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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禧二年(2)


  韓侂胄既喪師,始覺為蘇師旦所誤;召李壁飲,酒酣,語及師旦始謀事。壁微摘其過以覘之,因極言「師旦怙勢招權,使明公負謗,非竄謫此人不足以謝天下。」侂胄然之。秋,七月,辛巳,罷師旦,籍其家,旬日,除名,韶州安置。

  初,彭龜年聞師旦建節,曰:「此韓氏之陽虎,其禍韓氏必矣!」既而聞將用兵,曰:「禍其在此乎!」竟如其言。

  召倪思試禮部侍郎兼直學士院。韓侂胄先以書致殷勤曰:「國事如此,一世人望,豈宜專以潔己為賢哉?」思報曰:「但恐方拙不能徇時好耳。」時赴召者,未引對,先謁侂胄。或勸用近例,思曰:「私門不可登,矧未見君乎!」逮入見,首論言路不通:「自呂祖儉謫徙,而朝士不敢輸忠;自呂祖泰編竄,而布衣不敢極說;膠庠之士欲有吐露,恐之以去籍,諭之以呈稿,誰肯披肝瀝膽,冒觸威尊!近者北伐之舉,僅有一二人言其不可。如使未舉之先,相繼力爭之,更加詳審,不致輕動。」又言:「蘇師旦贓以巨萬計,胡不黥戮以謝三軍?皇甫斌喪師襄漢,李爽敗績淮甸,秦世輔瀆敗蜀道,皆罪大罰輕。」又言:「士大夫寡廉鮮恥,列拜於勢要之門,甚者匍匐門竇,稱門生不足,稱恩座、恩主甚至於恩父者,諛文豐賂,又在所不論也。」侂胄聞之,大怒。思既退,謂侂胄曰:「公明有餘而聰不足。堂中剖決如流,此明有餘;為蘇師旦蒙蔽,此聰不足也。周筠與師旦,並為奸利,師旦已敗,筠尚在。人言平章騎虎不下之勢,此李林甫、楊國忠晚節也。」侂胄悚然曰:「聞所未聞。」司諫毛憲劾思,與祠。

  梁、洋義士統制毋思襲和尚原,取之。

  壬午,雅州蠻出降。

  商榮攻東海縣,金命完顏卞僧敗之。還,中流矢死。

  甲申,金朝獻于衍慶宮。

  丁亥,金命翰林直學士陳大任專修《遼史》。召張行簡為禮部尚書,兼侍講,同修國史。秘書監進《太一新曆》,金主命行簡校之。

  甲午,統制戚春以舟師攻邳州,金刺史完顏從正敗之,春赴水死。

  癸卯,以張岩知樞密院事,禮部尚書李壁參知政事,先是韓侂胄嘗與朝士論人才,有乏賢之歎,因言:「今從官中,薛象先沈毅有謀,然失之把持;鄧伯允忠義激烈,然失之輕;李季章通今知古,然失之弱。」象先,叔似字;伯允,友龍字;季章,壁字也。壁使北還,言兵未可動,故侂胄以為弱。至是叔似、友龍俱無功,壁乃秉政。

  是月,魏國公留正卒,諡忠憲。

  寶謨閣直學士楊萬里卒。韓侂胄用事,欲網羅四方知名士,嘗築南園,屬萬里為之記,許以掖垣。萬里曰:「官可棄,記不可作也。」聞侂胄用兵,亟呼紙,書曰:「韓侂胄奸臣,專權無上,動兵殘民,謀危社稷。吾頭顱如許,報國無路,惟有孤憤!」筆落而逝。

  夏鎮夷郡王安全使桓宗母羅氏上表于金,言純佑不能自守,與大臣定議,立安全為王。金主賜羅氏詔,詢其意,夏人複以羅氏表來,乃冊安全為夏國王。

  八月,丁卯,斬郭倬於鎮江。

  辛未,詔:「諸州無證有佐之獄毋奏裁。」

  程松遣將襲取方山原,為金元帥右都監富察貞所敗。

  壬申,太白晝見,經天。

  以淮東安撫使所招軍為御前強勇軍。

  乙亥,金赦唐、鄧、潁、蔡、宿、泗六州,免來年租稅三分之一。

  九月,辛巳,金富罕貞取和尚原。

  己醜,朝獻景靈宮。庚寅,朝獻太廟。辛卯,合祭天地於明嘗,大赦。

  戊戌,金左丞布薩端行省於汴。己亥,戶部侍郎梁鏜行六部尚書事于山東。時完顏守貞已卒,金主特起張萬公知濟南府、山東路安撫使。山東連歲旱、蝗,沂、密、萊、莒、濰五州尤甚。萬公慮民饑盜起,當預備賑濟,而兵興,國用不給,乃請將僧、道度牒並鹽引付山東行部給買,納粟易換,又言督責有司禁戢盜賊之方,金主皆從之。

