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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憲宗元和五年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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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憲宗元和五年(公元810年) 春正月,劉濟自將兵七萬人擊王承宗,時諸軍皆未進,濟獨前奮擊,拔饒陽、束鹿。河東、河中、振武、義武四軍為恒州北道招討,會於定州。會望夜,軍吏以有外軍,請罷張燈。張茂昭曰:「三鎮,官軍也,何謂外軍!」命張燈,不禁行人,不閉裡門,三夜如平日,亦無敢喧嘩者。 丁卯,河東將王榮拔王承宗洄湟鎮。吐突承璀至行營,威令不振,與承宗戰,屢敗。左神策大將軍酈定進戰死。定進,驍將也,軍中奪氣。 灑南尹房式有不法事,東台監察禦史元稹奏攝之,擅令停務。朝廷以為不可,罰一季俸,召還西京。至敷水驛,有內侍後至,破驛門呼罵而入,以馬鞭擊稹傷面。上複引稹前過,貶江陵士曹。翰林學士李絳、崔群言稹無罪。白居易上言:「中使陵辱朝士,中使不問而稹先貶,恐自今中使出外益暴橫,人無敢言者。又,稹為禦史,多所舉奏,不避權勢,切齒者眾,恐自今無人肯為陛下當官執法,疾惡繩愆,有大奸猾,陛下無從得知。」上不聽。 上以河朔方用兵,不能討吳少陽。三月己未,以少陽為淮西留後。 諸軍討王承宗者久無功,白居易上言,以為:「河北本不當用兵,今既出師,承璀未嘗苦戰,已失大將,與從史兩軍入賊境,遷延進退,不惟意在逗留,亦是力難支敵。希朝、茂昭至新市鎮,竟不能過。劉濟引全軍攻圍樂壽,久不能下。師道、季安元不可保,察其情狀,似相計會,各收一縣,遂不進軍。陛下觀此事勢,成功有何所望!以臣愚見,須速罷兵,若又遲疑,其害有四:可為痛惜者二,可為深憂者二。何則?若保有成,即不論用度多少;既的知不可,即不合虛費貲糧。悟而後行,事亦非晚。今遲校一日有一日之費,更延旬月,所費滋多,終須罷兵,何如早罷!以府庫錢帛、百姓脂膏資助河北諸侯,轉令強大。此臣為陛下痛惜者一也。臣又恐河北諸將見吳少陽已受制命,必引事例輕重,同詞請雪承宗。若章表繼來,即義無不許。請而後舍,體勢可知,轉令承宗膠固同類。如此,則與奪皆由鄰道,恩信不出朝廷,實恐威權盡歸河北。此為陛下痛惜者二也。今天時已熱,兵氣相蒸,至於饑渴疲勞,疾疫暴露,驅以就戰,人何以堪!縱不惜身,亦難忍苦。況神策烏雜城市之人,例皆不慣如此,忽思生路,或有奔逃,一人若逃,百人相扇,一軍若散,諸軍必搖,事忽至此,悔將何及!此為陛下深憂者一也。臣聞回鶻、吐蕃皆有細作,中國之事,小大盡知。今聚天下之兵,唯討承宗一賊,自冬及夏,都未立功,則兵力之強弱,資費之多少,豈宜使西戌、北虜一一知之!忽見利生心,乘虛入寇,以今日之勢力,可能救其首尾哉!兵連禍生,何事不有!萬一及此,實關安危。此其為陛下深憂者二也。」 盧從史首建伐王承宗之謀,及朝廷興師,從史逗留不進,陰與承宗通謀,令軍士潛懷承宗號;又高芻粟之價以敗度支,諷朝廷求平章事,誣奏諸道與賊通,不可進兵,上甚患之。會從史遣牙將王翊元入奏事,裴垍引與語,為言為臣之義,微動其心,翊元遂輸誠,言從史陰謀及可取之狀。垍令翊元還本軍經營,複來京師,遂得其都知兵馬使烏重胤等款要。垍言於上曰:「從史狡猾驕很,必將為亂。今聞其與承璀對營,視承璀如嬰兒,往來殊不設備。失今不取,後雖興大兵,未可以歲月平也。」 上初愕然,熟思良久,乃許之。從史性貪,承璀盛陳奇玩,視其所欲,稍以遺之。