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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女傳(1)


  女子之行,於親也孝,婦也節,母也義而慈,止矣。中古以前,書所載後、妃、夫人事,天下化之。後彤史職廢,婦訓、姆則不及於家,故賢女可紀者千載間寥寥相望。唐興,風化陶淬且數百年,而聞家令姓窈窕淑女,至臨大難,守禮節,白刃不能移,與哲人烈士爭不朽名,寒如霜雪,亦可貴矣。今採獲尤顯行者著之篇,以緒正父父、子子、夫夫、婦婦之懿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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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李德武妻裴,字淑英,安邑公矩之女,以孝聞鄉黨。德武在隋,坐事徙嶺南,時嫁方逾歲,矩表離婚。德武謂裴曰:「我方貶,無還理,君必儷它族,於此長決矣。」答曰:「夫,天也,可背乎?願死無它。」欲割耳誓,保姆持不許。夫姻媦,歲時塑望裴致禮惟謹。居不禦薰澤。讀《列女傳》,見述不更嫁者,謂人曰:「不踐二廷,婦人之常,何異而載之書?」後十年,德武未還,矩決嫁之,斷發不食,矩知不能奪,聽之。德武更娶汆朱氏,遇赦還,中道聞其完節,乃遣後妻,為夫婦如初。

  楊慶妻王者,世充足之女。慶以河間王子為郇王,守滎陽,陷於世充,故世充妻之,用為管州刺史。太宗攻洛陽,慶謀與王歸唐,謝曰:「鄭以我奉箕帚者,綴公之心,今負恩背義,自為身謀,可若何?至長安,則公家婢耳,願送我還東都。」慶不聽,王謂左右曰:「唐勝則鄭滅,鄭安則吾夫死,若是,生何益?」乃飲藥死。慶入朝,官宜州刺史。

  房玄齡妻盧,失其世。玄齡微時,病且死,諉曰:「吾病革,君年少,不可寡居,善事後人。」盧泣人帳中,剔一目示玄齡,明無它。會玄齡良愈,禮之終身。

  王蘭英者,獨狐師仁之姆。師仁父武都謀歸唐,王世充殺之。師仁始三歲,免死禁錮,蘭英請髡鉗得保養,許之。時喪亂,餓死者藉藉,游丐道路以食師仁,身啖土飲水。後詐為采新,竊師仁歸京師。高祖嘉其義,詔封蘭英永壽鄉君。

  楊三安妻李,京兆高陵人。舅姑亡,三安又死,子幼,孤窶,畫田夜紡,凡三年,葬舅姑及夫兄弟凡七喪,遠近嗟涕。太宗聞而異之,賜帛三百段,遣州縣存問,免其徭役。

  樊會仁母敬,蒲州河東人,字象子。笄而生會仁。夫死,事舅姑祥順。家以其少,俗嫁之,潛約婚於裡人,至期,陽為母病,使歸視。敬至,知見紹,乃外為不知者,私謂會仁曰:「吾孀處不死者,以母老兒幼,今舅將奪吾志,汝雲何?」會仁泣,敬曰:「兒毋啼!」乃伺隙遁去,家追及半道,以死自守,乃罷。會仁未冠卒,時敬母又終,既葬,謂所親曰:「母死子亡,何生為!」不食數日死,聞者憐之。

  衛孝女,絳州夏人,字無忌。父為鄉人衛長則所殺,無忌甫六歲,無兄弟,母改嫁。逮長,志報父仇。會從父大延客,長則在坐,無忌抵以甓,殺之。詣吏稱父冤已報,請就刑。巡察使褚遂良以聞,太宗免其罪,給驛徙雍州,賜田宅。州縣以禮嫁之。

  鄭義宗妻盧者,范陽士族也。涉書史,事舅姑恭順。夜有盜持兵劫其家,人皆匿竄,惟姑不能去,盧冒刃立姑側,為賊捽捶幾死。賊去,人問何為不懼,答曰:「人所以異鳥獸者,以其有仁義也。今憐裡急難尚相赴,況姑可委棄邪?若百有一危,我不得獨生。」姑曰:「歲寒然後知松柏後凋,吾乃今見婦之心。」

  劉寂妻夏侯,滑州胙城人,字碎金。父長雲為鹽城丞,喪明。時劉已生二女矣,求與劉絕,歸侍父疾。又事後母以孝稱。五年父亡,毀不勝喪,被發徙跣,身負土作塚,廬其左,寒不綿、日一食者三年。詔賜物二十段、粟十石,表異門閭。後其女居母喪,亦如母行,官又賜粟帛,表其門。

  於敏直妻張者,皖城公儉女也。生三歲,每父母病,已能晝夜省侍,顏色如成人。及長,愈恭順仁孝。儉病篤,聞之,號泣幾絕。儉死,一慟遂卒。高宗懿其行,賜物百段,以狀屬史官。

  楚王靈龜妃上官者,下邽士族也。靈龜出繼哀王后,而舅姑在,妃朝夕侍奉,謹甚,凡珍美,非經獻不先嘗。靈龜卒,將葬,前妃無近族,議者欲不舉,妃曰:「逝者有知,魂可無托乎?」乃備禮合葬。聞者嘉歎。喪除,兄弟共諭:「妃少,又無子,可不有行。」泣曰:「丈夫以義,婦人以節,我未能殉溝壑,尚可禦妝澤、祭他胙乎?」將自劓刵,眾遂不敢強。

