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史籍 > 資治通鑒 | 上頁 下頁
唐德宗興元元年(1)


  唐德宗興元元年(公元784年)

  春正月癸酉朔,赦天下,改元。制曰:「致理興化,必在推誠;忘己濟人,不吝改過。朕嗣服丕構,君臨萬邦,失守宗祧,越在草莽。不念率德,誠莫追於既往;永言思咎,期有複於將來。明征其義,以示天下。

  「小子懼德不嗣,罔敢怠荒,然以長於深宮之中,暗于經國之務,積習易溺,居安忘危,不知稼穡之艱難,不恤征戍之勞苦,澤靡下究,情未上通,事既擁隔,人懷疑阻。猶昧省己,遂用興戎,征師四方,轉餉千里,賦車籍馬,遠近騷然,行齎居送,眾庶勞止,或一日屢交鋒刃,或連年不解甲胄。祀奠乏主,室家靡依,死生流離,怨氣凝結,力役不息,田萊多荒。暴令峻於誅求,疲甿空於杼軸,轉死溝壑,離去鄉閭,邑裡丘墟,人煙斷絕。天譴於上而朕不寤,人怨於下而朕不知,馴致亂階,變興都邑,萬品失序,九廟震驚,上累於祖宗,下負於蒸庶,痛心靦貌,罪實在予,永言愧悼,若墜泉穀。自今中外所上書奏,不得更言『聖神文武』之號。「李希烈、田悅、王武俊、李納等,鹹以勳舊,各守籓維,聯撫馭乖方,致其疑懼;皆由上失其道而下罹其災,朕實不君,人則何罪!宜並所管將吏等一切待之如初。

  「朱滔雖緣朱泚連坐,路遠必不同謀,念其舊勳,務在弘貸,如能效順,亦與惟新。

  「朱泚反易天常,盜竊名器,暴犯陵寢,所不忍言,獲罪祖宗,朕不敢赦。其脅從將吏百姓等,但官軍未到京城以前,去逆效順並散歸本道、本軍者,並從赦例。

  「諸軍、諸道應赴奉天及進收京城將士,並賜名奉天定難功臣。其所加墊陌錢、稅間架、竹、木、茶、漆、榷鐵之類,悉宜停罷。」

  赦下,四方人心大悅。及上還長安明年,李抱真入朝為上言:「山東宣佈赦書,士卒皆感泣,臣見人情如此,知賊不足平也!」

  命兵部員外郎李充為恒冀宣慰使。

  朱泚更國號曰漢,自稱漢元天皇,改元天皇。

  王武俊、田悅、李納見赦令,皆去王號,上表謝罪。惟李希烈自恃兵強財富,遂謀稱帝,遣人問儀于顏真卿,真卿曰:「老夫嘗為禮官,所記惟諸侯朝天子禮耳!」希烈遂即皇帝位,國號大楚,改元武成。置百官,以其党鄭賁為侍中,孫廣為中書令,李緩、李元平同平章事。以汴州為在梁府,分其境內為四節度。希烈遣其將辛景臻謂顏真卿曰:「不能屈節,當自焚!」積薪灌油於其庭。真卿趨赴火,景臻遽止之。

  希烈又遣其將楊峰齎赦賜陳少游及壽州刺史張建封。建封執峰徇於軍,腰斬於市,少游聞之駭懼。建封具以少遊與希烈交通之狀聞,上悅,以建封為濠、壽、廬三州都團練使。希烈乃以其將杜少誠為淮南節度使,使將步騎萬餘人先取壽州,後之江都,建封遣其將賀蘭元均、邵怡守霍丘秋柵。少誠竟不能過,遂南寇蘄、黃,欲斷江路,時上命包佶自督江、淮財賦,溯江詣行在。至蘄口,遇少誠入寇。曹王皋遣蘄州刺史伊慎將兵七千拒之,戰于永安戍,大破之,少誠脫身走,斬首萬級,包佶乃得前。後佶入朝,具奏陳少遊奪財賦事。少遊懼,厚斂所部以償之。李希烈以夏口上流要地,使其驍將董侍募死士七千人襲鄂州,刺史李兼偃旗臥鼓閉門以待之。侍撤屋材以焚門,兼帥士卒出戰,大破之。上以兼為鄂、嶽、沔都團練使。於是希烈東畏曹王皋,西畏李兼,不敢複有窺江、淮之志矣。

