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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獻帝建安元年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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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獻帝建安元年(公元196年) 春正月癸酉,大赦,改元。 董承、張楊欲以天子還雒陽,楊奉、李樂不欲,由是諸將更相疑貳。二月,韓暹攻董承,承奔野王。韓暹屯聞喜,胡才、楊奉之塢鄉。胡才欲攻韓暹,上使人諭止之。 汝南、潁川黃巾何儀等擁眾附袁術,曹操擊破之。 張楊使董承先繕修雒陽宮。太僕趙岐為承說劉表,使遣兵詣雒陽,助修宮室;軍資委輸,前後不絕。夏五月丙寅,帝遣使至楊奉、李樂、韓暹營,求送至雒陽,奉等從詔。六月乙未,車駕幸聞喜。 袁術攻劉備以爭徐州,備使司馬張飛守下邳,自將拒術於盱眙、淮陰,相持經月,更有勝負。下邳相曹豹,陶謙故將也,與張飛相失,飛殺之,城中乖亂。袁術與呂布書,勸令襲下邳,許助以軍糧。布大喜,引軍水陸東下。備中郎將丹楊許耽開門迎之。張飛敗走,布虜備妻子及將吏家口。備聞之,引還,比至下邳,兵潰。備收餘兵東取廣陵,與袁術戰,又敗,屯於海西。饑餓困踧,吏士相食,從事東海麋竺以家財助軍。備請降於布,布亦忿袁術運糧不繼,乃召備,複以為豫州刺史,與並勢擊術,使屯小沛。布自稱徐州牧。布將河內郝萌夜攻布,布科頭袒衣,走詣都督高順營。順即嚴兵入府討之,萌敗走;比明,萌將曹性擊斬萌。 庚子,楊奉、韓暹奉帝東還,張楊以糧迎道路。秋七月甲子,車駕至雒陽,幸故中常侍趙忠宅。丁醜,大赦。八月辛醜,幸南宮楊安殿。張楊以為己功,故名其殿曰楊安。楊謂諸將曰:「天子當與天下共之,朝廷自有公卿大臣,楊當出扞外難。」遂還野王。楊奉亦出屯梁,韓暹、董承並留宿衛。癸卯,以安國將軍張楊為大司馬,楊奉為車騎將軍,韓暹為大將軍、領司隸校尉,皆假節鉞。是時,宮室燒盡,百官披荊棘,依牆壁間,州郡各擁強兵,委輸不至;群僚饑乏,尚書郎以下自出采穭,或饑死牆壁間,或為兵士所殺。 袁術以讖言「代漢者當塗高」,自雲名字應之。又以袁氏出陳,為舜後,以黃代赤,德運之次,遂有偕逆之謀。聞孫堅得傳國璽,拘堅妻而奪之。乃聞天子敗于曹陽,乃會群下議稱尊號;眾莫敢對。主簿閻象進曰:「昔周自後稷至於文王,積德累功,參分天下有其二,猶服事殷。明公雖弈世克昌,未若有周之盛;漢室雖微,未若殷紂之暴也!」術默然。術聘處士張范,範不往,使其弟承謝之。術謂承曰:「孤以土地之廣,士民之眾,欲徼福齊桓,擬跡高祖,何如?」承曰:「在德不在強。夫用德以同天下之欲,雖由匹夫之資而興霸王之功,不足為難。若苟欲僭擬,幹時而動,眾之所棄,誰能興之!」術不悅。 孫策聞之,與術書曰:「成湯討桀稱『有夏多罪』,武王伐紂曰『殷有重罰』,此二主者,雖有聖德,假使時無失道之過,無由逼而取也。今主上非有惡於天下,徒以幼小,脅于強臣,異于湯、武之時也。