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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德宗建中元年


  【唐德宗李適[kuò](742~805),唐代宗李豫長子.唐朝第九位皇帝,779-805在位。64歲去世,葬崇陵,諡神武孝文皇帝,廟號德宗。】

  德宗神武孝文皇帝建中元年(公元780年)

  春正月丁卯朔,改元。群臣上尊號曰聖神文武皇帝;赦天下。始用楊炎議,命黜陟使與觀察使、刺史「約百姓丁產,定等級,作兩稅法。比來新舊征科色目,一切罷之;二稅外輒率一錢者,以枉法論。」唐初,賦斂之法曰租、庸、調,有田則有租,有身則有庸,有戶則有調。玄宗之末,版籍浸壞,多非其實。及至德兵起,所在賦斂,迫趣取辦,無複常准。賦斂之司增數而莫相統攝,各隨意增科,自立色目,新故相仍,不知紀極。民富者丁多,率為官、為僧以免課役,而貧者丁多,無所伏匿,故上戶優而下戶勞。吏因緣蠶食,民旬輸月送,不勝困弊,率皆逃徙為浮戶,其土著百無四五。至是,炎建議作兩稅法,先計州縣每歲所應費用及上供之數而賦於人,量出以制入。戶無主、客,以見居為簿;人無丁、中,以貧富為差;為行商者,在所州縣稅三十之一,使與居者均,無僥利。居人之稅,秋、夏兩征之。其租、庸、調雜徭悉省,皆總統于度支。上用其言,因赦令行之。

  初,左僕射劉晏為吏部尚書,楊炎為侍郎,不相悅。元載之死,晏有力焉。及上即位,晏久典利權,眾頗疾之,多上言轉運使可罷;又有風言晏嘗密表勸代宗立獨孤妃為皇后者。楊炎為宰相,欲為元載報仇,因為上流涕言:「晏與黎幹、劉忠翼同謀,臣為宰相不能討,罪當萬死!」崔祐甫言:「茲事暖昧,陛下已曠然大赦,不當複究尋虛語。」炎乃建言:「尚書省,國政之本,比置諸使,分奪其權,今宜復舊。」上從之。甲子,詔天下錢谷皆歸金部、倉部,罷晏轉運、租庸、青苗、鹽鐵等使。

  二月丙申朔,命黜陟使十一人分巡天下。先是,魏博節度使田悅事朝廷猶恭順,河北黜陟使洪經綸,不曉時務,聞悅軍七萬人,符下,罷其四萬,令還農。悅陽順命,如符罷之。既而集應罷者,激怒之曰:「汝曹久在軍中,有父母妻子,今一旦為黜陟使所罷,將何資以自衣食乎!」眾大哭。悅乃出家財以賜之,使各還部伍。於是軍士皆德悅而怨朝廷。

  崔祐甫以疾,多不視事。楊炎獨任大政,專以複恩仇為事,奏用元載遺策城原州,又欲發兩京、關內丁夫浚豐州陵陽渠,以興屯田。上遣中使詣涇原節度使段秀實,訪以利害,秀實以為:「今邊備尚虛,未宜興事以召寇。」炎怒,以為沮已,征秀實為司農卿。丁未,邠甯節度使李懷光兼四鎮、北庭行營、涇原節度使,使移軍原州,以四鎮、北庭留後劉文喜為別駕。京兆尹嚴郢奏:「案朔方五城,舊屯沃饒之地,自喪亂以來,人功不及,因致荒廢,十不耕一。若力可墾辟,不俟浚渠。今發兩京、關輔人于豐州浚渠營田,計所得不補所費,而關輔之人不免流散,是虛畿甸而無益軍儲也。」疏奏,不報。既而陵陽渠竟不成,棄之。

  上用楊炎之言,托以奏事不實,己酉,貶劉晏為忠州刺史。

  癸醜,以澤潞留後李抱真為節度使。

  楊炎欲城原州以複秦、原,命李懷光居前督作,朱泚、崔甯各將萬人翼其後。詔下涇州為城具,涇之將士怒曰:「吾屬為國家西門之屏,十餘年矣。始居邠州,甫營耕桑,有地著之安。徙屯涇州,披荊榛,立軍府;坐席未暖,又投之塞外。吾屬何罪而至此乎!」李懷光始為邠甯帥,即誅溫儒雅等,軍令嚴峻。及兼涇原,諸將皆懼,曰:「彼五將何罪而為戮?今又來此,吾屬能無憂乎!」劉文喜因眾心不安,據涇州,不受詔,上疏複求段秀實為帥,不則朱泚。癸亥,以朱泚兼四鎮、北庭行軍、涇原節度使,代懷光。

