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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正十二年(2)


  秋,七月,庚辰,徐壽輝將項普略,引兵自徽、饒犯昱嶺關,攻杭州。城中倉猝無備,參政樊執敬,遽上馬率眾出,中途與賊遇,射死賊四人,賊逐之,複射死三人,已而賊來益眾,填咽街巷,且縱火,眾皆潰去。賊呼執敬降,執敬怒叱之曰:「逆賊,守關吏不謹,汝得至此,恨不碎汝萬段,何謂降邪!」乃奮力斫賊,因中創死。僕田也先馳救之,亦中槍死。

  時董摶霄從江浙平章嘉琿征安豐,乘勝攻濠州,會朝廷命移軍援江南,遂渡江至德清,而杭州已陷。嘉琿問計,摶霄曰:「賊見杭州子女玉帛必縱掠,不暇為備,宜急攻之。今欲退保湖州,設賊乘銳趣京口,則江南不可為矣。」嘉琿猶豫未決,諸將亦難其行。摶霄正色曰:「江浙,相君方面,既陷而及今不取,誰任其咎!」複拔劍顧諸將曰:「諸君荷國厚恩,而臨難苟免。今相君在是,敢有慢令者斬!」遂進兵薄杭州。賊迎敵至鹽橋,摶霄麾壯士突前,諸將相繼夾擊,凡七戰,追殺至清河坊。賊奔接待寺,塞其門而焚之,賊皆死,遂複杭州,餘杭、武康、德清次第以平,摶霄亦受代去。

  賊之入城也,偽帥項葵、楊蘇,一屯明慶寺,一屯北關門妙行寺,稱彌勒佛出世以惑眾,不殺不淫,招民投附者,注姓名於籍,庫中金帛,悉輦以去。平章嘉琿自湖州統軍還,舉火焚城,殘傷殆盡,誅附賊充偽職者范縣尹等,裡豪施尊禮、顧八迎敵官軍,剮於市,家產並沒入官;省都事以下,坐失守城池,罷黜不敘;省官複任如故。

  賊複自昱嶺關寇於潛,行省乃假摶霄為參知政事,複提兵討之。摶霄即日引兵至臨安新溪,新溪為入杭要路,分兵守之,而以大軍進至叫口,及虎檻,遇賊,皆大破之,追擊至於潛,遂複其縣治,既又複昌化及昱嶺關,降賊將潘大間二千人。賊又有犯千秋關者,摶霄還軍守於潛,而賊兵大至,焚倚郭廬舍。摶霄按軍不動,左右請出兵,摶霄曰:「未也。」遣人執白旗登山望賊,約曰:「賊以我為怯,必少懈,伺其有隙,則麾所執旗。」又伏兵城外,皆授以火炮,複約曰:「見旗動,炮即發。」已而旗動炮發,兵盡出,斬首數千級,遂複千秋關。

  未幾,賊複攻獨松、百丈、幽嶺三關,摶霄乃先以兵守多溪,多溪,三關要路也。既又分為三軍,一出獨松,一出百丈,一出幽嶺,然後會兵搗賊巢,遂乘勝複安吉。賊帥梅元等來降,且言複有帥十一人欲降者,即遣偏將余思忠至賊寨諭之。賊皆入暗室潛議,思忠持火投入室內,拔劍語眾曰:「元帥命我來活汝,汝複何議!」已而火起,焚其寨,叱賊黨散去,而引賊帥來降。明日,進兵廣德,克之。

  時蘄、饒諸賊複犯徽州,賊中有道士,能作十二裡霧,摶霄引兵擊之。已而妖霧開豁,諸伏兵皆起,賊大潰,斬首數萬級,擒道士,焚其妖書而斬之,徽州遂平。

  辛巳,命通政院使達爾瑪實哩與樞密副使圖沁布哈討徐州賊,給敕牒三十道以賞功。

  己醜,湘鄉賊陷寶慶路,丁酉,湖南元帥副使小雲實哈雅率兵複之。

  托克托為相,諱言兵亂,哈瑪爾從而媒蘖其短,帝怒,召托克托責之曰:「汝嘗言天下太平無事,今紅軍一宇內,丞相以何策待之?」托克托汗流夾背。庚寅,自乞督軍討徐州,許之。兵部尚書穆爾哈瑪穆特等言:「大臣,天子之股肱,中書,庶政之根本,不可一日離。請留托克托以弼亮天工,庶內外有兼治之宜。」不報。遂詔托克托以達爾罕、太傅、右丞相分省于外,總制諸路軍馬,爵賞誅殺,悉聽便宜行事。

