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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炎四年(2)


  三月,癸卯朔,宗弼去平江府。

  甲辰,初,洛索既破陝,遂與其逼完顏杲長驅入關。宣撫處置使司都統制曲端,聞敵至,遣右武大夫、忠州刺史、涇原路馬步軍副總管吳玠及統制官張忠孚、李彥琪將所部拒之于彭原店,端自擁大兵屯於邠州之宜祿以為聲援。敵乘高而陳,洛索引兵來戰,玠擊敗之。既而金師複振,宋軍敗,端退屯涇州,金人亦引去。端劾玠違節,降武顯大夫,罷總管,複知懷德軍。宣撫處置使張浚素奇玠,尋擢玠秦鳳副總管兼知鳳翔府。時當兵火之餘,玠勞來安集,民賴以生。

  始,青溪嶺之戰,玠牙兵皆潰,及是玠治兵秦鳳,諸潰卒複出就招。玠問訊再三,搜索非是者五六人,斥遣之,餘悉斬於遠亭下,去秦州十裡,軍中股栗。自是每戰皆效死,無複潰散者矣。

  己酉,張浚言大食獻珠玉,已至熙州,詔津遣赴行在。右正言呂祉,言所獻珍珠、犀牙、乳香、龍涎、珊瑚、梔子、玻璃,非服食器用之物,不當受,帝諭大臣曰:「捐數十萬緡易無用珠玉,曷若愛惜其財以養戰士!」遂命宣撫司無得受,仍加賜遣之。

  壬子,金人攻常州,守臣右文殿修撰周杞聞敵至,棄城去宜興縣,金人遂入常州。

  甲寅,權知三省樞密院事盧益至行在,詔趣令入對。先是帝諭呂頤浩曰:「朕初不識隆祐皇太后,自建炎初迎奉至南京,方始識之,愛朕不啻己出,宮中奉養及一年半,朕之衣服飲食,必親調製。今朕父母兄弟皆在遠方,尊長中唯皇太后。不唯相別數千裡外,加之敵騎衝突,又兵民不相得,縱火交兵,五六日乃定,複爾驚擾。當早遣大臣領兵奉迎,以稱朕朝夕慕念之意。」遂命益與禦營使司都統制辛企宗、帶禦器械潘永思偕行。

  丁巳,金人至鎮江府,浙西制置使韓世忠已屯焦山寺以邀之,降其將鐵爪鷹李選。選者,江淮宣撫使潰卒也。

  宗弼遣使通問,世忠亦遣使臣石皋報之,約日會戰。世忠謂諸將曰:「是間形勢,無如龍王廟者,敵必登此覘我虛實。」乃遣將蘇德將二百卒伏廟中,又遣二百卒伏廟下,戒曰:「聞江中鼓聲,岸兵先入,廟兵繼出。」敵至,果有五騎趣龍王廟,廟中之伏喜,先鼓而出,五騎振策以馳,僅得其二;有紅袍白馬,既墜乃跳馳而脫者,詰之,則宗弼也。既而戰數十合,世忠妻和國夫人梁氏在行間,親執桴鼓,敵終不得濟。複使致詞,願還所掠假道,世忠不從;益以名馬,又不從。時左監軍完顏昌在濰州,乃遣貝勒托雲趣淮東,以為宗弼聲援。

  己未,帝詣開元寺,朝辭九廟神主,宰執百官皆扈從。自渡江至是,始有此禮。是日,上禦舟複還浙西。

  庚申,詔:「昨金人所破州縣,其投拜官除知、通別取旨外,餘並罷。內統兵官以眾寡不敵,致有潰散,理宜矜恤,可特放罪,仍舊統押人馬。」時朝廷恐將士潰散者眾,乘亂為變,故貸之。

  辛酉,禦舟發溫州。

  壬戌,禦舟次章安鎮。

  乙丑,帝次台州松門寨。宰執奏事,呂頤浩因言:「此行未審且駐會稽,為複須到浙右?」帝曰:「須由蘇、杭往湖州,或如卿所奏往宣州。朕以為會稽只可暫駐,若稍久,則人懷安而不樂屢遷。」頤浩又曰:「將來且在浙右為當,徐謀入蜀。」帝曰:「朕謂倚雍之強,資蜀之富,固善。但張浚秦漢中止可備萬人糧,恐太少。兩浙若委付得人,錢帛猶可溯流而西。至於糧斛,豈可漕運!」頤浩曰:「若第攜萬兵入蜀,則淮、浙、江、湖以至閩、廣,將為盜區,皆非國家之有矣。」帝曰:「當益進上流,用淮、浙榷貸鹽錢以贍軍費,運江、浙、荊、湖之粟以為軍食。」王綯曰:「議者但知輕議晉元帝還都建鄴,不能恢復中原,而多言入蜀便。殊不知自秦用張儀至本朝遣王繼恩,下蜀者八矣,取輒得之,不勞再舉,則亦未可謂之便也。」范宗尹曰:「臣謂若便入蜀,恐兩失之;據江表而徐圖關陝之事,則兩得之。決擇取捨,不可不審。」帝曰:「然。」既而浚複上疏言:「陛下果有意于中興,非幸關陝不可。願先幸鄂渚,臣當糾率將士奉迎鑾輿,永為定都大計。」帝不許。