  朱滔引兵入趙境,王武俊大具犒享。入魏境,田悅供承倍豐,使者迎候,相望於道。丁醜,滔至永濟,遣王郅見悅,約會館陶,偕行渡河。悅見郅曰:「悅固願從五兄南行,昨日將出軍,將士勒兵不聽悅出,曰:國兵新破,戰守逾年,資儲竭矣。今將士不免凍餒,何以全軍遠征!大王日自撫循,猶不能安,若舍城邑而去,朝出,暮必有變!』悅之志非敢有貳也,如將士何!已令孟祐備步騎五千,從五兄供芻牧之役。」因遣其司禮侍郎裴抗等往謝滔。

  滔聞之,大怒曰:「田悅逆賊,曏在重圍,命如絲發,使我叛君棄兄,發兵晝夜赴之,幸而得存。許我貝州,我辭不取;尊我為天子,我辭不受,今乃負恩,誤我遠來,飾辭不出!」即日,遣馬寔攻宗城、經城,楊榮國攻冠氏,皆拔之。又縱回紇掠館陶頓幄帟、器皿、車、牛以去。悅閉城自守。壬午,滔遣裴抗等還,分兵置吏守平恩、永濟。

  丙戌,以吏部侍郎盧翰為兵部侍郎、同平章事。翰,義僖之七世孫也。

  朱滔引兵北圍貝州,引水環之,刺史刑曹俊嬰城拒守。縱范陽及回紇兵大掠諸縣,又拔武城,通德、棣二州,使給軍食。遣馬寔將步騎五千屯冠氏以逼魏州。

  以給事中杜黃裳為江淮宣慰副使。

  上於行宮廡下貯諸道貢獻之物,榜曰瓊林大盈庫。陸贄以為戰守之功,賞賚未行而遽私別庫,則士卒怨望,無複鬥志,上疏諫,其略曰:「天子與天同德,以四海為家,何必橈廢公方,崇聚私貨!降至尊而代有司之守,辱萬乘以效匹夫之藏,虧法失人,誘姦聚怨,以斯制事,豈不過哉!」

  又曰:「頃者六師初降,百物無儲,外扞凶徒,內防危堞,晝夜不息,迨將五旬,凍餒交侵,死傷相枕,畢命同力,竟夷大艱。良以陛下不厚其身,不私其欲,絕甘以同卒伍,輟食以啖功勞。無猛制而人不攜,懷所感也;無厚賞而人不怨,悉所無也。今者攻圍已解,衣食已豐,而謠讟方興,軍情稍阻,豈不以勇夫恒性,嗜利矜功,其患難既與之同憂,而好樂不與之同利,苟異恬默,能無怨諮!」

  又曰:「陛下誠能近想重圍之殷憂,追戒平居之專欲,凡在二庫貨賄,盡令出賜有功,每獲珍華,先給軍賞,如此,則亂必靖,賊必平,徐駕六龍,旋複都邑,天子之貴,豈當憂貧!是乃散其小儲而成其大儲,損其小寶而固其大寶也。」上即命去其榜。

  蕭複嘗言於上曰:「宦官自艱難以來,多為監軍,恃恩縱橫。此屬但應掌宮掖之事,不宜委以兵權國政。」上不悅。又嘗言:「陛下踐祚之初,聖德光被,自用楊炎、盧杞黷亂朝政,以致今日。陛下誠能變更睿志,臣敢不竭力?倘使臣依阿苟免,臣實不能。」又嘗與盧杞同奏事,杞順上旨,複正色曰:「盧杞言不正!」上愕然,退,謂左右曰:「蕭複輕朕!」

