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熙寧七年二月(2)


  丙子,熙河路承受公事李元凱言,趙家山采木並防拓使臣殿侍、軍將孫貴等及廂兵、弓箭手二百九十三人,馬五十四匹,為賊所擄。詔貴等依陣亡例推恩,令經略司錄其孤以聞,餘賜賻有差。

  上批:「已降旨令呂惠卿、曾孝寬比校三人、五人隊法,可疾速比校,具事實以聞。」後惠卿等至,而上旨卒用五人相結為隊法。此據朱本,當考,新本削去。六年五月八日初教三人隊,十二月六日、又十一日、又十六日,並此年十月末本志云云,併合考。

  遣勾當禦藥院李憲往鄜延路按閱諸軍,點檢器甲。此據禦集。是日,上召對輔臣于天章閣。以諜報契丹欲複求關南地也。王安石曰:「此事恐無,縱有之亦不足深致聖慮。」上曰:「今河北都無備,柰何?」安石曰:「其使來果出此,徐遣使以理應之;若又不已,亦勿深拒,但再遣使議,要須一年以上,足可為備。」上議擇河北帥,欲用郭逵為定州。安石曰:「陛下當國家閑豫時不修政刑,使逵有所忌憚,緩急乃欲用逵,臣恐非宜。且逵言『木征恐來秦州作過,臣才能短淺,無以措置,伏乞朝廷相度處分。』木征至無足憚,然逵尚敢挾之以侮脅朝廷,若握重兵外挾契丹,陛下如何可以節制?」上曰:「逵必不敢旅拒。」安石曰:「以木征侮脅朝廷,豈非旅拒?」上曰:「逵第與王韶爭。」安石曰:「王韶是陛下所委,總制外藩;乃起大獄,使人至江、淮、兩浙散捕無罪之人,造成其無根之罪,外則興獄,內則侮脅朝廷,如有畏上之心,何敢如此?」上意堅欲用逵。安石曰:「陛下圖契丹,此第一事,乃已失計如此,臣何敢任安危之責。更乞陛下審計,容臣與密院退更審計,明日取旨。」上曰:「只此是。」安石固執不可,上猶不已,安石曰:「陛下決欲用逵,斷在聖心,然臣不敢不盡臣所見而言。」上曰:「若議論不同,逵亦何敢安職?」安石曰:「逵所為當理,臣豈敢沮之,若所為不當理,臣既初議不以為可用,但當避形跡不言爾。」上曰:「如此豈可?」乃令明日商量。上又曰:「必不得已,恐不免棄暇錄用。」宋要錄雲:尋以三司使薛向知定州。

  吳充白上,乞且減省騷擾河北事。王安石曰:「河北修役法,人皆免役數年,特不科配銀絹,至於其餘百色,無一毫科配,如何反有騷擾?」上曰:「當是向來差夫多。」安石曰:「差夫事,候排定保甲乃可見事實,大抵七八丁乃著一夫,有何騷擾?初,自河決遽調夫,不知河至今不塞,河北如何騷擾。調數萬夫塞卻河,致恩、冀數州皆免流亡,得良田耕墾,何名騷擾?塞滹沱河又出田幾萬頃,灌田四千餘頃,縱未經打量,不知萬頃實否,然亦須五六千頃,並淤到鹵地亦自萬頃。又開漳河,出三縣之田皆耕種,百姓至群聚來京師,謝朝廷為之除害,如何謂之騷擾?」充曰:「民可與樂成,難與慮始。」安石曰:「民既難與慮始,此所以煩朝廷驅使,況亦不聞百姓以此為怨,但朝廷士大夫自紛紛爾。」

  丁醜,三司使、龍圖閣學士、右諫議大夫薛向為給事中、樞密直學士、知定州。王安石既言郭逵不可用,上問孰可,安石請用向,上謂向不忠信,不如趙卨。安石曰:「卨與向亦不相遠,陛下知其不忠信,若以道禦之,則狙詐鹹足使,如其不然,則中才以下孰不為誕謾者。」上曰:「人材少,須養育。」安石曰:「陛下不分別君子小人,即人才何由長育。」上意猶欲用逵,安石曰:「今但令修理城郭器械,教訓士卒,如向足矣。或有邊事,須陛下別用人總制。」上曰:「今且用向,逵候緩急別商量。」安石曰:「臣不見逵緩急可用。逵頃節制一路,不知有何斬獲西賊勞績,既無斬獲西賊勞績,不知訓練得士卒精于余路否。臣又不聞逵訓練士卒精于余路。如有所譽,其有所試,逵所試之效如此,然則陛下何以知逵緩急了契丹事?逵又罪惡顯著,陛下初不能正其典刑,其心豈複有所忌憚也!」