且董卓貪淫驕陵,志無紀極,至於廢主自興,亦猶未也,而天下同心疾之,況效尤而甚焉者乎!又聞幼主明智聰敏,有夙成之德,天下雖未被其恩,鹹歸心焉。使君五世相承,為漢宰輔,榮寵之盛,莫與為比,宜效忠守節,以報王室,則旦、奭之美,率土所望也。時人多惑圖緯之言,妄牽非類之文,苟以悅主為美,不顧成敗之計,古今所慎,可不孰慮!忠言逆耳,駁議致憎,苟有益於尊明,無所敢辭!」術始自以為有淮南之眾,料策必與己合,及得其書,愁沮發疾。既不納其言,策遂與之絕。 曹操在許,謀迎天子。眾以為「山東未定,韓暹、楊奉,負功恣睢,未可卒帛。」荀彧曰:「昔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景從,漢高祖為義帝縞素而天下歸心。自天子蒙塵,將軍首唱義兵,徒以山東擾亂,未遑遠赴。今鑾駕旋軫,東京榛蕪,義士有存本之思,兆民懷感舊之哀。誠因此時,奉主上以從人望,大順也;秉至公以服天下,大略也;扶弘義以致英俊,大德也。四方雖有逆節,其何能為?韓暹、楊奉,安足恤哉!若不時定,使豪傑生心,後雖為慮,亦無及矣。」操乃遣揚武中郎將曹洪將兵西迎天子,董承等據險拒之,洪不得進。議郎董昭以楊奉兵馬最強而少黨援,作操書與奉曰:「吾與次軍聞名慕義,便推赤心。今將軍拔萬乘之艱難,反之舊都,翼佐之功,超世無疇,何其休哉!方今群凶猾夏,四海未寧,神器至重,事在維輔;必須眾賢以清王軌,誠非一人所能獨建,心腹四支,實相恃賴,一物不備,則有闕焉。將軍當為內主,吾為外援。今吾有糧,將軍有兵,有無相通,足以相濟,死生契闊,相與共之。」奉得書喜悅,語諸將軍曰:「兗州諸軍近在許耳,有兵有糧,國家所當依仰也。」遂共表操為鎮東將軍,襲父爵費亭侯。 韓暹矜功專恣,董承患之,因潛召操;操乃將兵詣雒陽。既至,奏韓暹、張楊之罪。暹懼誅,單騎奔楊奉。帝以暹、楊有翼車駕之功,詔一切勿問。辛亥,以曹操領司隸校尉、錄尚書事。操於是誅尚書馮碩等三人,討有罪也;封衛將軍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,賞有功也;贈射聲校尉沮俊為弘農太守,矜死節也。操引董昭並坐,問曰:「今孤為此,當施何計?」昭曰:「將軍興義兵以誅暴亂,入朝天子,輔翼三室,此五伯之功也。此下諸將,人殊意異,未必服從,今留匡弼,事勢不便,惟有移駕幸許耳。然朝廷播越,新還舊京,遠近跂望,冀一朝獲安,今複徙駕,不厭眾心。夫行非常之事,乃有非常之功,願將軍算其多者。」操曰:「此孤本志也。楊奉近在梁耳,聞其兵精,得無為孤累乎?」昭曰:「奉少黨援,心相憑結,鎮東、費亭之事,皆奉所定,宜進遣使厚遺答謝,以安其意,說『京都無糧,欲車駕暫幸魯陽,魯陽近許,轉運稍易,可無縣乏之憂。』奉為人勇而寡慮,必不見疑,比使往來,足以定計,奉何能為累!」操曰:「善!」即遣使詣奉。庚申,車駕出轘轅而東,遂遷都許。己巳,幸曹操營,以操為大將軍,封武平侯。始立宗廟社稷于許。 孫策將取會稽,吳人嚴白虎等眾各萬餘人,處處屯聚,諸將欲先擊白虎等。策曰:「白虎等群盜,非有大志,此成禽耳。」遂引兵渡浙江。會稽功曹虞翻說太守王朗曰:「策善用兵,不如避之。」朗不從。發兵拒策於固陵。策數渡水戰,不能克。策叔父靜說策曰:「朗負阻城守,難可卒拔。