  詔賜故資政殿學士許景衡家所僦溫州官物一區。帝因言:「朕自即位以來,執政中張愨第一,忠直至誠,遇事敢言,無所回避;其次則景衡;若郭三益,則善人而已。」

  辛未,帝次定海縣。帝見定海為金人所焚,惻然曰:「朕為民父母,不能保民,使至此。」王綯曰:「陛下留杜充守建康,留周望守平江,非輕棄江、浙而遽適南方。不幸充、望不稱任使,乃至如此。」呂頤浩因言承平之久,士多文學,而罕有練達兵財可濟今日者。帝曰:「前此太平,朝士若乘馬馳騁,言者必以為失體;才置良弓利劍,議者將以為謀叛。」綯曰:「大抵文學之士未必應務,有才者或短於行,自非陛下棄瑕錄用,則舉世無全人也。」

  是春,金左副元帥宗翰、右監軍希尹、右都監耶律伊都皆在大同,右副元帥宗輔在析津府,遣貝勒托雲率眾圍楚州,守臣趙立乘城禦之,不能下,進圍揚州。

  初,金人破山東,左監軍完顏昌,密有許封劉豫之意。會濟南有漁得鱣者,豫妄謂神物之應,乃祀之;既而北京順豫門下生禾,三穗同本,其黨以為豫受命之符。豫乃使其子偽知濟南府麟賚重寶賂昌,求僣立。大同尹高慶裔,左副元帥宗翰心腹也,恐為昌所先,乃說宗翰曰:「吾舉兵止欲取兩河,故汴京既得,則立張邦昌,後以邦昌廢逐,故再有河南之役。方今河南州郡,官制不易、風俗不更者,可見吾君意非貪土,亦欲循邦昌之故事也。元帥盍建此議,無以恩歸它人!」宗翰乃令希尹馳白金主,金主許之。

  宗翰遂遣慶裔自河陽越舊河之南首至豫所隸景州,會官吏軍民于州治,諭以求賢建國之意,皆莫敢言,曰:「願聽所舉。」慶裔徐露意以屬豫,郡人迎合敵情,懼豫權勢;又,預適景人也,故進士張浹等遂共舉之。慶裔至德、博、大名,一如景州之故;既至東平,則分遞諸郡以取願狀而已。慶裔歸,具陳諸州郡推戴之意,宗翰許之。

  夏,四月,甲戌,禦舟至明州。丙子,次餘姚縣,海舟大不能進,詔易小舟,仍許百官從便先發。癸未,帝次越州,駐蹕州治。

  浙西制置使韓世忠,與金宗弼相持于黃天蕩,而貝勒托雲圍揚州。朝廷恐守臣張績力不能支,許還屯京口,績不為動,敵乃趨真州。績,金壇人也。

  時托去軍于北,宗弼軍于南,世忠以海艦進泊金山下。將戰,世忠預命工鍛鐵相連為長絚,貫以大鉤,以授士之驍捷者。平旦,敵以舟噪而前,世忠分海舟為兩道出其背,每縋一綆,則曳一舟而入,敵竟不得濟。乃求與世忠語,世忠酬答如響,時于所佩金瓶傳酒縱飲示之。宗弼見世忠整暇,色益淚,乃求假道甚恭,世忠曰:「是不難,但迎還兩宮,復舊疆土,歸報明主,足相全也。」

  呂頤浩聞敵窮蹙,乃請帝如浙西,且下詔親征以為先聲,而亟出銳兵策應世忠,庶幾必擒烏珠;參知政事王綯,亦言宜遣兵與世忠夾擊。帝納之,甲申,下詔親征。禦史中丞趙鼎言:「臣在溫、台,屢言當俟浙西寧靜及建康之兵盡渡江,然後回蹕。今遽有此舉,必韓世忠之報敵騎窮蹙,可以翦除耳。萬一所報不實,乃建率之眾未退,回戈衝突,何以待之?」時有妖人王念經者,聚眾數萬,反於信州之貴溪,鼎言:「饒、信魔賊未除,王侄潰軍方熾,陛下遽舍而去,茲乃社稷存亡至危之幾也。」