從史喜,益相昵狎。甲申,承璀與行營兵馬使李聽謀,召從史入營博,伏壯士于幕下,突出,擒詣帳後縛之,內車中,馳詣京師。左右驚亂,承璀斬十餘人,諭以詔旨。從史營中士卒聞之,皆甲以出,操兵趨嘩。烏重胤當軍門叱之曰:「天子有詔,從者賞,敢違者斬!」士卒皆斂兵還部伍。會夜,車疾驅,未明,已出境。重胤,承洽之子;聽,晟之子也。 丁亥,範希朝、張茂昭大破承宗之眾於木刀溝。 上嘉烏重胤之功,欲即授以昭義節度使。李絳以為不可,請授重胤河陽,以河陽節度使孟元陽鎮昭義。會吐突承璀奏,已牒重胤句當昭義留後,絳上言:「昭義五州據山東要害,魏博、恒、幽諸鎮蟠結,朝廷恃此以制之。邢、滋、洺入其腹內,誠國之寶地,安危所系也。向為從史所據,使朝廷旰食,今幸而得之,承璀複以與重胤,臣聞之驚歎,實所痛心!昨國家誘執從史,雖為長策,已失大體。今承璀又以文牒差人為重鎮留後,為之求旌節,無君之心,孰甚於此!陛下昨日得昭義,人神同慶,威令再立;今日忽以授本軍牙將,物情頓沮,紀綱大紊。校計利害,更不若從史為之。何則?從史雖蓄奸謀,已是朝廷牧伯。重胤出於列校,以承璀一牒代之,竊恐河南、北諸侯聞之,無不憤怒,恥與為伍。且謂承璀誘重胤使逐從史而代其位,彼人人麾下各有將校,能無自危乎!儻劉濟、茂昭、季安、執恭、韓弘、師道繼有章表陳其情狀,並指承璀專命之罪,不知陛下何以處之?若皆不報,則眾怒益甚;若為之改除,則朝廷之威重去矣。」上複使樞密使梁守謙密謀於絳曰:「今重胤已總軍務,事不得已,須應與節。」對曰:「從史為帥不由朝廷,故啟其邪心,終成逆節。今以重胤典兵,即授之節,威福之柄不在朝廷,何以異于從史乎!重胤之得河陽,已為望外之福,豈敢更為旅拒!況重胤所以能執從史,本以杖順成功,一旦自逆詔命,安知同列不襲其跡而動乎!重胤軍中等夷甚多,必不願重胤獨為主帥。移之他鎮,乃愜眾心,何憂其致亂乎!」上悅,皆如其請。壬辰,以重胤為河陽節度使,元陽為昭義節度使。戊戌,貶盧從史歡州司馬。 五月乙巳,昭義軍三千餘人夜潰,奔魏州。劉濟奏拔安平。 庚申,吐蕃遣其臣論思邪熱入見,且歸路泌、鄭叔矩之柩。甲子,奚寇靈州。 六月甲申,白居易複上奏,以為:「臣比請罷兵,今之事勢,又不如前,不知陛下複何所待!」是時,上每有軍國大事,必與諸學士謀之。嘗逾月不見學士,李絳等上言:「臣等飽食不言,其自為計則得矣,如陛下何!陛下詢訪理道,開納直言,實天下之幸,豈臣等之幸!」上遽令「明日三殿對來。」白居易嘗因論事,言「陛下錯」,上色莊而罷,密召承旨李絳,謂:「白居易小臣不遜,須令出院。」絳曰:「陛下容納直言,故群臣敢竭誠無隱。居易言雖少思,志在納忠。陛下今日罪之,臣恐天下各思箝口,非所以廣聰明,昭聖德也。」上悅,待居易如初。上嘗欲近獵苑中,至蓬萊池西,謂左右曰:「李絳必諫,不如且止。」 秋七月庚子,王承宗遣使自陳為盧從史所離間,乞輸貢賦,請官吏,許其自新。李師道等數上表請雪承宗,朝廷亦以師久無功,丁未,制洗雪承宗,以為成德軍節度使,複以德、棣二州與之。悉罷諸道行營將士,共賜布帛二十八萬端匹,加劉濟中書令。 劉濟之討王承宗也,以長子緄為副大使,掌幽州留務。濟軍瀛州,次子總為瀛州刺史,濟署行營都知兵馬使,使屯饒陽。濟有疾,總與判官張閗、孔目官成國寶謀,詐使人從長安來,曰:「朝廷以相公逗留無功,已除副大使為節度使矣。」明日,又使人來告曰:「副大使旌節已至太原。」又使人走而呼曰:「旌節已過代州。」舉軍驚駭。濟憤怒不知所為,殺大將素與緄厚者數十人,追緄詣行營,以張閗兄皋代知留務。濟自朝至日昃不食,渴索飲,總因置毒而進之。乙卯,濟薨。緄行至涿州,總矯以父命杖殺之,遂領軍務。 嶺南監軍許遂振以飛語毀節度使楊于陵於上,上命召於陵還,除冗官。裴垍曰:「于陵性廉直,陛下以遂振故黜籓臣,不可。」