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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渤傳


  李渤,字浚之,魏橫野將軍、申國公發之裔。父鈞,殿中侍御史,以不能養母廢于世。渤恥之,不肯仕,刻志於學,與仲兄涉偕隱廬山。嘗以列禦寇拒粟,其妻怒,是無婦也;樂羊子舍金,妻讓之,是無夫也。乃摭古聯德高蹈者,以楚接輿、老萊子、黔婁先生、於陵子、王孺仲、梁鴻六人,圖像贊其行,因以自儆。久之,更徙少室。

  元和初,戶部侍郎李巽、諫議大夫韋況交章薦之,詔以右拾遺召。於是河南少尹杜兼遣吏持詔、幣即山敦促,渤上書謝:「昔屠羊說有言:『位三旌,祿萬鐘,知貴於屠羊,然不可使吾君妄施。』彼賤賈也,猶能忘己愛君。臣雖欲盜榮以濟所欲,得無愧屠羊乎?」不拜。洛陽令韓愈遺書曰:

  有詔河南敦喻拾遺公,朝廷士引頸東望,若景星、鳳鳥始見,爭先睹之為快。方今天子仁聖,大小之事皆出宰相,樂善言如不得聞,自即大位,凡所出而施者無不得宜。勤儉之聲,寬大之政,幽閨婦女、草野小子飽聞而厭道之。愈不通於古,請問先生,茲非太平世歟?加又有非人力而至者,年穀屢熟,符貺委至。干紀之奸不戰而拘累,強梁之凶銷鑠縮栗,迎風而委伏。其有一事未就正,視若不成人。四海所環,無一夫甲而兵者。若此時也,遺公不疾起與天下士樂而享之,斯無時矣。昔孔子知不可為而為之不已,跡接於諸侯之國。今可為之時,自藏深山,牢關而固拒,即與仁義者異守矣。想遺公冠帶就車,惠然肯來,舒所畜積,以補綴盛德之闕,利加于時,名垂將來。踴躍懷企,頃刻以冀。又切聞朝廷議,必起遺公,使者往若不許,即河南必繼以行。拾遺徵若不至,更加高秩。如是辭少就多,傷於廉而害於義,遺公必不為也。善人進其類,皆有望於公。公不為起,是使天子不盡得良臣,君子不盡得顯位,人庶不盡被惠利,其害不為細。必審察而諦思之,務使合於孔子之道乃善。

  渤心善其言,始出家東都,每朝廷有闕政,輒附章列上。

  元和九年討淮西,上平賊三術:一曰感,二曰守,三曰戰。感不成,不失為守;守不成,不失為戰。又上《禦戎新錄》,乃以著作郎召,渤遂起。歲余,遷右補闕,以直忤旨,下遷丹王府諮議參軍,分司東都。十三年,上言:

  至德以來,天下思致治平,訖今不稱者,人倦而不知變。天以變通之運遺陛下,陛下順而革之,則悠久。宜乘平蔡之勢,以德羈服恒、兗無不濟,則恩威暢矣。昔舜、禹以匹夫宅四海,其烈如彼;今以五聖營太平,其難如此。臣恐宰相群臣蘊晦術略,啟沃有所未盡,使陛下翹然思文、武、禹、湯而不獲也。宜正六官,敘九疇,修王制、月令,崇孝悌,敦九族,廣諫路,黜選舉,複俊造,定四民,省抑佛、老,明刑行令,治兵禦戎。願下宰相公卿大夫議,博引海內名儒,大開學館,與群臣參講,據經稽古、應時便俗者,使切磋周複,作制度,合宣父繼周之言。謹上五事:一禮樂,二食貨,三刑政,四議都,五辨讎。

  渤雖處外,然志存朝廷,表疏凡四十五獻。擢為庫部員外郎。會皇甫鎛輔政,務剝下佐用度,而渤奉詔吊郗士美喪,在道上言:「渭南長源鄉戶四百,今才四十;閿鄉戶三千,而今千。它州縣大抵類此。推其敝,始於攤逃人之賦。假令十室五逃,則均責未逃者,若抵石于井,非極泉不止,誠繇聚斂之臣割下媚上。願下詔一賜禁止,計不三年,人必歸於農。夫農,國之本,本立而太平可議矣。」又言:「道路茀不治,驛馬多死。」憲宗得奏諮駭,即詔出飛龍馬數百給畿驛。渤既以峭直觸要臣意,乃謝病歸。

