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治平四年三月


  三月,樞密直學士、禮部郎中王陶為右諫議大夫、權禦史中丞。陶入對便殿,上引書鹹有一德諭陶曰:「朕與卿一心,不可轉也。」問以時事,陶請謹聽納,明賞罰,斥佞人,任正士,複轉對以通下情,省民力以勸農桑,先儉素以風天下,限年藝以汰冗兵。

  命天章閣待制陳薦同修撰仁宗實錄。

  降工部侍郎、禦史中丞彭思永為給事中、知黃州,主客員外郎、殿中侍御史裡行蔣之奇為太常博士、監道州酒稅。先是,監察禦史劉庠劾參知政事歐陽修入臨福寧殿,衰服下衣紫衣,上寢其奏,遣使諭修令易之。朝論以濮王追崇事疾修者眾,欲擊去之,其道無由。有薛良孺者,修妻之從弟也,坐舉官被劾,會赦免,而修乃言不可以臣故徼幸,乞特不原,良孺竟坐免官,怨修切齒。修長子發,娶鹽鐵副使吳充女,良孺因謗修帷薄,事連吳氏。集賢校理劉瑾與修亦仇家,亟騰其謗,思永聞之,間以語其僚屬之奇。之奇始緣濮議合修意,修特薦為禦史,方患眾論指目為奸邪,求所以自解,及得此,遂獨上殿劾修,乞肆諸市朝。上疑其不然,之奇引思永為證,伏地叩首,堅請必行。之奇初不與同列謀,之後數日,乃以奏稿示思永,思永助之奇,言修罪當貶竄,且曰:「以陰訟治大臣誠難,然修首議濮園事犯眾怒。」上乃以之奇、思永所奏付樞密院。修上章自列曰:「之奇誣罔臣者,乃是禽獸不為之醜行,天地不容之大惡,臣苟有之,是犯天下之大惡,無之,是負天下之至冤。犯大惡而不誅,負至冤而不雪,則上累聖政,其體不細。乞選公正之臣,為臣辨理,先次詰問之奇所言是臣閨門內事,自何所得,因何彰敗?據其所指,便可推尋,盡理根窮,必見虛實。」

  上初欲誅修,案宋史雲:神宗初即位,欲深護修,使詰思永、之奇,問所從來,辭窮皆坐黜。此雲欲誅修,恐未必然。且神宗初立,何至以曖昧之言即欲誅舊輔臣耶?以手詔密問天章閣待制孫思恭,思恭極力救解,上悟,複取之奇、思永所奏以入,並修章批付中書,令思永、之奇分析所聞,具傳達人姓名以聞。之奇言得自思永,而思永辭以出於風聞,年老昏繆,不能記主名。且言法許禦史風聞言事者,所以廣聰明也,若必問其所從來,因而罪之,則後不得聞矣,寧從重謫,不忍塞天子之言路。因極陳大臣朋黨專恣,非朝廷福。修復言:「之奇初以大惡誣臣,本期朝廷更不推窮,即有行遣。及累加詰問,懼指出所說人姓名,朝廷推鞫,必見虛妄,所以諱而不言。臣忝列政府,動系國體,不幸枉遭誣陷,惟賴朝廷推究虛實,使罪有所歸。」章凡三上,而充亦上章乞朝廷力與辨正虛實,明示天下,使門戶不致枉受污辱。於是上複批付中書曰:「凡朝廷小有闕失,故許博議聞奏。豈有致人大惡,便以風聞為托?宜令思永等不得妄引浮說,具傳達人姓名並所聞因依,明據以聞。」思永與瑾同鄉,力為瑾諱,乃言:「臣待罪憲府,凡有所聞,合與僚屬商議,故對之奇說風聞之由,然曖昧無實,嘗戒之奇勿言,無所逃罪。」而之奇亦奏:「此事臣止得於思永,遂以上聞,如以臣不當用風聞言大臣事,臣甘與思永同貶。」故思永、之奇同降黜。上手詔賜修曰:「數日來以言者汙卿以大惡,朕曉夕在懷,未嘗舒釋。故數批出,詰其所從來,訖無以報。前日見卿文字,力要辨明,遂自引過。今日已令降黜,仍榜朝堂,使中外知其虛妄。事理既明,人疑亦釋,卿宜起視事如初,無恤前言。」它日,上謂吳奎曰:「蔣之奇敢言,而所言曖昧,既罪其妄,欲賞其敢。」奎曰:「賞罰難並行。」乃止。墨史孫思恭傳雲:思恭性不忤物,犯之不校。歐陽修初不知思恭,以為詐。及修為言者所攻,上將誅修,手詔密問思恭,思恭極力救修。朱史以為言者攻修,帝加詰問,既辨明,賜手詔召之,豈有誅修之意,遂刪去。按司馬光日記,以之奇等奏付樞密院,後數日,乃複取入,密詔問思恭,必非墨史之妄,今仍掇取附見。

