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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祐元年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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閏二月,己醜朔,王岩叟入對,言:「祖宗遺戒不可用南人。如蔡確、章惇、張璪皆南人,恐害于國。」帝曰:「為是舊臣。」岩叟曰:「孰非舊臣?」帝曰:「近日頗旱。」岩叟曰:「以聖德如此,無致災變之理;唯政府有此人,所以致旱也。」 庚寅,尚書左僕射蔡確罷。山陵使事畢,確猶偃蹇於位,於是劉摯、王岩叟、孫覺、蘇轍、朱光庭彈章交上十數。確浸不自安,遂連表乞解機務,表詞有曰:「收拔當世之耆老以陪輔王室,蠲省有司之煩碎以慰安民心,嚴邊備以杜強鄰之窺覦,走軺傳以察遠方之疲瘵,明法令之美意以揚先帝之惠澤,厲公平之大道以合眾志之異同。」其高自矜伐如此。孫覺、蘇轍愈不平,複上疏論之,疏曰:「自法行以來,民力困敝,海內愁怨。先帝晚年,寢疾彌留,灼知前事之失,親發德音,將洗心自新,以合天意;此志不遂,奄棄萬國。是以皇帝踐阼,聖母臨政,奉承遺旨,罷導洛,廢市易,捐青苗,止助役,寬保甲,免買馬,放修城池之役,複茶鹽鐵之舊,黜吳居厚、呂孝廉、宋用臣、賈青、五子京、張誠一、呂嘉問、蹇周輔等。命令所至,細民鼓舞相賀。今小臣既經罷黜,至於大臣則因而任之,臣竊惑矣。確所上表,雖外逼人言,若欲求退,而論功攘善,實圖自安。所雲收拔當世之耆艾以陪輔王室,臣謂當世之耆艾,乃確昔日之所抑遠者也。所雲蠲省有司之煩碎以慰安民心,臣謂有司之煩碎,乃確昔日創造者也。此二事,皆確為政無狀,以累先帝之明;非陛下卓然獨見,誰能行此?確不自引咎,反以為功,則是確等所造之惡皆歸先帝,而陛下所行之善皆歸於確也。」時司馬光、呂公著進用,蠲除煩苛,確言皆己所建白,公論益不容,太皇太后猶不忍遽斥。至是始罷為觀文殿學士、知陳州、尋改毫州。 以門下侍郎司馬光為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。光以疾方賜告,不能入謝,帝遣閣門副使齎告印至其家賜之,光辭。疾稍間,將起視事,詔免朝覲,以肩輿三日一入都堂或門下尚書省,光不敢當,曰:「不見君,不可以視事。」詔光肩輿至內東門,子康扶入對小殿,且命無拜,光惶恐,請對延和殿。詔許乘肩輿至崇政殿,垂簾日引對,餘依前降指揮。光入對,再拜,遂退而視事。王安石時已病,弟安禮以邸吏狀示安石,安石曰:「司馬十二丈作相矣!」悵然久之。 詔韓維、呂大防、孫永、范純仁詳定役法以聞,從呂公著言也。 壬辰,以尚書左丞呂公著為門下侍郎。 命司馬光提舉編修《神宗實錄》。 丙申,詔:「提舉官累年積蓄,盡樁作常平倉錢物,委提點刑獄交割主管,依舊常平倉法。」 丁酉,王岩叟入對,言求治不可太急,太急則奸人有以迎意進說。又奏乞察賢不賢而去留之,若賢者留,不賢亦留,則賢者恥而不樂為用。又奏兩宮垂簾,杜絕內降,太皇太后曰:「此事必無,不須憂也。」 癸卯,劉摯言:「保甲罷團教,臣竊有私憂過計者。夫鄉野之民,其性易於轉習。今之保甲,衣必華細,食必酒肉,固已變其向者布麻粗糲之習矣;群聚而笑喧,奮臂而矜勇,固已移其椎魯勞苦之習矣。臣愚以為宜有法以斂制之。凡保甲之技藝,強弱高下,州縣皆有等籍,今案取優等,願為兵者刺以為本州禁軍,自餘中下等,亦依近制募充弓手、刀手、耆壯、戶長之役。」