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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文帝元嘉二十九年


  宋文帝元嘉二十九年(公元452年)

  春正月,魏所得宋民五千餘家在中山者謀叛,州軍討誅之。冀州刺史張掖王沮渠萬年坐與叛者通謀。賜死。

  魏世祖追悼景穆太子不已,中常侍宗愛懼誅,二月甲寅,弑帝,尚書左僕射蘭延、侍中和疋、薛提等秘不發喪。延、疋以皇孫濬沖幼,欲立長君,征秦王翰,置之秘室;提以濬嫡皇孫,不可廢。議久不決。宗愛知之,自以得罪于景穆太子,而素惡秦王翰,善南安王餘,乃密迎余自中宮便門入禁中,矯稱赫連皇后令召延等。延等以愛素賤,不以為疑,皆隨入。愛先使宦者三十人持兵伏於禁中,延等入,以次收縛,斬之;殺秦王翰於永巷而立餘。大赦,改元承平,尊皇后為皇太后,以愛為大司馬、大將軍、太師、都督中外諸軍事、領中秘書,封馮翊王。庚午,立皇子休仁為建安王。

  三月辛卯,魏葬太武皇帝于金陵,廟號世祖。

  上聞魏世祖殂,更謀北伐,魯爽等複勸之。上訪于群臣,太子中庶子何偃以為:「淮、泗數州瘡痍未複,不宜輕動。」上不從。偃,尚之之子也。

  夏五月丙申,詔曰:「虐虜窮凶,著於自昔;未勞資斧,已伏天誅。拯溺蕩穢,今其會也。可符驃騎、司空二府,各部分所統,東西應接。歸義建績者,隨勞酬獎。」於是遣撫軍將軍蕭思話督冀州刺史張永等向碻磝,魯爽、魯秀、程天祚將荊州甲士四萬出許、洛,雍州刺史臧質帥所領趣潼關。永,茂度之子也。沈慶之固諫北伐;上以其異議,不使行。

  青州刺史劉興祖上言,以為:「河南阻饑,野無所掠;脫諸城固守,非旬月可拔。稽留大眾,轉輸方勞;應機乘勢,事存急速。今偽帥始死,兼逼暑時,國內猜擾,不暇遠赴。愚謂宜長驅中山,據其關要。冀州以北,民人尚豐,兼麥已向熟,因資為易,向義之徒,必應響赴。若中州震動,黃河以南,自當消潰。臣請發青、冀七千兵,遣將領之,直入其心腹。若前驅克勝,張永及河南眾軍宜一時濟河,使聲實兼舉,並建司牧,撫柔初附,西拒太行,北塞軍都,因事指麾,隨宜加授,畏威欣寵,人百其懷。若能成功,清壹可待;若不克捷,不為大傷。並催促裝束,伏聽敕旨。」上意止存河南,亦不從。上又使員外散騎侍郎琅邪徐爰隨軍向碻磝,銜中旨授諸將方略,臨時宣示。

  尚書令何尚之以老請致仕,退居方山。議者咸謂尚之不能固志。既而詔書敦諭數四,六月戊申朔,尚之複起視事。禦史中丞袁涉錄自古隱士有跡無名者為《真隱傳》以嗤之。

  秋七月,張永等至碻磝,引兵圍之。

  壬辰,徙汝陽王渾為武昌王,淮陽王彧為湘東王。

  初,潘淑妃生始興王濬。元皇后性妒,以淑妃有寵於上,恚恨而殂,淑妃專總內政。由是太子劭深惡淑妃及濬。濬懼為將來之禍,乃曲意事劭,劭更與之善。

  吳興巫嚴道育,自言能辟穀服食,役使鬼物;因東陽公主婢王鸚鵡出入主家。道育謂主曰:「神將有符賜主。」主夜臥,見流光若螢,飛入書笥,開視,得二青珠;由是主與劭、濬皆信惑之。劭、濬並多過失,數為上所詰責;使道育訴請,欲令過不上聞。道育曰:「我已為上天陳請,必不洩露。」劭等敬事之,號曰:「天師」。其後遂與道育、鸚鵡及東陽主奴陳天與、黃門陳慶國共為巫蠱,琢玉為上形像,埋于含章殿前;劭補天與為隊主。

