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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突厥傳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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貞觀元年,薛延陀、回紇、拔野古諸部皆叛,使突利討之,不勝,輕騎走,頡利怒,囚之,突利由是怨望。是歲大雪,羊馬多凍死,人饑,懼王師乘其敝,即引兵入朔州地,聲言會獵。議者請責其敗約,因伐之,帝曰:「匹夫不可為不信,況國乎?我既與之盟,豈利其災,邀險以取之耶?須其無禮於我,乃伐之。」 明年,突利自陳為頡利所攻,求救。帝曰:「朕與頡利盟,又與突利有昆弟約,不可不救,奈何?」兵部尚書杜如晦曰:「夷狄無信,我雖如約,彼常負之,今亂而擊之,侮亡之道也。」乃詔將軍周范壁太原經略之,頡利亦擁兵窺邊。或請築古長城,發民乘塞。帝曰:「突厥盛夏而霜,五日並出,三月連明,赤氣滿野,彼見災而不務德,不畏天也。遷徙無常,六畜多死,不用地也。俗死則焚,今葬皆起墓,背父祖命,謾鬼神也。與突利不睦,內相攻殘,不和於親也。有是四者,將亡矣,當為公等取之,安在築障塞乎?」突厥俗素質略,頡利得華士趙德言,才其人,委信之,稍專國;又委政諸胡,斥遠宗族不用,興師歲入邊,下不堪苦。胡性冒遝,數翻覆不信,號令無常。歲大饑,裒斂苛重,諸部愈貳。 又明年,屬部薛延陀自稱可汗,以使來。詔兵部尚書李靖擊虜馬邑,頡利走,九俟斤以眾降,拔野古、僕骨、同羅諸部、習奚渠長皆來朝。於是詔並州都督李世勣出通漠道,李靖出定襄道,左武衛大將軍柴紹出金河道,靈州大都督任城王道宗出大同道,幽州都督衛孝節出恒安道,營州都督薛萬淑出暢武道,凡六總管,師十余萬,皆授靖節度以討之。道宗戰靈州,俘人畜萬計,突利及鬱射設、蔭奈特勒帥所部來奔,捷書日夜至,帝謂群臣曰:「往國家初定,太上皇以百姓故,奉突厥,詭而臣之,朕常痛心病首,思一刷恥於天下,今天誘諸將,所向輒克,朕其遂有成功乎!」 四年正月,靖進屯惡陽嶺,夜襲頡利,頡利驚,退牙磧口,大酋康蘇蜜等以隋蕭皇后、楊正道降。或言中國人嘗密通書于後,中書舍人陽文瓘請劾治。帝曰:「天下未一,人或當思隋,今反側既安,何足治耶?」置勿劾。頡利窘,走保鐵山,兵猶數萬,令執失思力來,陽為哀言謝罪,請內屬,帝詔鴻臚卿唐儉、將軍安脩仁等持節慰撫。靖知儉在虜所,虜必安,乃襲擊之,盡獲其眾,頡利得千里馬,獨奔沙缽羅,行軍副總管張寶相禽之。沙缽羅設、蘇尼失以眾降,其國遂亡,複定襄、恒安地,斥境至大漠矣。 頡利至京師,告俘太廟,帝禦順天樓,陳仗衛,士民縱觀,吏執可汗至,帝曰:「而罪有五:而父國破,賴隋以安,不以一鏃力助之,使其廟社不血食,一也;與我鄰而棄信擾邊,二也;恃兵不戢,部落攜怨,三也;賊華民,暴禾稼,四也;許和親而遷延自遁,五也。朕殺爾非無名,顧渭上盟未之忘,故不窮責也。」乃悉還其家屬,館于太僕,稟食之。 思結俟斤以四萬眾降,可汗弟欲谷設奔高昌,既而亦來降。伊吾城之長素臣突厥,舉七城以獻,因其地為西伊州。