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沙陀傳(1)


  沙陀,西突厥別部處月種也。始,突厥東西部分治烏孫故地,與處月、處蜜雜居。貞觀七年,太宗以鼓纛立利邲咄陸可汗,而族人步真觖望,謀並其弟彌射乃自立。彌射懼,率處月等入朝。而步真勢窮,亦歸國。其留者,咄陸以射匱特勒劫越之子賀魯統之。

  西突厥浸強,內相攻,其大酋乙毗咄陸可汗建廷鏃曷山之西,號北庭,而處月等又隸屬之。處月居金娑山之陽,蒲類之東,有大磧,名沙陀,故號沙陀突厥雲。

  咄陸寇伊州,引二部兵圍天山,安西都護郭孝恪擊走之,拔處月俟斤之城。後乙毗可汗敗,奔吐火羅。賀魯來降,詔拜瑤池都督,徙其部庭州之莫賀城。處月朱邪闕俟斤阿厥亦請內屬。

  永徽初,賀魯反,而朱邪孤注亦殺招慰使連和,引兵據牢山。於是射脾俟斤沙陀那速不肯從,高宗以賀魯所領授之。明年,弓月道總管梁建方、契苾何力引兵斬孤注,俘九千人。又明年,廢瑤池都督府,即處月地置金滿、沙陀二州,皆領都督。賀魯亡,安撫大使阿史那彌射次伊麗水,而處月來歸。乃置昆陵都護府,統咄陸部,以彌射為都護。

  龍朔初,以處月酋沙陀金山從武衛將軍薛仁貴討鐵勒,授墨離軍討擊使。長安二年,進為金滿州都督,累封張掖郡公。金山死,子輔國嗣。先天初避吐蕃,徙部北庭,率其下入朝。開元二年,複領金滿州都督,封其母鼠尼施為鄯國夫人。輔國累爵永壽郡王。死,子骨咄支嗣。

  天寶初,回紇內附,以骨咄支兼回紇副都護。從肅宗平安祿山,拜特進、驍衛上將軍。死,子盡忠嗣,累遷金吾衛大將軍、酒泉縣公。至德、寶應間,中國多故,北庭、西州閉不通,朝奏使皆道出回紇,而虜多漁擷,尤苦之,雖沙陀之倚北庭者,亦困其暴斂。

  貞元中,沙陀部七千帳附吐蕃,與共寇北庭,陷之。吐蕃徙其部甘州,以盡忠為軍大論。吐蕃寇邊,常以沙陀為前鋒。

  久之,回鶻取涼州,吐蕃疑盡忠持兩端,議徙沙陀於河外,舉部愁恐。盡忠與朱邪執宜謀,曰:「我世為唐臣,不幸陷汙,今若走蕭關自歸,不愈於絕種乎?」盡忠曰:「善。」元和三年,悉眾三萬落循烏德鞬山而東。吐蕃追之。行且戰,旁洮水,奏石門,轉鬥不解,部眾略盡,盡忠死之。執宜裒瘢傷,士裁二千,騎七百,雜畜橐它千計,款靈州塞。節度使范希朝以聞。詔處其部鹽州,置陰山府,以執宜為府兵馬使。沙陀素健鬥,希朝欲藉以捍虜,為市牛羊,廣畜牧,休養之。其童耄自鳳翔、興元、太原道歸者,皆還其部。盡忠弟葛勒阿波率殘部七百叩振武降,授左武衛大將軍,兼陰山府都督。