丁巳,以於陵為吏部侍郎。遂振尋自抵罪。 八月乙亥,上與宰相語及神仙,問:「果有之乎?」李籓對曰:「秦始皇、漢武帝學仙之效,具載前史,太宗服天竺僧長年藥致疾,此古今之明戒也。陛下春秋鼎盛,方勵志太平,宜拒絕方士之說。苟道盛德充,人安國理,何憂無堯、舜之壽乎!」 九月己亥,吐突承璀自行營還。辛亥,複為左衛上將軍,充左軍中尉。裴垍曰:「承璀首唱用兵,疲弊天下,卒無成功,陛下縱以舊恩不加顯戮,豈得全不貶黜以謝天下乎!」給事中段平仲、呂元膺言承璀可斬。李絳奏稱:「陛下不責承璀,他日複有敗軍之將,何以處之?若或誅之,則同罪異罰,彼必不服;若或釋之,則誰不保身而玩寇乎!願陛下割不忍之恩,行不易之典,使將帥有所懲勸。」間二日,上罷承璀中尉,降為軍器使。中外相賀。 裴垍得風疾,上甚惜之,中使候問旁午於道。 丙寅,以太常卿權德輿為禮部尚書、同平章事。 義武節度使張茂昭請除代人,欲舉族入朝。河北諸鎮互遣人說止之,茂昭不從,凡四上表。上乃許之。以左庶子任迪簡為義武行軍司馬。茂昭悉以易、定二州簿書管鑰授迪簡,遣其妻子先行,曰:「吾不欲子孫染於汙俗。」茂昭既去,冬十月戊寅,虞侯楊伯玉作亂,囚迪簡,辛已,義武將士共殺伯玉。兵馬使張佐元又作亂,囚迪簡,迪簡乞歸朝。既而將士複殺佐元,奉迪簡主軍務。時易定府庫罄竭,閭閻亦空,迪簡無以犒士,乃設糲飯與士卒共食之,身居戟門下經月。將士感之,共請迪簡還寢,然後得安其位。上命以綾絹十萬匹賜易定將士。壬辰,以迪簡為義武節度使。甲午,以張茂昭為河中、慈、隰、晉、絳節度使,從行將校皆拜官。 右金吾大將軍伊慎以錢三萬緡賂右軍中尉第五從直,求河中節度使。從直恐事泄,奏之。十一月庚子,貶慎為右衛將軍,坐死者三人。 初,慎自安州入朝,留其子宥主留事,朝廷因以為安州刺史,未能去也。會宥母卒于長安,宥利於兵權,不時發喪。鄂岳觀察使郗士美遣僚屬以事過其境,宥出迎,因告以凶問,先備籃輿,即日遣之。 甲辰,會王纁薨。 庚戌,以前河中節度使王鍔為河東節度使。上左右受鍔厚賂,多稱譽之,上命鍔兼平章事,李籓固執以為不可。權德輿曰:「宰相非序進之官。唐興以來,方鎮非大忠大勳,則跋扈者,朝廷或不得已而加之。今鍔既無忠勳,朝廷又非不得已,何為遽以此名假之!」上乃止。鍔有吏才,工於完聚。范希朝以河東全軍出屯河北,耗散甚眾。鍔到鎮之初,兵不滿三萬人,馬不過六百匹,歲餘,兵至五萬人,馬有五千匹,器械精利,倉庫充實,又進家財三十萬緡,上複欲加鍔平章事。李絳諫曰:「鍔在太原,雖頗著績效,今因獻家財而命之,若後世何!」上乃止。 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裴土自數以疾辭位。庚申,罷為兵部尚書。 十二月戊寅,張茂昭入朝,請遷祖考之骨於京兆。 壬午,以禦史中丞呂元膺為鄂嶽觀察使。元膺嘗欲夜登城,門已鎖,守者不為開。左右曰:「中丞也。」對曰:「夜中難辯真偽,雖中丞亦不可。」元膺乃還。明日,擢為重職。翰林學士、司勳郎中李張面陳吐突承璀專橫,語極懇切。上作色曰:「卿言太過!」絳泣曰:「陛下置臣于腹心耳目之地,若臣畏避左右,愛身不言,是臣負陛下;言之而陛下惡聞,乃陛下負臣也。」上怒解,曰:「卿所言皆人所不能言,使聯聞所不聞,真忠臣也!他日盡言,皆應如是。」己醜,以絳為中書舍人,學士如故。絳嘗從容諫上聚財,上曰:「今兩河數十州,皆國家政令所不及,河、湟數千里,淪于左衽,朕日夜思雪祖宗之恥,而財力不贍,故不得不蓄聚耳。不然,朕宮中用度極儉薄,多藏何用邪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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