蘇轍言:「河北之民,喜為剽劫,近歲創為保甲,驅之使離南畝,教之使習兇器。今雖已罷,而弓、刀之手不可以複執鋤,酒肉之口不可以複菇蔬,既無所歸,勢必為盜。臣願于元豐庫或內藏庫乞錢三十萬貫,為招軍例物,選文武臣僚有才幹者各一二人,分往河北,於保甲中招其強勇精悍者為禁軍,隨其人才,以定軍分。上為先帝收恩於既往,下為社稷消患於未萌。」 劉摯言:「知樞密院章惇,素無才行。近者差役之複,乃三省同樞密進呈,惇果有所見,當即敷陳講畫,今敕命宣佈,始退而橫議。惇非不知此法之是與非也,蓋寧負朝廷而不忍負王安石,欲存面目以見安石而已。」 甲辰,劉摯言:「臣伏見戶部尚書曾布,在熙甯初,王安石托以腹心,故其政皆出於布之謀,其法皆造於布之手。臣時為禦史,曾以此告之先帝曰:『大臣誤朝廷,而大臣所用者誤大臣。』蓋指布輩也。」 朱光庭奏:「今日廟堂之上,司馬光未出,唯有呂公著一人忠樸可倚,其餘皆奸邪。伏望聖慈早進範純仁,庶得賢者在位,同心一德,以輔聖政。」 丙午,以西京國子監教授程頤為校書郎,用王岩叟薦也。 庚戌,詔:「英州編管人鄭俠特放自便,仍除落罪名,尚書吏部先諮注舊官,與合入差遣。」從監察禦史孫升、左司諫蘇轍所奏也。 辛亥,知樞密院事章惇罷。司馬光、呂公著改更弊事,惇與蔡確在位,窺伺得失,惇尤以謔侮困光,台諫交章疏其罪,未報。已而惇複與光簾前爭論喧悖,至曰它日安能奉陪吃劍,太皇太后怒。於是劉摯奏言:「惇佻薄險悍,諂事王安石,以邊事欺罔朝廷,遂得進用。及安石補外,又傾附呂惠卿,夤緣至於執政。以強市兩浙民田及寄語台官等事為言路所擊,而先帝益薄其為人。黜人未幾,複為蔡確所引,以至今日。夫去惡莫如盡,陛下既去確而今尚留惇,非朝廷之利。乞正其橫議害政、強愎慢上之罪。」王岩叟奏言:「惇廉隅不修,無大臣體,每為俳諧俚語,侵侮同列。諫官孫覺嘗論邊事,不合惇意,而惇肆言於人,雲議者可斬,中外聞之,無不駭愕,自古未嘗有大臣敢出此語脅諫官者。陛下詔求直言,而惇斥上書人為不逞之徒,其意不欲陛下廣聰明也。陛下登用老臣舊德,而惇亦指為不逞之徒,其意不喜陛下用正人也。今複於簾前爭役法,辭氣不遜,陵上侮下,敗群亂眾,蓋見陛下用司馬光作相,躁忿忌嫉,所以如此。伏乞罷免以慰天下之望。」惇遂罷,以正議大夫知汝州。 甲寅,詔:「侍從、禦史、國子司業各舉經明行修可為學官者二人。」 乙卯,以同知樞密院事安燾知樞密院事,試吏部尚書范純仁同知樞密院事。權給事中王岩叟言:「安燾資材闒茸,器識暗昧,舊位且非所據,況可冠洪樞、顓兵柄!所有畫黃,謹繳進。其範純仁除命,伏乞分為別敕行下。」蘇轍、孫覺、劉摯亦相繼論燾不當驟遷。 丙辰,罷諸州常平管句官。 丁巳,安燾辭免新命。敕黃付王岩叟書讀,岩叟又封還。 詔:「放免內外市易錢並坊場淨利錢。」又詔:「已前積欠免役錢,與減放一半。」 三月,己未,王岩叟言:「陛下用范純仁雖驟,何故無一人有言?蓋賞賢也。一進安燾,則諫官、禦史交章論奏,蓋非公望所與也。臣兩次論駁,竊聞已有指揮,門下省更不送給事中書讀,令疾速施行。臣位可奪也,而守官之志不可奪;身可忘也,而愛君之心不可忘。陛下既重改成命,則願差官權給事中,以全孤臣之守。」 庚申,劉摯言:「安燾、範純仁告命不由給事中,直付所司,陛下自墮典憲,使人何所守乎!」不報。 詳定役法所言:「乞下諸路,除衙前外,諸色役人只依見用人數定差,官戶、僧道、寺觀、單丁、女戶出錢助役指揮勿行。」從之。 王安石聞朝廷變其法,夷然不以為意;及聞罷助役,複差役,愕然失聲曰:「亦罷及此乎?」良久曰:「此法終不可罷也。」 