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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晉高祖天福四年


  後晉高祖天福四年(公元939年)

  春正月辛亥,以澶州防禦使太原張從恩為樞密副使。

  朔方節度使張希崇卒,羌胡寇鈔,無複畏憚。甲寅,以義成節度使馮暉為朔方節度使。黨項酋長拓跋彥超最為強大,暉至,彥超入賀,暉厚遇之,因為於城中治第,豐其服玩,留之不遣,封內遂安。

  唐群臣江王知證等累表請唐主複姓李,立唐宗廟,乙丑,唐主許之。群臣又請上尊號,唐主曰:「尊號虛美,且非古。」遂不受。其後子孫皆踵其法,不受尊號,又不以外戚輔政,宦者不得預事,皆他國所不及也。

  二月乙亥,改太祖廟號曰義祖。己卯,唐主為李氏考妣發哀,與皇后斬衰居廬,如初喪禮,朝夕臨凡五十四日。江王知證、饒王知諤請亦服斬衰;不許。李建勳之妻廣德長公主假衰絰,入哭盡哀,如父母之喪。

  辛巳,詔國事委齊王璟詳決,惟軍旅以聞。庚寅,唐主更名昪。詔百官議二祚合享禮。辛卯,宋齊丘等議以義祖居七室之東。唐主命居高祖于西室,太宗次之,義祖又次之,皆為不祧之主。群臣言:「義祖諸侯,不宜與高祖、太宗同享,請於太廟正殿後別建廟祀之。」帝曰:「吾自幼托身義祖,向非義祖有功于吳,朕安能啟此中興之業?」群臣乃不敢言。唐主欲祖吳王恪,或曰:「恪誅死,不若祖鄭王無懿。」唐主命有司考二王苗裔,以吳王孫禕有功,禕子峴為宰相,遂祖吳王,雲自峴五世至父榮。其名率皆有司所撰。唐主又以曆十九帝、三百年,疑十世太少。有司曰:「三十年為世,陛下生於文德,已五十年矣。」遂從之。

  盧損至福州,閩主稱疾不見,命弟繼恭主之。遺其禮部員外郎鄭元弼奉繼恭表隨損入貢。閩主不禮於損,有士人林省鄒私謂損曰:「吾主不事其君,不愛其親,不恤其民,不敬其神,不睦其鄰,不禮其賓,其能久乎!餘將僧服而北逃,會相見于上國耳。」

  三月庚戌,唐主追尊吳王恪為定宗孝靜皇帝,自曾祖以下皆追尊廟號及諡。

  己未,詔歸德節度使劉知遠、忠武節度使杜重威並加同平章事。知遠自以有佐命功,重威起于外戚,無大功,恥與之同制。制下數日,杜門四表辭不受。帝怒,謂趙瑩曰:「重威,朕之妹夫,知遠雖有功,何得堅拒制命!可落軍權,令歸私第!」瑩拜請曰:「陛下昔在晉陽,兵不過五千,為唐兵十餘萬所攻,危於朝露,非知遠心如鐵石,豈能成大業!奈何以小過棄之,竊恐此語外聞,非所以彰人君之大度也。」帝意乃解,命端明殿學士和凝詣知遠第諭旨,知遠惶恐,起受命。

  尋州戌將王彥忠據懷遠城叛,上遣供奉官齊延祚往招諭之;彥忠降,延祚殺之。上怒曰:「朕踐祚以來,未嘗失信於人,彥忠已輸仗出迎,延祚何得擅殺之!」除延祚名,重杖配流,議者猶以為延祚不應免死。

  辛酉,冊回鶻可汗仁美為奉化可汗。

  夏四月,唐江王徐知證等請亦姓李;不許。

  辛巳,唐主祀南郊;癸未,大赦。

  梁太祖以來,軍國大政,天子多與崇政、樞密使議,宰相受成命,行制敕,講典故,治文事而已。帝懲唐明宗之世安重誨專橫,故即位之初,但命桑維翰兼樞密使。及劉處讓為樞密使,奏對多不稱旨,會處讓遭母喪,甲申,廢樞密院,以印付中書,院事皆委宰相分判。以副使張從恩為宣徽使,直學士、倉部郎中司徒詡、工部郎中顏衎並罷守本官。然勳臣近習不知大體,習於故事,每欲複之。