  戊子,命複棄山南東、西、荊湖、淮南、江西、鄂嶽、浙江東、西、福建、嶺南等道宣慰、安撫使,實疏之也。既而劉從一及朝士往往奏留複,上謂陸贄曰:「朕思遷幸以來,江、淮遠方,或傳聞過實,欲遣重臣宣慰,謀于宰相及朝士,僉謂宜然。今乃反覆如是,朕為之悵恨累日。意複悔行,使之論奏邪?卿知蕭複如何人?其不欲行,意趣安在?」贄上奏,以為:「複痛自修勵,慕為清貞,用雖不周,行則可保。至於輕詐如此,複必不為。借使複欲逗留,從一安肯附會!今所言矛楯,願陛下明加辯詰。若蕭複有所請求,則從一何容為隱!若從一自有回互,則蕭複不當受疑。陛下何憚而不辯明,乃直為此悵恨也!夫明則罔惑,辨則罔冤。惑莫甚於逆詐而不與明,冤莫痛於見疑而不與辯。是使情偽相糅,忠邪靡分。茲實居上禦下之要樞,惟陛下留意。」上亦竟不復辯也。

  辛卯,以王武俊為恒、冀、深、趙節度使,壬辰,加李抱真、張孝忠並同平章事。丙申,加田悅檢校右僕射。以山南東道行軍司馬樊澤為本道節度使,前深、趙觀察使康日知為同州刺史、奉誠軍節度使,曹州刺史李納為鄆州刺史、平盧節度使。

  戊戌,加劉洽汴、滑、宋、亳都統副使,知都統事,李勉悉以其眾授之。

  辛醜,六軍各置統軍,秩從三品,以寵勳臣。

  吐蕃尚結贊請出兵助唐收京城。庚子,遣秘書監崔漢衡使吐蕃,發其兵。

  二月戊申,詔贈段秀實太尉,諡曰忠烈,厚恤其家。時賈隱林已卒,贈左僕射,賞其能直言也。

  李希烈將兵五萬圍寧陵,引水灌之。濮州刺史劉昌以三千人守之。滑州刺史李澄密遣使請降,上許以澄為汴滑節度使。澄猶外事希烈。希烈疑之,遣養子六百人戍白馬,召澄共攻寧陵。澄至石柱,使其眾陽驚,燒營而遁。又諷養子令剽掠,澄悉收斬之,以白希烈,希烈無以罪也。劉昌守寧陵,凡四十五日不釋甲。韓滉遣其將王棲曜將兵助劉洽拒希烈,棲曜以強弩數千游汴水,夜,入寧陵城。明日,從城上射希烈,及其坐幄。希烈驚曰:「宣、潤弩手至矣!」遂解圍去。

  朱泚既自奉天敗歸,李晟謀取長安。劉德信與晟俱屯東渭橋,不受晟節制。晟因德信至營中,數以滬澗之敗及所過剽掠之罪,斬之。因以數騎馳入德信軍,勞其眾,無敢動者,遂並將之,軍勢益振。李懷光既脅朝廷逐盧杞等,內不自安,遂有異志。又惡李晟獨當一面,恐其成功,奏請與晟合軍。詔許之。晟與懷光會于咸陽西陳濤斜,築壘未畢,泚眾大至,晟謂懷光曰:「賊若固守宮苑,或曠日持久,未易攻取。今去其巢穴,敢出求戰,此天以賊賜明公,不可失也!」懷光曰:「軍適至,馬未秣,士未飯,豈可遽戰邪!」晟不得已乃就壁。晟每與懷光同出軍,懷光軍士多掠人牛馬,晟軍秋毫不犯。懷光軍士惡其異己,分所獲與之,晟軍終不敢受。懷光屯咸陽累月,逗留不進。上屢遣中使趣之,辭以士卒疲弊,且當休息觀釁。諸將數勸之攻長安,懷光不從,密與朱泚通謀,事蹟頗露。