壬戌,司馬光言:「取士之道,當以德行為先,文學為後;就文學之中,又當以經術為先,辭采為後。為今日計,莫若依先朝成法,合明經、進士為一科,立《周易》、《尚書》、《毛詩》、《周禮》、《儀禮》、《禮記》、《春秋》、《孝經》、《論語》為九經,令天下學官依注疏講說,學者博觀諸家,自擇短長,各從所好。《春秋》止用《左氏傳》,其公羊、穀梁、陸淳等說,並為諸家。《孟子》止為諸子,更不試大義,應舉者聽自占。習三經以上,多少隨意,皆須習《孝經》、《論語》。」光以奏稿示範純仁,純仁答光曰:「《孟子》恐不可輕。且朝廷欲求眾人之長,而元宰先之,似非明夷蒞眾之義。不若清心以俟眾論,可者從之,不可者更俟諸賢議之,如此則逸而易成,有害亦可改矣。」光欣然納之。 戊辰,蘇轍言:「陛下用司馬光為相,而使韓縝以屠沽之行與之同列,以臣度之,不過一年,縝之邪計必行,邪党必勝,光不獲罪而去,則必引疾而避矣。去歲北使入朝,見縝在位,相顧反臂微笑。縝舉祖宗七百里之地,無故與之。聞契丹地界之謀,出於耶律用正,今以為相。彼以辟國七百里而相用正,朝廷以蹙國七百里而相縝,臣愚所未諭也。 辛未,以吏部侍郎李常為戶部尚書。常,文士,少吏幹,或疑其不勝任,以問司馬光,光曰:「使此人掌邦計,則天下知朝廷非急於征利,貪吏掊克之患,庶幾少息矣」 以中書舍人胡宗愈為給事中,起居舍人蘇軾為中書舍人。 軍器監丞王得君言:「臣僚上章與議改法,但許建明事情,不得妄有指斥。」內出手詔曰:「予方開廣言路,得君意欲杜塞人言,無狀若此,可罷職與外任監當。」得君於是謫監永城縣倉。 詔:「毋以堂差沖在選已注官。」 置訴理所,許熙寧以來得罪者自言。 命太學官試,司業、博士主之,如春秋補試法。 壬申,詔:「安燾堅辭知樞密院事,特依所乞,仍同知樞密院事,仍令班左丞李清臣上。」 癸酉,置開封府界提點刑獄一員。 女真貢良馬於遼。 乙亥,罷熙河、蘭會路經制財用司。 己卯,複廣濟河輦運。 辛巳,詔:「民間疾苦當議寬恤者,監司具聞。」 以校書郎程頤為崇政殿說書,從司馬光言也。頤進三劄,其一曰:「陛下春秋方富,輔養之道,不可不至。大率一日之中,接賢士大夫之時多,親宦官、宮妾之時少,則自然氣質變化,德器成就。乞遴選賢士入侍勸講,講罷,常留二人直日,夜則一人直宿,以備訪問。或有小失,隨事獻規。歲月積久,必能養成聖德。」其二曰:「三代必有師、傅、保之官。師,道之教訓;傅,傅其德義;保,保其身體。臣以為傅德義者,在乎防見聞之非,節嗜好之過;保身體者,在乎適起居之宜,存畏謹之心。欲乞皇帝左右扶侍祗應宮人、內臣,並選年四十五以上厚重小心之人,服用器玩皆須質樸;及擇內臣十人,充經筵祗應,以伺候起居,凡動息必使經筵官知之。」其三曰:「竊見經筵臣僚,侍者皆坐,而講者獨立,於禮為悖。乞今後特令坐講,以養主上尊儒重道之心。臣以為天下重任,惟宰相與經筵,天下治亂系宰相,君德成就責經筵,由此言之,安得不以為重!」 頤每以師道自居,其侍講,色甚莊,言多諷諫。聞帝在宮中盥而避蟻,問:「有是乎?」帝曰:「有之。」頤曰:「推此心以及四海,帝王之要道也。」帝嘗憑欄偶折柳枝,頤正色曰:「方春時和,萬物發生,不可無故摧折。」帝不悅。 禦史呂陶言:「司農少卿範子淵,在元豐時提舉河工,糜費巨萬,護堤厭埽之人,溺死無算,而功卒不成,乞行廢放。」於是黜知峽州,制略曰:「汝以有限之財,興必不可成之役;驅無辜之民,置諸必死之地。」中書舍人蘇軾詞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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