  三月,翰林學士、左散騎常侍張涉受前湖南觀察使辛京杲金,事覺;上怒,欲置於法。時李忠臣以檢校司空、同平章事、奉朝請,言於上曰:「陛下貴為天子,而先生以乏財犯法,以臣愚觀之,非先生之過也。」上意解,辛未,放涉歸田裡。辛京杲以私忿杖殺部曲,有司奏京杲罪當死,上將從之。李忠臣曰:「京杲當死久矣!」上問其故。忠臣曰:「京杲諸父兄弟皆戰死,獨京杲至今尚存,臣故以為當死久矣。」上憫然,左遷京杲諸王傅。忠臣乘機救人,多此類。

  楊炎罷度支、轉運使,命金部、倉部代之。既而省職久廢,耳目不相接,莫能振舉,天下錢谷無所總領。癸巳,複以諫議大夫韓洄為戶部侍郎、判度支,以金部郎中萬年杜佑權江、淮水陸轉運使,皆如舊制。劉文喜又不受詔,欲自邀旌節;夏四月乙未朔,據涇州叛,遣其子質於吐蕃以求援。上命朱泚、李懷光討之,又命神策軍使張巨濟將禁兵二千助之。

  吐蕃始聞韋倫歸其俘,不之信,及俘入境,各還部落,稱:「新天子出宮人,放禽獸,英威聖德,洽於中國。」吐蕃大悅,除道迎倫。贊普即發使隨倫入貢,且致賻贈。癸卯,至京師,上禮接之。既而蜀將上言:「吐蕃豺狼,所獲俘不可歸。」上曰:「戎狄犯塞則擊之,服則歸之。擊以示威,歸以示信。威信不立,何以懷遠!」悉命歸之。

  代宗之世,每元日、冬至、端午、生日,州府于常賦之外競為貢獻,貢獻多者則悅之。武將、奸吏,緣此侵漁下民。癸醜,上生日,四方貢獻皆不受。李正己、田悅各獻縑三萬匹,上悉歸之度支以代租賦。

  五月戊辰,以韋倫為太常卿。乙酉,複遣倫使吐蕃。倫請上自為載書,與吐蕃盟。楊炎以為非敵,請與郭子儀輩為載書以聞,令上畫可而已,從之。

  朱泚等圍劉文喜於涇州,杜其出入,而閉壁不與戰,久之不拔。天方旱,徵發饋運,內外騷然,朝臣上書請赦文喜以蘇疲人者,不可勝紀。上皆不聽,曰:「微孽不除,何以令天下!」文喜使其將劉海賓入奏,海賓言於上曰:「臣乃陛下籓邸部曲,豈肯附叛人,必為陛下梟其首以獻。但文喜今所求者節而已,願陛下姑與之,文喜必怠,則臣計得施矣。上曰:「名器不可假人,爾能立效固善,我節不可得也。」使海賓歸以告文喜,而攻之如初。減禦膳以給軍士,城中將士當受春服者,賜予如故。於是眾知上意不可移。時吐蕃方睦于唐,不為發兵,城中勢窮。庚寅,海賓與諸將共殺文喜,傳首,而原州竟不果城。自上即位,李正己內不自安,遣參佐入奏事;會涇州捷奏至,上使觀文喜之首而歸。正己益懼。

  六月甲午朔,門下侍郎、同平章事崔祐甫薨。

  術士桑道茂上言:「陛下不出數年,暫有離宮之厄。臣望奉天有天子氣,宜高大其城以備非常。」辛醜,命京兆發丁夫數千,雜六軍之士,築奉天城。

  初,回紇風俗樸厚,君臣之等不甚異,故眾志專一,勁健無敵。及有功于唐,唐賜遺甚厚,登裡可汗始自尊大,築宮殿以居,婦人有粉黛文繡之飾。中國為之虛耗,而虜俗亦壞。及代宗崩,上遣中使梁文秀往告哀,登裡驕不為禮。九姓胡附回紇者,說登裡以中國富饒,今乘喪伐之,可有大利。登裡從之,欲舉國入寇。其相頓莫賀達幹,登裡之從父兄也,諫曰:「唐,大國也,無負於我,吾前年侵太原,獲羊馬數萬,可謂大捷,而道遠糧乏,比歸,士卒多徒行者。今舉國深入,萬一不捷,將安歸乎!」登裡不聽。頓莫賀乘人心之不欲南寇也,舉兵擊殺之,並九姓胡二千人,自立為合骨咄祿毘伽可汗,遣其臣聿達幹與梁文秀俱入見,願為籓臣,垂發不翦,以待冊命。乙卯,命京兆少尹臨漳源休冊頓莫賀為武義成功可汗。

