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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明帝太和四年


  魏明帝太和四年(公元230年)

  春,吳主使將軍衛溫、諸葛直將甲士萬人,浮海求夷洲、亶洲,欲俘其民以益眾。陸遜、全琮皆諫,以為:「桓王創基,兵不一旅。今江東見眾,自足圖事,不當遠涉不毛,萬里襲人,風波難測。又民易水土,必致疾疫,欲益更損,欲利反害。且其民猶禽獸,得之不足濟事,無之不足虧眾。」吳主不聽。

  尚書琅邪諸葛誕、中書郎南陽鄧颺等相與結為黨友,更相題表,以散騎常侍夏侯玄等四人為四聰,誕輩八人為八達。玄,尚之子也。中書監劉放子熙,中書令孫資子密,吏部尚書衛臻子烈,三人鹹不及比,以其父居勢位,容之為三豫。行司徒事董昭上疏曰:「凡有天下者,莫不貴尚敦朴忠信之士,深疾虛偽不真之人者,以其毀教亂治,敗俗傷化也。近魏諷伏誅建安之末,曹偉斬戮黃初之始。伏惟前後聖詔,深疾浮偽,欲以破散邪黨,常用切齒;而執法之吏,皆畏其權勢,莫能糾擿,毀壞風俗,侵欲滋甚。竊見當今年少不復以學問為本,專更以交遊為業;國士不以孝悌清修為首,乃以趨勢遊利為先。合党連群,互相褒歎,以毀訾為罰戮,用黨譽為爵賞,附己者則歎之盈言,不附者則為作瑕釁。至乃相謂:『今世何憂不度邪,但求人道不勤,羅之下博耳;人何患其不知己,但當吞之以藥而柔調耳。』又聞或有使奴客名作在職家人,冒之出入,往來禁奧,交通書疏,有所探問。凡此諸事,皆法之所不取,刑之所不赦,雖諷、偉之罪,無以加也!」帝善其言。二月壬年,詔曰:』世之質文,隨教而變。兵亂以來,經學廢絕,後生講趣,不由典謨。豈訓導未洽,將進用者不以德顯乎!其郎吏學通一經,才任牧民,博士課試,擢其高第者,亟用;其浮華不務道本者,罷退之!」於是免誕、颺等官。

  夏四月,定陵成侯鐘繇卒。

  六月戊子,太皇太后卞氏殂。秋七月,葬武宣皇后。

  大司馬曹真以「漢人數入寇,請由斜穀伐之。諸將數道並進,可以大克。」帝從之,詔大將軍司馬懿溯漢水由西城入,與真會漢中,諸將或由子午穀、或由武威入。司空陳群諫曰:「太祖昔到陽平攻張魯,多收豆麥以益軍糧,魯未下而食猶乏。今既無所因,且斜穀阻險,難以進退,轉運必見鈔截,多留兵守要,則損戰士,不可不熟慮也。」帝從群議。真複表從子午道;群又陳其不便,並言軍事用度之計。詔以群議下真,真據之遂行。

  八月辛已,帝行東巡;乙未,如許昌。

  漢丞相亮聞魏兵至,次於成固赤阪以待之。召李嚴使將二萬人赴漢中,表嚴子豐為江州都督,督軍典嚴後事。會天大雨三十餘日,棧道斷絕,太尉華歆上疏曰:「陛下以聖德當成、康之隆,願先留心於治道,以征伐為後事。為國者以民為基,民以衣食為本。使中國無饑寒之患,百姓無離上之心,則二賊之釁可坐而待也!」帝報曰:「賊憑恃山川,二祖勞於前世,猶不克平,朕豈敢自多,謂必滅之哉!諸將以為不一探取,無由自敝,是以觀兵以窺其釁。若天時未至,周武還師,乃前事之鑒,朕敬不忘所戒。」少府楊阜上疏曰:「昔武王白魚入舟,君臣變色,動得吉瑞,猶尚憂懼,況有災異而不戰竦者哉!今吳、蜀未平,而天屢降變,諸軍始進,便有天雨之患,稽閡山險,已積日矣。轉運之勞,擔負之苦,所費已多,若有不斷,必違本圖。《傳》曰:『見可而進,知難而退,軍之善政也。』徒使六軍困於山谷之間,進無所略,退又不得,非王兵之道也。」

  散騎常侍王肅王上疏曰:「前志有之:『千里饋糧,士有饑色,樵蘇後爨,師不宿飽,』此謂平塗之行軍者也;又況於深入阻險,鑿路而前,則其為勞必相百也。今又加之以霖雨,山阪峻滑,眾迫而不展,糧遠而難繼,實行軍者之大忌也。聞曹真發已逾月而行裁半穀,治道功夫,戰士悉作。是賊偏得以逸待勞,乃兵家之所憚也。言之前代,則武王伐紂,出關而複還;論之近事,則武、文征權,臨江而不濟。豈非所謂順天知時,通于權變者哉!兆民知上聖以水雨艱劇之故,休而息之,後日有釁,乘而用之,則所謂悅以犯難,民忘其死者矣。」肅,朗之子也。九月,詔曹真等班師。

  冬十月乙卯,帝還洛陽。時左僕射徐宣總統留事,帝還,主者奏呈文書。帝曰:「吾省與僕射省何異!」竟不視。

  十二月辛未,改葬文昭皇后于朝陽陵。

  吳主揚聲欲至合肥,征東將軍滿寵表召兗、豫諸軍皆集,吳尋退還,詔罷其兵。寵以為:「今賊大舉而還,非本意也,此必欲偽退以罷吾兵,而倒還乘虛,掩不備也。」表不罷兵,後十餘日,吳果更來。到合肥城,不克而還。

  漢丞相亮以蔣琬為長史。亮數外出,琬常足食兵,以相供給。亮每言:「公琰托志忠雅,當與吾共贊王業者也。」

  青州人隱蕃逃奔入吳,上書于吳主曰:「臣聞紂為無道,微子先出;高祖寬明,陳平先入。臣年二十二,委棄封域,歸命有道,賴蒙天靈,得自全致。臣至止有日,而主者同之降人,未見精別,使臣微言妙旨不得上達,於邑三歎,曷惟其已!謹詣闕拜章,乞蒙引見。」吳主即召入,蕃進謝,答問及陳時務,甚有辭觀。侍中右領軍胡綜侍坐,吳主問:「何如?」綜對曰:「蕃上書大語有似東方朔,巧捷詭辯有似禰衡,而才皆不及。」吳主又問:「可堪何官?」綜對曰:「未可以治民,且試都輦小職。」吳主以蕃盛語刑獄,用為廷尉監。

  左將軍朱據、廷尉郝普數稱蕃有王佐之才,普尤與之親善,常怨歎其屈。於是蕃門車馬雲集,賓客盈堂,自衛將軍全琮等皆傾心接待;惟羊道及宣詔郎豫章楊迪拒絕不與通。潘濬子翥,亦與蕃周旋,饋餉之。濬聞,大怒,疏責翥曰:「吾受國厚恩,志報以命,爾輩在都,當念恭順,親賢慕善。何故與降虜交,以糧餉之!在遠聞此,心震面熱,惆悵累旬。疏到,急就往使受杖一百,促責所餉!」當時人鹹怪之。頃之,蕃謀作亂于吳,事覺,亡走,捕得,伏誅。吳主切責郝普,普惶懼,自殺。朱據禁止,歷時乃解。

  武陵五溪蠻夷叛吳,吳主以南土清定,召交州剌史呂岱還屯長沙漚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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