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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憲宗元和十五年


  唐憲宗元和十五年(公元820年)

  春正月,沂、海、兗、密觀察使曹華請徙理兗州,許之。

  義成節度使劉悟入朝。

  初,左軍中尉吐突承璀謀立澧王惲為太子,上不許。及上寢疾,承璀謀尚未息。太子聞而憂之,密遣人問計于司農卿郭釗。釗曰:「殿下但盡孝謹以俟之,勿恤其他。」釗,太子之舅也。上服金丹,多躁怒,左右宦官往往獲罪,有死者,人人自危。庚子,暴崩于中和殿。時人皆言內常侍陳弘志弑逆,其黨類諱之,不敢討賊,但雲藥發,外人莫能明也。

  中尉梁守廉與諸宦官馬進潭、劉承偕、韋元素、王守澄等共立太子,殺吐突承璀及澧王惲,賜左、右神策軍士錢人五十緡,六軍、威遠人三十緡,左、右金吾人十五緡。

  閏月丙午,穆宗即位於太極殿東序。是日,召翰林學士段文昌等及兵部郎中薛放、駕部員外郎丁公著對於思政殿。放,戎之弟;公著,蘇州人;皆太子侍讀也。上未聽政,放、公著常侍禁中,參預機密,上欲以為相,二人固辭。

  丁未,輟西宮朝臨,集群臣于月華門外。貶皇甫鎛為崖州司戶,市井皆相賀。

  上議命相,令狐楚薦禦史中丞蕭俛。辛亥,以俛及段文昌皆為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。楚、俛與皇甫鎛皆同年進士,上欲誅鎛,俛及宦官救之,故得免。壬子,杖殺柳泌及僧大通,自餘方士皆流嶺表,貶左金吾將軍李道古循州司馬。

  癸醜,以薛放為工部侍郎,丁公著為給事中。

  二月丁醜,乙卯,尊郭貴妃為皇太后上禦丹鳳門樓,赦天下。事畢,盛陳倡優雜戲於門內而觀之。丁亥,上幸左神策軍觀手搏雜戲。庚寅,監察禦史楊虞卿上疏,以為:「陛下宜延對群臣,周遍顧問,惠以氣色,使進忠若趨利,論政若訴冤,如此而不致升平者,未之有也。」衡山人趙知微亦上疏諫上游畋無節。上雖不能用,亦不罪也。壬辰,廢邕管,命容管經略使陽旻兼領之。

  安南都護桂仲武至安南,楊清拒境不納。清用刑慘虐,其黨離心。仲武遣人說其酋豪,數月間,降者相繼,得兵七千餘人。朝廷以仲武為逗遛,甲午,以桂管觀察使裴行立為安南都護。乙未,以太僕卿杜式方為桂管觀察使。丙申,貶仲武為安州刺史。

  丹王逾薨。

  吐蕃寇靈武。

  憲宗之末,回鶻遣合達幹來求婚尤切,憲宗許之。三月癸卯朔,遣合達幹歸國。

  上見夏州觀察判官柳公權書跡,愛之。辛酉,以公權為右拾遺、翰林侍書學士。上問公權:「卿書何能如是之善?」對曰:「用筆在心,心正則筆正。」上默然改容,知其以筆諫也。公權,公綽之弟也。

  辛未,安南將士開城納桂仲武,執楊清,斬之。裴行立至海門而卒。複以仲武為安南都護。

  吐蕃寇鹽州。

  初,膳部員外郎元稹為江陵士曹,與監軍崔潭峻善。上在東宮,聞宮人誦稹歌詩而善之。及即位,潭峻歸朝,獻稹歌詩百餘篇。上問:「稹安在?」對曰:「今為散郎。」夏五月庚戌,以稹為祠部郎中、知制誥。朝論鄙之。會同傣食瓜于閣下,有蠅集其上,中書舍人武儒衡以扇揮之曰:「適從何來,遽集於此!」同僚皆失色,儒衡意氣自若。

  庚申,葬神聖章武孝皇帝于景陵,廟號憲宗。

  六月,以湖南觀察使崔群為吏部侍郎,召對別殿。上曰:「朕升儲副,知卿為羽翼。」對曰:「先帝之意,久屬聖明,臣何力之有!」

  太后居興慶宮,每朔望,上帥百官詣宮上壽。上性侈,所以奉養太后尤為華靡。

  秋七月乙巳,以鄆、曹、濮節度為天平軍。

  門下侍郎、同平章事令狐楚坐為山陵使,部吏盜官物,又不給工人傭直,收其錢十五萬緡為羨餘獻之,怨訴盈路。丁卯,罷為宣、歙、池觀察使。

  八月癸已,發神策兵二千浚魚藻池。戊戌,以禦史中丞崔植為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。己亥,再貶令狐楚衡州刺史。

  上甫過公除,即事遊畋聲色,賜與無節。九月,欲以重陽大宴。拾遺李玨帥其同僚上疏曰:「伏以元朔未改,園陵尚新,雖陛下就易月之期,俯從人欲;而《禮經》著三年之制,猶服心喪。遵同軌之會始離京,告遠夷之使未覆命。遏密弛禁,蓋為齊人。合謀後庭,事將未可。」上不聽。

  戊午,加邠甯節度使李光顏、武甯節度使李愬並同平章事。

  冬十月,王承宗薨,其下秘不發喪,子知感、知信皆在朝,諸將欲取帥于屬內諸州。參謀崔燧以承宗祖母涼國夫人命,告諭諸將及親兵,立承宗之弟觀察支使承元。承元時年二十,將士拜之,承元不受,泣且拜,諸將固請不已。承元曰:「天子遣中使監軍,有事當與之議。」及監軍至,亦勸之。承元曰:「諸公未忘先德,不以承元年少,欲使之攝軍務,承元請盡節天子以遵忠烈王之志,諸公肯從之乎!」眾許諾。承元乃視事於都將聽事,令左右不得謂己為留後,委事於參佐,密表請朝廷除帥。庚辰,監軍奏承宗疾亟,弟承元權知留後,並以承元表聞。

