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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樑末帝貞明五年


  後樑末帝貞明五年(公元919年)

  春正月辛巳,蜀主祀南郊,大赦。

  晉李存審於德勝南北夾河築兩城而守之。晉王以存審代周德威為內外番漢馬步總管。晉王還魏州,遣李嗣昭權知幽州軍府事。

  漢主岩立越國夫人馬氏為皇后,殷之女也。

  三月丙戌,蜀北路行營都招討、武德節度使王宗播等自散關擊岐,渡渭水,破岐將孟鐵山。會大雨而還,分兵戍興元、鳳州及威武城。戊子,天雄節度使、同平章事王宗昱攻隴州,不克。蜀主奢縱無度,日與太后、太妃游宴於貴臣之家,及遊近郡名山,飲酒賦詩,所費不可勝紀。仗內教坊使嚴旭強取士民女子內宮中,或得厚賂而免之,以是累遷至蓬州刺史。太后、太妃各出教令賣刺史、令、錄等官,每一官闕,數人爭納賂,賂多者得之。

  晉王自領盧龍節度使,以中門使李紹宏提舉軍府事,代李嗣昭。昭宏,宦者也,本姓馬,晉王賜姓名,使與知嵐州事孟知祥俱為河東、魏博中門使。孟知祥又薦教練使雁門郭崇韜能治劇,王以為中門副使。崇韜倜儻有智略,臨事敢決,王寵待日隆。先是,中門使吳珪、張虔厚相繼獲罪,及紹宏出幽州,知祥懼禍,稱疾辭位,王乃以知祥為河東馬步都虞候,自是崇韜專典機密。

  詔吳越王鏐大舉討淮南。鏐以節度副大使傳瓘為諸軍都指揮使,帥戰艦五百艘,自東洲擊吳。吳遣舒州刺史彭彥章及裨將陳汾拒之。

  吳徐溫帥將吏籓鎮請吳王稱帝,吳王不許。夏四月戊戌朔,即吳國王位。大赦,改元武義。建宗廟社稷,置百官,宮殿文物皆用天子禮。以金繼土,臘用醜。改諡武忠王曰孝武王,廟號太祖,威王曰景王,尊母為太妃;以徐溫為大丞相、都督中外諸軍事、諸道都統、鎮海、甯國節度使、守太尉兼中書令、東海郡王,以徐知誥為左僕射、參政事兼知內外諸軍事,仍領江州團練使,以揚府左司馬王令謀為內樞密使,營田副使嚴可求為門下侍郎,鹽鐵判官駱知祥為中書侍郎,前中書舍人盧擇為吏部尚書兼太常卿,掌書記殷文圭為翰林學士,館驛巡宮遊恭為知制誥,前駕部員外郎楊迢為給事中。擇,醴泉人;迢,敬之之孫也。

  錢傳瓘與彭彥章遇;傳瓘命每船皆載灰、豆及沙,乙巳,戰于狼山江。吳船乘風而進,傳瓘引舟避之,既過,自後隨之。吳回船與戰,傳瓘使順風揚灰,吳人不能開目;及船舷相接,傳瓘使散沙於己船而散豆于吳船,豆為戰血所漬,吳人踐之皆僵僕。傳瓘因縱火焚吳船,吳兵大敗。彥章戰甚力,兵盡,繼之以木,身被數十創,陳汾按兵不救;彥章知不免,遂自殺。傳瓘俘吳裨將七十人,斬首千餘級,焚戰艦四百艘。吳人誅汾,籍沒家貲,以其半賜彥章家,稟其妻子終身。

