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史書 > 續資治通鑒 | 上頁 下頁 |
建炎二年(2) |
|
二月,乙卯朔,言者請令群臣入對,具所得上語,除機密外,關治體者悉錄付史官。從之。 丙辰,金再侵東京,宗澤遣統制官李景良、閻中立、統領官郭俊民等領兵萬餘趨滑、鄭。遇金兵,大戰,為金所乘,中立死之,俊民降金。景良以無功遁去,澤捕得,謂曰:「勝負兵家之常。不勝而歸,罪猶可怒;私自逃遁,是無主將也!」即斬之。既而金令俊民持書招澤,俊民與金將史某及燕人何祖仲直低八角鎮,都巡檢使丁進與之遇,生獲之。澤謂俊民曰:「汝失利就死,尚為忠義鬼。今乃為金遊說,何面目見人邪!」捽而斬之。謂史某曰:「上屯重兵近甸,我留守也,有死而已,何不以死戰我,而反以兒女語脅我邪?」又斬之。謂祖仲本吾宋人,脅從而來,豈出得已,解縛而縱之。諸將皆服。 戊午,金尼楚赫破唐州,遂縱焚掠,城市一空。 辛酉,刑部尚書周武仲遷吏部尚書兼侍讀,戶部侍郎兼知揚州呂頤造遷戶部尚書,禦史中丞王賓遷刑部尚書,仍兼侍講。 時冠盜稍息,而執政大臣偷安朝夕,武仲請對,引《孟子》言:「國家閒暇,及時明其政刑,雖大國必畏之。今不乘時為無窮之計,何以善其後!願詔二府條天下大事與取人才、紓民力、足國用、選將帥、強兵勢、消盜賊之策,講究而力行之。」又言:「今宿將無幾,後來以武略稱者,未見其人。請詔武臣郡守、路都監以上,各舉可為將者。」 會議者言:「三省舊合為一,文書簡徑,事無留滯,乞循舊以宰相帶同平章事。」詔侍從、台諫議。武仲曰:「今敵兵尚熾,軍防兵政,所宜討論者甚多,何暇講求省並條例!莫若且依元豐官制元立吏額及行遣日限,庶無冗員滯事而得省並之實。」翰林學士朱勝非亦言:「唐制,僕射為尚書省長官,奉行兩省詔令而已,今為相職。如複平章事,則三省規制與昔不同,左右丞以下官曹職守以至諸房體統綱目,皆合改易。典故散亡,未易尋繹。儻輔佐得人,官稱異同,似非急務。矧今行朝事無巨細,皆三省、樞密院日再進呈,同稟處分,兵機國政,宰相實已平章矣。請俟休兵日議之。」 甲子,金人攻滑州。東京留守宗澤聞之,謂諸將曰:「滑,衝要必爭之地,失之,則京城危矣。不欲再勞諸將,我當自行。」右武大夫、果州防禦使張捴曰:「願效死。」澤大喜,即以銳卒五千授之。 丁卯,複延康殿學士為端明殿學士,述古殿直學士為樞密直學士,從舊制也。 己巳,張捴至滑州,身率將士與金迎敵,眾且十倍,諸將請少避其鋒,捴曰:「退而偷生,何面目見宗元帥!」鏖戰數合,日暮,敵少卻。澤遣統領官王宣以五千騎往援,未至,捴再戰,死之。後二日,宣至滑州,與金兵大戰於北門,士卒爭奮,敵出不意,退兵河上。宣曰:「敵必夜濟。」收兵不追,半濟而擊之,斬首數百,所傷甚眾。澤即命宣權知滑州,且令載捴喪以歸,為之服緦,厚加賻恤。仍請於上,贈捴拱衛大夫、明州觀察使,錄其家四人。金自是不復圖攻東京矣。 癸酉,尼楚赫破蔡州。 初,金人自唐州北歸,守臣直秘閣閻孝忠聞之,先遣其家往西平,依土豪翟沖以避寇,而自聚軍民守城。金圍之數日,城陷於東南隅,居人自東奔者皆達,其餘皆死。知汝陽縣丞郭贊,朝服罵敵,不肯降,敵執之,贊罵不絕口而死,金人遂焚掠城中而去。孝忠為所執,金人見貌陋而侏儒,不知為守臣,乃令荷擔,孝忠乘間奔西陵。 甲戌,詔曰:「自來以內侍官一員兼鈐轄教坊;朕方日極憂念,屏絕聲樂,近緣內侍官失於檢察,仍帶前項,可減罷,更不差置。」 丙子,金人攻淮寧府。 知府事向子韶率從城守,諭士民曰:「汝等墳墓之國,去此何之!