  李晟屢奏,恐其有變,為所並,請移軍東渭橋。上猶冀懷光革心,收其力用,寢晟奏不下。懷光欲緩戰期,且激怒諸軍,奏言:「諸軍糧賜薄,神策獨厚,厚薄不均,難以進戰。」上以財用方窘,若糧賜皆比神策,則無以給之,不然,又逆懷光意,恐諸軍觖望。乃遣陸贄詣懷光營宣慰,因召李晟參議其事。懷光意欲晟自乞減損,使失士心,沮敗其功,乃曰:「將士戰鬥同而糧賜異,何以使之協力!」贄未有言,數顧晟。晟曰:「公為元帥,得專號令;晟將一軍,受指蹤而已。至於增減衣食,公當裁之。」懷光默然,又不欲自減之,遂止。

  時上遣崔漢衡詣吐蕃發兵,吐蕃相尚結贊言:「蕃法發兵,以主兵大臣為信。今制書無懷光署名,故不敢進。」上命陸贄諭懷光,懷光固執以為不可,曰:「若克京城,吐蕃必縱兵焚掠,誰能遏之!此一害也。前有敕旨,募士卒克城者人賞百緡,彼發兵五萬,若援敕求賞,五百萬緡何從可得!此二害也。虜騎雖來,必不先進,勒兵自固,觀我兵勢,勝則從而分功,敗則從而圖變,譎詐多端,不可親信,此三害也。」竟不肯署敕。尚結贊亦不進兵。

  陸贄自咸陽還,上言:「賊泚稽誅,保聚宮苑,勢窮援絕,引日偷生。懷光總仗順之師,乘制勝之氣,鼓行芟翦,易若摧枯,而乃寇奔不追,師老不用,諸帥每欲進取,懷光輒沮其謀,據茲事情,殊不可解,陛下意在全護,委曲聽從,觀其所為,亦未知感。若不別務規略,漸思制持,惟以姑息求安,終恐變故難測。此誠事機危迫之秋也,固不可以尋常容易處之。今李晟奏請移軍,適遇臣銜命宣慰,懷光偶論此事,臣遂泛問所宜。懷光乃雲:『李晟既欲別行,某亦都不要藉。』臣猶慮有翻覆,因美其軍盛強。懷光大自矜誇,轉有輕晟之意。臣又從容問雲:『回日,或聖旨顧問事之可否,決定何如?』懷光已肆輕言,不可中變,遂雲:『恩命許去,事亦無妨。』要約再三,非不詳審,雖欲追悔,固難為辭。伏望即以李晟表出付中書,敕下依奏,別賜懷光手詔,示以移軍事由。其手詔大意雲:『昨得李晟奏,請移軍城東以分賊勢。朕本欲委卿商量,適會陸贄回奏雲,見卿語及於此,仍言許去事亦無妨,遂敕本軍允其所請。』如此,則詞婉而直,理順而明,雖蓄異端,何由起怨!」上從之。晟自咸陽結陳而行,歸東渭橋。

  時鄜坊節度使李建徽、神策行營節度使楊惠元猶與懷光聯營,陸贄複上奏曰:「懷光當管師徒,足以獨制凶寇,逗留未進,抑有它由。所患太強,不資傍助。比者又遣李晟、李建徽、楊惠元三節度之眾附麗其營,無益成功,只足生事。何則?四軍接壘,群帥異心,論勢力則懸絕高卑,據職名則不相統屬。懷光輕晟等兵微位下而忿其制不從心,晟等疑懷光養寇蓄奸而怨其事多陵己。端居則互防飛謗,欲戰則遞恐分功,齟齬不和,嫌釁遂構,俾之同處,必不兩全。強者惡積而後亡,弱者勢危而先覆,覆亡之禍,翹足可期!舊寇未平,新患方起,憂歎所切,實堪疚心。太上消慝於未萌,其次救失於始兆。況乎事情已露,禍難垂成,委而不謀,何以寧亂!李晟見機慮變,先請移軍就東,建徽、惠元勢轉孤弱,為其吞噬,理在必然,它日雖有良圖,亦恐不能自拔。拯其危急,唯在此時。今因李晟願行,便遣合軍同往,托言晟兵素少,慮為賊泚所邀,借此兩軍迭為掎角,仍先諭旨,密使促裝,詔書至營,即日進路,懷光意雖不欲,然亦計無所施。是謂稱人有奪人之心,疾雷不及掩耳者也。」解鬥不可以不離,救焚不可以不疾,理盡於此,惟陛下圖之。」上曰:「卿所料極善。然李晟移軍,懷光不免悵望,若更遣建徽、惠元就東,恐因此生辭,轉難調息,且更俟旬時。」

