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韋思謙傳


  韋思謙,名仁約,以近武后父諱為嫌,遂以字行。其先出雍州杜陵,後客襄陽,更徙為鄭州陽武人。八歲喪母,以孝聞。及進士第,累調應城令,負殿,不得進官。吏部尚書高季輔曰:「予始得此一人,豈以小疵棄大德邪?」擢監察禦史。常曰:「禦史出使,不能動搖山嶽,震懾州縣,為不任職。」中書令褚遂良市地不如直,思謙劾之,罷為同州刺史。及複相,出思謙清水令。或吊之,答曰:「吾狷直,觸機輒發,暇恤身乎?丈夫當敢言地,要須明目張膽以報天子,焉能錄錄保妻子邪?」沛王府長史皇甫公義引為倉曹參軍,謂曰:「公非池中物,屈公為數旬客,以重吾府。」

  改侍御史,高宗賢之,每召與語,雖甚倦,徙倚軒檻,猶數刻罷。疑獄劇事,多與參裁。武候將軍田仁會誣奏禦史張仁禕,帝廷詰,仁禕懦不得對。思謙為辯其枉,因言仁會營罔陷人不測者,詞旨詳暢,帝善之,仁禕得不坐。累遷右司郎中、尚書左丞,振明綱轄,朝廷肅然。進御史大夫。

  性謇諤,顏色莊重,不可犯。見王公,未嘗屈禮。或以為譏,答曰:「耳目官固當特立。雕、鶚、鷹、鸇,豈眾禽之偶,奈何屈以狎之?」帝崩,思謙扶疾入臨,涕泗冰須,俯伏號絕,詔給扶侍。轉司屬卿,複為右肅政大夫。故事,大夫與禦史鈞禮,思謙獨不答。或以為疑,思謙曰:「班列固有差,奈何尚姑息邪?」垂拱初,封博昌縣男,同鳳閣鸞台三品。轉納言,辭疾,不許,詔肩輿以朝,聽子孫侍。以太中大夫致仕,卒,贈幽州都督。

  子承慶、嗣立。

  承慶字延休。性謹畏,事繼母為篤孝。擢進士第,補雍王府參軍,府中文翰悉委之。王為太子,遷司議郎。

  儀鳳中,詔太子監國,太子稍嗜聲色,興土功。承慶見造作玩好浮廣,倡優鼓吹喧嘩,戶奴小人皆得親左右、承顏色,恐因是作威福,宜加繩察,乃上疏極陳其端,又進《諭善箴》,太子頗嘉納。承慶嘗謂人所以擾濁浮躁,本之於心,乃著《靈台賦》,譏揣當世,亦自廣其志。太子廢,出為烏程令。累遷鳳閣舍人,掌天官選。屬文敏無留思,雖大詔令,未嘗著槁。失大臣意,出為沂州刺史。

  明堂災,上疏諫,以「文明、垂拱後,執政者未滿歲,率以罪去,大抵皆惡逆不道。夫構大廈,濟巨川,必擇文梓、艅艎。若亟毀而敗,則是庇朽木、乘膠船也。臣謂陛下求賢之意切,而取人之路寬,故一言有合,而付大任。夫以堯舉舜,猶曆試諸難,況庸庸者可超處輔相,以百揆萬機畀小人哉?」書聞不報。未幾,複為舍人,掌選。病免,改太子諭德。曆豫、虢二州刺史,有善政。轉天官侍郎,修國史。凡三掌選,銓授平允,議者公之。

  長安中,拜鳳閣侍郎、同鳳閣鸞台平章事。張易之誅,承慶以素附離,免冠待罪。時議草赦令,咸推承慶,召使為之,無橈色誤辭,援筆而就,眾歎其壯。然以累猶流嶺表。歲餘,拜辰州刺史,未行,以秘書員外少監召,兼脩國史,封扶陽縣子。詔撰《武后紀聖文》,中宗善之。遷黃門侍郎,未拜,卒。帝悼之,召其弟相州刺史嗣立會葬,因拜黃門侍郎繼其位。贈禮部尚書,諡曰溫。

