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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肅宗乾元二年(2)


  六月丁巳,分朔方置邠、甯等九州節度使。

  觀軍容使魚朝恩惡郭子儀,因其敗,短之於上。秋七月,上召子儀還京師,以李光弼代為朔方節度使、兵馬元師。士卒涕泣,遮中使請留子儀。子儀紿之曰:「我餞中使耳,未行也。」因躍馬而去。

  光弼願得親王為之副,辛巳,以趙王系為天下兵馬元帥,光弼副之,仍以光弼知諸節度行營。光弼以河東騎五百馳赴東都,夜,入其軍。光弼治軍嚴整,始至,號令一施,士卒、壁壘、旌旗、精彩皆變。是時朔方將士樂子儀之寬,憚光弼之嚴。

  左廂兵馬使張用濟屯河陽,光弼以檄召之。用濟曰:「朔方,非叛軍也,乘夜而入,何見疑之甚邪!」與諸將謀以精銳突入東京,逐光弼,請子儀;命其士皆被甲上馬,銜枚以待。都知兵馬使僕固懷恩曰:「鄴城之潰,郭公先去,朝廷責帥,故罷其兵柄。今逐李公而強請之,違拒朝命,是反也,其可乎!」右武鋒使康元寶曰:「君以兵請郭公,朝廷必疑郭公諷君為之,是破其家也。郭公百口何負於君乎!」用濟乃止。光弼以數千騎東出汜水,用濟單騎來謁。光弼責用濟召不時至,斬之,命部將辛京杲代領其眾。

  僕固懷恩繼至,光弼引坐,與語。須臾,閽者曰:「蕃、渾五百騎至矣。」光弼變色。懷恩走出,召麾下將,陽責之曰:「語汝勿來,何得固違!」光弼曰:「士卒隨將,亦複何罪!」命給牛酒。

  丁亥,以潞沁節度使王思禮兼太原尹,充北京留守、河東節度使。

  初,潼關之敗,思禮馬中矢而斃,有騎卒盩厔張光晟下馬授之,問其姓名,不告而去。思禮陰識其狀貌,求之不獲。及至河東,或譖代州刺史河西辛雲京,思禮怒之,雲京懼,不知所出。光晟時在雲京麾下,曰:「光晟嘗有德于王公,從來不敢言者,恥以此取賞耳。今使君有急,光晟請往見王公,必為使君解之。」雲京喜,即遣之。光晟謁思禮,未及言,思禮識之,曰:「噫!子非吾故人乎?何相見之晚邪!」光晟以實告,思禮大喜,執其手,流涕曰:「吾之有今日,皆子力也,吾求子久矣。」引與同榻坐,約為兄弟。光晟因從容言雲京之冤。思禮曰:「雲京過亦不細,今日特為故人舍之。」即日擢光晟為兵馬使,贈金帛田宅甚厚。

  辛卯,以朔方節度副使、殿中監僕固懷恩兼太常卿,進爵大寧郡王。懷恩從郭子儀為前鋒,勇冠三軍,前後戰功居多,故賞之。

  八月乙巳,襄州將康楚元、張嘉延據州作亂,刺史王政奔荊州。楚元自稱南楚霸王。

  回紇以甯國公主無子,聽歸;丙辰,至京師。

  戊午,上使將軍曹日升往襄州慰諭康楚元,貶王政為饒州長史,以司農少卿張光奇為襄州刺史;楚元不從。

  壬戌,以李光弼為幽州長史、河北節度等使。

  九月甲午,張嘉延襲破荊州,荊南節度使杜鴻漸棄城走,澧、朗、郢、峽、歸等州官吏聞之,爭潛竄山谷。

  戊辰,更令絳州鑄乾元重寶大錢,加以重輪,一當五十;在京百官,先以軍旅畢無俸祿,宜以新錢給其冬料。

  丁亥,以太子少保崔光遠為荊、襄招討使,充山南東道處置兵馬都使;以陳、潁、亳、申節度使王仲升為申、沔等五州節度使,知淮南西道行軍兵馬。

  史思明使其子朝清守范陽,命諸郡太守各將兵三千從己向河南,分為四道,使其將令狐彰將兵五千自黎陽濟河取滑州,思明自濮陽,史朝義自白皋,周摯自胡良濟河,會於汴州。

  李光弼方巡河上諸營,聞之,還入汴州,謂汴滑節度使許叔冀曰:「大夫能守汴州十五日,我則將兵來救。」叔冀許諾。光弼還東京。思明至汴州,叔冀與戰,不勝,遂與濮州刺史董秦及其將梁浦、劉從諫、田神功等降之。思明以叔冀為中書令,與其將李詳守汴州;厚待董秦,收其妻子,置長蘆為質;使其將南德信與梁浦、劉從諫、田神功等數十人徇江、淮。神功,南宮人也。思明以為平盧兵馬使。頃之,神功襲德信,斬之。從諫脫身走。神功將其眾來降。