  黨項複引吐蕃寇涇州,連營五十裡。

  辛已,遣起居舍人拍耆詣鎮州宣慰。

  壬午,群臣入閣。諫議大夫鄭覃、崔郾等五人進言:「陛下宴樂過多,畋遊無度。今胡寇壓境,忽有急奏,不知乘輿所在。又晨夕與近習倡優狎暱,賜與過厚。大金帛皆百姓膏血,非有功不可與。雖內藏有餘,願陛下愛之,萬一四方有事,不復使有司重斂百姓。」時久無閣中論事者,上始甚訝之,謂宰相曰:「此輩何人?」對曰:「諫官。」上乃使人慰勞之,曰:「當依卿言。」宰相皆賀,然實不能用也。覃,珣瑜之子也。上嘗謂給事中丁公著曰:「聞外間人多宴樂,此乃時和人安,足用為慰。」公著對曰:「此非佳事,恐漸勞聖慮。」上曰:「何故?」對曰:「自天寶以來,公卿大夫競為游宴,沉酣晝夜,優雜子女,不愧左右。如此不已,則百職皆廢,陛下能無獨憂勞乎!願少加禁止,乃天下之福也。」

  癸未,涇州奏吐蕃進營距州三十裡,告急求救。以右軍中尉梁守謙為左、右神策京西、北行營都監,將兵四千人,併發八鎮全軍救之。賜將士裝錢二萬緡。以郯王府長史邵同為太府少卿兼禦史中丞,充答吐蕃請和好使。初,秘書少監田洎入吐蕃為弔祭使,吐蕃請與唐盟于長武城下,洎恐吐蕃留之不得還,唯阿而已。既而吐蕃為黨項所引入寇,因以為辭曰:「田洎許我將兵赴盟。」於是貶洎郴州司戶。

  成德軍始奏王承宗薨。乙酉,徙田弘正為成德節度使,以王承元為義成節度使,劉悟為昭義節度使,李愬為魏博節度使。又以左金吾將軍田布為河陽節度使。

  渭州刺史郝玼出兵襲吐蕃營,所殺甚眾。李光顏發邠寧兵救涇州。邠寧兵以神策受賞厚,皆慍曰:「人給五十緡而不識戰鬥者,彼何人邪!常額衣資不得而前冒白刃者,此何人邪!」洶洶不可止。光顏親為開陳大義以諭之,言與涕俱,然後軍士感悅而行。將至涇州,吐蕃懼而退。丙戌,罷神策行營。西川奏吐蕃寇雅州。辛卯,鹽州奏吐蕃營于烏、白池,尋亦皆退。

  十一月癸卯,遣諫議大夫鄭覃詣鎮州宣慰,賜錢一百萬緡以賞將士。王承元既請朝命,諸將及鄰道爭以故事勸之,承元皆不聽。及移鎮義成,將士喧嘩不受命,承元與柏耆召諸將以詔旨諭之,諸將號哭不從。承元出家財以散之,擇其有勞者擢之,謂曰:「諸公以先代之故,不欲承元去,此意甚厚。然使承元違天子之詔,其罪大矣。昔李師道之未敗也,朝廷嘗赦其罪,師道欲行,諸將固留之。其後殺師道者亦諸將也。諸將勿使承元為師道,則幸矣。」因涕泣不自勝,且拜之。十將李寂等十餘人固留承元,承元斬以徇,軍中乃定。丁未,承元赴滑州。將吏或以鎮州器用財貨行,承元悉命留之。

  上將幸華清宮,戊午,宰相率兩省供奉官詣延英門,三上表世諫,且言:「如此,臣輩當扈從。」求面對,皆不聽。諫官伏門下,至暮,乃退。己未,未明,上自複道出城,幸華清宮,獨公主、駙馬、中尉、神策六軍使帥禁兵千餘人扈從,晡時還宮。

  十二月己已朔,鹽州奏:吐蕃千餘人圍烏、白池。

  庚辰,西川奏南詔二萬人入界,請討吐蕃。

  癸未,容管奏破黃少卿萬餘眾,拔營柵三十六。

  時少卿久未平,國子祭酒韓愈上言:「臣去年貶嶺外,熟知黃家賊事。其賊無城郭可居,依山傍險,自稱洞主,尋常亦各營生,急則屯聚相保。比緣邕管經略使多不得人,德既不能綏懷,威又不能臨制,侵欺虜縛,以致怨恨。遂攻劫州縣,侵暴平人,或複私仇,或貪小利,或聚或散,終亦不能為事。近者征討本起裴行立、陽旻,此兩人者本無遠慮深謀,意在邀功求賞。亦緣見賊未屯聚之時,將謂單弱,爭獻謀計。自用兵以來,已經二年,前後所奏殺獲計不下二萬餘人,倘皆非虛,賊已尋盡。至今賊猶依舊,足明欺罔朝廷。邕、容兩管,經此凋弊,殺傷疾疫,十室九空,如此不已,臣恐嶺南一道未有甯息之時。自南討已來,賊徒亦甚傷損,察其情理,厭苦必深。賊所處荒僻,假如盡殺其人,盡得其地,在於國計不為有益。若因改元大慶,赦其罪戾,遣使宣諭,必望風降伏。仍為選擇有威信者為經略使,苟處置得宜,自然永無侵叛之事。」

  上不能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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