  上因擇將帥之難,歎曰:「『薄言采芑,于彼新田。』宣王能新美養育人才,遂可以征伐玁狁而蠻荊來威。今朝廷可謂所用非所養,所養非所用。卿等亦宜為朕養育實才,以當緩急之用。」安石又言:「今人材乏少,當由陛下是非、好惡、賞罰不明,人人偷惰取容,莫肯自盡故也。如趙子幾在河北未嘗按一人,獨程昉盡力,乃興數獄危之,昉終無一罪可劾,惟以壕寨取受杖罪收坐免勘。安有一年提舉四五處大役,乃以一壕寨取受杖罪收坐之理。子幾宣言陛下極稱其能劾程昉。子幾向在府界,真能不畏強禦,修舉法令,陛下每以眾毀疑之,臣數辯其無罪,及使河北,更專按盡力之吏,以取悅流俗,陛下始極稱之。如此,即人臣何故不務為偷惰取容?」上曰:「朝廷獎用程昉如此,安得不盡力。內臣極有願為昉所為者,內臣得舉京官,祖宗以來未有。」安石曰:「昉以職事得舉京官,不知受賂否,若不受賂,但以要人營職故同罪,舉官不知於昉私家有何所利?若人人能為昉所為,陛下何不降出姓名代昉職事?」上曰:「只是修水利,又不似王繼恩平西川。」安石曰:「人材各有用,民功曰庸,乃先王所甚貴,何必能平西川然後能保。惜陛下長育人材如此,則人材乏少,臣何敢任其罪。」陳瓘論,已見六年九月二十八日。

  上又歎要一奉使如富弼之辯者亦不可得。安石曰:「恐不至如此,乃陛下察人材未盡。」上曰:「不如是,何故遠取韓縝?」安石曰:「陛下欲用韓縝,此小事,縝自可了,故臣無複論薦。且臣若特薦一人往使,即大臣必隨時浸潤,其所言不當,近習又探報其所行不如法。事既得已,即不如已,非為無人可以及縝也。」

  翰林學士、起居舍人曾布權三司使。

  知冀州王慶民言,捕得驍捷第三指揮作過兵士八人。詔:「為首者陵遲處斬,餘皆斬之,妻子分配別州軍諸指揮為奴婢。指揮使王信,與御前忠佐馬軍副都軍頭。」

  先是,冀州移驍捷上指揮營入下指揮,人情不伏,營婦群訴於州將,諭之不去,杖二人于營門,乃肯從。而軍士滋不悅,期以夜燒北使驛,已投束縕,而雨大作,火不及發。又誘激旁營,迫王信為變,信痛諭以禍福,遲明乃定。是夕微信,軍且亂,州幸無事,不窮治也。然凶徒無所忌,日揚揚於市,無敢忤者逾年矣。樞密院廉知其事,奏遣慶民子大理寺丞鎮密受方略以往,至是悉誅之。既而信不願赴闕,詔以為冀州驍捷左廂軍都指揮使,賜慶民敕書獎諭焉。六年六月十九日,李端愨展年除防禦使,政坐此事。

  己卯,知河中府、太常丞、集賢校理鞠真卿落職,管勾洞霄宮。以察訪使李承之言其在郡不治,一歲中燕飲九十餘會故也。王安石白上:「舊俗大抵多如此,陛下躬服勤儉,此俗已頓革,在京兩制非複往時,但務過從而已。」上曰:「館閣亦一變矣。」

  詔自今五路安撫使以下,提舉教閱諸軍、義勇、保甲,官歲一遣使按視,具優劣以聞而誅賞之。其修治排垜、城池、軍器,按視准此。如有違慢,帥臣以下取旨降黜。三月十一日韓絳申請,宜附此。

  先是,王安石請如御前閱試法,支賜五路諸軍閱試高等者,眾皆以為費用多,安石曰:「且以河北一路言之,凡九萬人,若依御前閱試法,歲費十萬緡,只消減三四千禁軍衣糧賞賜之費,足以給教閱支賜。九萬人中若要揀退三四千怯弱人,卻教得精強,即勝如今分外三四千人都不教。且如去年府界添招三二萬禁軍,不知所費幾何。以臣觀之,若教得見兵精,即去年所招兵不招亦得,若不教,即招得去年許多兵,緩急亦與不添招無異。去年添招許多兵,每歲添費錢物至多,今來教閱支賜所費錢物至少,然議者以教閱支賜為可惜者,習見添兵,故以為常,未習見如此教閱,故以為異,故非之爾。」上以為然,乃令曾布、呂惠卿議法。初七日已有此,但不詳爾,並初三日初議,或通修作一處。