  嗣立,字延構,與承慶異母。少友悌,母遇承慶嚴,每笞,輒解衣求代,母不聽,即遣奴自捶,母感寤,為均愛。世比晉王覽。第進士,累調雙流令,政為二川最。承慶解鳳閣舍人,武后召嗣立謂曰:「爾父嘗稱二子忠且孝,堪事朕。比兄弟稱職,如而父言。今使卿兄弟自相代。」即拜鳳閣舍人。

  時學校廢,刑濫及善人,乃上書極陳:「永淳後,庠序隳散,胄子衰缺,儒學之官輕,章句之選弛。貴閥後生以徼幸升,寒族平流以替業去。垂拱間,仁入彌多,公行私謁,選補逾濫;經術不聞,猛暴相誇。陛下誠下明詔,追三館生徒,敕王公以下子弟一入太學,尊尚師儒,發揚勸獎,海內知響。然後審畀銓總,各程所能。以之臨人,則官無曠,民樂業矣。」

  又曰:「揚豫以來,大獄屢興,窮治連捕,數年不絕。大猾伺間,陰相影會,構似是之言,正不赥之辜,恣行楚慘,類自誣服,王公士人,至連頸就戮。道路藉藉,鹹知其非,而鍛練已成,不可翻動。小則身誅,大則族夷,相緣共坐者庸可勝道?彼皆報讎複嫌,苟圖功求官賞耳。臣願陛下廓天地之施、雷雨之仁,取垂拱以來罪無重輕所不赦者,普皆原洗。死者還官,生者沾恩,則天下了然,知向所陷罪,非陛下意也。」

  長安中,拜鳳閣侍郎、同鳳閣鸞台平章事。時州縣非其人,後以為憂。李嶠、唐休璟曰:「今朝廷重內官,輕外職,每除牧守,皆訴不行,非過累不得遣。請選台閣賢者分典大州,自近臣始。」後曰:「誰為朕行?」嗣立曰:「內典機要,非臣所堪,請先行以示群臣。」後悅,以本官檢校汴州刺史,由是左肅政大夫楊再思等十八人悉補外。未幾,承慶知政事,嗣立以成均祭酒徙魏、洛二州,政無它異。坐善二張,貶饒州長史。繇相州刺史入為黃門侍郎。轉太府卿、修文館大學士。

  中宗景龍中,拜兵部尚書、同中書門下三品。時崇飾觀寺,用度百出。又恩幸食邑者眾,封戶凡五十四州,皆據天下上腴。一封分食數州,隨土所宜,牟取利入。至安樂、太平公主,率取高貲多丁家,無複如平民有所損免,為封戶者亟於軍興。監察禦史宋務光建言:「願停徵封,一切附租庸輸送。」不納。嗣立建言:

  今廩帑耗竭,無一歲之儲。假遇水旱,人須賑給,不時軍興,士待資裝,陛下何以具之?伏見營立寺觀,累年不絕,鴻侈繁麗,務相矜勝,大抵費常千萬以上。轉徙木石,廢功害農;地藏開發,蟄蟲傷露。上聖至慈,理必不然。准之道法則乖,質之生人則損。陛下豈不是思?

  又食封之家,日月猥眾,凡用戶部丁六十萬,人課二絹,則固一百二十萬。臣見太府歲調絹才百萬匹,少則十之二,有所貸免,曾不半在。比諸封家,所入已寡。國初功臣,共定天下,食封不三十家,今橫恩特賜,家至百四十以上。天下租賦,在公不足,而私有餘。又封家徵求,各遣奴皂,淩突侵漁,百姓怨歎。或貿易斷盜,誅責紛紜,曾無少息。下民窶乏,何以堪命?臣願以丁課一送太府,封家詣左藏仰給,禁止自徵,以息重困。

  臣聞設官建吏,本於治人而務安之也。明官得其人,則天下治。古者取士,先鄉曲之譽,然後辟於州;州已試,然後辟五府;五府著聞,乃升諸朝。得不謂所擇悉而所曆深乎?今之取人,未試而遽遷,務進徼幸,比肩系踵。故文者治官,則回邪贓汙;武者治軍,則庸懦怯弱。補授亡限,員外置官,吏困供承,官竭資奉。國家大事,豈甚於此?

