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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慶傳


  (子機、弘,兄鷟)

  柳慶,字更興,解人也。五世祖恭,仕後趙,為河東郡守。後以秦、趙喪亂,乃率民南徙,居於汝、潁之間,故世仕江表。祖縃,宋司州別駕,宋安郡守。父僧習,齊奉朝請。魏景明中,與豫州刺史裴叔業據州歸魏。曆北地潁川二郡守、楊州大中正。

  慶幼聰敏,有器量。博涉群書,不治章句。好飲酒,閑於占對。年十三,因曝書,僧習謂慶曰:「汝雖聰敏,吾未經特試。」乃令慶于雜賦集中取賦一篇,千有餘言。慶立讀三遍,便即誦之,無所遺漏。時僧習為潁川郡,地接都畿,民多豪右。將選鄉官,皆依倚貴勢,競來請托。選用未定。僧習謂諸子曰:「權貴請托,吾並不用。其使欲還,皆須有答。汝等各以意為吾作書也。」慶乃具書草雲:「下官受委大邦,選吏之日,有能者進,不肖者退。此乃朝廷恒典。」僧習讀書,歎曰:「此兒有意氣,丈夫理當如是。」即依慶所草以報。起家奉朝請。

  慶出後第四叔,及遭父憂,議者不許為服重。慶泣而言曰:「禮者蓋緣人情,若於出後之家,更有苴斬之服,可奪此從彼。今四叔薨背已久,情事不追。豈容奪禮,乖違天性!」時論不能抑,遂以苫塊終喪。既葬,乃與諸兄負土成墳。服闋,除中堅將軍。

  魏孝武將西遷,除慶散騎侍郎,馳傅入關。慶至高平見太祖,共論時事。太祖即請奉迎輿駕,仍命慶先還覆命。時賀拔勝在荊州,帝屏左右謂慶曰:「高歡已屯河北,關中兵既未至,朕欲往荊州,卿意何如?」慶對曰:「關中金城千里,天下之強國也。宇文泰忠誠奮發,朝廷之良臣也。以陛下之聖明,仗宇文泰之力用,進可以東向而制群雄,退可以閉關而固天府。此萬全之計也。荊州地非要害,眾又寡弱,外迫梁寇,內拒歡黨,斯乃危亡是懼,寧足以固鴻基?以臣斷之,未見其可。」帝深納之。及帝西遷,慶以母老不從。獨孤信之鎮洛陽,乃得入關。除相府東閣祭酒,領記室,轉戶曹參軍。八年,遷大行台郎中,領北華州長史。十年,除尚書都兵,郎中如故,並領記室。

  時北雍州獻白鹿,群臣欲草表陳賀。尚書蘇綽謂慶曰:「近代以來,文章華靡。逮于江左,彌複輕薄。洛陽後進,祖述不已。相公柄民軌物,君職典文房,宜制此表,以革前弊。」慶操筆立成,辭兼文質。綽讀而笑曰:「枳橘猶自可移,況才子也。」尋以本官兼雍州別駕。

  廣陵王元欣,魏之懿親。其甥孟氏,屢為匈橫。或有告其盜牛。慶捕推得實,趣令就禁。孟氏殊無懼容,乃謂慶曰:「今若加以桎梏,後複何以脫之?」欣亦遣使辨其無罪。孟氏由此益驕。慶於是大集僚吏,盛言孟氏依倚權戚,侵虐之狀。言華,便令笞殺之。此後貴戚斂手,不敢侵暴。

  有賈人持金二十斤,詣京師交易,寄人停止。每欲出行,常自執管鑰。無何,緘閉不異而失之。謂主人所竊。郡縣訊問,主人遂自誣服。慶聞而歎之,乃召問賈人曰:「卿鑰恒置何處?」對曰:「恒自帶之。」慶曰:「頗與人同宿乎?」曰:「無。」「與人同飲乎?」曰:「日者曾與一沙門再度酣宴,醉而晝寢。」慶曰:「主人特以痛自誣,非盜也。彼沙門乃真盜耳。」即遣吏逮捕沙門,乃懷金逃匿。後捕得,盡獲所失之金。十二年,改三十六曹為十二部,詔以慶為計部郎中,別駕如故。