  思明乘勝西攻鄭州。光弼整眾徐行,至洛陽,謂留守韋陟曰:「賊乘勝而來;利在按兵,不利速戰。洛城不可守,于公計何如?」陟請留兵於陝,退守潼關,據險以挫其銳。光弼曰:「兩敵相當,貴進忌退,今無故棄五百里地,則賊勢益張矣。不若移軍河陽,北連澤潞,利則進取,不利則退守,表裡相應,使賊不敢西侵,此猿臂之勢也。夫辨朝廷之禮,光弼不如公;論軍旅之事,公不如光弼。」陟無以應。判官韋損曰:「東京帝宅,侍中奈何不守?」光弼曰:「守之,則汜水、崿嶺、龍門皆應置兵,子為兵馬判官,能守之乎?」遂移牒留守韋陟使帥東京官屬西入關,牒河南尹李若幽使帥吏民出城避賊,空其城。

  光弼帥軍士運油、鐵諸物詣河陽為守備,光弼以五百騎殿。時思明遊兵已至石橋,諸將請曰:「今自洛城而北乎,當石橋而進乎?」光弼曰:「當石橋而進。」及日暮,光弼乘炬徐行,部曲堅重,賊引兵躡之,不敢逼。光弼夜至河陽,有兵二萬,糧才支十日。光弼按閱守備,部分士卒,無不嚴辦。庚寅,思明入洛陽,城空,無所得,畏光弼掎其後,不敢入宮,退屯白馬寺南,築月城于河陽南以拒光弼。於是鄭、滑等州相繼陷沒,韋陟、李若幽皆寓治於陝。冬十月丁酉,下制親征史思明;群臣上表諫,乃止。

  史思明引兵攻河陽,使驍將劉龍仙詣城下挑戰。龍仙恃勇,舉右足加馬鬣上,慢罵光弼。光弼顧諸將曰:「誰能取彼者?」僕固懷恩請行。光弼曰:「此非大將所為。」左右言「裨將白孝德可往。」光弼召問之。孝德請行。光弼問:「須幾何兵?」對曰:「請挺身取之。」光弼壯其志,然固問所須。對曰:「願選五十騎出壘門為後繼,兼請大軍助鼓噪以增氣。」光弼撫其背而遣之。孝德挾二矛,策馬亂流而進。半涉,懷恩賀曰:「克矣。」光弼曰:「鋒未交,何以知之?」懷恩曰:「觀其攬轡安閒,知其萬全。」龍仙見其獨來,甚易之;稍近,將動,孝德搖手示之,若非來為敵者,龍仙不測而止。去之十步,乃與之言,龍仙慢罵如初。孝德息馬良久,因瞋目謂曰:「賊識我乎?」龍仙曰:「誰也?」曰:「我,白孝德也。」龍仙曰:「是何狗彘!」孝德大呼,運矛躍馬搏之。城上鼓噪,五十騎繼進。龍仙矢不及發,環走堤上。孝德追及,斬首,攜之以歸。賊眾大駭。孝德,本安西胡人也。

  思明有良馬千餘匹,每日出於河南渚浴之,循環不休以示多。光弼命索軍中牝馬,得五百匹,縶其駒於城內。俟思明馬至水際,盡出之,馬嘶不已,思明馬悉浮渡河,一時驅之入城。思明怒,列戰船數百艘,泛火船於前而隨之,欲乘流燒浮橋。光弼先貯百尺長竿數百枚,以巨木承其根,氈裹鐵叉置其首,以迎火船而叉之。船不得進,須臾自焚盡。又以叉拒戰船,於橋上發砲石擊之,中者皆沉沒,賊不勝而去。

  思明見兵於河清,欲絕光弼糧道,光弼軍于野水渡以備之。既夕,還河陽,留兵千人,使部將雍希顥守其柵,曰:「賊將高庭暉、李日越、喻文景,皆萬人敵也。思明必使一人來劫我。我且去之,汝待於此。若賊至,勿與之戰。降,則與之俱來。」諸將莫諭其意,皆竊笑之。既而思明果謂李日越曰:「李光弼長於憑城,今出在野,此成擒矣。汝以鐵騎宵濟,為我取之,不得,則勿返。」日越將五百騎晨至柵下,希顥阻壕休卒,吟嘯相視。日越怪之,問曰:「司空在乎?」曰:「夜去矣。」「兵幾何?」曰:「千人。」「將誰?」曰:「雍希顥。」日越默計久之,謂其下曰:「今失李光弼,得希顥而歸,吾死必矣,不如降也。」遂請降。希顥與之俱見光弼,光弼厚待之,任以心腹。高庭暉聞之,亦降。或問光弼:「降二將何易也?」光弼曰:「此人情耳。思明常恨不得野戰,聞我在外,以為必可取。日越不獲我,勢不敢歸。庭暉才勇過於日越,聞日越被寵任,必思奪之矣。」庭暉時為五台府果毅。己亥,以庭暉為右武衛大將軍。