查瀆南去此數十裡,宜從彼據其內,所謂攻其無備,出其不意者也。」策從之,夜,多然火為疑兵,分軍投查瀆道,襲高遷屯。朗大驚,遣故丹楊太守周昕等帥兵逆戰,策破昕等,斬之。朗遁去,虞翻追隨營護朗,浮海至東冶,策追擊,大破之,朗乃詣策降。策自領會稽太守,覆命虞翻為功曹,待以交友之禮。策好遊獵,翻諫曰:「明府喜輕出微行,從官不暇嚴,吏卒常苦之。夫君人者不重則不威,故白龍魚服,困於豫且,白蛇自放,劉季害之。願少留意!」策曰:「君言是也。」然不能改。 九月,司徒淳于嘉、太尉楊彪、司空張喜皆罷。 車駕之東遷也,楊奉自梁欲邀之,不及。冬十月,曹操征奉,奉南奔袁術,遂攻其梁屯,拔之。 詔書下袁紹,責以「地廣兵多,而專自樹党,不聞勤王之師,但擅相討伐。」紹上書深自陳訴,戊辰,以紹為太尉,封鄴侯,紹恥班在曹操下,怒曰:「曹操當死數矣,我輒救存之,今乃挾天子以令我乎!」表辭不受。操懼,請以大將軍讓紹。丙戌,以操為司空,行車騎將軍事。操以荀彧為侍中,守尚書令。操問彧以策謀之士,彧薦其從子蜀郡太守攸及潁川郭嘉。操征攸為尚書,與語,大悅,曰:「公達,非常人也。吾得與之計事,天下當何憂哉!」以為軍師。初,郭嘉往見袁紹,紹甚敬禮之,居數十日,謂紹謀臣辛評、郭圖曰:「夫智者審于量主,故百全而功名可立。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,而不知用人之機,多端寡要,好謀無決,欲與共濟天下大難,定霸王之業,難矣。吾將更舉以求主,子盍去乎!」二人曰:「袁氏有恩德於天下,人多歸之,且今最強,去將何之!」嘉知其不寤,不復言,遂去之。操召見,與論天下事,豆曰:「使孤成大業者,必此人也!」嘉出,亦喜曰:「真吾主也!」操表嘉為司空祭酒。操以山陽滿寵為許令,操從弟洪,有賓客在許界數犯法,寵收治之,洪書報寵,寵不聽。洪以白操,操尋許主旨,寵知將欲原客,乃速殺之。操喜曰:「當事不當爾邪!」 北海太守孔融,負其高氣,志在靖難,而才疏意廣,訖無成功。高談清教,盈溢官曹,辭氣溫雅,可玩而誦,論事考實,難可悉行。但能張磔網羅,而目理甚疏。造次能得人心,久久亦不願附也。其所任用,好奇取異,多剽輕小才,至於奠事名儒鄭玄,執子孫禮,易其鄉名曰鄭公鄉,及清俊之士左承祖、劉義遜等,皆備在座席而已,不與論政事,曰:「此民望,不可失也!」黃巾來寇,融戰敗,走保都昌。時袁、公孫首尾相連,融兵弱糧寡,孤立一隅,不與相通。左承祖勸融宜自托強國,融不聽而殺之,劉義遜棄去。青州刺史袁譚攻融,自春至夏,戰士所餘裁數百人,流矢交集,而融猶隱幾讀書,談笑自若。城夜陷,及奔東山,妻子為譚所虜。曹操與融有舊,征為將作大匠。袁譚初至青州,其土自河而西,不過平原。譚北排田楷,東破孔融,威惠甚著;其後信任群小,肆志奢淫,聲望遂衰。 中平以來,天下亂離,民棄農業,諸軍並起,率乏糧穀,無終歲之計,饑則寇略,飽則棄餘,瓦解流離,無敵自破者,不可勝數。袁紹在河北,軍人仰食桑椹。袁術在江淮,取給蒲蠃,民多相食,州裡蕭條。羽林監棗祗請建置屯田,曹操從之,以祗為屯田都尉,以騎都尉任峻為典農中郎將。募民屯田許下,得谷百萬斛。於是州郡倒置田官,所在積穀,倉廩皆滿。故操征伐四方,無運糧之勞,遂能兼併群雄。軍國之饒,起于祗而成於峻。 