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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則天萬歲通天元年


  武則天萬歲通天元年(公元696年)

  臘月甲戌,太后發神都;甲申,封神嶽;赦天下,改元萬歲登封,天下百姓無出今年租稅;大酺九日。丁亥,禪於少室;己醜,禦朝覲壇受賀;癸巳,還宮;甲午,謁太廟。

  右千牛衛將軍安平王武攸緒,少有志行,恬澹寡欲,扈從封中嶽還,即求棄官,隱于嵩山之陽。太后疑其詐,許之,以觀其所為。攸緒遂優遊岩壑,冬居茅椒,夏居石室,一如山林之士。太后所賜及王公所遺野服器玩,攸緒一皆置之不用,塵埃凝積。買田使奴耕種,與民無異。

  春,一月甲寅,以婁師德為肅邊道行軍副總管,擊吐蕃。己巳,以師德為左肅政大夫,知政事如故。

  改長安崇尊廟為太廟。

  二月辛巳,尊神岳天中王為神岳天中黃帝,靈妃為天中黃後;啟為齊聖皇帝;封啟母神為玉京太后。

  三月壬寅,王孝傑、婁師德與吐蕃將論欽陵贊婆戰于素羅汗山,唐兵大敗;孝傑坐免為庶人,師德貶原州員外司馬。師德因署移牒,驚曰:「官爵盡無邪?」既而曰:「亦善,亦善!」不復介意。丁巳,新明堂成,高二百九十四尺,方三百尺,規模率小於舊。上施金塗鐵鳳,高二丈,後為大風所損;更為銅火珠,群龍捧之,號曰通天宮。赦天下,改元萬歲通天。

  大食請獻師子。姚璹上疏,以為:「師子專食肉,遠道傳致,肉既難得,極為勞費。陛下鷹犬不蓄,漁獵悉停,豈容菲薄於身而厚給於獸!」乃卻之。

  以檢校夏官侍郎孫元亨同平章事。

  夏五月壬子,營州契丹松漠都督李盡忠、歸誠州刺史孫萬榮舉兵反,攻陷營州,殺都督趙文翽。盡忠,萬榮之妹夫也,皆居於營州城側。文翽剛愎,契丹饑不加賑給,視酋長如奴僕,故二人怨而反。乙丑,遣左鷹揚衛將軍曹仁師、右金吾衛大將軍張玄遇、左威衛大將軍李多祚、司農少卿麻仁節等二十八將討之。秋七月辛亥,以春官尚書梁王武三思為榆關道安撫大使,姚璹副之,以備契丹。改李盡忠為李盡滅,孫萬榮為孫萬斬。

  盡忠錄自稱無上可汗,據營州,以萬榮為前鋒,略地,所向皆下,旬日,兵至數萬,進圍檀州,清邊前軍副總管張九節擊卻之。

  八月丁酉,曹仁師、張玄遇、麻仁節與契丹戰于硤石谷,唐兵大敗。先是,契丹破營州,獲唐俘數百,囚之地牢,聞唐兵將至,使守牢霫紿之曰:「吾輩家屬,饑寒不能自存,唯俟官軍至即降耳。」既而契丹引出其俘,飼以糠粥,慰勞之曰:「吾養汝則無食,殺汝又不忍,今縱汝去。」遂釋之。俘至幽州,具言其狀,諸軍聞之,爭欲先入。至黃麞穀,虜又遣老弱迎降,故遺老牛瘦馬於道側。仁師等三軍棄步卒,將騎兵輕進。契丹設伏橫擊之,飛索以䌈玄遇、仁節,生獲之,將卒死者填山谷,鮮有脫者。契丹得軍印,詐為牒,令玄遇等署之,牒總管燕匪石、宗懷昌等雲:「官軍已破賊,若至營州,軍將皆斬,兵不敘勳。」匪石等得牒,晝夜兼行,不遑寢食以赴之,士馬疲弊;契丹伏兵于中道邀之,全軍皆沒。

  九月,制:「天下系囚及士庶家奴驍勇者,官償其直,發以擊契丹。」初令山東近邊諸州置武騎團兵,以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為右武威衛大將軍,充清邊道行軍大總管,以討契丹。

  右拾遺陳子昂為攸宜府參謀,上疏曰:「恩制免天下罪人及募諸色奴充兵討擊契丹,此乃捷急之計,非天子之兵。且比來刑獄久清,罪人全少,奴多怯弱,不慣征行,縱其募集,未足可用。況當今天下忠臣勇士,萬分未用其一,契丹小孽,假命待誅,何勞免罪贖奴,損國大體!臣恐此策不可威示天下。」