  賀瑰攻德勝南城,百道俱進,以竹笮聯艨艟十餘艘,蒙以牛革,設睥睨、戰格如城狀,橫於河流,以斷晉之救兵,使不得渡。晉王自引兵馳往救之,陳於北岸,不能進;遣善游者馬破龍入南城,見守將氏延賞,延賞言矢石將盡,陷在頃刻。晉王積金帛於軍門,募能破艨艟者;眾莫知為計,親將李建及曰:「賀瑰悉眾而來,冀此一舉;若我軍不渡,則彼為得計。今日之事,建及請以死決之。」乃選效節敢死士得三百人,被鎧操斧,帥之乘舟而進。將至艨艟,流矢雨集,建及使操斧者入艨艟間,斧其竹笮,又以木罌載薪,沃油然火,於上流縱之,隨以巨艦實甲士,鼓噪攻之。艨艟既斷,隨流而下,梁兵焚溺者殆半,晉兵乃得渡。瑰解圍走,晉兵追之,至濮州而還。瑰退屯行台村。

  蜀主命天策府諸將無得擅離屯戍。五月丁卯朔,左散旗軍使王承諤、承勳、承會違命,蜀主皆原之。自是禁令不行。

  楚人攻荊南,高季昌求救于吳,吳命鎮南節度使劉信等帥洪、吉、撫、信步兵自瀏陽趣潭州,武昌節度使李簡等帥水軍攻複州。信等至潭州東境,楚兵釋荊南引歸。簡等入複州,執其知州鮑唐。

  六月,吳人敗吳越兵于沙山。

  秋七月,吳越王鏐遣錢傳瓘將兵三萬攻吳常州,徐溫帥諸將拒之,右雄武統軍陳璋以水軍下海門出其後。壬申,戰於無錫。會溫病熱,不能治軍,吳越攻中軍,飛矢雨集,鎮海節度判官陳彥謙遷中軍旗鼓于左,取貌類溫者,擐甲胄,號令軍事,溫得少息。俄頃,疾稍間,出拒之。時久旱草枯,吳人乘風縱火,吳越兵亂,遂大敗,殺其將何逢、吳建,斬首萬級。傳瓘遁去,追至山南,覆敗之。陳璋敗吳越於香彎。溫募生獲叛將陳紹者賞錢百萬,指揮使崔彥章獲之。紹勇而多謀,溫複使之典兵。

  初,錦衣之役,吳馬軍指揮曹筠叛奔吳越,徐溫赦其妻子,厚遇之,遣間使告之曰:「使汝不得志而去,吾之過也,汝無以妻子為念。」及是役,筠複奔吳。溫自數昔日不用筠言者三,而不問筠去來之罪,歸其田宅,複其軍職,筠內愧而卒。

  知誥請帥步卒二千,易吳越旗幟鎧仗,躡敗卒而東,襲取蘇州。溫曰:「爾策固善;然吾且求息兵,未暇如汝言也。」諸將皆以為:「吳越所恃者舟楫,今大旱,水道涸,此天亡之時也,宜盡步騎之勢,一舉滅之。」溫歎曰:「天下離亂久矣,民困已甚,錢公亦未易可輕;若連兵不解,方為諸君之憂。今戰勝以懼之,戢兵以懷之,使兩地之民各安其業,君臣高枕,豈不樂哉!多殺何為!」遂引還。

  吳越王鏐見何逢馬,悲不自勝,故將士心附之。寵姬鄭氏父犯法當死,左右為之請,鏐曰:「豈可以一婦人亂我法。」出其女而斬之。鏐自少在軍中,夜未嘗寐,倦極則就圓木小枕,或枕大鈴,寐熟輒欹而寤,名曰:「警枕」。置粉盤於臥內,有所記則書盤中,比老不倦。或寢方酣,外有白事者,令侍女振紙即寤。時彈銅丸于樓牆之外,以警直更者。嘗微行,夜叩北城門,吏不肯啟關,曰:「雖大王來亦不可啟。」乃自他門入。明日,召北門吏,厚賜之。

  丙戌,吳王立其弟濛為廬江郡公,溥為丹楊郡公,潯為新安郡公,澈為鄱陽郡公,子繼明為廬陵郡公。

  晉王歸晉陽,以巡官馮道為掌書記。中門使郭崇韜以諸將陪食者眾,請省其數。王怒曰:「孤為效死者設食,亦不得專,可令軍中別擇河北帥,孤自歸太原。」即召馮道令草詞以示眾。道執筆逡巡不為,曰:「大王方平河南,定天下,崇韜所請未至大過;大王不從可矣,何必以此驚動遠近,使敵國聞之,謂大王君臣不和,非所以隆威望也。」會崇韜入謝,王乃止。