  戊子,韓世忠奏捷。帝曰:「金人南下以來,諸軍率望風奔潰,今歲如世忠輩雖不成大功,皆累獲捷。若益訓卒繕兵,今冬金人南來,似有可勝之理。」范宗尹曰:「前此兵將望風奔潰,而今歲皆能力戰,此天意似稍回;更願陛下修德,庶幾天意必回。」乃出世忠奏,命尚書省以黃榜諭中外。

  時敵眾十萬餘,而世忠戰士才八千。宗弼求登岸會語,世忠以二人從,見之。宗弼招之降,世忠怒,引弓且射之,亟馳去。

  壬辰,近臣言:「陛下即位以來,灼見禍亂之源,痛思懲艾,故以元祐黨籍,屢下詔旨,特加追敘,欲以竦動四方觀聽,甚盛舉也。止緣使逐家各自陳乞,故或子孫零落,不能申請,或子孫雖在而誥敕散失,至有誥敕具在而為有司以微文沮止者,致使往往未被贈典。雖如呂公著、呂大防、韓維、蘇轍、顧臨、梁燾、張舜民、范祖禹、王古輩,尚未沾昭洗之澤,其它可不言而知也。臣私竊恨之。夫名黨籍,率皆一時之望,所曆官職,眾所共知,不容稍有偽濫,而特使追複,又非尋常之比。謂宜誥命從中而下,使異數齊頒,四方改觀,豈宜以有司微文沮格耶!欲望睿旨俾三省條具,不必更待逐家陳乞。」疏奏,詔依德音許本家自陳而已。

  丙申,通議大夫、守尚書右僕射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禦營使呂頤浩罷。

  先是趙鼎復辟吏部尚書之命,且攻頤浩之過,章十數上,頤浩乃求去,帝宣還之。前一日,頤浩入見畢,面東而立,不預進呈。帝諭王綯等曰:「頤浩功臣,兼無誤國大罪,與李綱、黃潛善不同,朕眷遇始終不替。」是夕,遂召給事中兼直學士院汪藻草制罷頤浩。制略曰:「占吏員而有虧銓法,專兵柄而幾廢樞庭。下吳門之詔,則慮失于先時;請浙右之行,則力違於眾論。」遂罷為鎮南軍節度使、開府儀同三司、充醴泉觀使。後二日,複詔中外,以頤浩倡義勤王,故從優禮焉。

  時王綯與頤浩論頗同,乃累章乞免。於是范宗尹攝行相事,遂留會稽,無複進居上流之意矣。

  是日,浙西制置使韓世忠及宗弼再戰于江中,敗績。

  宗弼既為世忠所扼,欲自建康謀北歸,不得去。或獻謀于金人曰:「江水方漲,宜於蘆場地鑿大渠二十餘裡,上接江口,舟出江背,在世忠之上流矣。」宗弼從之,傍治城西南隅鑿渠,一夜渠成,次日早出舟,出忠大驚。金人悉趨建康,世忠尾擊,敗之,金人終不得濟。

  先是宗弼在鎮江,世忠以海舟扼于江中,乘風使篷,往來如飛,乃揭榜募人獻所以破海舟之策。有福州王某,僑居建康,教金人於舟中載土,以平板鋪之,穴船板以棹槳,俟風息則出江,有風則勿出,海舟無風,不可動也,以火箭射其箬篷,則不攻自破矣。一夜造火箭成。及是引舟出江。其疾如飛,天霽無風,海舟皆不能動。世忠舟師,本備水陸之戰,每舟有兵,有馬,有家屬,有輜重。金人以火箭射其箬篷,火烘日曝,人亂而呼,馬驚而嘶,被焚與墮江者,不可勝數。所焚之舟,蔽江而下,金人鼓棹,以輕舟追襲之,金鼓之聲,震動天地。統制官、右武大夫、成州團練使孫世詢,武功大夫、吉州防禦使嚴永吉,皆力戰死。世忠與餘軍至瓜步,棄舟而陸,旋還鎮江聚兵,沿江避兵之人,往往取其糧食,亦有得軍儲銀帛者,宗弼弓得絕江遁去。後贈世詢五官,永吉四官,仍並為承宣使,錄其子。世詢,開封人也。

  辛醜,詔:「諸路曾經殘破州軍發解舉人,以靖康元年就試終場人數為率,紐計取放。」

  是月,金人侵江西者,自荊門北歸,留守司統制牛皋潛軍于寶豐之宋村,擊敗之。京西捉殺副使王俊,以皋為武功大夫、和州防禦使、充五軍都統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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