  冬,十月,辛酉,以將士暴露,罷瑞慶節宴。

  金主召布薩揆赴闕,密授以成算,俾還軍,分兵為九道南下:揆以行省兵三萬出潁、壽,元帥完顏匡以兵二萬五千出唐、鄧,河南路統軍使赫舍哩子仁以兵三萬出渦口,左監軍赫舍哩執中以山東兵二萬出清河口,左監軍完顏充以關中兵一萬出陳倉,右都監富察貞以岐、隴兵一萬出成紀,蜀漢路安撫使完顏綱以漢、蕃步騎一萬出臨潭,臨洮路兵馬都總管舒穆嚕仲溫以隴右步騎五千出鹽川,隴州防禦使完顏璘以兵五千出來遠。

  丙子,赫舍哩執中自清河口渡淮,遂圍楚州,宣撫使檄知盱眙軍畢再遇授之,而以段政、張貴代守盱眙。金人知再遇既去,即攻盱眙,政等驚潰,金人遂入盱眙。再遇聞之,還軍複定盱眙,乃行。時金兵七萬在楚州城下,三千人守淮陰糧草,又載糧三千艘泊大清河。再遇諜知之,曰:「敵眾十部,難以力勝,可計破也。」乃遣統領許俊間道趨淮陰,夜二鼓,銜枚至敵營,各攜火伏糧車間五十餘所,聞哨聲舉火。敵驚竄,擒烏庫哩帥勒、富察元努等二十三人。

  十一月,辛巳,金完顏匡破棗陽軍。

  甲申,以邱崈僉書樞密院事,督視江淮軍馬。金人攻淮南日急,或勸崈棄廬、和州,為守江計,崈曰:「棄淮則與敵共長江之險。吾當與淮南共存亡。」乃增兵防守。

  金完顏匡侵光化軍及神馬坡,江陵副都統魏友諒突圍趨襄陽。

  乙酉,招撫使趙淳焚樊城。

  金布薩揆引兵至淮,遣人密測淮水,惟八疊灘可涉,即遣鄂屯襄揚兵下蔡,聲言欲渡。守將何汝礪、姚公佐以為誠然,悉眾屯花靨以備之。揆乃遣完顏薩布等潛渡八疊,駐南岸。南軍不虞其至,遂皆潰走,自相蹂踐死者不可勝計。揆遂奪潁口,下安豐軍及霍邱縣,遂攻合肥。

  戊子,金人侵廬州,田琳拒卻之。

  是日,金富察貞攻湫池堡,破天水,肆掠關外四州,吳曦置不問。

  己醜,金尚書省奏減朝官及承應人月俸折支錢,以軍興故也。

  乙未,以湖廣總領陳廉為湖北、京西宣撫副使。

  丁酉,金人侵舊岷州,守將王喜遁去。

  丙申,金赫舍哩子仁破滁州。

  乙巳,金富察貞破西和州。

  金人破信陽軍及隨州,又圍襄陽府。金主遣使諭布薩揆曰:「前得卿奏,先鋒已得潁口,偏師又下安豐,斬馘之數,或以萬計。近又西師奏捷,棗陽、光化既為我有,樊城、鄧城亦自潰散。又聞隨州闔城歸順,山東之眾久圍楚州,隴右之軍克期出界,卿提大軍攻合肥。趙擴聞之,料已破膽,失其神守,度彼之計,乞和為上。昔嘗書三事付卿,以今事勢計之,徑度長江,亦其時矣。淮南既為我有,際江為界,理所宜然。如使趙擴奉表稱臣,歲增貢幣,縛送賊魁,還所俘掠,亦可罷兵。卿宜廣為渡江之勢,使彼有必死之憂。從其所請而縱之,餘息偷生,豈敢複萌它慮!卿于此時經營江北,勞來安集,除其虐政橫賦,以良吏撫字疲民,以精兵分守要害,雖未系趙擴之頸,而朕前所畫三事,上功已成矣。機會難遇,卿其勉之!」

