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熙寧四年五月(2)


  壬寅,詔自今朝省及都水監、司農寺等處,凡下條貫,並令進奏院摹印,頒降諸路,歲給錢千緡為鏤板紙墨之費。

  王安石因東明訴役錢事稱疾臥家。是日,上遣中使趣安石入見。此事他書並無,據王安石日錄,十八日上遣中使趣入見,則此安石嘗託病在告也,更當考詳。

  癸卯,安石入見,為上言:「東明宜受狀曉諭百姓,乃不受狀,遣令入京,餘縣即無之,此意可見。」上因問:「賈蕃與密院官孰善?」安石曰:「臣不知也。」遂白上:「今大臣、近臣孰為助成聖政之人,台諫官孰為不附流俗者,陛下又于忠邪真偽之際,未始判然明白,示以政刑,小人何所忌憚?小人無忌憚,敢為紛紛,而陛下恃耳目聰明欲以勝之,臣恐陛下雖勞終不能成治也。」

  楊繪言:「東明等縣百姓千百人詣開封府,訴超升等第出助役錢事,本府不受。百姓既無所訴,遂突入王安石私第,安石諭雲:『此事相府不知,當與指揮不令升等。』仍問:『汝等來,知縣知否?』皆言不知。又詣禦史台,臣以本台無例收接訴狀,諭令散去。退而訪問,乃司農寺不依諸縣元定戶等,卻以見管戶口量等第均定助役錢數付諸縣,各令管認,升降戶等,別造簿籍,前農務而畢。臣竊謂凡等第升降,蓋視人家產高下,須憑本縣,本縣須憑戶長、裡正,戶長、裡正須憑鄰里,自下而上,乃得其實。今乃自司農寺先畫數,令本縣依數定簿,豈得民心甘服哉?譬夫所以為帶者為腰也,所以為履者為足也,帶之長短須隨腰之豐瘦,履之闊狹須准足之大小。今若帶長而有餘則增腰以滿之,履狹而不足則削足以就之,可乎?超升等第以就多出錢,何以異此?京畿者,天下之根本,不可不關聖慮。若人民紛擾,辭訴不已,雖欲脅以止之,竊恐川壅而潰,其傷必多。措置民事,必自州及縣,豈有文移下縣,州府不知之理。此乃司農寺自知所行于理未安,故不報府,直下諸縣,欲其畏威不敢異議;若關京尹,或致爭執,所以不顧事體如此。又今已是農月,如何于農務前畢,欲隨夏稅起催乎?臣又聞中書遣孫迪、張景溫體量不願出錢之民,竊恐不願出錢者欲困以重役,如此威脅,誰敢不從?畿內之民,平日驕養如赤子,今團保之法行之猝暴,惶駭未已,若更淩虐,恐所憂不細。今判司農寺乃鄧綰、曾布,一為知雜,一為都檢正,非臣言之,誰敢言者!」王安石指陳繪言為不然。上諾之。安石日錄雲:余為上別白言事實,上固洞見本末矣。

  劉摯言:「臣竊以畿甸者,天下根本之地,常安輯之而愛養其財力,使有豐佚閒暇之樂,故可與為善而不可與為非義。昨者團結保甲,是時西邊用兵,法令一出,民閑驚騷,至今憂惑而未寧。今又作法,使人均出緡錢,非時升降戶等,期會急迫,所以人情惶駭,無所赴愬,恐非所謂強幹重內愛人寬役之意,實由有司未能奉宣陛下大均之意,以立法度,乃為此等紛擾。臣伏願先降指揮,告示逐縣,今來新法未得施行,別聽朝旨,以安眾心,然後乞根究昨來承准是何條制輒有升降戶等,及如何出榜依理施行所定役法。臣愚欲望陛下深求民情,采中外之論,再行講求,要之不至重斂動眾,而可以經久者而後行之。系民休戚,此最大事。惟陛下謹慮而審取之,天下幸甚!」

  光祿卿史照知邢州。上謂執政曰:「照在襄州,于水利甚宣力,宜優奨*以勸眾。」王安石曰:「便除邢州,亦足示勸。其詳須勘會具備,乃可推恩;不然恐濫,有異論則無事狀可質也。」

  甲辰,上患邊臣觀望朝廷意度為緩急,不肯竭情了事。王安石曰:「此在陛下。陛下誠能禦群臣以道,使各盡力濟務,莫敢為欺,則陛下可不勞而天下治;若不能如此,徒役兩耳目聰明,夙夜憂勤於上,而臣為陛下盡瘁于下,恐終不能致治。邊事且勿論,試論近事。近者慶州兵變,陛下不能不旰食,大臣宜以此時共憂所以消弭。然方共乘陛下恟懼,合為異論。至於淤田、保甲與慶州兵變事不相關,此眾人所知,非待至明而後察也,然眾論盡然,陛下雖知其非,能使其有所忌憚否?大臣在前,尚無忌憚如此,則邊鄙疏遠,何可禁其不為欺罔?臣恐以區區之身為陛下獨勞,亦不能濟平治也。臣愚以謂大畏眾志,使無實者不敢肆其說,而忠力者不為小人所沮,則陛下不須憂勞而治道自成。」上曰:「良是。」朱史以此段載三月三日慶州兵叛後,不知安石言此乃因東明訴役錢事,假借以堅上意。今乃依日錄,特書於五月二十日。陳瓘尊堯集邊機門論安石云云,並附五年六月二十七日。又四年五月二十日、又二十六日,又六月十二日、又二十七日,又五年正月九日,又六月二十七日,皆合參考。