  古者,設爵待士,才者有之。不才者進,則有才之路塞。賢人據正,遠僥倖之門。僥倖開,則賢者隱矣。賢者隱,則人不安;人不安,國將危矣。刺史、縣令,治人之首,比年不加簡擇,京官坐負及聲稱下者乃典州,吏部年高不善刀筆者乃擬縣。朝輕用人,何以治國?願下有司,精加汰擇。凡諸曹侍郎、兩省、二台及五品以上清望官,當先選用刺史、縣令,所冀守宰稱職,以興太平。

  帝不聽。

  嗣立與韋後屬疏,帝特詔附屬籍,顧待甚渥。營別第驪山鸚鵡穀,帝臨幸,命從官賦詩,制序冠篇,賜況優備,因封嗣立逍遙公,名所居曰清虛原幽棲穀。嗣立獻木桮、藤盤數十物。唐隆初,拜中書令。韋後敗,幾死于亂,甯王為救免。出為許州刺史,以定策立睿宗,賜封百戶,徙汝州。入為國子祭酒、太子賓客。坐宗楚客等削遺制事,不執正,貶嶽州別駕。再徙為陳州刺史。開元中,河南道巡察使表其廉,欲複用,會卒,年六十六,贈兵部尚書,諡曰孝。

  初,嗣立代承慶為鳳閣舍人、黃門侍郎;承慶亦代為天官侍郎及知政事。父子並為宰相,世罕其比。有二子恒、濟,知名。

  恒,開元初為碭山令,政寬惠,吏民愛之。天子東巡,州縣供張,皆鞭撲趣辦,恒不立威而事給。姑子禦史中丞宇文融薦恒有經濟才,讓以其位,擢殿中侍御史。累轉給事中,為隴右、河西黜陟使。時河西節度使蓋嘉運恃左右援,橫恣不法,妄列功狀,恒劾奏之,人代其恐,出為陳留太守,卒。

  濟,開元初調鄄城令。或言吏部選縣令非其人,既眾謝,有詔問所以安人者,對凡二百人,惟濟居第一,不能對者悉免官。於是擢濟醴泉令,侍郎盧從願、李朝隱並貶為刺史。濟四遷戶部侍郎,為太原尹。著《先德詩》四章,世服其典懿。天寶中,授尚書左丞,凡三世居之。濟文雅,頗能脩飾政事,所至有治稱。終馮翊太守。子奧,夏令,亦以能政聞。

  嗣立孫弘景,擢進士第,數佐節度府。以左補闕召為翰林學士。蘇光榮為涇原節度使,弘景當草詔,書辭不如旨,罷學士。遷累度支郎中。張仲方黜李進甫諡得罪,憲宗意弘景擿助,出為綿州刺史。李夷簡鎮淮南,奏以自副。召入,再遷給事中。駙馬都尉劉士涇賂權近,擢太僕卿,弘景上還詔書,穆宗使喻:「其先人昌有功,朕所以念功睦親者。」弘景固執,帝怒,使宣慰安南。由是有名。

  時蕭俯輔政,弘景議論常佐佑之。還,再遷吏部侍郎,銓綜平序,貴幸憚其嚴,不敢郤以私。曆陝虢觀察使,召拜尚書左丞,駁正吏銓所除六十餘官不當進資,於是鄭絪、丁公著、楊嗣複皆奪俸,郎吏肅然,望風脩整。吏部員外郎楊虞卿以累下吏,詔弘景與禦史詳讞。虞卿私造門,弘景厲言曰:「有詔按公,尚私謁邪?」虞卿多朋助,自謂必見納,及是,惶恐去。遷禮部尚書、東都留守。卒,年六十六,贈尚書左僕射。

  弘景以直道進,議論持正有守,當時風教所倚賴,為長慶名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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