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史書 > 續資治通鑒長編 | 上頁 下頁
慶曆三年二月


  二月己亥朔,詔吏部流內銓,緣邊州軍地臨兩界處,自今毋得注進納人。

  癸卯,知並州明鎬,請自今並代路制置軍馬事連契丹界者,委經略使便宜處分,從之。

  置濱州甜水渦戰棹巡檢一員。

  詔禮部貢院,渭州、鎮戎軍進士劉紳等二十四人嘗被甲乘城,與免將來文解。

  乙巳,詔陝西經略司:「自今蕃落軍人首身與免罪。其經陷陣或因取薪水為敵捉去者,禁軍長行與淮南勇截押官、節級、十將以上,遞遷一資,廂軍以下送淮南本軍,仍與遷資,元走投外界者,止隸江南、荊湖本城,並不許差出。」

  丙午,賜陝西四路招討使韓琦、范仲淹、龐籍錢各百萬。

  庚戌,右正言、知制誥梁適假龍圖閣直學士、右諫議大夫使延州,與龐籍議所以招懷元昊之禮也。於是許賀從勖赴闕。

  乙卯,韓琦、范仲淹等言:

  臣等久分戎寄,未議策勳,上玷朝廷,俯臱邊鄙。然心究利害,目擊勝負,三年於茲,備詳本末。今元昊遣人赴闕,將議納和。其來人已稱六宅使、伊州刺史,觀其命官之意,欲與朝廷抗禮。竊恐不改僭號,意朝廷開許為鼎峙之國,又慮尚懷陰謀,卑詞厚禮,請稱兀卒,以緩國家之計,臣等敢不為朝廷思經久之策,防生靈之患哉。臣等謂繼遷當時用詐脫身,竊弄兇器,德明外示納款,內實養謀。至元昊則悖慢侮常,大為邊患,以累世奸雄之志,而屢戰屢勝,未有挫屈,何故乞和?雖朝廷示招納之意,契丹邀通好之功,以臣等料之,實因累年用兵,蕃界勞擾,交鋒之下,傷折亦多,所獲器械鞍馬,皆歸元昊,其下胥怨,無所厚獲,其橫山界蕃部點集最苦。但漢兵未勝,戎人重土,不敢背賊,勉為驅馳爾。今元昊知眾之疲,聞下之怨,乃求息肩養銳,以逞兇志,非心服中國而來也。臣等謂元昊如大言過望,為不改僭號之請,則有不可許者三。如卑詞厚禮,從兀卒之稱,亦有大可防者三。

  何謂不可許者三?自古四夷在荒服之外,聖帝明王恤其邊患,柔而格之,不吝賜與,未有假天王之號者也。何則?與之金帛,可節儉而補也。鴻名大號,天下之神器,豈私假於人哉?惟石晉藉契丹援立之功,又中國逼小,才數十州,偷生一時,無卜世蔔年之意,故僭號於彼,壞中國大法,而終不能厭其心,遂為吞噬,遽成亡國,一代君臣,為千古之罪人。自契丹稱帝滅晉之後,參用漢之禮樂,故事勢強盛,常有輕中國之心。我國家富有四海,非石晉逼小偷生之時,元昊世受朝廷爵命,非有契丹開晉之功,此不可許之一也。又諸處公家文字並軍民語言皆呼昊賊,人知逆順去就之分,尚或逋亡,未有禁止。今元昊於天都山營造,所居已逼漢界,如更許以大號,此後公家文字並軍民語言當有西朝、西帝之稱,天都山必有建都郊祀之僭,其陝西戍兵邊人負過必逃,蓋有所歸矣。至於四方豪士,稍不得志,則攘臂而去,無有逆順去就之分。彼多得漢人,則禮樂事勢,與契丹並立,交困中國,豈複有太平之望邪?此不可許之二也。又議者皆謂元昊蕃人也,無居中國之心,欲自尊于諸蕃爾。臣等謂拓跋珪、石勒、劉聰、苻堅、赫連勃勃之徒,皆從異域徙居中原。近則李克用父子,沙陀人也,進居太原,後都西洛,皆漢人進謀誘而致之。昨定川事後,元昊有作偽詔諭鎮戎兵民,有定關輔之言,此其驗也。蓋漢家之叛人,不樂處於外域,必謀侵據漢地,所得城壘必使漢人守之,如契丹得山後諸州,皆令漢人為之官守,或朝廷假元昊僭號,是將啟之,斯為叛人之助甚矣,此不可許之三也。

