矯稱契丹主命,又以從益知南朝軍國事,召己赴恒州。淑妃、從益匿於徽陵下宮,不得已而出。至大樑,翰立以為帝,帥諸酋長拜之,以禮部尚書王松、禦史中丞趙遠為宰相,前宣徽使甄城翟光鄴為樞密使,左金吾大將軍王景崇為宣徽使,以北來指揮使劉祚權侍衛親軍都指揮使,充在京巡檢。松,徽之子也。百官謁見淑妃,淑妃泣曰:「吾母子單弱如此,而為諸公所推,是禍吾家也!」翰留燕兵千人守諸門,為從益宿衛。

  壬寅,翰及劉晞辭行,從益餞於北郊。遣使召高行周于宋州,武行德于河陽,皆不至。淑妃懼,召大臣謀之曰:「吾母子為蕭翰所逼,分當滅亡。諸公無罪,宜早迎新主,自求多福,勿以吾母子為意!」眾感其言,皆未忍叛去。或曰:「今集諸營,不減五千,與燕兵並力堅守一月,北救必至。」淑妃曰:「吾母子亡國之餘,安敢與人爭天下!不幸至此,死生惟人所裁。若新主見察,當知我無所負。今更為計畫,則禍及他人,闔城塗炭,終何益乎!」眾猶欲拒守,三司使文安劉審交曰:「余燕人,豈不為燕兵計!顧事有不可如何者。今城中大亂之餘,公私窮竭,遺民無幾,若複受圍一月,無噍類矣。願諸公勿複言,一從太妃處分。」乃用趙遠、翟光鄴策,稱梁王,知軍國事。遣使奉表稱臣迎帝,請早赴京師,仍出居私第。

  甲辰,帝至晉州。

  契丹主兀欲以契丹主德光有子在國,己以兄子襲位,又無述律太后之命,擅自立,內不自安。

  初,契丹主阿保機卒於勃海,述律太后殺酋長及諸將凡數百人。契丹主德光復卒于境外,酋長諸將懼死,乃謀奉契丹主兀欲勒兵北歸。契丹主以安國節度使麻荅為中京留守,以前武州刺史高奉明為安國節度使。晉文武官及士卒悉留於恒州,獨以翰林學士徐台符、李澣及後宮、宦者、教坊人自隨。乙巳,發真定。

  帝之即位也,絳州刺史李從朗與契丹將成霸卿等拒命,帝遣西南面招討使、護國節度使白文珂攻之,未下。帝至城下,命諸軍四布而勿攻,以利害諭之。戊申,從朗舉城降。帝命親將分護諸門,士卒一人毋得入。以偏將薛瓊為防禦使。

  辛亥,帝至陝州,趙暉自禦帝馬而入。壬子,至石壕,汴人有來迎者。六月甲寅朔,蕭翰至恒州,與麻荅以鐵騎圍張礪之第。礪方臥病,出見之,翰數之曰:「汝何故言於先帝,雲胡人不可以為節度使?又,吾為宣武節度使,且國舅也,汝在中書乃帖我!又,先帝留我守汴州,令我處宮中,汝以為不可。又,譖我及解裡於先帝,雲解裡好掠人財,我好掠人子女。今我必殺汝!」命鎖之。礪抗聲曰:「此皆國家大體,吾實言之。欲殺即殺,奚以鎖為!」麻荅以大臣不可專殺,力救止之,翰乃釋之。是夕,礪憤恚而卒。

  崔廷勳見麻荅,趨走拜,起,跪而獻酒,麻荅踞而受之。

  乙卯,帝至新安,西京留司官悉來迎。

  吳越忠獻王弘佐卒。遺令以丞相弘倧為鎮海、鎮東節度使兼侍中。

  丙辰,帝至洛陽,入居宮中,汴州百官奉表來迎。詔諭以受契丹補署者皆勿自疑,聚其告牒而焚之。趙遠更名上交。命鄭州防禦使郭從義先入大樑清宮,密令殺李從益及王淑妃。淑妃且死,曰:「吾兒為契丹所立,何罪而死!何不留之,使每歲寒食,以一盂麥飯灑明宗陵乎!」聞者泣下。

  戊午,帝發洛陽。樞密院吏魏仁浦自契丹逃歸,見於鞏。郭威問以兵數及故事,仁浦強記精敏,威由是親任之。仁浦,衛州人也。

  辛酉,汴州百官竇貞固等迎于滎陽。甲子,帝至大樑,晉之籓鎮相繼來降。

  丙寅,吳越王弘倧襲位。

  戊辰,帝下詔大赦。凡契丹所除節度使,下至將吏,各安職任,不復變更。複以汴州為東京,改國號曰漢,仍稱天福年,曰:「余未忍忘晉也。」複青、襄、汝三節度。壬申,以北京留守崇為河東節度使,同平章事。

  契丹述律太后聞契丹主自立,大怒,發兵拒之。契丹主以偉王為前鋒,相遇于石橋。初,晉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李彥韜從晉主北遷,隸述律太后麾下,太后以為排陳使。彥韜迎降于偉王,太后兵由是大敗。契丹主幽太后于阿保機墓。改元天祿,自稱天授皇帝,以高勳為樞密使。契丹主慕中華風俗,多用晉臣,而荒於酒色,輕慢諸酋長,由是國人不附,諸部數叛,興兵誅討,故數年之間,不暇南寇。

  初,契丹主德光命奉國都指揮使南宮王繼弘、都虞候樊暉以所部兵戍相州,彰德節度使高唐英善待之。戍兵無鎧仗,唐英以鎧仗給之,倚信如親戚。唐英聞帝南下,舉鎮請降。使者未返,繼弘、暉殺唐英。繼弘自稱留後,遣使告雲唐英反覆,詔以繼弘為彰德留後。庚辰,以暉為磁州刺史。安國節度使高奉明聞唐英死,心不自安,請于麻荅,署馬步都指揮使劉鐸為節度副使,知軍府事,身歸恒州。帝遣使告諭荊南。高從誨上表賀,且求郢州,帝不許。及加恩使至,拒而不受。

  唐主聞契丹主德光卒,蕭翰棄大樑去,下詔曰:「乃眷中原,本朝故地。」以左右衛聖統軍、忠武節度使、同平章事李金全為北面行營招討使,議經略北方。聞帝已入大樑,遂不敢出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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