  思明複攻河陽,光弼謂鄭陳節度使李抱玉曰:「將軍能為我守南城二日乎?」抱玉曰:「過期何如?」光弼曰:「過期救不至,任棄之。」抱玉許諾,勒兵拒守。城且陷,抱玉紿之曰:「吾糧盡,明旦當降。」賊喜,斂軍以待之。抱玉繕完城備,明日,複請戰。賊怒,急攻之。抱玉出奇兵,表裡夾擊,殺傷甚眾。

  董秦從思明寇河陽,夜帥其眾五百,拔柵突圍,降於光弼。時光弼自將屯中潬,城外置柵,柵外穿塹,深廣二丈。乙巳,賊將周摯舍南城,並力攻中潬。光弼命荔非元禮出勁卒于羊馬城以拒賊。光弼自于城東北隅建小朱旗以望賊。賊恃其眾,直進逼城,以車載攻具自隨,督眾填塹,三面各八道以過兵,又開柵為門。光弼望賊逼城,使問元禮曰:「中丞視賊填塹開柵過兵,晏然不動,何也?」元禮曰:「司空欲守乎,戰乎?」光弼曰:「欲戰。」元禮曰:「欲戰,則賊為吾填塹,何為禁之?」光弼曰:「善,吾所不及,勉之!」元禮俟柵開,帥敢死士突出擊賊,卻走數百步。元禮度賊陣堅,未易摧陷,乃複引退,須其怠而擊之。光弼望見元禮退,怒,遣左右召,欲斬之。元禮曰:「戰正急,召何為?」乃退入柵中。賊亦不敢逼。良久,鼓噪出柵門,奮擊,破之。

  周摯複收兵趣北城。光弼遽帥眾入北城,登城望賊曰:「賊兵雖多,囂而不整,不足畏也。不過日中,保為諸君破之。」乃命諸將出戰。及期,不決,召諸將問曰:「向來賊陣,何方最堅?」曰:「西北隅。」光弼命其將郝廷玉當之。廷玉請騎兵五百,與之三百。又問其次堅者。曰:「東南隅。光弼命其將論惟貞當之。惟貞請鐵騎三百,與之二百。光弼令諸將曰:「爾輩望吾旗而戰,吾颭旗緩,任爾擇利而戰;吾急颭旗三至地,則萬眾齊入,死生以之,少退者斬!」又以短刀置靴中,曰:「戰,危事。吾國之三公,不可死賊手。萬一戰不利,諸君前死於敵,我自剄於此,不令諸君獨死也。」諸將出戰,頃之,廷玉奔還。

  光弼望之,驚曰:「廷玉退,吾事危矣!」命左右取廷玉首,廷玉曰:「馬中箭,非敢退也。」使者馳報。光弼令易馬,遣之。僕固懷恩及其子開府儀同三司瑒戰小卻,光弼又命取其首。懷恩父子顧見使者提刀馳來,更前決戰。光弼連颭其旗,諸將齊進致死,呼聲動天地,賊眾大潰,斬首千餘級,捕虜五百人,溺死者千餘人。周摯以數騎遁去,擒其大將徐璜玉、李秦授,其河南節度使安太清走保懷州。思明不知摯敗,尚攻南城,光弼驅俘囚臨河示之,乃遁。

  丁巳,以李日越為右金吾大將軍。

  邛、簡、嘉、眉、瀘、戎等州蠻反。

  十一月甲子,以殿中監董秦為陝西、神策兩軍兵馬使,賜姓李,名忠臣。

  康楚元等眾至萬餘人,商州刺史、充荊襄等道租庸使韋倫發兵討之,駐于鄧之境,招諭降者,厚撫之;伺其稍怠,進軍擊之,生擒楚元,其眾遂潰;得其所掠租庸二百萬緡,荊、襄皆平。倫,見素之從祖弟也。發安西、北庭兵屯陝,以備史思明。

  第五琦作乾元錢、重輪錢,與開元錢三品並行,民爭盜鑄,貨輕物重,穀價騰踴,餓殍相望。上言者皆歸咎於琦,庚午,貶琦忠州長史。御史大夫賀蘭進明貶溱州員外司馬,坐琦黨也。

  十二月甲午,呂諲領度支使。

  乙巳,韋倫送康楚元詣闕,斬之。

  史思明遣其將李歸仁將鐵騎五千寇陝州,神策兵馬使衛伯玉以數百騎擊破之於礓子阪,得馬六百匹,歸仁走。以伯玉為鎮西四鎮行營節度使。李忠臣與歸仁等戰于永寧、莎柵之間,屢破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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