  何謂大可防者三?元昊以累世奸雄之資,一旦僭逆,初遣人至,猶稱臣奉表,及劉平之陷,賊氣乃驕,再遣賀九言至,上書朝廷,便不稱臣,其辭頓慢。而後屢勝,當有大言過望,乃人情之常也。若卑詞厚禮,便肯從兀卒之稱,皆陰謀也。是果以山界之困,暫求息肩,使中國解兵,三四年間,將帥懈慢,士伍驕惰,邊備不嚴,戎政漸弛,卻如前來暴發,則中國不能枝梧,此大可防之一也。又從德明納款之後,經謀不息,西擊吐蕃、回鶻,拓疆數千里。至元昊事勢稍盛,乃稱尊悖禮,背負朝廷,結連北敵,情跡盡見,大為邊患,偶未深入。今複起詐端,以款我兵,而休息其眾,又欲並力專志,西吞唃廝囉等諸蕃,去秦州一帶籬落,為將來再舉之利。緣元昊初叛之時,親攻延州,是本有侵陷郡國之志,今複強盛,豈便息心?且朝廷四十年恩信所被,一朝反側,豈有發既叛之謀,畜未挫之銳,而能久守盟信者乎?此大可防之二也。又從德明納款後,來使蕃漢之人,入京師賈販,憧憧道路,百貨所歸,獲中國之利,充於窟穴,賊因其事力,乃興兵為亂。今茲五年,用度必困,乃卑詞厚禮,迎合我意,欲複圖中國之利,待其給用,必卻求釁興兵,以快本意。狼子野心,固難馴伏,今若通和,或再許靈、夏,蕃漢之人依前出入京師,深為不便。緣自前往來,叛狀未彰,情無蠹害,今既為強敵,稔禍未已,必窺伺國家及夾帶亡命入蕃,或與奸人別有結連,或使刺客竊發,驚擾朝廷。又此類必所在恣縱,甚于昔時,有事何以處置?此大可防之三也。

  臣等欲乞朝廷俟元昊所遣人至,觀其所請,彼如大言過望,堅求僭稱,則乞朝廷答雲:「上畏天地宗廟,不可私許大號,壞中國之法。」彼卑詞厚禮,止是求兀卒之稱,則按唐單于、可汗故事,有可許之理,亦豫防其陰謀,嚴飭邊臣修完城寨,訓練軍馬,儲蓄糧草,以備虛詐。俟一二年間,見其表裡,及邊備牢固,方可那減戍兵於近裡屯泊。緣西戎自古躀覆,朝廷不可休兵,以啟不虞之變。如求割屬戶,則乞答雲:「靈、夏甚有漢戶,能割歸朝廷否?」況橫山蕃部安於內附,一旦驅之,則驚擾生事,必不為西界之用。彼如求至京師,依前來出入賈販,則乞答雲:「昨來戰鬥之後,甚有軍民沒陣,其子孫骨肉,銜怨至深,必恐道途之中,多有讎殺,致西界相疑,更卻生事。只于邊上建置榷場,交易有無,各得其所。」彼如邀我自今而後罷修城寨,則乞答雲:「邊界熟戶、生戶多有絢怨,常相侵害,須藉城寨駐兵,方能鎮靜,使各安居爾。」若自餘更有非禮之求,朝廷或難應副,則且款之,不必從也。但厚遣來人,善詞回答,使遷延往來,即逾四月,賊不能舉矣。至秋則無足畏也。何以言之?臣等觀朝廷信賞必罰,今已明白,帥臣奉詔,得以便宜,又舊將漸去,新將漸升,前弊稍除,將責實效,約束將佐,不令輕出,訓練軍馬率多變法。但今極邊城寨,或未堅完,新集之兵,未可大戰。若賊今春便來,以臣等計之,尚可憂慮。然大軍持重,奇兵夜擊,宜無定川之負也。如候秋而來,則城寨多固,軍馬已練,或堅壁而守,或據險而戰,無足畏矣。臣等已議一二年間訓兵三四萬,使號令齊一,陣伍精熟,又能使熟戶蕃兵與正軍參用,則橫山一帶族帳,可以圖之。降我者使之納質,厚其官賞,各令安居,籍為熟戶。拒我者以精兵加之,不從則戮。我軍鼓行山界,不為朝去暮還之計。元昊聞之,若舉國而來,我則退守邊寨,足以困彼之眾;若遣偏師而來,我則據險以待之。蕃兵無糧,不能久聚,退散之後,我兵複進,使彼複集。每歲三五出,元昊諸廂之兵,多在河外,頻來應敵,疲於奔命,則山界蕃部,勢窮援弱,且近於我,自求內附,因選酋豪以鎮之,足以斷元昊之手足矣。然乞朝廷以平定大計為念,當軍行之時,不以小勝小衂,黜陟將帥,則三五年間,可集大功。仍詔中外臣僚,不得輒言邊事,以沮永圖。我太祖、太宗統辟四海,創萬世之基業,今以三五年之勞,再定西陲,豈為晚邪?契丹聞國家深長之謀,必懼而保盟,不復輕動,然後中國有太平之期矣。臣等所以言彼賊非禮之求不必從者,蓋有此議也。