  執宜朝長安,賜金幣袍馬萬計,授特進、金吾衛將軍。然議者以靈武迫吐蕃,恐後反覆生變,又濱邊,益口則食翔價。頃之,希朝鎮太原,因詔沙陀舉軍從之。希朝乃料其勁騎千二百,號沙陀軍,置軍使,而處餘眾於定襄川。執宜乃保神武川之黃花堆,更號陰山北沙陀。是時,天子伐鎮州,執宜以軍七百為前鋒,王承宗眾數萬伏木刀溝,與執宜遇,飛矢雨集。執宜提軍橫貫賊陣鏖鬥,李光顏等乘之,斬首萬級。鎮兵解,進蔚州刺史。王鍔節度太原,建言:「朱邪族孳熾,散居北川,恐啟野心,願析其族隸諸州,勢分易弱也。」遂建十府以處沙陀。八年,回鶻過磧南取西城、柳穀,詔執宜屯天德。明年,伐吳元濟,又詔執宜隸李光顏,破蔡人時曲,拔淩雲柵。元濟平,授檢校刑部尚書,猶隸光顏軍。長慶初,伐鎮州,悉發沙陀,與易定軍掎角,破賊深州。執宜入朝,留宿衛,拜金吾衛將軍。大和中,柳公綽領河東,奏陘北沙陀素為九姓、六州所畏,請委執宜治雲、朔塞下廢府十一,料部人三千禦北邊,號代北行營,授執宜陰山府都督、代北行營招撫使,隸河東節度。

  執宜死,子赤心嗣。開成四年,回鶻徑磧口,抵榆林塞。宰相掘羅勿以良馬三百遺赤心,約共攻彰信可汗。可汗死,節度使劉沔以沙陀擊回鶻于殺胡山。久之,伐潞,誅劉稹,詔赤心率代北騎軍三千隸石雄為前軍,破石會關,助王宰下天井,合太原軍,次榆社,與監軍使呂義忠禽楊弁。潞州平,遷朔州刺史,仍為代北軍使。

  大中初,吐蕃合黨項及回鶻殘眾寇河西,太原王宰統代北諸軍進討,沙陀常深入,冠諸軍。赤心所向,虜輒披靡,曰:「吾見赤馬將軍火生頭上。」始,沙陀臣吐蕃,其左老右壯,溷男女,略與同,而馳射趫悍過之,虜倚其兵,常苦邊。及歸國,吐蕃由此亦衰。宣宗已複三州、七關,征西戍皆罷,乃遷赤心蔚州刺史、雲州守捉使。

  龐勳亂,詔義成康承訓為行營招討使,赤心以突騎三千從。承訓兵絕渙水,遇伏,墮圍中幾沒,赤心以騎五百掀出之。勳欲速戰,眾八萬,短兵接,赤心勒勁騎突賊,與官軍夾擊,敗之。其弟赤衰以千騎追之亳東。勳平,進大同軍節度使,賜氏李,名國昌,預鄭王屬籍,賜親仁裡甲第。回鶻叩榆林,擾靈、鹽,詔國昌為鄜延節度使。又寇天德,乃徙節振武,進檢校司徒。王仙芝陷荊、襄,朝廷發諸州兵討捕,國昌遣劉遷統雲中突騎逐賊,數有功。

  乾符三年,段文楚為代北水陸發運、雲州防禦使。是時無年,文楚晙損用度,下皆怨。邊校程懷信、王行審、蓋寓、李存璋、薛鐵山、康君立等曹議曰:「世多難,丈夫當投罅立功。段公乃儒者,難共計。沙陀雄勁,李振武父子勇冠軍,我若推之,無不應,則代北唾手可定。拾取富貴若何?」鹹曰:「善!」乃夜謁國昌子雲中守捉使克用曰:「歲艱稟食削,吾等不忍餓死,公家威德著聞,請誅虐帥,安部內。」克用許之,募得士萬人,趨雲州,次鬥雞台。城中執文楚至,殺之;據州以聞,共丐克用為大同防禦留後。不許,發諸道兵進捕,諸道不甚力,而黃巢方引度江,朝廷度未能制,乃赦之,以國昌為大同軍防禦使。國昌不受命,詔河東節度使崔彥昭、幽州張公素共擊之,無功。