  秋七月丙寅,邵州賊帥王國良降。國良本湖南牙將,觀察使辛京杲使戍武岡,以扞西原蠻。京杲貪暴,國良家富,京杲以死罪加之。國良懼,據縣叛,與西原蠻合,聚眾千人,侵掠州縣,瀕湖千里,鹹被其害。詔荊、黔、洪、桂諸道合兵討之,連年不能克。及曹王皋為湖南觀察使,曰:「驅疲甿,誅反仄,非策之得者也。」乃遺國良書,言:「將軍非敢為逆,欲救死耳。我與將軍俱為辛京杲所構,我已蒙聖朝湔洗,何心複加兵刃于將軍乎!將軍遇我,不速降,後悔無及!」國良且喜且懼,遣使乞降,猶疑未決。皋乃假為使者,從一騎,越五百里,抵國良壁,鞭其門,大呼曰:「我曹王也,來受降!」舉軍大驚。國良趨出,迎拜請罪。皋執其手,約為兄弟,盡焚攻守之具,散其眾,使還農。詔赦國良罪,賜名惟新。

  辛巳,遙尊上母沈氏為皇太后。

  荊南節度使庾准希楊炎指,奏忠州刺史劉晏與朱泚書求營救,辭多怨望,又奏召補州兵,欲拒朝命,炎證成之。上密遣中使就忠州縊殺之,己醜,乃下詔賜死。天下冤之。

  初,安、史之亂,數年間,天下戶口什亡八九,州縣多為籓鎮所據,貢賦不入,朝廷府庫耗竭,中國多故,戎狄每歲犯邊,所在宿重兵,仰給縣官,所費不貲,皆倚辦于晏。晏初為轉運使,獨領陝東諸道,陝西皆度支領之,末年兼領,未幾而罷。晏有精力,多機智,變通有無,曲盡其妙。常以厚直募善走者,置遞相望,覘報四方物價,雖遠方,不數日皆達使司,食貨輕重之權,悉制在掌握,國家獲利,而天下無甚貴甚賤之憂。常以為:「辦集眾務,在於得人,故必擇通敏、精悍、廉勤之士而用之;至於句檢簿書、出納錢谷,事雖至細,必委之士類;吏惟書符牒,不得輕出一言。」常言:「士陷贓賄,則淪棄于時,名重於利,故士多清修;吏雖潔廉,終無顯榮,利重於名,故吏多貪污。」然惟晏能行之,它人效者終莫能逮。其屬官雖居數千裡外,奉教令如在目前,起居語言,無敢欺紿。當

  時權貴,或以親故屬之者,晏亦應之,使俸給多少,遷次緩速,皆如其志,然無得親職事。其場院要劇之官,必盡一時之選。故晏沒之後,掌財賦有聲者,多晏之故吏也。晏又以為戶口滋多,則賦稅自廣,故其理財常以養民為先。諸道各置知院官,每旬月,具州縣雨雪豐歉之狀白使司,豐則貴糴,歉則賤糶,或以谷易雜貨供官用,及于豐處賣之。知院官始見不稔之端,先申,至某月須如幹蠲免,某月須如幹救助,及期,晏不俟州縣申請,即奏行之,應民之急,未嘗失時,不待其困弊、流亡、餓殍,然後賑之也。由是民得安其居業,戶口蕃息。晏始為轉運使,時天下見戶不過二百萬,其季年乃三百餘萬;在晏所統則增,非晏所統則不增也。其初財賦歲入不過四百萬緡,季年乃千餘萬緡。晏專用榷鹽法充軍國之用。時自許、汝、鄭、鄧之西,皆食河東池鹽,度支主之;汴、滑、唐、蔡之東,皆食海鹽,晏主之。晏以為官多則民擾,故但於出鹽之鄉置鹽官,收鹽戶所煮之鹽轉鬻于商人,任其所之,自餘州縣不復置官。其江嶺間去鹽鄉遠者,轉官鹽於彼貯之。或商絕鹽貴,則減價鬻之,謂之常平鹽,官獲其利而民不乏鹽。其始江、淮鹽利不過四十萬緡,季年乃六百餘萬緡,由是國用充足而民不困弊。其河東鹽利,不過八十萬緡,而價複貴於海鹽。

  先是,運關東谷入長安者,以河流湍悍,率一斛得八鬥至者,則為成勞,受優賞。晏以為江、汴、河、渭,水力不同,各隨便宜,造運船,教漕卒,江船達揚州,汴船達河陰,河船達渭口,渭船達太倉,其間緣水置倉,轉相受給。自是每歲運穀或至百餘萬斛,無鬥升沉覆者。船十艘為一綱,使軍將領之,十運無失,授優勞,官其人。數運之後,無不斑白者。晏於揚子置十場造船,每艘給錢千緡。或言「所用實不及半,虛費太多。」晏曰:「不然,論大計者固不可惜小費,凡事必為永久之慮。今始置船場,執事者至多,當先使之私用無窘,則官物堅牢矣。若遽與之屑屑校計錙銖,安能久行乎!異日必有患吾所給多而減之者;減半以下猶可也,過此則不能運矣。」