  帝以唐之大臣除名在兩京者皆貧悴,複以李專美為贊善大夫,丙戌,以韓昭胤為兵部尚書,馬胤孫為太子賓客,房暠為右驍衛大將軍,並致仕。閩主忌其叔父前建州刺史延武、戶部尚書延望才名,巫者林興與延武有怨,托鬼神語雲:「延武、延望將為變。」閩主不復詰,使興帥壯士就第殺之,並其五子。閩主用陳守元言,作三清殿於禁中,以黃金數千斤鑄寶皇大帝、天尊、老君像,晝夜作樂,焚香禱祀,求神丹。政無大小,皆林興傳寶皇命決之。

  戊申,加楚王希範天策上將軍,賜印,聽開府置官屬。

  辛亥,唐徙吉王景遂為壽王,立壽陽公景達為宣城王。

  乙卯,唐鎮海節度使兼中書令梁懷王徐知諤卒。

  唐人遷讓皇之族於泰州,號永甯宮,防衛甚嚴。康化節度使兼中書令楊珙稱疾,罷歸永甯宮。乙丑,以平盧節度使兼中書令楊璉為康化節度使;璉固辭,請終喪,從之。

  唐主將立齊王璟為太子,固辭;乃以為諸道兵馬大元帥、判六軍諸衛、守太尉、錄尚書事、升、揚二州牧。

  閩判六軍諸衛建王繼嚴得士心,閩主忌之,六月,罷其兵柄,更名繼裕;以弟繼鏞判六軍,去諸衛字。林興詐覺,流泉州。望氣者言宮中有災,乙未,閩主徙居長春宮。

  秋七月庚子朔,日有食之。

  成德節度使安重榮出於行伍,性粗率,恃勇驕暴,每謂人曰:「今世天子,兵強馬壯則為之耳。」府廨有幡竿高數十尺,嘗挾弓矢謂左右曰:「我能中竿上龍首者,必有天命。」一發中之,以是益自負。帝之遣重榮代秘瓊也,戒之曰:「瓊不受代,當別除汝一鎮,勿以力取,恐為患滋深。」重榮由是以帝為怯,謂人曰:「秘瓊匹夫耳,天子尚畏之,況我以將相之重,士馬之眾乎!」每所奏請多逾分,為執政所可否,意憤憤不快,乃聚亡命,市戰馬,有飛揚之志。帝知之,義武節度使皇甫遇與重榮姻家,甲辰,徙遇為昭義節度使。

  乙巳,閩北宮火,焚宮殿殆盡。

  戊申,薛融等上所定編敕,行之。

  丙辰,敕:「先令天下公私鑄錢,今私錢多用鉛錫,小弱缺薄,宜皆禁之,專令官司自鑄。」

  西京留守楊光遠疏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桑維翰遷除不公及營邸肆於兩都,與民爭利;帝不得已,閏月壬申,出維翰為彰德節度使兼侍中。

  初,義武節度使王處直子威,避王都之難,亡在契丹,至是,義武缺帥,契丹主遣使來言,「請使威襲父土地,如我朝之法。」帝辭以「中國之法必自刺史、團練、防禦序遷乃至節度使,請遣威至此,漸加進用。」契丹主怒,複遣使來言曰:「爾自節度使為天子,亦有階級邪!」帝恐其滋蔓不已,厚賂契丹,且請以處直兄孫彰德節度使廷胤為義武節度使以厭其意。契丹怒稍解。

  初,閩惠宗以太祖元從為拱宸、按鶴都,及康宗立,更募壯士二千人為腹心,號宸衛都,祿賜皆厚於二都;或言二都怨望,將作亂,閩主欲分隸漳、泉二州,二都益怒。閩主好為長夜之飲,強群臣酒,醉則令左右伺其過失;從弟繼隆醉失禮,斬之。屢以猜怒誅宗室,叔父左僕射、同平章事延羲陽為狂愚以避禍,閩主賜以道士服,置武夷山中;尋複召還,幽於私第。閩主數侮拱宸、控鶴軍使永泰朱文進、光山連重遇,二人怨之。會北宮火,求賊不獲;閩主命重遇將內外營兵掃除餘燼,日役萬人,士卒甚苦之。又疑重遇知縱火之謀,欲誅之;內學士陳郯私告重遇。辛巳夜,重遇入直,帥二都兵焚長春宮以攻閩主,使人迎延羲於瓦礫中,呼萬歲;複召外營兵共攻閩主;獨宸衛都拒戰,閩主乃與李後如宸衛都。比明,亂兵焚宸衛都,宸衛都戰敗,餘眾千餘人奉閩主及李後出北關,至梧桐嶺,眾稍逃散。延羲使兄子前汀州剌史繼業將兵追之,及於村舍;閩主素善射,引弓殺數人。俄而追兵雲集,閩主知不免,投弓謂繼業曰:「卿臣節安在!」繼業曰:「君無君德,臣安有臣節!新君,叔父也,舊君,昆弟也,孰親孰疏?」閩主不復言。