制詔:突厥往逢癘疫,長城之南,暴骨如丘,有司其以酒脯祭,為瘞藏之。又詔:隋亂,華民多沒於虜,遣使者以金帛贖男女八萬口,還為平民。 頡利不室處,常設穹廬廷中,久鬱鬱不自憀,與家人悲歌相泣下,狀貌羸省。帝見憐之,以虢州負山多麕麋,有射獵之娛,乃拜為刺史,辭不往,遂授右衛大將軍,賜美田宅。帝曰:「昔啟民失國,隋文帝不恡粟帛,興士眾,營護而存立之,至始畢稍強,則以兵圍煬帝雁門,今其滅者,殆背德忘義致然耶?」頡利子疊羅支,有至性,既舍京師,諸婦得品供,羅支預焉;其母最後至,不得給,羅支不敢嘗品肉。帝聞,歎曰:「天稟仁孝,詎限華夷哉!」厚賜之,遂給母肉。 八年,頡利死,贈歸義王,諡曰荒,詔國人葬之,從其禮,火屍,起塚灞東。其臣胡祿達官吐谷渾邪者,頡利母婆施之媵臣也,頡利始生,以授渾邪,至是哀慟,乃自殺。帝異之,贈中郎將,命葬頡利塚旁,詔中書侍郎岑文本刻其事於頡利、渾邪之墓碑。俄蘇尼失亦以死殉。尼失者,啟民可汗弟也。始畢以為沙缽羅設,帳部五萬,牙直靈州西北,姿雄趫,以仁惠禦下,人多歸之;頡利政亂,其部獨不貳。突利降,頡利以為小可汗。頡利已敗,乃舉眾來,漠南地遂空,授北甯州都督、右衛大將軍,封懷德王雲。 頡利之亡,其下或走薛延陀,或入西域,而來降者尚十余萬,詔議所宜,鹹言:「突厥擾中國久,今天喪之,非慕義自歸,請悉籍降俘,內兗、豫閑處,使習耕織,百萬之虜,可化為齊人,是中國有加戶,而漠北遂空也。」中書令溫彥博請:「如漢建武時,置降匈奴留五原塞,全其部落,以為捍蔽,不革其俗,因而撫之,實空虛之地,且示無所猜。若內兗、豫,則乖本性,非函育之道。」秘書監魏征建言:「突厥世為中國仇,今其來降,不即誅滅,當遣還河北。彼鳥獸野心,非我族類,弱則伏,強則叛,其天性也。且秦、漢以銳師猛將擊取河南地為郡縣者,以不欲使近中國也。陛下奈何以河南居之?且降者十萬,若令數年,孳息略倍,而近在畿甸,心腹疾也。」彥博曰:「不然,天子于四夷,若天地養萬物,覆載全安之,今突厥破滅,餘種歸命,不加哀憐而棄之,非天地蒙覆之義,而有阻四夷之嫌。臣謂處以河南,蓋死而生之,亡而存之,彼世將懷德,何叛之為?」徵曰:「魏時有胡落分處近郡,晉已平吳,郭欽、江統勸武帝逐出之,不能用。劉、石之亂,卒傾中夏。陛下必欲引突厥居河南,所謂養虎自遺患者也。」彥博曰:「聖人之道無不通,故曰『有教無類』。彼創殘之餘,以窮歸我,我援護之,收處內地,將教以禮法,職以耕農,又選酋良入宿衛,何患之恤?且光武置南單于,卒無叛亡。」於是中書侍郎顏師古、給事中杜楚客、禮部侍郎李百藥等皆勸帝不如使處河北,樹首長,俾統部落,視地多少,令不相臣,國小權分,終不得亢衡中國,長轡遠馭之道也。帝主彥博語,卒度朔方地,自幽州屬靈州,建順、祐、化、長四州為都督府,剖頡利故地,左置定襄都督、右置雲中都督二府統之。擢酋豪為將軍、郎將者五百人,奉朝請者且百員,入長安自籍者數千戶。乃以突利可汗為順州都督,令率其下就部。 突利初為泥步設,得隋淮南公主以為妻。頡利之立,用次弟為延陀設,主延陀部,步利設主霫部,統特勒主胡部,斛特勒主斛薛部,以突利可汗主契丹、靺鞨部,樹牙南直幽州,東方之眾皆屬焉。突利斂取無法,下不附,故薛延陀、奚、霫等皆內屬,頡利遣擊之,又大敗,眾騷離,頡利囚捶之,久乃赦。突利嘗自結于太宗,及頡利衰,驟追兵於突利,不肯從,因起相攻。