  東陽主卒,鸚鵡應出嫁,劭、濬慮語泄,濬府佐吳興沈懷遠;素為濬所厚,以鸚鵡嫁之為妾。

  上聞天與領隊,以讓劭曰:「汝所用隊主副,並是奴邪?」劭懼,以書告濬。濬複書曰:「彼人若所為不已,正可促其餘命,或是大慶之漸耳。」劭、濬相與往來書疏,常謂上為「彼人」,或曰:「其人」,謂江夏王義恭為「佞人」。

  鸚鵡先與天與私通,既適懷遠,恐事泄,白劭使密殺之。陳慶國懼,曰:「巫蠱事,唯我與天與宣傳往來。今天與死,我其危哉!」乃具以其事白上。上大驚,即遣收鸚鵡;封籍其家,得劭、濬書數百紙,皆咒詛巫蠱之言;又得所埋玉人,命有司窮治其事。道育亡命,捕之不獲。

  先是,濬自揚州剌史出鎮京口,及廬陵王紹以疾解揚州,意謂己必複得之。既而上用南譙王義宣,濬殊不樂,乃求鎮江陵;上許之。濬入朝,遣還京口,為行留處分,至京口數日而巫蠱事發。上惋歎彌日,謂潘淑妃曰:「太子圖富貴,更是一理,虎頭複如此,非複思慮所及。汝母子豈可一日無我邪!」遣中使切責劭、濬,劭、濬惶懼無辭,惟陳謝而已。上雖怒甚,猶未忍罪也。

  諸軍攻碻磝,治三攻道:張永等當東道,濟南太守申坦等當西道,揚武司馬崔訓當南道。攻之累旬,不拔。八月辛亥夜,魏人自地道潛出,燒崔訓營及攻具;癸醜夜,又燒東圍及攻具;尋複毀崔訓攻道。張永夜撤圍退軍,不告諸將,士卒驚擾;魏人乘之,死傷塗地。蕭思話自往,增兵力攻旬餘,不拔。是時,青、徐不稔,軍食乏。丁卯,思話命諸軍皆退屯曆城,斬崔訓,系張永、申坦於獄。

  魯爽至長社,魏戍主禿髡幡棄城走。臧質頓兵近郊,不以時發,獨遣冠軍司馬柳元景帥後軍行參軍薛安都等向潼關,元景等進據洪關。梁州刺史劉秀之遣司馬馬汪與左軍中兵參軍蕭道成,將兵向長安。道成,承之之子也。魏冠軍將軍封禮自浢津南渡,赴弘農。九月,司空高平公兒烏幹屯潼關,平南將軍黎公遼屯河內。

  吐谷渾王慕利延卒,樹洛幹之子拾寅立,始居伏羅川;遣使來請命,亦請命于魏。丁亥,以拾寅為安西將軍、西秦、河、沙三州刺史、河南王;魏以拾寅為鎮西大將軍、沙州刺史、西平王。

  庚寅,魯爽與魏豫州刺史拓跋僕蘭戰于大索,破之,進攻虎牢。聞碻磝敗退,與柳元景皆引兵還。蕭道成、馬汪等聞魏救兵將至,還趣仇池。己醜,詔解蕭思話徐州,更領冀州刺史,鎮曆城。

  上以諸將屢出無功,不可專責張永等,賜思話詔曰:「虜既乘利,方向盛冬,若脫敢送死,兄弟父子自共當之耳。言及增憤!可以示張永、申坦。」又與江夏王義恭書曰:「早知諸將輩如此,恨不以白刃驅之。今者悔何所及!」義恭尋奏免思話官,從之。

  魏南安隱王餘自以違次而立,厚賜群下,欲以收眾心;旬月之間,府藏虛竭。又好酣飲及聲樂、畋獵,不恤政事。宗愛為宰相,錄三省,總宿衛,坐召公卿,專恣日甚。餘患之,謀奪其權;愛憤怒。冬十月丙午朔,餘夜祭東廟,愛使小黃門賈周等就弑余,而秘之,唯羽林郎中代人劉尼知之。尼勸愛立皇孫濬,愛驚曰:「君大癡人!皇孫若立,豈忘正平時事乎!」尼曰:「若爾,今當立誰?」愛曰:「待還宮,當擇諸王賢者立之。」