吾與汝當死守之。」時郡有東兵四千人,第三將岳景綬欲棄城率民走行在,子韶不從,景綬引兵迎敵而死。敵晝夜攻城,子韶親擐甲胄,冒矢石,遣其弟子率赴東京留守宗澤乞援。兵未至,城破,子韶率眾巷戰,力屈,為所執。金帥坐城上,欲降之,酌酒於前,左右案令屈膝,子韶直立不動,戟手罵,遂殺之。其弟新知唐州子褒等,與闔門皆遇害,惟一子鴻得存。事聞,贈通議大夫,官其家六人,後諡忠毅。子韶,子諲兄也。 戊寅,責朝議大夫趙子崧單州團練副使、南雄州安置。 初,子崧與禦營統制辛道宗有隙,道宗得子崧靖康末檄文上之,詔監察禦史鄭瑴置獄京口,究治得情。帝震怒,然不欲暴其罪,乃坐子崧前棄鎮江,責官安置。 庚辰,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、保大軍承宣使,禦營使司都統制王淵為向德節度使,以平杭賊功也。 初,武功大夫、和州防禦使馬擴聚兵西山,既為金所執,囚之真定。右副元帥宗望義而赦之,欲授以官,擴辭不受,請給田以養其母。既而又言耕田不即得食,願為酒肆以自活,宗望許之。時武翼大夫趙邦傑,聚忠義鄉兵保慶源五馬山寨,擴因此雜結往來之人,複與山寨通。辛巳,寒食節,擴偽隨大眾送喪,攜親屬十三人奔山寨。先是皇弟倍王榛既亡去,更稱梁氏子,為人摘茶,擴等陰迎以歸,遂奉榛總制諸山寨,兩河遺民聞風響應,願受旗榜者甚眾。 壬午,詔募河南、北、淮南土人有民籍者為振華軍,以六萬人為額;即不足,聽募兩河流移之眾,毋得過三分;皆于左鬢刺「某州振華」四字。 洛索既破同州,系橋以為歸路,西下陝、華、隴、秦諸州。秦鳳經略使李複生降,陝右大擾。 鄜延經略使王庶,檄召河南、北豪傑,共起義兵擊敵,遠近響應,旬日間,以公狀自達姓名者,孟迪、種潛、張勉、張漸、白保、李進、李彥仙等,兵各以萬數。勝捷卒張宗自稱觀察使,亦起兵于南山下。彥仙時為石壕尉,陝府既下,彥仙獨不去。民知彥仙在,稍稍至,彥仙因以軍法部勒之,於是月中破敵五十餘壁。 三月,辛卯,金人破中山府。 時城中糧絕,人皆贏困,不能執兵。城破,金見居人瘦瘠,歎而憐之,兵校千餘人皆不殺。中山自靖康末受圍,至是三年乃破。 甲午,詔經筵讀《資治通鑒》,以司馬光配饗哲宗廟庭。 時帝初禦經筵,侍講王賓講《論語》首篇,至「孝弟為仁之本」,因以二聖、母后為言,帝感動涕泣。侍讀朱勝非嘗奏:「陛下每稱司馬光,度聖意有『恨不同時』之歎。陛下亦知光之所以得名者乎?蓋神宗皇帝有以成就之也。熙寧間,王安石創行新法,光每事以為非是,神宗獨優容,乃更遷擢。其居西洛也,時勞問不絕,書成,除資政殿學士,於是四方稱美,遂以司馬相公呼之。至元祐中,但舉行當時之言耳。若方其爭論新法之際,便行竄黜,謂之立異好勝,謂之沽譽買直,謂之非上所建立,謂之不能體國,謂之不遵稟處分,言章交攻,命令切責,亦不能成其美矣。」帝首肯者久之。 己亥,東京留守宗澤複上疏乞車駕還京。時澤招撫河南群盜及四方義士,合百餘萬,糧支半年,故複有是請。帝遣中使賚詔撫諭。 庚子,河南統制官翟進複入西京。 先是金都統洛索兵至,既得秦州,隴右大震。熙河經略使張深,厲軍民為城守計,遣兵馬都監劉惟輔將三千人騎禦之。自千秋潰歸之餘,兵籍失八九,僅有惟輔一軍可用。金前軍諭鞏州,距熙才百里,惟輔留軍熟羊城,以千一百騎夜趨新店。金兵自入陝西,所過城邑輒下,未嘗有迎敵者,故恃勝不虞。黎明,軍進,短兵相接,殺傷大當。會惟輔舞槊刺其先鋒將哈番墮馬死,敵為奪氣。惟輔,涇州人也。 深聞洛索退,更檄隴石都護張嚴往追之。