  癸卯,太皇太后賜錢一百萬緡犒賞軍士。詔諸路招募禁軍,以待調遣。

  十二月,丁未朔,金布薩揆進軍攻和州,中軍副統穆延斯賚塔中流矢死。斯賚塔形不過中人,而拳勇善鬥,所用槍長二丈,軍中號為「長槍副統」。又工用手箭,箭長不盈握,每用百數,散置鎧中,遇敵抽箭,以鞭揮之,或以指鉗取飛擲,數矢齊發,無不中,敵以為神。克安豐,戰霍丘、花靨,功居多,及死,將士皆惋惜之。

  時宋軍萬五千騎屯六合,揆偵知之,即以右翼掩擊,斬首八千級,進屯瓦梁河,以扼真揚諸路之沖,乃整列軍騎,沿江上下,畢張旗幟,江表大震。

  戊戌,金完顏匡圍德安府,別以兵徇下安陸、應城、雲夢、孝感、漢川、京山等縣。

  壬子,金富察貞破成州。

  癸醜,金人去和州。甲寅,攻六合縣,郭倪遣前軍統制郭僎救之,遇於胥浦橋,大敗,倪棄揚州走。倪性輕躁,素以諸葛亮自許。其出師也,陳景俊為隨軍漕,謂之曰:「木牛流馬,則以煩公。」聞者匿笑。及屢敗,自度不復振,對客泣數行,法曹彭法面譏之曰:「此帶汁諸葛亮也。」尋謫南康軍安置。

  吳羲將叛前數月,神思昏擾,夜數躍起,寢中叱吒四顧,或終夕不得寢,意頗悔,欲且已。吳晛慫恿之曰:「此事寧得中止耶?」金完顏綱以金主之命欲招降曦,進兵水洛,訪得曦族人吳端,署為水洛城巡檢使,遣人報曦,曦反意遂決。然以程松在興元,未敢發,詐稱杖殺端而陰遣使送款於綱。及富察貞入成州,曦自焚河池,退屯清野原。自是金人無複顧慮。

  己未,金赫舍哩子仁破真州。時真州兵數萬保河橋,布薩揆遣子仁往攻之,分軍涉淺,潛出其後。宋軍大驚,不戰而潰,斬首二萬餘級,騎將劉挺、常思敬、蕭從德、莫子容並為所擒,真州遂陷。士民奔逃渡江者十餘萬,知鎮江府宇文紹節亟具舟以濟,又廩食之。

  鎮江副都統制畢再遇,在楚州與金人相持,濠、滁相繼失守,謂諸將曰:「楚州城堅兵多,而敵糧草已空,所慮獨淮西耳。六合最要害,敵必並力攻之。」乃引兵赴六合。

  金人屯竹鎮,距六合二十五裡。再遇登城,偃旗鼓,伏兵南門,列弩手於城上;敵方臨濠,眾弩俱發,遂出戰,聞鼓聲,城上旗幟盡舉,金人驚遁,大敗之。

  金散將完顏圖拉等以十萬騎駐成家橋、馬鞍山,進兵圍城數重,欲燒壩木,決濠水,再遇令勁弩射退之。既而赫舍哩子仁合兵進攻益急,城中矢盡,再遇令人張青蓋往來城上,金人意其主兵官也,爭射之,須臾,矢集樓牆如猥,獲矢二十餘萬。旋又增兵環城四面,營帳亙三十裡。再遇令臨門作樂以示閒暇,而間出奇兵擊之。金人晝夜不得休,乃引退;再遇追至滁,大雨雪,乃還。時金圍楚州已三月,列屯六十裡,再遇遣將分道撓擊,遂解圍去。

  再遇乃更造輕甲,長不過膝,披不過肘,兜鍪亦殺重為輕,馬甲以皮,車牌易以木,而設轉軸其下,使一人之力可推可擎,軍中甚以為便。

  金人常以水櫃取勝,再遇夜縛槁人數千,衣以甲胄,持旗幟戈矛,儼立成行,昧爽,鳴鼓;金人驚視,亟放水櫃。後知其非,意甚沮。乃出攻之,金人大敗。

  又嘗引金人與戰,且前且卻,至於數四,視日已晚,乃以香料煮豆布地,複前搏戰,佯敗走。金人乘勝追逐,馬饑,聞豆香,皆就食,鞭之不前;反攻之,金人死者不可勝計。

  又嘗與金人對壘,度金兵至者日眾,難與爭鋒,一夕拔營去,留旗幟于營,縛羊,置前足於鼓上,擊鼓有聲;金人不覺為空營,相持數日,及覺,欲追之,則已遠矣。

  時諸將用兵皆敗,惟再遇數有功。詔以為鎮江都統,權山東、京東招撫司公事。

  時吳曦已布腹心于金,將士未之知,猶力戰,金人竊笑之。

  曦退壁魚關,招集忠義,厚賜以收眾心。興元都統制毋思以重兵守大散關,曦因撤驀關之戍,令人由板恥各繞出大散關後;思孤軍不能支,遂潰。曦退屯興州之置口。舉人陳國飭投匭上書,言曦必叛,韓侂胄不省。