  是月,徐壽輝將王善、康壽四、江二蠻等陷福安、寧德等縣。

  八月,癸卯,方國珍率其眾攻台州,浙東元帥頁特密實、福建元帥赫迪爾擊退之。

  甲辰,以同知樞密院事哈瑪爾為中書添設右丞。

  丁未,日本國白高麗賊過海剽掠,身稱島民,高麗國王合巴延特穆爾調兵剿捕之。

  己酉,命知樞密院事耀珠、中書平章政事綽思戩、額楚克達嚕噶齊福壽,並從托克托出師徐州。丁卯,托克托發京師。

  安陸賊將俞君正,複陷荊門州,知州聶炳死之。荊門之初陷也,炳出募民兵,得眾七萬,複州城。既而君正複來攻,炳率孤軍晝夜血戰,援絕,城複陷,為賊所執,極口罵不絕,賊以刀抉其齒盡,乃支解之。炳,江夏人也。

  賊將党仲達陷嶽州。

  九月,乙亥,俞君正複陷中興,耀珠率兵與戰於樓臺,敗績,奔松滋。本路判官上都統兵出擊之,既而東門失守,上都倉皇反鬥,被執,大罵,賊刳其腹而死。

  己卯,監察禦史及河南分禦史台、行樞密院、廉訪司等官,交章言額森特穆爾出征河南功績,帝從其言,賜額森特穆爾金系腰及金銀鈔幣。

  癸未,中興義士范中,偕荊門僧李智率義兵複中興路,俞君正敗走,龍鎮衛指揮使諳都刺哈曼領兵入城,耀珠自松滋還,屯兵于石馬。

  乙酉,托克托至徐州,有淮東元帥逯善之者,言官軍不習水土,宜募場下鹽丁,可使攻城,乃以禮部郎中逯曾為淮南宣慰使,領征討事,募瀕海鹽丁五千人從征徐州。又有淮東豪民王宣者,言鹽丁本野夫,不如募市中趫勇便捷者可用,托克托複從之。前後各得三萬人,皆黃衣黃帽,號曰黃軍。

  托克托知城有必克之勢,辛卯,下令攻其西門。賊出戰,以鐵翎箭射其馬首,托克托不為動,麾軍奮擊之,大皮其眾,入其郛。明日,大兵四集,亟攻之,城堅,不可猝拔,托克托用宣政院參議伊蘇計,以巨石為炮,晝夜攻之不息。賊不能支,城破,芝麻李遁,獲其黃傘、旗、鼓,燒其積聚,追擒其千戶數十人,遂屠其城。

  帝遣中書平章政事布哈等,即軍中命托克托為太師,依前右丞相,趣還朝,而以樞密院同知圖濟等進師平潁、亳。師旋,賜上尊、珠衣、白金寶鞍,皇太子錫燕于私第。是役也,托克托以得芝麻李奏功,及班師後,伊徹察喇代之,月餘始獲芝麻李,械送京師,托克托密令人就雄州殺之。

  己亥,賊攻辰州,達嚕噶齊和尚擊走之。

  是月,帝至自上都。

  蘄、黃賊陷湖州、常州。

  徐州既平,彭大、趙君用率芝麻李餘黨奔濠州,托克托命賈魯追擊之。

  孫德崖等與郭子興不協,互相猜防,會彭、趙奔濠州,德崖納之。二人本以窮蹙來奔,德崖與子興反屈己下之,事皆稟命,遂為所制。彭大頗有智數,攬權專決,君用唯唯而已。子興禮彭大而易君用,君用銜之,德崖等遂與君用謀,伺子興出,執之通衢,械于孫氏,將殺之。朱元璋時在淮北,聞難亟歸,念子興素厚彭而薄趙,禍必趙發,非彭不可解,乃與子興子往訴于彭大,彭大怒曰:「我在此,誰敢爾!」即命左右呼兵以出,元璋亦被甲持短兵與俱,至孫氏家,圍其宅,髮屋破械,使人負子興以歸,子興遂得免。