袁術畏呂布為己害,乃為子求婚,布複許之,術遣將紀靈等步騎三萬攻劉備,備求救於布。諸將謂布曰:「將軍常欲殺劉備,今可假手於術。」布曰:「不然。術若破備,則北連泰山諸將,吾為在術圍中,不得不救也。」便率步騎千餘馳往赴之。靈等聞布至,皆斂兵而止。布屯沛城西南,遣鈴下請靈等,靈等亦請布,布往就之,與備共飲食。布謂靈等曰:「玄德,布弟也,為諸君所困,故來救之。布性不喜合鬥,喜解鬥耳。」乃令軍候植戟于營門,布彎弓顧曰:「諸君觀布射戟小支,中者當各解兵,不中可留決鬥。」布即一發,正中戟支。靈等皆驚,言:「將軍天威也!」明日複歡會,然後各罷。備合兵得萬餘人,布惡之,自出兵攻備。備敗走,歸曹操,操厚遇之,以為豫州牧。或謂操曰:「備有英雄之志,今不早圖,後必為患。」操以問郭嘉,嘉曰:「有是。然公起義兵,為百姓除暴,推誠杖信以招俊傑,猶懼其未也。今備有英雄名,以窮歸己而害之,是以害賢為名也。如此,則智士將自疑,回心擇主,公誰與定天下乎!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,安危之機也,不可不察。」操笑曰:「君得之矣!」遂益其兵,給糧食,使東至沛,收散兵以圖呂布。 初,備在豫州,舉陳郡袁渙為茂才。渙為呂布所留,布欲使渙作書罵辱備,渙不可,再三強之。不許。布大怒,以兵脅渙曰:「為之則生,不為則死!」渙顏色不變,笑而應之曰:「渙聞唯德可以辱人,不聞以罵。使彼固君子邪,且不恥將軍之言;彼誠小人邪,將複將軍之意,則辱在此不在於彼。且渙他日之事劉將軍,猶今日之事將軍也,如一旦去此,複罵將軍,可乎!」布慚而止。 張濟自關中引兵入荊州界,攻穰城,為流矢所中死。荊州官屬皆賀,劉表曰:「濟以窮來,主人無禮,至於交鋒,此非牧意,牧受吊,不受賀也。」使人納其眾;眾聞之喜,皆歸心焉。濟族子建忠將軍繡代領其眾,屯宛。初,帝既出長安,宣威將軍賈詡上還印綬,往依段煨于華陰。詡素知名,為煨軍所望,煨禮奉甚備。詡潛謀歸張鄉,或曰:「煨待君厚矣,君去安之?」詡曰:「煨性多疑,有忌詡意,禮雖厚,不可恃久,將為所圖。去必喜,又望吾結大援於外,必厚吾妻子;繡無謀主,亦願得詡:則家與身必俱全矣。」詡遂往,繡執子孫禮,煨果善視其家。詡說繡附于劉表,繡從之。詡往見表,表以客禮待之。詡曰:「表,平世三公才也,不見事變,多疑無決,無能為也!」劉表愛民養士,從容自保,境內無事,關西、兗、豫學士歸之者以千數。表乃起立學校,講明經術,命故雅樂郎河南杜夔作雅樂。樂備,表欲庭觀之。夔曰:「今將軍號不為天子,合樂而庭作之,無乃不可乎!」表乃止。 平原禰衡,少有才辨,而尚氣剛傲,孔融薦之於曹操。衡罵辱操,操怒,謂融曰:「禰衡豎子,孤殺之,猶雀鼠耳;顧此人素有虛名,遠近將謂孤不能容之。」乃送與劉表,表延禮以為上賓。衡稱表之美盈口,而好議貶其左右,於是左右因形而譖之曰:「衡稱將軍之仁,西伯不過也,唯以為不能斷,終不濟者,必由此也。」其言實指表短,而非衡所言也。表由是怒,以江夏太守黃祖性急,送衡與之,祖亦善街焉。後衡眾辱祖,祖殺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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