時帝命禦營右翼軍統制韓世忠為京西等路捉殺盜賊,將所部及張遇軍萬人赴西京。金左副元帥宗翰聞張嚴東出,自河南西入關,遷西京之民于河北,盡焚西京而去。由是進得以其眾自山寨複入西京。東京留守宗澤言於朝,即以進為閤門宣贊舍人、知河南府,充京西北路安撫制置使。 宗翰留宗弼屯河間府,左監軍完顏希尹、右都監耶律伊都屯河南白馬寺,以待世忠之至,且與進相持。既而張深以功升端明殿學士。 是月,石壕尉李彥仙複陝州。 初,彥仙既集兵,會金人用陝降者守陝,使招集散亡。彥仙陰納士數百,至是乘虛趨陝南郭,夜,潛師自河薄東北陬,因所納士以入。金兵敗,棄陝去。 吏行文書,請州印章,彥仙曰:「吾以尉守此,第用吾印,吾敢佩太守印章邪!」事聞,即以彥仙知陝州兼安撫司事。 彥仙以信義治陝,不營豪發之私,與其下同甘苦,由是人多歸之。邵興在神稷山,聞彥仙得陝州,乃以其眾來歸,願受節制。彥仙辟興統領河北忠義軍馬,屯三門。 信王榛倡義舉兵,遣使聞於朝。 夏,四月,甲寅朔,磁州統制官趙世隆以所部詣宗澤降。 世隆本磁州書佐,澤在磁,以為中軍將。澤既去磁,以州事付兵馬鈐轄李侃。金人圍磁州急,有禁兵,有民兵,民兵甚眾,禁兵恐其勢盛,將校郭進乃作亂。世隆與進謀,遂殺侃,以通判趙子節權州事。至是世隆與其弟世興將三千人歸澤,將士頗疑之,澤曰:「世隆吾一校耳,必無它,有所訴也。」 乙卯,世隆入拜,澤面詰之,世隆辭服。澤笑曰:「河北陷沒,而吾宋法令上下之間亦陷沒邪?」命引出斬之。時眾兵露刃於庭,世興佩刀侍側,左右皆懼。澤徐語世興曰:「汝兄犯法當誅,汝能奮志立功,足以雪恥。」世興感泣。會滑州報金騎留屯城下,澤謂世興曰:「試為吾取滑州。」世興忻然受命。 丙辰,詔:「文臣從官至牧守,武臣管軍至遙郡,各薦所知二人;置為二籍,一留禁中,一付三省、樞密院,遇監司、帥守、將官、鈐轄有闕,于所舉人內擢用之;犯贓連坐。罪廢及法不當得之人,皆毋得舉。」用議者請也。 戊午,趙世興至滑州,掩敵不備,急攻之,斬首數百,得州以歸。宗澤複厚賜之。 時有降寇趙海者,屯板橋,塹路以阻行者。管軍閭勍芻者八人過其壘,海怒而臠之,覘事者以告。澤召之,海以甲士五百自衛而人。澤方對客,海具伏,即械之系獄。客曰:「彼甲士甚眾,姑徐之。」澤笑謂其次將曰:「領眾還營。」明日,誅海於市。聞者股栗。 統制官楊進屯城南。王善者有眾二千餘,皆山東遊手之人,先進來降,屯城北,二人氣不相下,一日,各率所部千餘,相拒于天津橋,都人頗恐。澤以片紙諭之曰:「為國之心,固如是邪?當戰陳立功時,勝負自見。」二人相視,慚沮而退。 時故遼舊部人日有歸中國者,間有捕獲。宗澤選契丹漢兒引坐側,推誠與語,諭以期奮忠義,共滅金人以刷君父之恥,即給資糧遣之。且賜以公憑,俟官軍渡河以為信驗,人令持數百本去。又為榜文,散示陷沒州縣;及為公據付中國被掠在北之人。因驛疏以聞。 庚申,帝諭大臣曰:「故事,端午罷講筵,至中秋開。朕方孜孜講史,若經筵暫輟,則有疑無質,徒費日力,朕欲勿罷,可乎?」大臣皆稱善。乃詔勿罷。 時帝在宮中,內侍有言:「講讀官某人,敷陳甚善,臣今擬獎諭詔書以進。」帝曰:「此當出自朕意。若降詔書,自有學士,爾等小臣,豈宜如此!是後不許妄言!」 乙丑,帝諭輔臣曰:「朕每退朝,押班以下奏事,亦正衣冠,再坐而聽,未嘗與之款昵。又性不喜與婦人久處,多坐殿旁小閤,筆硯外不設長物,靜思軍國大事,或閱疏章。宮人有來奏事者,亦出閤子處分畢而後入,每日如是。」帝恭己勤政如此。 丙寅,京西北路制置使翟進襲金人于河南,敗績。 時禦營左翼統制官韓世忠至西京,會進及大名府路都總管司統領官孟世寧、京城都巡檢使丁進與金戰。