  其後五十年,有司果減其半。及咸通中,有司計費而給之,無複羨餘,船益脆薄易壞,漕運遂廢矣。晏為人勤力,事無閑劇,必于一日中決之,不使留宿,後來言財利者皆莫能及之。

  八月甲午,振武留後張光晟殺回紇使者突董等九百餘人。突董者,武義可汗之叔父也。代宗之世,九姓胡常冒回紇之名,雜居京師,殖貨縱暴,與回紇共為公私之患。上即位,命突董盡帥其徒歸國,輜重甚盛。至振武,留數月,厚求資給,日食肉千斤,他物稱是,縱樵牧者暴踐果稼,振武人苦之。光晟欲殺回紇,取其輜重,而畏其眾強,未敢發。九姓胡聞其種族為新可汗所誅,多道亡,突董防之甚急。九姓胡不得亡,又不敢歸,乃密獻策於光晟,請殺回紇。光晟喜其黨類自離,許之。上以陝州之辱,心恨回紇。光晟知上旨,乃奏稱:「回紇本種非多,所輔以強者,群胡耳。今聞其自相魚肉,頓莫賀新立,移地健有孽子,及國相、梅録各擁兵數千人相攻,國未定。彼無財則不能使其眾,陛下不乘此際除之,乃歸其人,與之財,正所謂借寇兵齎盜糧者也。請殺之。」三奏,上不許。光晟乃使副將過其館門,故不為禮;突董怒,執而鞭之數十。光晟勒兵掩擊,並群胡盡殺之,聚為京觀。獨留二胡,使歸國為證,曰:「回紇鞭辱大將,且謀襲據振武,故先事誅之。」上征光晟為右金吾將軍,遣中使王嘉祥征致信幣。回紇請得專殺者以復仇,上為之貶光晟為睦王傅以慰其意。

  丁未,加盧龍、隴右、涇原節度使朱泚兼中書令,盧龍、隴右節度如故。以舒王謨為四鎮、北庭行軍、涇原節度大使,以涇州牙前兵馬使河中姚令言為留後。謨,邈之子也,早孤,上子之。

  癸醜,詔贈太后父、祖、兄、弟官,及自餘宗族男女拜官封邑者告第告身,凡百二十有七通;中使以馬負而賜之。

  九月壬午,將作奏宣政殿廊壞,十月魁岡,未可修。上曰:「但不妨公害人,則吉矣。安問時日!」即命修之。

  大曆以前,賦斂出納俸給皆無法,長吏得專之;重以元、王秉政,貨賂公行,天下不按贓吏者殆二十年。惟江西觀察使路嗣恭案虔州刺史源敷翰,流之。上以宣歙觀察使薛邕,文雅舊臣,征為左丞。邕去宣州,盜隱官物以巨萬計,殿中侍御史員宇發之。

  冬十月己亥,貶連山尉。於是州縣始畏朝典,不敢放縱。

  上初即位,疏斥宦官,親任朝士,而張涉以儒學入侍,薛邕以文雅登朝,繼以贓敗。宦官武將得以藉口,曰:「南牙文臣贓動至巨萬,而謂我曹濁亂天下,豈非期罔邪!」於是上心始疑,不知所倚杖矣。

  中書舍人高參請分遣諸沈訪求太后,庚寅,以睦王述為奉迎使,工部尚書喬琳副之,又命諸沈四人為判官,與中使分行諸道求之。

  十一月,初令待制官外,更引朝集使二人,訪以時政得失,遠人疾苦。

  先是,公主下嫁者,舅姑拜之,婦不答。上命禮官定公主拜見舅、姑及婿之諸父、兄、姊之儀,舅、姑坐受于中堂,諸父、兄、姊立受于東序,如家人禮。有縣主將嫁,擇用丁醜。是日,上之從父妹卒,命罷之。有司奏:「供張已備,且殤服不足廢事。」上曰:「爾愛其費,我愛其禮。」卒罷之。至德以來,國家多事,公主、郡、縣主多不以時嫁。有華髮者,雖居禁中,或十年不見天子。上始引見諸宗女,尊者致敬,卑者存慰,悉命嫁之。所齎小大之物,必經心目。己卯、庚辰二日,嫁岳陽等凡十一縣主。

  吐蕃見韋倫再至,益喜。十二月辛卯朔,倫還,吐蕃遣其相論飲明思等入貢。

  是歲,冊太子母王氏為淑妃。

  天下稅戶三百八萬五千七十六,籍後七十六萬八千餘人,稅錢一千八十九萬八千餘緡,穀二百一十五萬七千餘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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