  初,唐滅高麗,天祐初,高麗石窟寺眇僧躬乂,聚眾據開州稱王,號大封國,至是,遣佐良尉金立奇入貢于吳。

  八月乙未朔,宣義節度使賀瑰卒。以開封尹王瓚為北面行營招討使。瓚將兵五萬,自黎陽渡河掩擊澶、魏,至頓丘,遇晉兵而旋,瓚為治嚴,令行禁止,據晉人上游十八裡楊村,夾河築壘,運洛陽竹木造浮梁,自滑州饋運相繼。晉蕃漢馬步副總管、振武節度使李存進亦造浮梁於德勝,或曰:「浮梁須竹笮、鐵牛、石囷,我皆無之,何以能成!」存進不聽,以葦笮維巨艦,系于土山巨木,逾月而成,人服其智。

  吳徐溫遣使以吳王書歸無錫之俘于吳越;吳越王鏐亦遣使請和于吳。自是吳國休兵息民,三十餘州民樂業者二十餘年。吳王及徐溫屢遺吳越王鏐書,勸鏐自王其國;鏐不從。

  九月丙寅,詔削劉岩官爵,命吳越王鏐討之。鏐雖受命,竟不行。

  吳廬江公濛有材氣,常歎曰:「我國家而為它人所有,可乎!」徐溫聞而惡之。

  冬十月,出濛為楚州團練使。

  晉王如魏州,發徒數萬,廣德勝北城,日與梁人爭,大小百餘戰,互有勝負。左射軍使石敬塘與梁人戰於河壖,梁人擊敬瑭,斷其馬甲,橫沖兵馬使劉知遠以所乘馬授之,自乘斷甲者徐行為殿;梁人疑有伏,不敢追,俱得免,敬瑭以是親愛之。敬瑭、知遠,其先皆沙陀人。敬瑭,李嗣源之婿也。

  劉鄩圍張萬進於兗州經年,城中危窘,晉王方與梁人戰河上,力不能救。萬進遣親將劉處讓乞師于晉,晉王未之許,處讓於軍門截耳曰:「苟不得請,生不如死!」晉王義之,將為出兵,會鄩已屠兗州,族萬進,乃止。以處讓為行台左驍衛將軍。處讓,滄州人也。

  十一月,吳武甯節度使張崇寇安州。

  丁醜,以劉鄩為泰甯節度使、同平章事。辛卯,王瓚引兵至戚城,與李嗣源戰,不利。

  梁築壘貯糧于潘張,距楊村五十裡,十二月,晉王自將騎兵自河南岸西上,邀其餉者,俘獲而還;梁人伏兵于要路,晉兵大敗。晉王以數騎走,梁數百騎圍之,李紹榮識其旗,單騎奮擊救之,僅免。戊戌,晉王複與王瓚戰于河南,瓚先勝,獲晉將石君立等;既而大敗,乘小舟渡河,走保北城,失亡萬計。帝聞石君立勇,欲將之,系於獄而厚餉之,使人誘之。君立曰:「我晉之敗將,而為用於梁,雖竭誠效死,誰則信之!人各有君,何忍反為仇讎用哉!」帝猶惜之,盡殺所獲晉將,獨置君立。晉王乘勝遂拔濮陽。帝召王瓚還,以天平節度使戴思遠代為北面招討使,屯河上以拒晉人。

  己酉,蜀雄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朗有罪,削奪官爵,複其姓名曰全師朗,命武定節度使兼中書令桑弘志討之。

  吳禁民私畜兵器,盜賊益繁。禦史台主簿京兆盧樞上言:「今四方分爭,宜教民戰。且善人畏法禁而奸民弄干戈,是欲偃武而反招盜也。宜團結民兵,使之習戰,自衛鄉里。」從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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