  或曰:「今王師不利者數四,而未思戢兵,何也?」臣等謂不然,國家太平日久,將不知兵,兵不習戰,而致不利也。非中國事力不敵四夷,非今之軍士不逮古者,蓋太平忘戰之弊爾。今邊臣中有心力之人,鑒其覆轍,各思更張,將有勝賊之計。昔漢、楚之戰,不以多負罷兵而終有天下。安祿山之亂,所向無前,郭子儀等日夜謀慮,王師複振而終滅大盜。今國家以天下全盛之勢,豈以偶勝偶負,而自謂中國不可振,而邊患不可禦邪?斯惑之甚矣。或曰:「兵不可久,久則民困而財匱。」臣等謂不然,爭勝逐利之師,則有巧遲拙速之異,如其外禦四夷,則自古未嘗廢兵,是以山海之利皆歸邊用,抑為此也。況即目邊上城壘,經今春修完,漸以險固,兵民力役,自當減罷。又每歲夏秋之交,軍馬甚可抽退於數百里間就食芻糧,亦足省入中之費,減饋運之勞,庶乎民不困而財不匱。非如西事之初,人人畏懼,未測虜情,所屯軍馬,不敢少退。臣等更思興利減費之算,以為之助。

  臣等早蒙聖獎,擢預清班,西事以來,供國觕使,三年塞下,日勞月憂,豈不願聞納和,少圖休息?非樂職於矢石之間,蓋見西賊強梗未衰,挾以變詐,若朝廷處置失宜,他時悖亂,為中原大禍,豈止今日之邊患哉。臣等是以不敢念身世之安,忘國家之憂,須罄芻蕘,少期補助。其元昊來人到闕,伏望聖慈於納和禦侮之間,審其處置,為聖朝長久之慮,則天下幸甚!此疏據范仲淹集以二月十七日上,韓琦家傳亦有之。疏稱「臣等」,蓋兩人同上也,今附見。是日乙卯。

  集賢校理餘靖言:「臣竊聞昊賊差私署官入境,相次到闕,欲與朝廷通和事。伏以息兵減費,外域順命,國家大臣至於邊將,鹹欲息肩以休士卒。臣愚料之,以謂挫北敵之氣,折西羌之銳,不如不和,最為得策。假如元昊貪我財貨,甘心臣伏,此之為禍大於今日,臣請別白言之:伏自國家用兵以來,五年之間,三經大戰,軍覆將死,財用空虛,天下嗷嗷,困於供給。今乃因契丹入一介之使,馳其號令,遂使二國通好,君臣如初,吾數年之辱,而契丹一言解之。若契丹又遣一介有求於我,以為之謝,其將何詞以拒之?若國家又有所惜,必將興師責我,謂之背惠,則北鄙生患,二境受敵矣。矧西戎自僭名號,未嘗挫折,何肯悔禍,輕屈於人?今若因其官屬初來,未有定約,但少許之物,無滿其意,堅守名分,以抑其僭。雖賜以甘言,彼必不屈,則吾雖西鄙受敵,而契丹未敢動也。何以知之?昨梁適使契丹之時,國主面對行人,遣使西邁,意氣自若,自言指呼之間,便令元昊依舊稱臣。今來賊昊不肯稱臣,則是契丹之威不能使西羌屈伏,彼自喪氣,豈能來責?故臣謂今之不和,則吾雖西鄙受敵,而契丹未敢動也。若便與西戎結盟,則我之和好,權在敵國,中國之威於是盡矣。契丹責我,則二鄙受敵,其憂深矣。伏願陛下與執政大臣密謀而深思之,無令陷敵計中。必不得已而與貨財,須作料錢、公使名目,便將靈、鹽、銀、夏作兩鎮,則賜與倍於往時,而君臣名分不改矣。或欲速成和好而屈名分,則天下共恥之,雖強兵在境,有血戰而已矣。若他年賊自有釁來求和者,權在於我,則不必拒之也,惟陛下裁之。」餘靖所言,附見韓、範疏後。

  辛酉,國子監言:「自今補說書官,請以四人為定額。及歲所試監生不合格,且留聽讀,三試不中者黜之。仍請立四門學,以士庶人子弟為生員,以廣招延之路。」並從之。考判監者姓名。

  癸亥,以西界內附偽觀察使楚鼐裕勒囊為內殿崇班,其子威瑪為三班借職。

  甲子,以渭州屬戶格隆族都虞候延正為三班借職、本族巡檢。渭州再經大戰,內屬蕃部逃潰不可遏,延正屢誘不從,特擢之。王稱東都事略:遣梁適使於契丹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