  乙巳,皇第二子生,母曰賢妃郝氏,後三日卒,不及名。後賜名僅,新紀但書僅卒,不書其生,蓋疏略也。

  丙午,太常博士、集賢校理、同知諫院、直舍人院孫洙知海州,從其請也。合考林希野史載洙所以出事,在六月十三日丙寅錄系囚注內。洙舊傳雲:王安石以論青苗事逐諫官、禦史,洙鬱鬱不能有所言,懇求補外,得知海州。禦史中丞楊繪恐檢正中書吏房公事李定遂補洙闕,言定必不可用,洙闕遂久之弗補。明年二月,乃除常秩。

  通州言高麗使民官侍郎金悌等入貢至海門縣。詔集賢校理陸經假知制誥館伴,左藏庫副使張誠一副之。

  降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、昭州防禦使、涇原路副都總管張玉為總管、陵州團練使,落軍職。玉以兵追討慶州叛軍,而吳達等勢窮降邠、甯部將任懷政,懷政送玉,玉盡殺之於邠州朝天驛。上以玉妄殺失朝廷信,故有是命。初,欲但降玉一官,王安石曰:「朝廷既知其妄殺,則降一官非所以示天下重人命存信之道。」上乃令降兩官,又降總管,又議落軍職。文彥博以為刺史不可為都虞候,安石曰:「都虞候須以防禦使為之,止是故事初無義理,臣固嘗論奏,以為但緣官闕遂例遷,或無功而以選超授,皆無義理,不足以勸。」彥博以為故事要難改,乃止降一官、落軍職。仍未補人。吳充曰:「竇舜卿失於覺察撫禦,亦止降一官,玉罰太重。」安石曰:「慶州之變,非舜卿所致,舜卿雖知人情恟恟,欲令舜卿若為處置?」充又言玉可惜,安石曰:「暫責,遇赦即牽複,姑以明法存信慰眾心,于玉何損?朝廷但令玉且在邊,自得其用,豈計官職資任乎?」

  是日,王安石呈役錢文字,上以為民供稅斂已重,坊郭及官戶等不須減,稅戶升等事更與少裁之無害。安石曰:「今取於稅戶固已不使過多,更過當減,但為厭人言即無當于義理。若方可取之時取之,待其凶年闕食,量彼力不足而我所收役錢有餘,則特與放一料,此乃是于粒米狼戾時多取之,于食不足時則賙之,合于先王不忍人之政。朝廷制法,當內自斷以義,而要久遠便民而已,豈須規規恤淺近之人議論?陛下以為稅斂甚重,以臣所見,今稅斂不為重,但兼併侵牟爾,此荀悅所謂『公家之患,優於三代;豪強之暴,酷于亡秦』。」上曰:「此兼併所以宜摧。」安石曰:「摧兼併,惟古大有為之君能之。所謂兼併者,皆豪傑有力之人,其論議足以動士大夫者也。今制法,但一切因人情所便,未足操制兼併也。然論議紛紛,陛下已不能不為之動,即欲操制兼併,則恐陛下未能勝眾人紛紛也。如兩浙助役事,未能大困兼併也,然陛下已不能無惑矣。」上曰:「如常平法,亦所以制兼併。」安石曰:「此於治道極為毫末,豈能遽均天下之財,使百姓無貧?」

  己酉,權陝西都轉運使謝景溫言:「鄜延最當寇沖,守禦系于主帥。自今春以來,造怨連禍,士氣不振,民心未寧。陛下擢趙卨知延州,卨聰明宏達,誠有過人,然未嘗親歷行陳熟悉軍旅,裨將、寨主皆故等夷,一旦受其統制,未必心服。臣恐有事之時,難責成效。慶州昨經叛亂,人情不安。王廣淵本無威望以鎮奸猾,傷弓之余,何由更明紀律?驕悍之卒,變故難保,雖朝廷開其自新,而人情惴恐,常憂不測。今一營之閑,逆順雜處,效順者貧如故時,為逆者人有餘財,鬻贓於市,主不敢識。脫有緩急,廣淵必不能裁制。陛下近以郭逵知秦州,秦雖要藩,其重不若鄜延。逵少長於邊,材武可任,累經行陳,士卒信服,若使複帥鄜延,敵必不敢輕犯。蔡挺向為慶帥,撫禦得宜,涇原士馬完整,威聲已振,若使挺于慶州,使之因事制置,施設方略,誅鋤橫猾,慰安反側,則朝廷高枕無憂矣。自陛下臨禦以來,秦州罷黜四帥,雖軍政不修,撫禦失當,終不足貽朝廷深患,與鄜延、環慶不同。臣謂朝廷欲捍外寇,莫若責郭逵;欲消軍變,莫若委蔡挺。蓋秋冬之交,敵騎必出鄜延,卨雖有美才,固不若逵之老練,或處之他路,無所不可。伏望易置四帥,以消未然之患。」王安石曰:「郭逵宜使為延州,乃以恥見吏民力辭。逵複被朝廷任用,得故處有何恥?彼但緣延州經擾壞難治,不肯往耳。陛下不察其情而許之,頗失事機。今已起秦州,乃欲改更,非便。」上曰:「蔡挺移慶,恐轉加姑息。」安石曰:「慶卒尚反側,若遽易帥,或未至閑疑而為變,盍靜以待之。」景溫奏寢不行。朱本削去景溫疏,今從新本,複存之。