  江西行省平章政事桑節,受命出師湖廣,行至江東,更令守江州。

  時江州已陷,趙普勝、周驢等據池陽,太平官軍止有三百人。賊號百萬,眾皆走,桑節曰:「畏賊而逃,非勇也;坐而待攻,非智也。汝等皆有妻子、財物,縱逃,其可免乎?」乃貸富人錢,募人為兵。先是行台募兵,人給百五十千,無應者;至是桑節募兵,人五十千,眾爭赴之,一日得三千人。乃具舟楫直趨銅陵,克之,又破賊白馬灣。賊敗走,分兵躡之。抵白湄,賊窮急,回拒官軍,官軍乘勝奮擊,賊盡殪,擒周驢,奪船六百艘,軍聲大振,遂複池州。乃命諸將分道討賊,複石埭諸縣。賊複來攻,命王惟恭列陣待之。鋒始交,出小艦從旁橫擊,大破走之,進據清水灣。伺者告賊艦至自上流,順風舉帆,眾且數十倍,諸將失色,桑節曰:「無傷也,風勢盛,彼倉猝必不得泊。但伏橫港中,偃旗以待,俟過而擊之,無不勝矣。」風怒水駛,賊奄忽而過,乃命舉旗張帆,鼓噪攻之,官軍殊死戰,風反為我用,又大破之。時賊久圍安慶,捷聞,遽燒營走。進複湖口縣,克江州,留兵守之。命王惟恭柵小孤山,而桑節自據鄱陽口,綴江湖要衝,以圖恢復。

  時湖廣已陷,江西被圍,淮、浙亦多故,卒無援之者。日久,糧益乏,士卒鹹困。或曰:「東南完實,盍因糧以圖再舉乎?」桑節曰:「吾受命守江西,必死於此。」眾莫敢複言。頃有賊乘大船四集來攻,取蒹葦編為大筏,塞上下流,火之。官軍力戰,眾死且盡,桑節之從子拜布哈與親兵數十人死之。桑節猶堅坐不動,賊發矢射桑節,乃昏僕。賊素聞桑節名,不忍害,舁置密室中,至旦乃蘇。賊羅拜,爭饋以食,桑節斥之,遂不復食,凡七日,乃自力而起,北面再拜曰:「臣力竭矣!」遂絕。桑節為人,公廉明決,在軍中,能與將士同甘苦,以忠義感激人心,故能以少擊眾,得人死力雲。

  冬,十月,霍山崩。前三日,山如雷鳴,禽獸驚散,隕石數裡。

  是月,蘄、黃賊陷江陰州。州大姓許普與其子如章,聚惡少,資以飲食,賊四散抄掠,誘使深入,殪而埋之。戰于城北之祥符寺,父子皆死。

  十一月,乙亥,以桑節為江西行省平章政事,出師湖廣,時猶未聞桑節死事也。

  丙子,中書省臣請為托克托立《徐州平寇碑》及加封王爵。

  癸未,命江浙行省右丞特裡特穆爾總兵討方國珍。

  是月,蘄、黃賊番眾寇安慶,水陸並進。上萬戶蒙古綽斯連破之,輕舟追北,中流矢,卒。

  十二月,辛亥,詔以杭、常、湖、信、廣德諸路皆已克復,赦詿誤者,蠲其夏稅、秋糧,命有司撫恤其民。

  癸亥,托克托言京畿近地水利,召募江南人耕種,歲可得粟麥百萬餘石,不煩海運而京師足食,帝曰:「此事有利於國家,其議行之。」

  是月,賈魯以兵圍濠州。

  先是中書左司郎中田本初言:「江南漕運不至,宜墾內地課種。昔漁陽太守張堪種稻八百餘頃,今其跡尚存,可舉行之。」於是起山東益都、般陽等十三路農民種之,秋收課,所得不償其所費。是歲,農民皆罷散,乃複立都水庸田司於汴梁,掌種植之事。

  以察罕特穆爾為汝甯府達嚕噶齊。察罕特穆爾者,系出北庭,其祖父徙河南,為潁州沈丘人。察罕特穆爾幼篤學,嘗應進士舉,有時名,身長七尺,修眉覆目,左頰有三毛,怒則毛皆直指,居常慨然有大志,及汝、潁盜發,乃奮義起兵,沈丘子弟願從者數百人,與信陽州羅山人李思齊同設奇計,襲破羅山縣。事聞,授察罕特穆爾汝甯府達嚕噶齊,思齊知府事。於是所在義士俱將兵來會,得萬人,自成一軍,屯沈丘,數與賊戰,輒克捷。

