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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文帝元嘉九年


  宋文帝元嘉九年(公元432年)

  春正月丙午,魏主尊保太后竇氏為皇太后,立貴人赫連氏為皇后,子晃為皇太子。大赦,改元延和。

  燕王立慕容後之子王仁為太子。

  三月庚戌,衛將軍王弘進位太保,加中書監。丁巳,征南大將軍檀道濟進位司空,還鎮尋陽。

  壬申,吐谷渾王慕璝送赫連定于魏,魏人殺之。慕璝上表曰:「臣俘擒僭逆,獻捷王府,爵秩雖崇而士不增廓,車旗既飾而財不周賞,願垂鑒察。」魏主下其議。公卿以為:「慕璝所致唯定而已,塞外之民皆為己有,而貪求無厭,不可許也。」魏主乃詔曰:「西秦王所得金城、枹罕、隴西之地,朕即與之,乃是裂土,何須複廓。西秦款至,綿絹隨使疏數,臨時增益,非一賜而止也。」自是慕璝貢使至魏者稍簡。魏方士祁纖奏改代為萬年,以代尹為萬年尹,代令為萬年令。崔浩曰:「昔太祖應天受命,兼稱代、魏以法殷商。國家積德,當享年萬億,不待假名以為益也。纖之所聞,皆非正義,復舊號。」魏主從之。

  夏五月壬申,華容文昭公王弘卒。弘明敏有思致,而輕率少威儀,性褊隘,好折辱人,人以此少之。雖貴顯,不營財利;及卒,家無餘業。帝聞之,特賜錢百萬,米千斛。

  魏主治兵於南郊,謀伐燕。

  帝遣使者趙道生聘于魏。

  六月戊寅,司徒、南徐州刺史彭城王義康改領揚州刺史。

  詔分青州置冀州,治曆城。

  吐谷渾王慕璝遣其司馬趙叔入貢,且來告捷。

  庚寅,魏主伐燕。命太子晃錄尚書事,時晃才五歲。又遣左僕射安原、建甯王崇等屯漠南以備柔然。

  辛卯,魏主遣散騎常侍鄧穎來聘。

  乙未,以吐谷渾王慕璝為都督西秦、河、沙三州諸軍事、征西大將軍、西秦、河二州刺史,進爵隴西王,且命慕璝悉歸南方將士先沒于夏者,得百五十餘人。

  又加北秦州刺史楊難當征西將軍。難當以兄子保宗為鎮將軍,鎮宕昌;以其子為秦州刺史,守上邽。保宗謀襲難當,事泄,難當囚之。

  壬寅,以江夏王義恭為都督南袞等六州諸軍事、開府儀同三司、南袞州刺史,臨川王義慶為都督荊、雍等七州諸軍事、荊州刺史,竟陵王義宣為中書監,衡陽王義秀為南徐州刺史。初,高祖以刑州居上流之重,土地廣遠,資實兵甲居朝廷之半,故遺詔令諸子居之。上以義慶宗室令美,且烈武王有大功於社稷,故特用之。

  秋七月己未,魏主至濡水。庚申,遣安東將軍奚斤發幽州民及密雲丁零萬餘人,運攻具,出南道,會和龍。魏主至遼西,燕王遣其侍御史崔聘奉牛酒犒師。己巳,魏主至和龍。

  庚午,以領軍將軍殷景仁為尚書僕射,太子詹事劉湛為領軍將軍。

  益州刺史劉道濟,粹之弟也,信任長史費謙、別駕張熙等,聚斂興利,傷政害民,立官冶,禁民鼓鑄而貴賣鐵器,商賈失業,籲嗟滿路。

  流民許穆之,變姓名稱司馬飛龍,自雲晉室近親,往依氐王楊難當。難當因民之怨,資飛龍以兵,使侵擾益州。飛龍招合蜀人,得千餘人,攻殺巴興令,逐陰平太守;道濟遣軍擊斬之。道濟欲以五城人制氐奴、梁顯為參軍督護,費謙固執不與。氐奴等與鄉人趙廣構扇縣人,詐言司馬殿下猶在陽泉山中,聚眾得數千人,引向廣漢;道濟參軍程展會治中李抗之,將五百人擊之,皆敗死。巴西人詔唐頻聚眾應之,趙廣等進攻涪城,陷之。於是涪陵、江陽、遂甯諸郡守皆棄城走,蜀土僑、舊俱反。