  有胡家被劫,郡縣按察,莫知賊所,鄰近被囚系者甚多。慶以賊徒既眾,似是烏合,既非舊交,必相疑阻,可以詐求之。乃作匿名書多榜官門曰:「我等共劫胡家,徒侶混雜,終恐洩露。今欲首,懼不免誅。若聽先首免罪,便欲來告。」慶乃複施免罪之榜。居二日,廣陵王欣家奴面縛自告榜下。因此推窮,盡獲黨與。慶之守正明察,皆此類也。每歎曰:「昔於公斷獄無私,辟高門可以待封。儻斯言有驗,吾其庶幾乎。」十三年,封清河縣男,邑二百戶,兼尚書右丞,攝計部。十四年,正右丞。

  太祖嘗怒安定國臣王茂,將殺之,而非其罪。朝臣咸知,而莫敢諫。慶乃進曰:「王茂無罪,奈何殺之?」太祖愈怒,聲色甚厲,謂慶曰:「王茂當死,卿若明其無罪,亦須坐之。」乃執慶於前。慶辭氣不撓,抗聲曰:「竊聞君有不達者為不明,臣有不爭者為不忠。慶謹竭愚誠,實不敢愛死,但懼公為不明之君耳。願深察之。」太祖乃悟而赦茂,已不及矣。太祖默然。明日,謂慶曰:「吾不用卿言,遂令王茂冤死。可賜茂家錢帛,以旌吾過。」尋進爵為子,增邑三百戶。十五年,加平南將軍。十六年,太祖東討,以慶為大行台右丞,加撫軍將軍。還轉尚書右丞,加通直散騎常侍。魏廢帝初,除民部尚書。

  慶威儀端肅,樞機明辨。太祖每發號令,常使慶宣之。天性抗直,無所回避。太祖亦以此深委仗焉。二年,授車騎大將軍、儀同三司。魏恭帝初,進位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尚書右僕射,轉左僕射,領著作。六官建,拜司會中大夫。孝閔帝踐阼,賜姓宇文氏,進爵平齊縣公,增邑通前一千五百戶。

  晉公護初攝政,欲引為腹心。慶辭之,頗忤旨。又與楊寬有隙,及寬參知政事,慶遂見疏忌,出為萬州刺史。世宗尋悟,留為雍州別駕,領京兆尹。武成二年,除宜州刺史。慶自為郎,迄于司會,府庫倉儲,並其職也。及在宜州,寬為小塚宰,乃囚慶故吏,求其罪失。按驗積六十餘日,吏或有死於獄者,終無所言,唯得剩錦數匹。時人服其廉慎。保定三年,又入為司會。

  先是,慶兄檜為魏興郡守,為賊黃寶所害。檜子三人,皆幼弱,慶撫養甚篤。後寶率眾歸朝,朝廷待以優禮。居數年,檜次子雄亮白日手刃寶于長安城中。晉公護聞而大怒,執慶及諸子侄皆囚之。讓慶曰:「國有憲綱,皆君等所為。雖有私怨,寧得擅殺人也!」對曰:「慶聞父母之仇不同天,昆弟之仇不同國。明公以孝治天下,何乃責於此乎。」護愈怒。慶辭色無所屈,卒以此免。天和元年十二月薨。時年五十,贈鄜、綏、丹三州刺史,諡曰景。子機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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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機字匡時。少有令譽,風儀辭令,為當世所推。曆小納言、開府儀同三司、司宗中大夫。大象中,禦正上大夫、華州刺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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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機弟弘,字匡道。少聰穎,亦善草隸,博涉群書,辭彩雅贍。與弘農楊素為莫逆之交。解巾中外府記室參軍。建德初,除內史上士,曆小宮尹、禦正上士。陳遣王偃民來聘,高祖令弘勞之。偃民謂弘曰:「來日,至於藍田,正逢滋水暴長,所齎國信,溺而從流。今所進者,假之從吏。請勒下流人,見為追尋此物也。」弘曰:「昔淳於之獻空籠,前史稱以為美。足下假物而進,詎是陳君之命乎。」偃民慚不能對。高祖聞而嘉之,盡以偃民所進之物賜弘,仍令報聘。占對詳敏,見稱于時。使還,拜內史都上士,遷禦正下大夫。尋卒于官,時年三十一。高祖甚惜之。贈晉州刺史。楊素誄之曰:「山陽王弼,風流長逝。潁川荀粲,零落無時。修竹夾池,永絕梁園之賦;長楊映沼,無複洛川之文。」其為士友所痛惜如此。有文集行於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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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慶三兄,鷟、虯、檜。虯、檜並自有傳。