  又詔熙河路經略司相度買馬停支折鹽鈔,其馬價止以茶銀、物帛計折賞之。

  樞密院言:「諸路修建城寨等役兵,委本處以住營相近分甲次,各差使臣管轄,察其飲食醫藥。如有逃死,並書其曆,以多寡為誅賞,至放役日押歸。住營州軍准此。」從之。

  庚辰,上語及遼國與董氈結姻,於西夏有掎角之勢,曰:「彼不自修其政事,而托婚數千里之外,所謂舍己之田而耘人之田者也。」王安石曰:「誠如聖諭。此吳起所以務在富國強兵,破馳說之言縱橫者。」上曰:「起欲富國強兵,則廢宗室之疏屬與官之無用者,由此言之,欲富國強兵,則冗費不可以不省。」馮京曰:「吳起以刻暴殺身。」上曰:「如此等事,恐雖先王亦當為之。」安石曰:「陛下之言是也。然吳起所為,自非君子之道,故亡其軀爾。」

  詔河北路察訪司相度州縣諸城展拓處,標立界至,暴掘壕塹,課植材木以聞。初議行此,吳充以為不足應卒,王安石曰:「若陛下即位便如此行,則今材木已成就,雖不足應卒,然七年病求三年艾,苟為不畜,終身不得。」上然之。又詔軍器監除依新樣造兵車外,仍以牛皮及氈木制車上蔽陳之物,臨時因民車使用。是日,上與輔臣論清野以車自守困契丹事,王安石曰:「事皆可為,但於無事時務修政刑,令節制信于將帥,臨時不敢乖戾,即事無不可為者。惟令諸將聽節制不敢違最難,以項羽之威,然不免為曹咎之徒違節制致敗,然則軍事所急在於節制而已。」去年十二月十八日詔程昉采車材、民車,當考沈括所言;十一月二十三日,又今年三月五日王安石云云。

  知熙州王韶言:「通遠軍自置市易司以來,收本息錢五十七萬餘緡,乞下三司根磨,推獎官吏。」從之。

  王安石為上言:「風俗有忠、信、廉、恥,則人知戴上,宗廟社稷長久,故忠、信、廉、恥之士在所尊獎。後漢至無政事,然其季末,曹操移鼎,事隔人存,皇甫嵩握重兵於外,召之不敢旅拒者,風俗使然故也。」上曰:「後漢亦幸爾,令有強橫敵國及跋扈諸侯,即不足以存矣。」安石曰:「誠然。然先王既修政事,足以強其國,又美風俗,使後嗣至於朝委裘,植遺腹而不亂。若不務以忠、信、廉、恥厚風俗,專以強國為事,則秦是也。不務修其政事以強國,而專獎節義廉退之人,則後漢是也,是皆得一偏而已。」

  辛巳,討蕩懿、洽州蠻賊將官供備庫副使李實、殿直胡靜等各遷兩官,減磨勘一年,餘推恩有差。

  詔荊湖路察訪、轉運司,勘會自措溪洞嘗預征戰土丁所當優恤事狀以聞。後逐司言,乞與免七年夏稅,死事者支孝贈物。從之。

  壬午,鄜延路經略司言:「德靜寨管下小胡等族蕃兵闕戰馬,乞借本司封樁錢萬緡,委官於渭州、德順軍市馬。」從之。

  遣供備庫使李希一乘驛詣河北路,選不堪披甲馬,平估斥賣;其稍堪者,分給馬鋪及廂軍不披帶軍員。

  詔河北東路察訪使呂惠卿兼青、曹、鄆、齊、濮、淄等州察訪使。

  又詔河北西路轉運、提刑、提舉司轄下知州、通判,除待制以上官,精加體量,具治狀三等以聞。先是,上令王安石等易守倅之罷繆不職者,安石等既自選定,又乞委之監司,從之。

  遣勾當禦藥院李憲往熙河路勾當公事,兼照管修贊納克城軍馬。此據禦集。此月丙子已差往鄜延路按閱,今才七日,又有熙河之命,未詳其故,當考。

  癸未,權知高麗王徽表求醫、藥、畫、塑四工以教國人。詔羅拯於四色人內募願行者,各擇三兩人先令赴闕。

  知制誥呂惠卿為翰林學士。曾布既權三司使,惠卿差遣如故,王安石白上:「惠卿居常豈有後布?其大才豈不可為學士?今學士有闕,乃闕而不補,臣所未喻,陛下處人才宜各當其分。」上曰:「任用惠卿何以異布?但不為學士爾。」居數日,遂有是命。