  燕石城太守李崇等十郡降于魏。魏主發其民三萬穿圍暫以守和龍。崇,績之子也。

  八月,燕王使數萬人出戰,魏昌黎公丘等擊破之,死者萬餘人。燕尚書高紹帥萬餘家保羌胡固;辛巳,魏主攻紹,斬之。平東將軍賀多羅攻帶方,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攻建德,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攻冀陽,皆拔之。九月乙卯,魏主引兵西還,徙營丘、成周、遼東、樂浪、帶方、玄菟六郡民三萬家於幽州。

  燕尚書郭淵勸燕王送款獻女于魏,乞為附庸。燕王曰:「負釁在前,結忿已深,降附取死,不如守志更圖也。」

  魏主之圍和龍也,宿衛之士多在戰陳,行宮人少。雲中鎮將朱受之謀與南人襲殺魏主,因入和龍,浮海南歸;以告冠軍將軍毛修之,毛修之不從,乃止。既而事泄,朱修之逃奔燕。魏人數伐燕,燕王遣修之南歸求救。修之泛海至東萊,遂還建康,拜黃門侍郎。

  趙廣等進攻成都,劉道濟嬰城自守。賊眾頓聚日久,不見司馬飛龍,欲散去。廣懼,將三千人及羽儀詣陽泉寺,詐雲迎飛龍。至則謂道人枹罕程道養曰:「汝但自言是飛龍,則坐享富貴;不則斷頭!」道養惶怖許諾。廣乃推道養為蜀王、車騎大將軍、益、梁二州牧,改元泰始,備置百官。以道養弟道助為驃騎將軍、長沙王,鎮涪城;趙廣、帛氐奴、梁顯及其党張尋、嚴遐皆為將軍,奉道養還成都,眾至十餘萬,四面圍城,使人謂道濟曰:「但送費謙、張熙來,我輩自解去。」道濟遣中兵參軍裴方明、任浪之各將千餘人出戰,皆敗還。

  冬十一月乙巳,魏主還平城。

  壬子,以少府中山甄法崇為益州刺史。

  初,燕王嫡妃王氏,生長樂公崇,崇于兄弟為最長。及即位,立慕容氏為王后,王氏不得立,又黜崇,使鎮肥如。崇母弟廣平公朗、樂陵公邈相謂曰:「今國家將亡,人無愚智皆知之。王複受慕容後譖,吾兄弟死無日矣!」乃相與亡奔遼西,說崇使降魏,崇從之。會魏主使給事郎王德招崇,十二月己醜,崇使邈如魏,請舉郡降。燕王聞之,使其將封羽圍崇於遼西。

  魏主征諸名士之未仕者,州郡多逼遣之。魏主聞之,下詔令守宰以禮申諭,任其進退,毋得逼遣。

  初,帝以少子紹為廬陵孝獻王嗣,以江夏王義恭子郎為營陽王嗣;庚寅,封紹為廬陵王,郎為南豐縣王。

  裴方明等複出擊程道養營,破之,焚其積聚。

  賊党江陽楊孟子將千餘人屯城南,參軍梁俊之統南樓,投書說諭孟子,邀使入城見劉道濟,道濟版為主簿,克期討賊。趙廣知其謀,孟子懼,將所領奔晉原,晉原太守文仲興與之同拒守。趙廣遣帛氐奴攻晉原,破之,仲興、孟子皆死。裴方明複出擊賊,屢戰,破之,賊遂大潰;程道養收眾得七千人,還廣漢,趙廣別將五千餘人還涪城。