  完顏綱遣張仔會曦於罝口,曦言願附金之情,仔請曦告身為報,曦盡出以付仔,仍獻階州。綿乃以金主命,遣馬良顯持詔書、金印,立曦為蜀王,曦密受之。

  李好義敗金人于七方關,曦不上其捷,還興州。是夜,天赤如血,光燭地如晝。翼日,曦召幕屬諭意,謂東南失守,車駕幸四明,今宜從權濟事。王翼、楊騤之抗言曰:「如此,則相公忠孝八十年門戶,一朝掃地矣。」曦曰:「吾意已決。」即遣興州團練使郭澄提舉仙人關,使任辛奉表獻《蜀地圖志》及《吳氏譜牒》于金。

  金布薩揆欲通知罷兵,有韓元靖者,自言琦五世孫,揆遣之渡淮。邱崈獲之,詰所以來之故,元靖言:「兩主交兵,北朝皆謂韓太師意。今相州宗族墳墓皆不可保,故來依太師耳。」崈使畢其說,始露講解之意,崈密使人護送北歸,俾叩其實。元靖既回,崈得金行省文書,以聞於朝。韓侂胄方以師出屢敗,悔其前策,輸家財二十萬以助軍,而諭崈持書幣赴敵營議和。崈乃遣陳壁充小使,持書與揆,願講好息兵。揆曰:「稱臣、割地,獻首謀之臣,乃可。」崈複遣王文往言:「用兵乃蘇師旦、鄧友龍、皇甫斌等所為,非朝廷意,今三人皆已貶黜。」揆曰:「侂胄若無意用兵,師旦等豈敢專擅?」文還,崈複遣使相繼,因許還其淮北流移人及今年歲幣。揆以方春地濕,不可久居,欲休養士馬,乃許之。戊辰,揆自和州退屯下蔡,獨濠州留一軍守之。

  庚午,薛叔似、陳謙罷。叔似夙以功業自期,及臨事,絕無可稱,屬郡多陷,故罷。以京湖北路安撫使吳獵為湖北、京西宣撫使。

  複兩浙圍田,募兩淮流民耕種。

  壬申,金詔完顏匡權尚書右丞,行省事、右副元帥如故。金主以赫舍哩執中縱下擄掠,遣人杖其屬官,詔放還所掠。

  金完顏綽哈攻鳳州,程松求援于吳曦,曦紿言當發三千騎往,松信之。及曦受金詔,自稱蜀王,宣言金使者欲得階、成、和、鳳四州以和,馳書諷松使去,松不知所為。會報金兵至,百姓奔走,自相蹂躪。乙亥,松亟趨米倉山而遁,自閬州順流至重慶,以書抵曦丐贐禮,稱曦為蜀王。曦以匣封致饋,松望見,疑為劍,亟逃奔,使者追與之,乃金寶也。松受而兼程出峽,西望掩淚曰:「吾今始獲保頭顱矣!」

  寶謨閣待制彭龜年卒。龜年學識正大,忠君愛國之忱,先見之識,敢言之氣,皆人所難。晚既投閑,悠然自得,幾微不見於顏面。

  是歲,蒙古諸部長尊立特穆津為皇帝,建九進白旗,即位于鄂諾河之源,諸部長共上尊號曰青吉斯皇帝。蒙古主首命穆呼哩、博爾濟為左、右萬戶,從容謂曰:「國內平定,汝等之力居多。我與汝,猶車之有轅,身之有臂也。汝等切宜體此,勿替初心。」

  先是蒙古主宗親鹹輔堪汗為金所戕,嘗欲復仇。會金降俘具言其主暴虐,乃定議伐金,然未敢輕動也。遂舉兵複伐奈曼,擒博囉裕汗以歸。迪延汗子庫楚類汗與托克托奔額爾迪實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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