  太常博士、集賢校理、提舉三司帳司勾院李承之為集賢殿修撰、檢正中書戶房公事。於是王安石欲用承之及熊本為河北、京西路都轉運使,上既許之,尋批出以承之代呂惠卿,令安石別擇人為河北都轉運使。詔三司帳司會計熙甯六年天下財用出入數以聞,仍自今每歲如此。要見是年出入數。

  上謂王安石曰:「呂惠卿言司農寺事甚善,然尚未了五分事,若司農事了,即天下事大定矣。」安石曰:「誠然。人人盡力于公家,即司農事不憂不集。」上又言:「司農都無所按治亦不少,苟有所聞,未嘗不考察;苟見違法,未嘗不舉劾也。」上又患俵常平官吏多違法,安石曰:「若俵常平稍多縣分,專置一主簿,令早入暮出,納給役錢及常平,度不過置五百員。五百員不過十萬貫,今歲收息至三百萬貫,但費三十萬貫置官,不為冗費也。」上以為然。

  權禦史中丞鄧綰言:「竊以敵人妄爭河東界,殊無義理,止是奸巧生事,窺測中國。聲言聚兵,累歲逡巡自罷,其情偽淺深,不為難見。臣之深慮,竊恐兩府近臣過以發言執咎為憂,誤用包荒含垢為說,一言之失,長寇增恥,不為細事。伏以陛下之馭外敵,勢與祖宗不同,真宗、仁宗意在無為,一用至柔,凡外敵慢侮、請求,無不可忍。今自陛下臨禦,講修政事,張皇威武,外敵之心,自惟其僥倖之久,懷不自安,故先用此名,欲以窺測聖意,計較強弱,其意自謂先事而伐我之謀耳。夫七十餘年為祖宗優容,土疆金幣,聘問禮遇,意滿欲足,複何求哉?乃反如此生事端,豈為難料,不過固護疆土,貪惜金幣,為堅久盟約之計耳。若謂其欲渝盟絕好,臣以為萬無此心。陛下禦之以堅強,則敵心不疑,必不至於戰爭。若示之以畏屈,則敵性無憚,將不堪其侵擾。況今日之來,止雲辦理疆界,乃其貪冒之臣,邀功幸賞,以至為此耳。今但當委之二府,使不惜使介往復,文字辨明,禦之以直辭,守之以舊約,不憚歲月之淹久,道塗之勤煩,使失其本望,而沮其後圖,其不敢妄動而卒歸於無事也必矣。且以陛下英睿之略,中國全盛之勢,而衰弊苟活之國,安有不擇利害輕動妄作之理耶?而又臣之區區,竊以陛下以雄才大略,必欲追祖宗之志,有攘外敵之心,然自古事以遠慮則萬全,兵以忿速則常敗。今日外敵慢侮,若姑禦之以堅強,則不失二國之平,平則彼不我疑,而我得以遠慮。若遽先之以畏屈,大為中國之恥,則彼不我信,而我或將力爭。此臣所謂莫若守二國之平,無增畏屈之恥,庶得淹以歲月,生聚完養,有遠慮之萬全,無忿速之輕舉也。」

  上覽奏善之,謂王安石曰:「『王赫斯怒』,此乃怒出不怒,非若忿速人見侮而怒也。」安石曰:「『帝謂文王,無然畔援,無然歆羨,誕先登於岸。』見侮而怒,動不思難,非謂誕先登於岸也。」上曰:「『爰整其旅,以遏徂莒,以篤周祜。』所以能安天下之民者,不輕怒耳。豈與夫好忿者同日而語哉!」安石曰:「陛下所以待夷狄者既盡其理,彼猶驕慢侵陵之不已,則我之人莫不思奮。且我無畔援歆羨,而又置之安平之地,則往無不勝矣。」上因論李靖以為兵不過致人不致於人一言而已,曰:「敵須致之使來,而殺以勝之。」安石曰:「孫武雖有是言,然又數言投之無所往,深入諸侯之地發其機,未必皆致人也。」上又曰:「漢文帝雖不能立制度以合先王之道,而恭儉愛民,亦一世之人主也。」又曰:「秦雖不道,無惻怛愛民之心,而法制粗得先王之一二。然荀卿觀秦事,所以謂士大夫出於其門,入於公門,出於公門,歸於其家,無有私事。此但為嚴令所迫,非若羔羊之委蛇正直,出於化之自然也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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