  尼恐愛為變,密以狀告殿中尚書源賀。賀時與尼俱典兵宿衛,乃與南部尚書陸麗謀曰:「宗愛既立南安,還複殺之。今又不立皇孫,將不利於社稷。」遂與麗定謀,共立皇孫。麗,俟之子也。戊申,賀與尚書長孫渴侯嚴兵守衛宮禁,使尼、麗迎皇孫于苑中。麗抱皇孫于馬上,入平城,賀、渴侯開門納之。尼馳還東廟,大呼曰:「宗愛弑南安王,大逆不道,皇孫已登大位,有詔,宿衛之士皆還宮!」眾咸呼萬歲。遂執宗愛、賈周等,勒兵而入,奉皇孫即皇帝位。登永安殿,大赦,改元興安。殺愛、周,皆具五刑,夷三族。

  西陽五水群蠻反,自淮、汝至於江、沔,鹹被其患。詔太尉中兵參軍沈慶之督江、豫、荊、雍四州兵討之。

  魏以驃騎大將軍拓跋壽樂為太宰、都督中外諸軍、錄尚書事,長孫渴侯為尚書令,加儀同三司。十一月,壽樂、渴侯坐爭權,並賜死。

  癸未,魏廣陽簡王建、臨淮宣王譚皆卒。

  甲申,魏主母閭氏卒。

  魏南安王餘之立也,以古弼為司徒,張黎為太尉。及高宗立,弼、黎議不合旨,黜為外都大官;坐有怨言,且家人告其為巫蠱,皆被誅。

  壬寅,廬陵昭王紹卒。

  魏追尊景穆太子為景穆皇帝,皇妣閭氏為恭皇后,尊乳母常氏為保太后。

  隴西屠各王景文叛魏,署置王侯;魏統萬鎮將南陽王惠壽、外都大官於洛拔督四州之眾討平之,徙其黨三千餘家于趙、魏。

  十二月戊申,魏葬恭皇后于金陵。

  魏世祖晚年,佛禁稍弛,民間往往有私習者。及高宗即位,群臣多請複之。乙卯,詔州郡縣眾居之所,各聽建佛圖一區;民欲為沙門者,聽出家。大州五十人,小州四十人。於是向所毀佛圖,率皆修復。魏主親為沙門師賢等五人下發,以師賢為道人統。

  丁巳,魏以樂陵王擊忸為太尉,南部尚書陸麗為司徒,鎮西將軍杜元寶為司空。麗以迎立之功,受心膂之寄,朝臣無出其右者,賜爵平原王。麗辭曰:「陛下,國之正統,當承基緒;效順奉迎,臣子常職,不敢慆天之功以幹大賞。」再三不受,魏主不許。麗曰:「臣父奉事先朝,忠勤著效。今年逼桑榆,願以臣爵授之。」帝曰:「朕為天下主,豈不能使卿父子為二王邪!」戊午,進其父建業公俟爵為東平王。又命麗妻為妃,複其子孫。麗力辭不受,帝益嘉之。

  以東安公劉尼為尚書僕射,西平公源賀為征北將軍,並進爵為王。帝班賜群臣,謂源賀曰:「卿任意取之。」賀辭曰:「南北未賓,府庫不可虛也。」固與之,乃取戎馬一匹。

  高宗之立也,高允預其謀,陸麗等皆受重賞,而不及允,允終身不言。甲子,周忸坐事賜死。時魏法深峻,源賀奏:「謀反之家,男子十三以下本不預謀者,宜免死沒官。」從之。

  江夏王義恭還朝。辛未,以義恭為大將軍、南徐州刺史,錄尚書如故。

  初,魏入中原,用《景初曆》,世祖克沮渠氏,得趙𢾺《玄始曆》,時人以為密,是歲,始行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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