  權知貢舉司馬光等上言所考試合格進士許安世以下三百五人,分四等;明經諸科二百一十一人,分三等。詔進士第一第二第三等賜及第,第四等賜同出身;明經諸科第一第二等並賜及第,第三等賜同出身。敕下貢院放牓,安世及第三等三人並為防禦、團練推官,其餘注官守選如例。

  丙辰,提點開封府界諸縣鎮公事、祠部郎中陳汝羲判三司都磨勘司,知開封縣、都官員外郎羅愷提點府界諸縣鎮事。愷入見,上問以開封事,皆不能知,上不悅。及見汝羲,問以府界事,應答詳敏。翌日,謂執政曰:「愷不才,宜複用汝羲代之,仍與館職。」執政言:「汝羲資序已高,複為提點,則下遷,宜但令試館職而已。」上從之。知制誥邵必言:「陛下新即位,以言語擢汝羲,如漢文賞上林嗇夫,恐臣下爭以利口求進,乞罷之。」不從。汝羲,詁子也。汝羲直史館在五月癸未,並書。

  昌王顥、樂安郡王頵乞解官行服,詔兩制與太常禮院詳定典禮。翰林學士承旨張方平等言:「謹按大行遺制,喪服以日易月,自皇帝下至文武百官,並依先廟典故,惟宗室出則慘服,居則衰麻以終制。蓋一法度,所以尊天子也。皇帝承大統,奉宗廟,昌王、樂安郡王當與宗室同例,不容以私恩為異。所以別嫌明微,辨章名分,古今通誼也。」從之。

  丙寅,翰林學士兼端明殿學士、尚書左丞錢明逸罷翰林學士,為端明殿學士兼龍圖閣學士。先是,禦史蔣之奇言:「臣累奏彈明逸奸邪,及吳申、劉庠亦嘗論列,先帝屬疾,未及施行。臣與明逸素無嫌隙,但以傾險憸薄,在仁宗朝附賈昌朝、夏竦、王拱辰、張方平之党,陷杜衍、范仲淹、尹洙、石介之徒,朝廷一空,天下同疾。況文辭紕繆,政術乖疏,貪贓有聞,沈湎汙濫,豈可冒居禁苑?」而同知諫院傅卞亦有言,執政召明逸示以台諫章疏,使自引疾,因改命之。上它日謂吳奎曰:「錢明逸不解作文字,何因中大科?」奎言:「應舉亦系人之幸,一日之長,未見其善。必若求實才,須試以事,徐觀其器業。」又問明逸為人,奎言:「臣頃作諫官,嘗論列明逸罪狀,其人可知也。」

  丁卯,三司言:「在京粳米約支五年以上,慮歲久陳腐,欲令發運司於上供年額權住起發五十萬石,于穀價貴處減和糴之數,變市金銀絹輸榷貨務封樁,分給三路以備軍須。」從之。

  壬申,尚書左丞、參知政事歐陽修為觀文殿學士、刑部郎中案宋史作刑部尚書。知亳州。彭思永等既以論修貶,而知雜禦史蘇寀、禦史吳申言猶不已,修亦三表乞罷,故命出守。初,英宗以疾未親政,太皇太后垂簾,修與二三大臣主國論,每簾前奏事,或執政聚議,事有未同,修未嘗不力爭。台諫官至政事堂論事,事雖非己出,同列未及啟口,而修已直前折其短。士大夫建明利害及所請,前此執政多媕阿不明白是非,至修必一二數之曰,某事可行,某事不可行。用是怨誹者益多。英宗嘗稱修曰:「性直不避眾怨。」修亦嘗誦故相王曾之言曰:「恩欲歸己,怨使誰當?」既出守,遂連六表乞致仕,不從。修年才六十也。