  辛酉,加王武俊同平章事兼幽州、盧龍節度使。

  李晟以為:「懷光反狀已明,緩急宜有備,蜀、漢之路不可壅,請以裨將趙光銑等為洋、利、劍三州刺史,各將兵五百以防未然。」上疑未決,欲親總禁兵幸咸陽,以慰撫為名,趣諸將進討。或謂懷光曰:「此漢祖遊雲夢之策也!」懷光大懼,反謀益甚。

  上垂欲行,懷光辭益不遜,上猶疑讒人間之,甲子,加懷光太尉,增實食,賜鐵券,遣神策右兵馬使李卞等往諭旨。懷光對使者投鐵券於地曰:「聖人疑懷光邪?人臣反,賜鐵券;懷光不反,今賜鐵券,是使之反也!」辭氣甚悖。朔方左兵馬使張名振當軍門大呼曰:「太尉視賊不許擊,待天使不敬,果欲反邪!功高太山,一旦棄之,自取族滅,富貴他人,何益哉!我今日必以死爭之!」懷光聞之,謂曰:「我不反,以賊方強,故須蓄銳俟時耳。」懷光又言:「天子所居必有城隍。」乃發卒城咸陽,未幾,移軍據之。張名振曰:「乃者言不反,今日拔軍此來,何也?何不攻長安,殺朱泚,取富貴,引軍還邠邪?」懷光曰:「名振病心矣!」命左右引去,拉殺之。右武鋒兵馬使石演芬,本西域胡人,懷光養以為子。懷光潛與朱泚通謀,演芬遣其客郜成義詣行在告之,請罷其都統之權。成義至奉天,告懷光子璀。璀密白其父。懷光召演芬責之曰:「我以爾為子,奈何欲破我家!今日負我,死甘心乎?」演芬曰:「天子以太尉為股肱,太尉以演芬為心腹;太尉既負天子,演芬安得不負太尉乎!演芬胡人,不能異心,惟知事一人。苟免賊名而死,死甘心矣!」懷光使左右臠食之,皆曰:「義士也,可令快死!」以刀斷其喉而去。

  李卞等還,言懷光驕慢之狀,於是行在始嚴門禁,從臣皆密裝以待。乙丑,加李晟河中、同絳節度使。上猶以為薄,丙寅,又加同平章事。上將幸梁州,山南節度使鹽亭嚴震聞之,遣使詣奉天奉迎,又遣大將張用誠將兵五千至盩厔以來迎衛。用誠為懷光所誘,陰與之通謀,上聞而患之。會震繼遣牙將馬勳奉表,上語之故。勳請:「亟詣梁州取嚴震符召用誠還府,若不受召,臣請殺之。」上喜曰:「卿何時複至此?」勳刻日時而去。既得震符,請壯士五人與之俱出駱穀。用誠不知事泄,以數百騎迎之,勳與之俱入驛。時天寒,勳多然槁火於驛外,軍士皆往附火。勳乃從容出懷中符,以示用誠曰:「大夫召君。」用誠錯愕起走,壯士自後執其手擒之。用誠子在勳後,斫傷勳首。壯士格殺其子,僕用誠於地,跨其腹,以刀擬其喉曰:「出聲則死!」勳入其營,士卒已擐甲執兵矣。勳大言曰:「汝曹父母妻子皆在漢中,一朝棄之,與張用誠同反,于汝曹何利乎!大夫令我取用誠,不問汝曹,無自取族滅!」眾皆讋服。勳送用誠詣梁州,震杖殺之,命副將領其眾。勳裹其首,覆命於行在,愆期半日。