  丁巳,突厥寇涼州,執都督許欽明。欽明,紹之曾孫也;時出按部,突厥數萬奄至城下,欽明拒戰,為所虜。

  欽明兄欽寂,時為龍山軍討擊副使,與契丹戰於崇州,軍敗,被擒。虎將圍安東,令欽寂說其屬城未下者。安東都護裴玄珪在城中,欽寂謂曰:「狂賊天殃,滅在朝夕,公但勵兵謹守以全忠節。」虜殺之。

  吐蕃複遣使請和親,太后遣右武衛胄曹參軍貴鄉郭元振往察其宜。吐蕃將論欽陵請罷安西四鎮戍兵,並求分十姓突厥之地。元振曰:「四鎮、十姓與吐蕃種類本殊,今請罷唐兵,豈非有兼併之志乎?」欽陵曰:「吐蕃苟貪土地,欲為邊患,則東侵甘、涼,豈肯規利於萬里之外邪!」乃遣使者隨元振入請之。

  朝廷疑未決,元振上疏,以為:「欽陵求罷兵割地,此乃利害之機,誠不可輕舉措也。今若直拒其善意,則為邊患必深。四鎮之利遠,甘、涼之害近,不可不深圖也。宜以計緩之,使其和望未絕則善矣。彼四鎮、十姓,吐蕃之所甚欲也,而青海、吐谷渾,亦國家之要地也,今報之宜曰:『四鎮、十姓之地,本無用於中國,所以遣兵戍之,欲以鎮撫西域,分吐蕃之勢,使不得並力東侵也。今若果無東侵之志,當歸我吐谷渾諸部及青海故地,則五俟斤部亦當以歸吐蕃。』如此則足以塞欽陵之口,而亦未與之絕也。若欽陵小有乖違,則曲在彼矣。且四鎮、十姓款附歲久,今未察其情之向背,事之利害,遙割而棄之,恐傷諸國之心,非所以禦四夷也。」太后從之。

  元振又上言:「吐蕃百姓疲于徭戍,早願和親;欽陵利於統兵專制,獨不欲歸款。若國家歲發和親使,而欽陵常不從命,則彼國之人怨欽陵日深。望國恩日甚,設欲大舉其徒,固亦難矣。斯亦離間之漸,可使其上下猜阻,禍亂內興矣。」太后深然之。元振名震,以字行。

  庚申,以並州長史王方慶為鸞台侍郎,與殿中監萬年李道廣並同平章事。

  突厥默啜請為太后子,並為其女求昏,悉歸河西降戶,帥其部眾為國討契丹。太后遣豹韜衛大將軍閻知微、左衛郎將攝司賓卿田歸道冊授默啜左衛大將軍、遷善可汗。知微,立德之孫;歸道,仁會之子也。

  冬十月辛卯,契丹李盡忠卒,孫萬榮代領其眾。突厥默啜乘間襲松漠,虜盡忠、萬榮妻子而去。太后進拜默啜為頡跌利施大單于、立功報國可汗。

  孫萬榮收合餘眾,軍勢複振,遣別帥駱務整、何阿小為前鋒,攻陷冀州,殺刺史陸寶積,屠吏居數千人;又攻瀛州,河北震動。制起彭澤令狄仁傑為魏州刺史。前刺史獨孤思莊畏契丹猝至,悉驅百姓入城,繕修守備。仁傑至,悉遣還農,曰:「賊猶在遠,何煩如是!萬一賊來,吾自當之。」百姓大悅。時契丹入寇,軍書填委,夏官郎中硤石姚元崇剖析如流,皆有條理,太后奇之,擢為夏官侍郎。

  太后思徐有功用法平,擢拜左台殿中侍御史,遠近聞者無不相賀。鹿城主簿宗城潘好禮著論,稱有功蹈道依仁,固守誠節,不以貴賤死生易其操履。設客問曰:「徐公於今誰與為比?」主人曰:「四海至廣,人物至多,或匿跡韜光,僕不敢誣,若所聞見,則一人而已,當于古人中求之。」客曰:「何如張釋之?」主人曰:「釋之所行者甚易,徐公所行者甚難。難易之間,優劣見矣。張公逢漢文之時,天下無事,至如盜高廟玉環及渭橋驚馬,守法而已,豈不易哉!徐公逢革命之秋,屬惟新之運,唐朝遺老,或包藏禍心,使人主有疑。如周興、來俊臣,乃堯年之四凶也,崇飾惡言以誣盛德;而徐公守死善道,深相明白,幾陷囹圄,數掛網羅,此吾子所聞,豈不難哉!」客曰:「使為司刑卿,乃得展其才矣。」主人曰:「吾子徒見徐公用法平允,謂可置司刑;僕睹其人,方寸之地,何所不容,若其用之,何事不可,豈直司刑而已哉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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