突利請入朝,帝謂左右曰:「古為國者勞己以憂人,則系祚長;役人以奉己,則亡。今突厥喪亂,由可汗不君,突利雖至親,不自保而來。夷狄弱則邊境安,然觀彼亡,我不可以無懼,有不逮者,禍可紓乎!」突利至,禮見良厚,輟膳以賜之,拜右衛大將軍,封北平郡王,食戶七百。及為都督,太宗敕曰:「而祖啟民破亡,隋則複之,棄德不報,而父始畢反為隋敵。爾今窮來歸我,所以不立爾為可汗,鑒前敗也。我欲中國安,爾宗族不亡,故授爾都督,毋相侵掠,長為我北藩。」突利頓首聽命。後入朝,死並州道中,年二十九,帝為舉哀,亦詔文本文其墓,子賀邏鶻嗣。 帝幸九成宮,突利弟結社率以郎將宿衛,陰結種人謀反,劫賀邏鶻北還,謂其黨曰:「我聞晉王丁夜得辟仗出,我乘間突進,可犯行在。」是夕,大風冥,王不出,結社率恐謀漏,即射中營,噪而殺人,衛十等共擊之,乃走,殺廄人盜馬,欲度渭,徼邏禽斬之,赦賀邏鶻,投嶺外。於是群臣更言處突厥中國非是,帝亦患之,乃立阿史那思摩為乙彌泥孰俟利苾可汗,賜氏李,樹牙河北,悉徙突厥還故地。 *** 思摩,頡利族人也,父曰咄六設。始,啟民奔隋,磧北諸部奉思摩為可汗,啟民歸國,乃去可汗號。性開敏,善占對,始畢、處羅皆愛之。然以貌似胡,疑非阿史那種,故但為夾畢特勒,而不得為設。武德初,數以使者來,高祖嘉其誠,封和順郡王。及諸部納款,思摩獨留,與頡利俱禽,太宗以為忠,授右武候大將軍、化州都督,統頡利故部居河南,徙懷化郡王。及是將徙,內畏薛延陀,不敢出塞。帝詔司農卿郭嗣本持節賜延陀書,言:「中國禮義,未始滅人國,以頡利暴殘,伐而取之,非貪其地與人也。故處降部于河南,薦草美泉,利其畜牧,眾日孳蕃,今複以思摩為可汗,還其故疆。延陀受命在前,長於突厥,舉磧以北,延陀主之;其南,突厥保之。各守而境,無相鈔犯,有負約,我自以兵誅之。」思摩乃行,帝為置酒,引思摩前曰:「蒔一草一木,見其溺廡以為喜,況我養爾部人,息爾馬羊,不減昔乎!爾父母墳墓在河北,今復舊廷,故宴以慰行。」思摩泣下,奉觴上萬歲壽,且言:「破亡之余,陛下使存骨舊鄉,願子孫世世事唐,以報厚德。」於是趙郡王孝恭、鴻臚卿劉善就思摩部,築壇場河上,拜受冊,賜鼓纛,又詔左屯衛將軍阿史那忠為左賢王,左武衛將軍阿史那泥孰為右賢王,相之。 薛延陀聞突厥之北,恐其眾奔亡度磧,勒兵以待。及使者至,乃謝曰:「天子詔毋相侵,謹頓首奉詔。然突厥酣亂翻覆,其未亡時殺中國人如麻,陛下滅其國,謂宜收種落皆為奴婢,以償唐人。乃養之如子,而結社率竟反,此不可信明甚。後有亂,請終為陛下誅之。」十五年,思摩帥眾十余萬、勝兵四萬、馬九萬匹始度河,牙於故定襄城,其地南大河,北白道,畜牧廣衍,龍荒之最壤,故突厥爭利之。思摩遣使謝曰:「蒙恩立為落長,實望世世為國一犬,守吠天子北門,有如延陀侵逼,願入保長城。」詔許之。 居三年,不能得其眾,下多攜背,思摩慚,因入朝願留宿衛,更拜右武衛將軍。從伐遼,中流矢,帝為吮血,其顧厚類此。還,卒京師,贈兵部尚書、夏州都督,陪葬昭陵,築墳象白道山,為刊其勞,碑於化州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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