  鷟好學,善屬文,魏臨淮王記室參軍事。早卒。子帶韋,字孝孫。深沉有度量,少好學。身長八尺三寸,美風儀,善占對。韓賢為洛州刺史,召為主簿。後與諸父歸朝,太祖辟為參軍。時侯景作亂江右,太祖令帶韋使江、郢二州,與梁邵陵、南平二王通好。行至安州,值段寶等反,帶韋乃矯為太祖書以撫安之,並即降附。既至郢,見邵陵,具申太祖意。邵陵即使隨帶韋報命。以奉使稱旨,授轉輔國將軍、中散大夫。

  十七年,太祖遣大將軍達奚武經略漢川,以帶韋為治行台左丞,從軍南討。時梁宜豐侯蕭循守南鄭,武攻之未拔。乃令帶韋入城說循。曰:「足下所固者險,所恃者援,所守者民。今王師深入棧道,長驅漢川,此則所憑之險不足固也。武興陷沒于前,白馬破亡於後,自余川穀酋豪,路阻而不敢進,此則所望之援不可恃也。夫顧親戚,懼誅夷,貪榮慕利,此生人常也,今大兵總至,長圍四合,戮逃亡以勸安居,賞先降以招後服,人人懷轉禍之計,家家圖安堵之謀,此則所部之民不可守也。且足下本朝喪亂,社稷無主,盡忠將何所托,死節不足成名,竊為足下不取也。僕聞賢者相時而動,智者因變立功。當今為足下計者,莫若肉袒軍門,歸命下吏,免生民于塗炭,全髮膚於孝道。必當紆青拖紫,裂土分珪,名重當時,業光後嗣。豈若進退無據,身名俱滅者哉。」循然之,後乃降。

  魏廢帝元年,出為解縣令。二年,加授驃騎將軍、左光祿大夫。明年,轉汾陰令。發摘奸伏,百姓畏而懷之。世宗初,入為地官上士。武成元年,授帥都督、治禦伯下大夫,遷武藏下大夫。保定三年,授大都督。四年,加儀同三司、中外府掾。天和二年,封康城縣男,邑五百戶,轉職方中大夫。三年,授兵部中大夫。雖頻徙職,仍領武藏。尋丁母憂。起為職方中大夫。五年,轉武藏中大夫。俄遷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。凡居劇職,十有餘年,處斷無滯,官曹清肅。時譙王儉為益州總管,漢王贊為益州刺史。高祖乃以帶韋為益州總管府長史,領益州別駕,輔弼二王,總知軍民事。建德中,大軍東討,征帶韋為前軍總管齊王憲府長史。齊平,以功授上開府儀同大將軍,進爵為公,增邑一千戶。陳王純出鎮並州,以帶韋為並州司會、並州總管府長史。六年,卒於位。時年五十五。諡曰愷。子祚嗣。少有名譽。大象末,宣納上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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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史臣曰:周惠達見禮於寶夤,楊寬荷恩于晉泰。既而蕭氏獲罪,莊帝出居,遂能契闊寇戎,不以興亡革慮;崎嶇危難,不以夷險易心。斯固篤終之士。柳慶束帶立朝,懷匪躬之節;蒞官從政,著清白之美。並遭逢興運,各展志能,譽重搢紳,望隆端揆,非虛雲也。然慶畏避權寵,違忤宰臣,雖取詘于一時,實獲申於千載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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