  楊紹宗妻王,華州華陰人。在褓而母亡,繼母鞠愛。父征遼歿,繼母又卒,王年十五,乃舉二母柩而立父象,招魂以葬,廬墓左。永徽中,詔:「楊氏婦在隋時,父歿遼西,能招魂克葬。至祖父母塋隧,親服板築,哀感行路。」因賜物段並粟,以闕表門。

  賈孝女,濮州鄄城人。年十五,父為族人玄基所殺。孝女弟強仁尚幼,孝女不肯嫁,躲撫育之。強仁能自樹立,教伺玄基殺之,取其心告父墓。強仁詣縣言狀,有司論死。孝女詣闕請代弟死,高宗閔歎,詔並免之,內徙洛陽。

  李氏妻王阿足,深州鹿城人。早孤,無兄弟。歸李氏數歲,夫死無子,以嫠姊高年無供養,乃不忍嫁。畫耕夜織,能辦生事,餘二十年,姊乃亡,葬送如禮。鄉人服其義,爭遣女妻往師其風訓。壽終於家。

  樊彥琛妻魏者,揚州人。彥琛病,魏曰:「公病且篤,不忍公獨死。」彥琛曰:「死生,常道也。幸養諸孤使成立,相從而死,非吾取也。」彥琛卒,值徐敬業難,陷兵中。聞其知音,令鼓箏,魏曰:「夫亡不死,而逼我管弦,禍由我發。」引刀斬其指。軍伍欲強妻之,固拒不從,乃妨擬頸曰:「從我者不死。」魏厲聲曰:「狗盜,乃欲辱人,速死,吾志也!」乃見害,聞者傷之。

  李佘母者,失其氏。有淵識。佘為監察禦史,得稟米,量之三斛而贏,問於史,曰:「禦史米,不概也。」又問車庸有幾,曰:「禦史不償也。」母怒,敕歸餘米,償其庸,因切責佘。佘劾倉官,自言狀,諸禦史聞之,有慚色。

  汴女李者,年八歲父亡,殯於堂十年,朝夕臨。及笄,母欲嫁之。斷發,丐終養。居母喪,哀號過人,自庀葬具,州裡送葬千餘人。廬於墓,蓬頭,跣而負土,以完園塋,蒔松數百。武后時,按察使薛季昶表之,詔樹闕門閭。

  崔繪妻盧者,鸞台侍郎獻之女。獻有美名。繪喪,盧年少,家欲嫁之,盧稱疾不許。女兄適工部侍郎李思沖,早亡。思沖方顯重,表求繼室,詔許,家內外姻皆然可。思沖歸幣三百輿,盧不可,曰:「吾豈再辱於人乎?寧沒身為婢。」是夕,出自竇,糞穢蔑面,還崔舍,斷發自誓。思沖以聞,武后不奪也,詔為浮屠尼以終。

  堅貞節婦李者,年十七,嫁為鄭廉妻。未逾年,廉死,常布衣蔬食。夜忽夢男子求為妻,初不許,後數數夢之。李自疑容貌未衰醜所召也,即截發,麻衣,不薰飾,垢面塵膚,自是不復夢。刺史白大威欽其操,號堅貞節婦,表旌門闕,名所居曰節婦裡。

  符鳳妻某氏,字玉英,尤姝美。鳳以罪徙儋州,至南海,為獠賊所殺,脅玉英私之,對曰:「一婦人不足事眾男子,請推一長者。」賊然之。乃請更衣,有頃,盛服立於舟,罵曰:「受賊辱,不如死!」自沉於海。

  高叡妻秦。叡為趙州刺史,為默啜所攻。州陷,叡仰藥不死,至默啜所,示以竇帶異袍,曰:「降我,賜爾官;不降,且死。」叡視秦,秦曰:「君受天子恩,當以死報,賊一品官安足榮?」自是皆瞑目不語。默啜知不可屈,乃殺之。

  王琳妻韋者,士族也。琳為眉州司功參軍,俗僣侈盛飾,韋不知有簪珥。訓二子堅、冰有法,後皆名聞。琳卒時,韋年二十五,家欲強嫁之,韋固拒,至不聽音樂,處一室,或終日不食。卒年七十五,著《女訓》行於世。

  盧惟清妻徐,淄州人,世客陳留。惟清仕曆校書郎。徐女兄之夫李宜得以罪斥,惟清坐僚姻,貶播川尉。徐還鄉里,糲食,斥鉛膏,采絺不禦。會大赦,徐間關迎惟清,至荊州,聞惟清死,二髯奴將劫徐歸下江,徐知之,數其罪,奴不敢逼,劫其貲去。徐倍道行至播川,足繭流血,得惟清戶,以喪還,閱歲至洛陽。既葬,以無子,終服還陳留。汴州刺史齊瀚高其節,頌而詩之。

  饒娥字瓊真,饒州樂平人。生小家,勤織紝,頗自修整。父勣,漁於江,遇風濤,舟覆,屍不出。娥年十四,哭水上,不食三日死。俄大震電,水蟲多死,父屍浮出,鄉人異之,歸賵具禮,葬父及娥鄱水之陰。縣令魏仲光碣其墓。建中初,黜陟使鄭淑則表旌其閭,河東柳宗元為立碑雲。

  竇伯女、仲女,京兆奉天人。永泰中,遇賊行剽,二女自匿山谷,賊跡而得之,將逼以私。行臨大谷,伯曰:「我豈受汙於賊!」乃自投下,賊大駭。俄而仲亦躍而墜。京兆尹第五琦表其烈行,詔旌門閭,免其家徭役,官為庀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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