  先是,張熙說道濟糶倉穀,故自九月末圍城至十二月,糧儲俱盡。方明將二千人出城求食,為賊所敗,單馬獨還,賊眾複大集。方明夜縋而上,道濟為設食,涕泣不能食。道濟曰:「卿非大丈夫,小敗何苦!賊勢既衰,台兵垂至,但令卿還,何憂於賊!」即減左右以配之。賊於城外揚言,雲「方明已死」,城中大恐。道濟夜列炬火,出方明以示眾,眾乃安。道濟悉出財物於北射堂,令方明募人。時城中或傳道濟已死,莫有應者。梁俊之說道濟遣左右給使三十餘人出外,且告之曰:「吾病小損,各聽歸家休息。」給使既出,城中乃安,應募者日有千餘人。

  初,晉謝混尚晉陵公主。混死,詔公主與謝氏絕婚;公主悉以混家事委混從子弘微。混仍世宰輔,僮僕千人,唯有二女,年數歲,弘微為之紀理生業,一錢尺帛有文簿。九年而高祖即位,公主降號東鄉君,聽還謝氏。入門,室宇倉廩,不異平日,田疇墾辟,有加於舊。東鄉君歎曰:「僕射平生重此子,可謂知人;僕射為不亡矣!」親舊見者為之流涕。是歲,東鄉君卒,公私鹹謂貲財宜歸二女,田宅、僮役應屬弘微。弘微一無所取,自以私祿葬東鄉君。

  混女夫殷睿好樗蒲,聞弘微不取財物,乃奪其妻妹及伯母、兩姑之分以還戲責。內人皆化弘微之讓,一無所爭。或譏之曰:「謝氏累世財產,充殷君一朝戲責。理之不允,莫此為大。卿視而不言,譬棄物江海以為廉耳。設使立清名而令家內不足,亦吾所不取也。」弘微曰:「親戚爭財,為鄙之甚。今內人尚能無言,豈可導之使爭乎!分多共少,不至有乏,身死之後,豈複見關也!」

  禿髮保周自涼奔魏,魏封保周為張掖公。

  魏李順複奉使至涼。涼王蒙遜遣中兵校郎楊定歸謂順曰:「年衰多疾,腰髀不隨,不堪拜伏;比三五日消息小差,當相見。」順曰:「王之老疾,朝廷所知;豈得自安,不見詔使!」明日,蒙遜延順入至庭中,蒙遜箕坐隱幾,無動起之狀。順正色大言曰:「不謂此叟無禮乃至於此!今不憂覆而敢陵侮天地,魂魄逝矣,何用見之!」握節將出。涼王使定歸追止之,曰:「太常既雅恕衰疾,傳聞朝廷有不拜之詔,是以敢自安耳。」順曰:「齊桓公九合諸侯,一匡天下,周天下賜胙,命無下拜,桓公猶不敢失臣禮,下拜登受。今王雖功高,未如齊桓;朝廷雖相崇重,未有不拜之詔;而遽自偃蹇,此豈社稷之福邪!」蒙遜乃起,拜授詔。

  使還,魏主問以涼事。順曰:「蒙遜控制河右逾三十年,經涉艱難,粗識機變,綏集荒裔,群下畏服;雖不能貽厥孫謀,猶足以終其一世。然禮者德之輿,敬者身之基也;蒙遜無禮,不敬,以臣觀之,不復年矣。」魏主曰:「易世之後,何時當滅?」順曰:「蒙遜諸子,臣略見之,皆庸才也。如聞敦煌太守牧犍,器性粗立,繼蒙遜者,必此人也。然比之于父,皆雲不及。此殆天之所以資聖明也。」魏主曰:「朕方有事東方,未暇西略。如卿所言,不過數年之外,不為晚也。」

  初,罽賓沙門曇無讖,自雲能使鬼治病,且有秘術。涼王蒙遜甚重之,謂之「聖人」,諸女及子婦皆往受術。魏主聞之,使李順往征之。蒙遜留不遣,仍殺之。魏主由是怒涼。蒙遜荒淫猜虐,群下苦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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