  國昌與黨項戰,未決,大同川吐渾赫連鐸襲振武,盡取其貲械。國昌窮,挈騎五百還雲州,州不納,鐸遂取之。克用轉側蔚、朔間,裒兵才三千,屯新城,鐸引萬人圍之,隧而攻,三日不拔,鐸兵殺傷甚。國昌自蔚州來,鐸引去。僖宗以鐸領大同節度,畀討國昌。六年,詔昭義李鈞為北面招討使,督潞、太原兵屯代州;幽州李可舉會鐸攻蔚州,國昌以一隊當之。克用分兵抵遮虜城拒鈞,天大雪,士戺僕,鈞眾潰,還代州,軍遂亂,鈞死於兵。廣明元年,以李琢為蔚、朔招討都統,率兵數萬屯代州。克用使傅文達調蔚、朔兵,朔州刺史高文集縛以送琢。琢進攻蔚州,國昌敗,與克用舉宗奔達靼。鐸密畀酋長圖之,克用得其計,因豪桀大會馳射,百步外針芒木葉無不中,部人大驚,即倡言:「今黃巢北寇,為中原患,一日天子赦我,願與公等南向定天下,庸能終老沙磧哉!」達靼知不留,乃止。

  巢攻潼關,入京師,詔河東監軍陳景思發代北軍。時沙陀都督李友金屯興唐軍,薩葛首領米海萬、安慶都督史敬存屯感義軍,克用客塞下,眾數千無所屬。景思聞天子西,乃與友金料騎五千入居絳,兵擅劫帑自私。還代州,益募士三萬,屯崞西,士囂縱,友金不能制,謀曰:「今合大眾,不得威名宿將,且無功。吾兄司徒父子,材而雄,眾所推畏,比得罪於朝,僑戍北部不敢還。今若召之使將兵,代北豪英,一呼可集,整行伍,鼓而南,賊不足平也。」景思曰:「善!」乃丐赦國昌,使討賊贖罪。有詔拜克用代州刺史、忻代兵馬留後,促本軍討賊。克用募達靼萬人,趨代州,將南道太原。節度使鄭從讜塞石嶺關,不得前,克用儳道至太原,營城下五日,邀糧貲,從讜不答,乃大略,還屯代州。

  中和二年,蔚州刺史蘇祐會赫連鐸兵將攻代州,克用率騎五百先襲蔚州,下之。祐屯美女谷,鐸與幽州李可舉眾七萬攻蔚州,譙柵相屬。克用直搗營,入蔚州,燔府庫,棄而去,屯雁門。國昌自達靼率兵歸代州。擾汾、並、樓煩,不釋鎧。帝詔克用還軍朔州。

  於是義武節度使王處存、河中節度使王重榮傳詔招克用同討巢。克用喜,即大閱雁門,得忻、代、蔚、朔、達靼眾三萬、騎五千而南。於是國昌守代州。鄭從讜不肯假道,克用軍傅太原而營,奉幣馬遺從讜,身從數騎呼曰:「我且西,願與公一言。」從讜升陴慰勉,歸貨幣饔餼。克用乃自陰地趨晉,會河中。帝聞,擢克用雁門節度、神策天寧軍鎮遏、忻代觀察使。明年,宰相王鐸承制,授克用東北面行營都統,河東監軍陳景思為監軍使。克用使弟克脩領彀騎五百度河,克用自夏陽濟,留薛阿檀扼津口,次同州,壁乾坑,與賊戰梁田坡,敗之。進壁渭橋,遂收京師。功第一,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隴西郡公;國昌為代北軍節度使。未幾,以克用領河東節度。

  黃巢與秦宗權合寇河南。四年,克用率河東、代北兵將自澤、潞下天井關,河陽諸葛爽堙井以拒,克用乃由河中濟,趨許州,合徐、汴兵破尚讓于太康。戰西華,又破之。賊走,河南平。追北曹州,還過汴,朱全忠邀之,克用留兵於郊,入舍上源館。夜帳飲,全忠自佐饔,進貲寶,握手諄勞。是時,全忠忌克用桀邁難制,則連車外環,陳兵道左右。克用醉。乃攻館,下拒戰,親將郭景銖滅燭扶克用,徐告之,尚被酒,乃引弓射。會煙囂四合,大震電,克用與薛志勤等間關升南譙門,縋走營。部下死者數百人,所獲賊乘輿物盡亡之。克用整眾歸太原,益訓兵,將報仇,使弟克勤以萬騎屯河中,乃請擊全忠。使者八返,內外震恐,帝使內謁慰解。尋進位檢校太傅、隴西郡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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