  癸酉,樞密使、禮部侍郎吳奎參知政事。上初欲用奎,宰相言:「陳升之有輔立陛下功。」上曰:「奎輔立先帝,其功尤大。」遂越次用之。奎入謝日,進治說三篇。上嘗語以追尊濮王事與漢宣帝異。奎對曰:「然。宣帝與昭帝祖行,昭穆不相當,又大臣所立,豈同仁宗能以義立先帝為子?先帝入奉大統,天下欣戴,雖先帝積有令聞,良由仁宗命為子,所以人無異言。」因言:「仁宗本意止在先帝,更無它擇。臣自壽州召還,已見仁宗意,為大臣間有異議者,遂輟。後每見必知其微,終能決意建立,此天地之恩,不可忘也。追尊事誠牽私恩。」上深然之,又言:「此為歐陽修所誤。」奎對曰:「韓琦於此事亦失眾心,臣數為琦所薦,天下公論,不敢君前有所隱。」它日,奎進言:「陛下在推誠以應天,天意無它,合人心而已。若至誠格物,物莫不以至誠應于上,自然感召和氣。今民力困極,國用窘乏,直須順成,然後可及它事也。帝王所職,惟在判別忠邪,自餘庶務,各有司存,但不使小人得害君子,君子常居要近,則自治矣。」上因言:「堯時四凶猶在朝。」奎對曰:「四凶雖在朝,不能惑堯之聰明。聖人以天下為度,何所不容?未有顯過,固宜包函,但不使居要近爾。」

  太常禮院言:「准嘉祐詔書,定太廟七世八室之制。今大行皇帝祔廟有日,僖祖在七世之外,禮當祧遷。將來山陵畢,請以大行皇帝神主祔第八室,僖祖、文懿皇后神主依唐故事祧藏於西夾室,以待禘祫,自仁宗而上至順祖以次升遷。伏請下兩制、待制以上參議。」後翰林學士承旨張方平等言:「同堂八室,廟制已定,僖祖當祧,合於典禮,請依禮院所奏。」詔恭依。

  禮院言:「群臣奏皇太后稱殿下,皇太后處分稱教旨。」詔皇太后宜稱聖旨,餘從之。中書言典禮事重,乞再下禮院檢詳,又從之,然卒無所改。

  乙亥,贈太師、尚書令兼中書令、定王允良卒。輟視朝五日。允良性寬裕,好修威儀,未嘗詰責左右。弟之子宗粹早孤,允良保育如所生。及卒,宗粹請服喪三年。然所為荒僭,始授泰寧軍節度,嫌賜印小,私召少府監篆文官張班等入宮,與錢帛,更鑄大印。久之,班事發系開封,獄具,上不欲致法,薄責班等,餘置不問。好酣樂,以晝為夜,夜則燕遊,晝則寢息,左右侍者寢興皆然。禦史劉庠嘗劾奏允良郊不陪祠,久廢朝謁,無人臣禮。英宗置不問。有司以允良起居無度,反易晦明,諡曰榮易。

  初,蔣之奇劾歐陽修,上怒曰:「先帝大漸,邵亢建垂簾之議,如此大事不言,而抉人閨門之私乎?」之奇以告吳申,申即劾亢。事下中書,上徐知其妄,中書亦寢申所奏。亢時同知貢舉,及出,上殿自辨曰:「臣在先帝時若有是請,必不為先帝所容。且先帝不豫已來,群臣莫得進見,臣無由面陳,必有章奏,願陛下索之禁中,若得臣章,當伏誅。索之不得,則讒臣者豈得不問,願下獄考究。」上曰:「朕不疑卿,吳申所奏已不行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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