  穆宗立,召拜考功員外郎。歲終,當校考。渤自宰相而下升黜之,上奏曰:「宰相俯、文昌、值,陛下即位,倚以責功,安危治亂系也。方陛下敬大臣,未有昵比左右自驕之心,而天下事一以付之,俯等不推至公,陳先王道德,又不振拔舊典,複百司之本。政之興廢在賞罰。俯等未聞慰一首公,使天下吏有所勸;黜一不職,使屍祿有所懼。士之邪正混然無章。陛下比幸驪山,宰相、學士皆股肱心腹,宜皆知之,不先事以諫,陷君於過。俯與學士杜元穎等請考中下。御史大夫李絳、左散騎常侍張惟素、右散騎常侍李益諫幸驪山,鄭覃等諫畋遊,得事君之禮,請考上下。崔元略當考上下,前考於翬不實,翬以賄死,請降中中。大理卿許季同,任翬者,應考中下;然頃陷劉辟,棄家以歸,宜補厥過,考中中。少府監裴通職修舉,考應中上;以封母,舍嫡而追所生,請考中下。奏入,不報。會渤請急,馮宿領考功,以考課令取歲中善惡為上下,郎中校京官四品以下黜陟之,由三品上為清望官,歲進名聽內考,非有司所得專。渤舉舊事為褒貶,違朝廷制,請如故事」。渤議遂廢。

  會魏博節度使田弘正表渤為副,元穎劾奏:「渤賣直售名,資狂躁,干進不已,外交方鎮求尉薦,不宜在朝。」出為虔州刺史。渤奏還信州移稅錢二百萬,免賦米二萬石,廢冗役千六百人。觀察使上狀。不閱歲,遷江州刺史。

  度支使張平叔斂天下逋租,渤上言:「度支所收貞元二年流戶賦錢四百四十萬,臣州治田二千頃,今旱死者千九百頃。若徇度支所斂,臣懼天下謂陛下當大旱責民三十年逋賦。臣刺史,上不能奉詔,下不忍民窮,無所逃死,請放歸田裡。」有詔蠲責。渤又治湖水,築堤七百步,使人不病涉。

  入為職方郎中,進諫議大夫。時敬宗晏朝紫宸,入閣,帝久不出,群臣立屏外,至頓僕。渤見宰相曰:「昨論晏朝事,今益晚,是諫官不能移人主意,渤請出閣待罪。」會喚仗,乃止。退上疏曰:「今日入閣,陛下不時見群臣,群臣皆布路跛倚。夫跛倚形諸外,則憂思結諸內。憂倦既積,災釁必生,小則為旱為孽,大則為兵為亂。《禮》:『三諫不聽,則逃之。』陛下新即位,臣至三諫,恐危及社稷。」又言:「左右常侍職規諷,循默不事,若設官不責實,不如罷之。」俄充理匭使,建言:「事大者以聞,次白宰相,下以移有司。有司不當,許再納匭。妄訴者加所坐一等,以絕冒越。」詔可。

  時政移近幸,紀律蕩然,渤勁正不顧患,通章封無闋日。天子雖幼昏,亦感寤,擢給事中,賜金紫服。

  五坊卒夜鬥,傷縣人,鄠令崔發怒,敕吏捕捽,其一,中人也,釋之。帝大怒,收發送禦史獄。會大赦、改元,發以囚坐雞竽下,俄而中人數十持梃亂擊,發敗面折齒,幾死,吏哀請乃去。既而囚皆釋,而發不得原。渤上疏曰:「縣令曳辱中人,中人毆禦囚,其罪一也。然令罪在赦前,而中人在赦後,不寘於法,臣恐四夷聞之,慢倍之心生矣。」渤又誦言:「前神策軍在幔城,篡京兆進食牙盤,不時治,致宦人益橫。」帝以問左右,皆曰「無之」。帝謂渤有黨,出為桂管觀察使。它日,宰相李逢吉等見帝曰:「發暴中人,誠不敬,然其母故宰相韋貫之姊,年八十,憂發成疾。陛下方孝治,宜少延之。」帝惻然曰:「比諫官但言發枉,未嘗道此。」即遣使送發於家,且撫尉其母。韋拜詔,泣對使者杖發四十。猶奪其官。至文宗,乃用發為懷州長史。

  桂有漓水,出海陽山,世言秦命史祿伐粵,鑿為漕,馬援討徵側,複治以通饋;後為江水潰毀,渠遂廢淺,每轉餉,役數十戶濟一艘。渤釃浚舊道,鄣泄有宜,舟楫利焉。逾年,以病歸洛。大和中,召拜太子賓客。卒,年五十九,贈禮部尚書。

  渤,孤操自將,不苟合於世,人鹹謂之沽激。屢以言斥,而悻直不少衰,守節者尚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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