  繼業與之俱還,至陀莊,飲以酒,醉而縊之,並李後及諸子、王繼恭皆死。宸衛餘眾奔吳越。延羲自稱威武節度使、閩國王,更名曦,改元永隆,赦系囚,頒賚中外。以宸衛弑閩主赴於鄰國;諡閩主曰聖神英睿文明廣武應道大弘孝皇帝,廟號康宗。遣商人間道奉表稱籓于晉;然其在國,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。以太子太傅致仕李真為司空兼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。連重遇之攻康宗也,陳守元在宮中,易服將逃,兵人殺之。重遇執蔡守蒙,數以賣官之罪而斬之。閩王曦既立,遣使誅林興於泉州。

  河決亳州。

  八月辛醜,以馮道守司徒兼侍中。壬寅,詔中書知印止委上相,由是事無巨細,悉委於道。帝嘗訪以軍謀,對曰:「征伐大事,在聖心獨斷。臣書生,惟知謹守歷代成規而已。」帝以為然。道嘗稱疾求退,帝使鄭王重貴詣第省之,曰:「來日不出,朕當親往。」道乃出視事。當時寵遇,群臣無與為比。

  己酉,以吳越王元璟為天下兵馬元帥。

  黔南巡內溪州刺史彭士愁引蔣、錦州蠻萬餘人寇辰、澧州,焚掠鎮戍,遣使乞師於蜀;蜀主以道遠,不許。九月辛未,楚王希范命左靜江指揮使劉勍、決勝指揮使廖匡齊帥衡山兵五千討之。

  癸未,以唐許王從益為郇國公,奉唐祀。從益尚幼,李後養從益于宮中,奉王淑妃如事母。

  冬十月庚戌,閩康宗所遣使者鄭元弼至大樑。康宗遺執政書曰:「閩國一從興運,久歷年華,見北辰之帝座頻移,致東海之風帆多阻。」又求用敵國禮致書往來。帝怒其不遜,壬子,詔卻其貢物及福、建諸州綱運,並令元弼及進奏官林恩部送速歸。兵部員外郎李知損上言:「王昶僭慢,宜執留使者,籍沒其貨。」乃下元弼、恩獄。

  吳越恭穆夫人馬氏卒。夫人,雄武節度使綽之女也。初,武肅王鏐禁中外畜聲妓,文穆王元瓘年三十餘無子,夫人為之請於鏐,鏐喜曰:「吾家祭祀,汝實主之。」乃聽元璟納妾。鹿氏,生弘僔、弘倧;許氏,生弘佐;吳氏,生弘俶;眾妾生弘偡,弘億、弘儀、弘偓、弘仰、弘信;夫人撫視慈愛如一。常置銀鹿於帳前,坐諸兒于上而弄之。

  十一月戊子,契丹遣其臣遙折來使,遂如吳越。

  楚王希範始開天策府,置護軍都尉、領軍司馬等官,以諸弟及將校為之。又以幕僚拓跋恒、李弘皋、廖匡圖、徐仲雅等十八人為學士。

  劉勍等進攻溪州,彭士愁兵敗,棄州走保山寨;石崖四絕,勍為梯棧上圍之。廖匡齊戰死,楚王希範遣吊其母,其母不哭,謂使者曰:「廖氏三百口受王溫飽之賜,舉族效死,未足以報,況一子乎!願王無以為念。」王以其母為賢,厚恤其家。

  十二月丙戌,禁剙造佛寺。

  閩王作新宮,徙居之。

  是歲,漢門下侍郎、同平章事趙光裔言於漢主曰:「自馬後崩,未嘗通使于楚,親鄰舊好,不可忘也。」因薦諫議大夫李紓可以將命,漢主從之;楚亦遣使報聘。光裔相漢二十餘年,府庫充實,邊境無虞。及卒,漢主複以其子翰林學士承旨、尚書左丞損為門下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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