  改淮東宣慰司為都元帥府,移治淮西,起余闕為宣慰副使,僉府事,分兵守安慶。

  時南北音問隔絕,兵食俱乏,闕抵官十日而寇至,拒卻之。乃集有司,與諸將議屯田戰守計,環境築堡寨,選精甲外捍,而耕稼於中,屬縣灊山八社,土襄沃饒,悉以為屯。

  湖廣行省平章政事多爾濟巴勒卒于黃州蘭溪驛。

  多爾濟巴勒自陝西間道行至重慶,聞江陵陷,道阻不可行,或請少留以俟之,不從。湖廣行省時權治澧州,既至,律諸軍以法而授納粟者以官,人心翕然。

  汝中柏、拜特穆爾言于丞相曰:「不殺多爾濟巴勒,則丞相終不安。」蓋謂其帝意所屬,必複用耳。乃命多爾濟巴勒職,專供給軍食。時官廩所儲無幾,即延州民有粟者,親酌酒諭勸之而貸其粟,約俟朝廷頒鈔至,即還其直,民無不從者。又遣官糴粟河南、四川之境,民聞其名,爭輸粟以助軍餉。右丞巴延布哈方總兵,承順風旨,數侵辱之,多爾濟巴勒不為動。會官軍複武昌,至蘄、黃,巴延布哈百計征索無不給,或猶言其供需失期,達爾罕軍帥王布哈奮言曰:「平章,國之貴臣,今坐不重茵,食無珍味,徒為我曹軍食耳。今百需立辦,顧猶欲誣之,是無人心也,我曹便當散還鄉里矣!」托克托又遣國子助教鄂勒哲至軍中,風使害之,鄂勒哲反加敬禮,語人曰:「平章,舊勳之家,國之祥瑞,吾苟傷之,則人將不食吾餘。」

  多爾濟巴勒素有風疾,軍中感霧露,所患日劇,遂卒,年方四十。

  多爾濟巴勒立朝,以扶持名教為己任,薦拔人才而不以為私恩。留心經術,凡伊、洛諸儒之書,未嘗去手;喜為詩及書畫,翰林學士承旨臨川危素,嘗客於多爾濟巴勒,諫之曰:「明公之學,當務安國家,利社稷,毋為留神於末藝。」多爾濟巴勒深服其言。其在經筵,開陳大義為多,兼采前賢遣言,各以類次,為書凡四卷:一曰《學本》,二曰《君道》,三曰《臣職》,四曰《國政》,帝覽而善之,賜名曰《治原通訓》,藏于宣文閣。

  蘄、黃賊之犯江東、西也,詔江浙行省平章布延特穆爾率兵討之。布延特穆爾益募壯健為兵,得驍勇士三千,戰艦三百艘。賊方聚丁家洲,官軍猝與遇,奮擊,敗之,遂複銅陵縣,擒其賊帥,複池州。分遣萬戶普賢努屯陵陽,王建中屯白麵渡,閭爾討無為州,而自率鎮撫布哈萬戶明安駐池口,以防遏上流,為之節度。

  已而江州再陷,安慶被圍益急,遣使求救,諸將皆欲自守信地,布延特穆爾曰:「何言之不忠也!安慶與池隔一水,今安慶固守,是其節也。救患之義,我豈可緩!上流官軍中潰,然皆百戰之餘,所乏者錢谷、器具而已。吾受命總兵,安可坐視而不恤哉!」即大發帑藏以周之。潰軍皆大集,而兩軍之勢複振,安慶之圍遂解。

  江浙行省左丞相策琳沁巴勒,移官江西,時蘄、黃賊據饒州,饒之屬邑安仁,與龍興接壤,其民皆相挺為亂。策琳沁巴勒道出安仁,駐兵招之,來者厚加賞賚,不從則乘高縱火攻散之。餘幹久為盜區,亦聞風順服。先是江西平章道通,以寬容為政,軍民懈馳;策琳沁巴勒既至,風采一新,威聲大振,所在群盜多有謀歸款者。

  江浙行省參知政事蘇天爵,總兵于饒、信,所克復一路六縣,憂深病積,遂卒於軍中。天爵為學,博而知要,長於紀載,著《名臣事略》。是中原前輩,凋謝殆盡,人稱天爵獨任一代文獻之寄。

  翰林學士承旨張起岩卒,諡文穆。

  起岩眉目清揚,望而知其為雅量君子。及其臨政決疑,意所背向,屹然不可回奪。或時面折人過,面頸發赤不少恕。哀者謂其外和中剛,不受人籠絡如歐陽修。安南修貢,其陪臣致其世子之辭,必候起岩雲。

  蘄、黃二州大旱,人相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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