  李懷光夜遣人襲奪李建徽、楊惠元軍,建徽走免,惠元將奔奉天,懷光遣兵追殺之。懷光又宣言曰:「吾今與朱泚連和,車駕且光遠避!」懷光以韓游瑰朔方將也,掌兵在奉天,與遊瑰書,約使為變,遊瑰密奏之。明日,又以書趣之,遊瑰又奏之。上稱其忠義,因問:「策安出?」對曰:「懷光總諸道兵,故敢恃眾為亂。今邠甯有張昕,靈武有甯景璿,河中有呂鳴岳,振武有杜從政,潼關有唐朝臣,渭北有竇覦,皆守將也。陛下各以其眾及地授之,尊懷光之官,罷其權,則行營諸將各受本府指麾矣。懷光獨立,安能為亂!」上曰:「罷懷光兵權,若朱泚何?」對曰:「陛下既許將士以克城殊賞,將士奉天子之命以討賊取富貴,誰不願之!邠府兵以萬數,借使臣得而將之,足以誅泚。況諸道必有杖義之臣,泚不足憂也!」上然之。丁卯,懷光遣其將趙升鸞入奉天,約其夕使別將達奚小俊燒乾陵,令升鸞為內應以驚脅乘輿。升鸞詣渾瑊自言,瑊遽以聞,且請決幸梁州。上命瑊戒嚴,瑊出,部勒未畢,上已出城西,命戴休顏守奉天,朝臣將士狼狽扈從。戴休顏徇於軍中曰:「懷光已反!」遂乘城拒守。

  朱泚之稱帝也,兵部侍郎劉乃臥病在家,泚召之,不起。使蔣鎮自往說之,凡再往,知不可誘脅,乃歎曰:「鎮亦忝列曹,不能舍生,以至於此,豈可複以己之腥臊汙漫賢者乎!」歔郗而返。乃聞帝幸山南,搏膺大呼,自投於床,不食,數日而卒。太子少師喬琳從上至盩厔,稱老疾不堪山險,削髮為僧,匿于仙遊寺。泚聞之,召至長安,以為吏部尚書。於是朝士之竄匿者多出仕泚矣。

  懷光遣其將孟保、惠靜壽、孫福達將精騎趣南山邀車駕,遇諸軍糧料使張增於盩厔。三將曰:「彼使我為不臣,我以追不及報之,不過不使我將耳。」因目增曰:「軍士未朝食,如何?」增紿其眾曰:「此東數裡有佛祠,吾貯糧焉。」三將帥眾而東,縱之剽掠,由是百官從行者皆得入駱穀,以追不及還報,懷光皆黜之。

  河東將王權、馬匯引兵歸太原。

  李晟得除官制,拜哭受命,謂將佐曰:「長安,宗廟所在,天下根本,若諸將皆從行,誰當滅賊者!」乃治城隍,繕甲兵,為複京城之計。先是東渭橋有積粟十餘萬斛,度支給李懷光軍,凡盡。是時懷光、朱泚連兵,聲勢甚盛,車駕南幸,人情擾擾。晟以孤軍處二強寇之間,內無資糧,外無救援,徒以忠義感激將士,故其眾雖單弱而銳氣不衰。又以書遣懷光,辭禮卑遜,雖示尊崇而諭以禍福,勸之立功補過。故懷光慚恧,未忍擊之。晟曰:「畿內雖兵荒之餘,猶可賦斂。宿兵養寇,患莫大焉!」乃以判官張彧假京兆尹,擇四十餘人,假官以督渭北諸縣芻粟,不旬日,皆充羨。乃流涕誓眾,決志平賊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