進夜襲右監軍完顏希尹營,金兵先知,反為所敗。進又導世忠與金戰于文家寺,會丁進失期,而統領官、閤門宣贊舍人陳思恭以後軍先退,金乘勝追擊,至永安後澗,世忠被矢知棘,其將張遇以所部救之,乃力戰得免。思恭,執中曾孫也。世忠還東京,詰先退者,一軍皆斬左右趾以徇。於是世忠與丁進不和,軍士相擊無虛日。世忠慮有變,遂收餘兵數千人南歸,希尹複入西京。 時隴右都護張嚴追洛索及鳳翔境上,嚴銳意擊敵,而熙河兵馬都監劉惟輔不欲聽嚴節制,乃自別道由吳山出寶雞。嚴傭大兵,乃金人於五裡坡,洛索知之,伏兵坡下。嚴與涇原統制官曲端期而不至,徑前遇伏,戰不利,嚴死之,惟輔自石鼻寨遁歸。 先是端治兵涇原,招流民潰卒,所過人供糧秸,道不拾遺。至是端屯軍麻務鎮,聞嚴死,金遊騎攻涇原,遣第十三副將、秉義郎吳玠據清谿嶺逆拒之。將戰,其牙兵三百餘人皆潰,玠率餘兵奮擊,大破之,金兵乃去。端,鎮戎人;玠,隴幹人也。 左副元帥宗翰聞嚴死,自平陸渡河歸雲中。左監軍完顏希尹、右都監耶律伊都聞宗翰渡河,亦棄西京去,留萬戶察罕瑪勒戍河陽。 言者論:「近日帥守之棄城者,習以成風。如鄧雍之于荊南,何志同之於潁昌,趙子崧之於鎮江,皆擁兵先遁,今則安居薄責而未正其罪。如康允之之于壽春,陳彥文之於九江,以數千之疲旅,捍十萬之強寇,而允之止遷一職,彥文才復舊官,議者惑焉。願詔有司,條具靖康以來,凡棄城逃遁者某人,保城力守者某人,書其功罪,著其賞罰,庶幾守土之臣有以勸懲。」詔諸路監司,限半月條具以聞。 金人攻洺州。 初,防禦使士珸既引兵入城,金圍之甚密,栽鹿角,治濠塹,欲以持久困之,軍民終不降。至是金侵京西、陝右,河朔內虛,守者稍怠。眾以糧盡不可守,乃擁士珸自白家灘往大名府,金人遂入城。自靖康後,兩河州郡,外無救援,內絕糧儲,悉為金所取,惟中山、慶源、保、莫、祁、洺、冀、磁相持,久而始破。 戊辰,工部侍郎兼侍講楊時,以老疾求去,章四上,既而除龍圖閣直學士、提舉杭州洞霄宮。 甲戌,徽猷閣待制、知濠州連南夫,「請令諸路州縣於近城十裡內,開鑿陂湖以備灌溉,使春夏秋三時嘗有水澤,則良民有豐年之望,敵騎有還濘之苦;方冬水涸,即令耕犁磽確,則敵騎又有曆塊之患。其自來不系種稻地分,即乞令依仿雄州,開鑿塘濼,亦有菱芡蓮藕魚蝦之利,可以及民。仍免一年租賦,以為人工之費。」詔諸州相度。後不行。 初,鴻臚寺丞趙子砥從北遷至燕山,久之,欲遁歸,乃結歸朝官忠翊郎朱寶國、承信郎王孝安至中京,得上皇宸翰。是日,子砥發燕山。 以皇弟檢校太傅慶陽、昭化軍節度使信王榛為河外兵馬都元帥。 初,馬擴自五馬山以麾下五百人渡河,至東京見宗澤,至是始赴行在,從者不滿百人。擴既見,出榛奏事。黃潛善等皆疑非真,帝識其字,即有是命。擴遷拱衛大夫、利州觀察使、樞密副都承旨、元帥府馬步軍都總管。擴將行,上奏,略曰:「臣疏遠小人,陛下斷以不疑,付以閫外之事。願鑒前世之成敗,明當世之嫌疑,俾臣得效愚,畢意攻取。今王師大舉,機會神速,軍期文字,不可少緩。若依常制下都堂等處,然後以達天聽,則事涉疑似;或欲規避者,定逡巡藏匿,不以進呈。望令專置一司,不限夤夜,畫時通進。」又言:「自唐以來,用中貴人監軍,奪權掣肘,每致敗事。伏望聖斷,罷差中貴監軍及選給器械。」凡四事,帝皆從之,又許擴過河,得便宜從事。時潛善與汪伯彥終以為疑,乃以烏合之兵付擴,且密授朝旨,使譏察之,擴行,複令聽諸路帥臣節制。擴知事變,遂以其軍屯於大名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