  庚戌,楊繪言:「開封府界提點司以畿縣百姓入京訴等第役事,東明縣民最多,因欲舉劾知縣賈蕃。臣不識賈蕃,不知其材與不材,但見嘗被二府選差,則其人必非甚不材者。畿縣之民去京不百里,苟有屈抑,得以來訴於相府,則陛下宜推而興念四方之民去京甚遠者,雖有屈抑,曷由來訴乎?即宜申命監司,使通下情,勿令失所,則政之遠近,各得其宜矣。今若東明百姓來訴,則罪知縣,臣恐畿縣令佐懲創其事,先威以嚴刑,脅以利害,俾民不敢複訴,壅塞民言,得為便乎?況陛下已詔東明等縣不得升等及取情願,若非百姓來訴,何憑有此詔乎?而反捃摭知縣,何也?」

  是日,王安石既對,留身請去,上固留之,曰:「風俗久壞,不可猝正,事有萬緒,卿如何卻要去?且體念朕意,不須恤流俗紛紛。」安石曰:「臣材薄,恐誤陛下屬意。陛下試觀前代興王,亦有為政數年而風俗不變紀綱不立如今者乎?」上曰:「前代或因衰亂方生,人情迫急,為之解患釋難所以易。今頹壞之俗已久,萬事收斂,使就法度,則不得不難,其紛紛亦固宜,但力行不變自當改。如富弼事,向時豈有按劾,今乃案治,如此等事行之已多,人情恐漸變。」安石曰:「以臣所見,似小人未肯革面。臣愚以謂陛下誠能洞見群臣情偽,操利害以馭之,則人孰敢為邪?但朝廷之人莫敢為邪,即風俗立變,何憂紀綱不立?如唐太宗時,裴矩尚肯為正諫,況其素不為邪者乎?」上追咎西邊事,以為唐太宗時固無此。安石曰:「臣自接侍清光以來,陛下固未嘗許韓絳以智略,一旦舉一方之事屬之,則邊事自宜如此。」上曰:「朝廷固未嘗令其如此。絳失本指皆出於意外。」安石曰:「陛下許其便宜節制諸路,則其如此固其理也。邊事已往,固無所及。臣愚以謂陛下憂勤眾事,可謂至矣。然事兼於德,德兼於道。陛下誠能明道以禦眾,則不待憂勞而事自治;如其不能,則雖複憂勞未能使事事皆治也。陛下誠能討論帝王之道,垂拱無為。觀群臣之情偽以道揆而應之,則孰敢為欺?人莫敢為欺則天下已治矣!臣敢不且黽勉從事?若但如今日,恐無補聖治也。」此段依日錄載此,朱史乃于責韓絳後便附見,且刪去「臣敢不黽勉從事,若但如今日,恐無補聖治」等語,蓋失事實矣,今改之。陳瓘尊堯集邊機門論云云,並附五年六月二十七日。又五月二十日,又二十六日,又六月十二日;又五年正月九日,又六月二十七日,皆合參考。

  辛亥,詔以季秋擇日,有事於明堂。

  詔大宗正司自今宗室率府率遭父母喪及嫡孫承重,並解官行服;又詔宗室遇歲節罷遣姨〈女監〉上西京、汝州諸墳,遣本宮殿侍者聽之。從李德芻請也。

  先是,判亳州富弼四上章乞解使相,不許,又乞給假就西京養疾,未報。會青苗獄起,弼因不敢言,及朝廷有案後收坐指揮,弼知免劾,乃複乞養疾西京。是日詔與弼假。弼四上章乞罷使相,據劄子。許給假就西京養疾,實錄在五月十八日,誤也,今從會要及王安石日錄。

  壬子,詔:聞恩冀莫雄滄州、永靜信安保定乾甯軍自夏災傷,其令轉運副使王廣廉、提點刑獄孔嗣宗分行體量,未經檢放秋稅,各以分數蠲除,仍發廣惠倉粟賑濟饑民。

  是月,詔廢新衣庫,其官物撥赴儀鸞司等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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