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史書 > 續資治通鑒 | 上頁 下頁 |
嘉祐四年(2) |
|
秋,七月,丙申,以太子中允王陶為監察禦史裡行。初,詔中丞韓絳舉禦史,而限以資任,屢舉不應格。於是絳請舉裡行,以陶為之,詔可。陶辭不受,詔強之,乃就職。 丁酉,遼以烏庫德哷勒詳袞瑪嚕為左伊勒希巴。 甲辰,貶觀文殿學士、禮部侍郎、知壽州孫沔為檢校工部尚書、甯國節度副使。初,台諫交論沔淫縱不法事,令使者案之得實,故貶。 丙午,出後宮彭城縣君劉氏于洞真宮,為法正虛妙大師,賜名道一。後又坐罪削髮為妙法院尼。初,劉氏在掖廷,通請謁為奸,禦史中丞韓絳密以聞,帝曰:「非卿言,朕不知此。」後數日,有是命。劉氏及黃氏,在十閤中尤驕恣,於是並黃氏皆出之。 丁未,放宮女二百三十六人。 甲寅,以校書郎致仕孔旼為國子監直講,揚州進士孫侔為試校書郎、本州州學教授,皆以近臣薦其行義也。兩人卒辭不受。 有禦營卒桑達等數十人,酗酒鬥呼,指斥乘輿,有司不之覺。皇城使以旨捕送開封府推鞫,案成,棄達市。 糾察刑獄劉敞,移府問所以不經審訊之由,府報曰:「近例,凡聖旨,中書門下、樞密院所鞫獄,皆不慮問。」敞曰:「此豈可行邪!」遂奏請自今一準定格。樞密使以開封府有例,不復論可否進呈報,敞爭之曰:「先帝仁聖欽恤,以京師刑獄最繁,故建糾察一司,澄審真偽。今乃曲忤聖旨,中書門下、樞密院所鞫公事,不復審察,未見所以尊朝廷,審刑罰,而適足啟府縣弛慢,獄吏侮,罪人銜冤不得告訴之弊。又,舊法不許用例破條,今于刑獄至重,而廢條用例,此臣所不諭也。」帝乃以敞章下開封,令著為令。 帝始欲于景靈宮建郭皇后影殿,禮官言其不可,遂寢之。既而翰林侍講學士楊安國請建影殿于洪福院,禮官言:「影殿非古,若謂郭皇后本無大過,今既牽複位號,則宜賜諡冊,祔於後廟,以正典禮。」 八月,甲戌,知制誥劉敞言:「伏聞禮官倡議,欲祔郭氏於廟,臣竊惑之。昔《春秋》之義:『夫人不薨于寢,不赴於同,不反哭於廟,則不言夫人,不稱小君。』徒以禮不足,故名號闕然。然則名與禮非同物也,名號存而禮不足,因不敢正其稱,況敢正其儀者乎!郭後之廢,雖雲無大罪,然亦既廢矣,及其追複也,許其號而不許其禮,且二十餘年,一旦欲以嫡後之儀致之於廟,然則郭後之殂也,為薨於寢乎,赴於同乎,反哭於廟乎,群臣百姓亦嘗以母之義為之齊衰乎?恐其未安於《春秋》也。《春秋》,夫人于彼三者一不備則不正,其稱郭氏,於三者無一焉,而欲正其禮,恐未安於義也。『禘於太廟,用致夫人,』蓋謂致者,不宜致也,不宜致者,以其不薨於寢,不祔于姑也。古者不二嫡,則萬世之後,宗廟之禮,豈臣子所當擅輕重哉!謹案景祐詔書,本不許郭氏祔廟,義已決矣,無為複紛紜以亂大禮。議者或謂既複其號,不得不異其禮;譬猶大臣坐非辜而貶者,苟明其非辜,則複用之,豈得遂不使為大臣!夫臣之與妻,其義雖均,然逐臣可以複歸,放妻不可複合,臣眾而妻一也。故《春秋》公孫嬰齊卒於貍脤,君曰:『吾固許之反為大夫。』此逐臣可以複歸也。杞伯來逆叔姬之喪以歸。夫元逆出妻之喪而為之者,此放妻不可複合也。今追祔郭氏,得無近於此乎?乞令諸儒博議,以求折衷於禮。」詔下學士院詳定。 乙亥,禦崇政殿,策試應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明州觀察推官陳舜俞、賢良方正直言極諫旌德縣尉錢藻、汪輔之。舜俞、藻所對策併入第四等,授舜俞著作佐郎、簽署忠正軍節度判官事,藻試校書郎、無為軍判官。輔之亦入等,監察禦史裡行沈起言其無行,罷之。輔之躁忿,因以書誚讓富弼曰:「公為宰相,但奉行台諫風旨而已。」弼不能答。舜俞,烏程人;藻,鏐五世孫也。 庚辰,詔學士院趣上郭皇后祔廟議。先是禮官祥符張洞駁劉敞議曰:「郭氏正位中宮,無大過惡,陛下閔其偶失謙恭,旋複位號。位號既複,則諡冊、祔廟,安得並停!況引《春秋》『禘於太廟,用致夫人』之例,據《左氏》,則哀薑之惡所不忍道,考《二傳》之說,複有非嫡之辭。以此證本廟之事,恐非其當。若曰『不薨於寢,不赴於同,不祔于姑』,則郭後之歿不得其所,責當歸于朝廷,死者何罪?儻以杞伯來逆叔姬之喪質之,譏其既棄而複逆,則天子之後,萬方兆姓之母,非有極惡,又可棄之乎?既追複曰皇后,可絕其祭享乎?議者欲用後漢、東晉故事,或祭於陵寢,或築宮於外。稽考二史,皆稱曰母后,況之於今,亦未見其合也。惟唐創立別廟,遇禘祫則奉以入享,於義為允。」敞複奏曰:「臣前奏最要切者,以為人君無二嫡,恐萬世之後禮分不明也。洞既不以此為辯,若不幸朝廷過聽之,是雖自以能訐上起廢為功,而猶且陰逼母后,妄瀆禮典,臣以為非臣子之義。乞並下臣章,令兩制詳議。」洞複疏難敞說。其後學士院卒不上議。 癸未,賜殿中丞致仕龍昌期五品服,絹百匹。昌期,陵州人,上所著書百餘卷,詔下兩制看詳,兩制言:「昌期詭誕穿鑿,指周公為大奸,不可以訓。乞令益州毀棄所刻版本。」昌期年幾九十,詣闕自辯。文彥博少從昌期學,因力薦之。故有是賜。翰林學士歐陽修、知制誥劉敞等劾昌期異端害道,當伏少正卯之誅,不宜推獎。同知通進銀台司兼門下封駁事何郯亦封還詔書,乃追奪昌期所賜,遣歸。 先是禮官張洞,韓維言:「國朝每遇禘祫,奉別廟四後之主,合食大廟。據《唐·郊祀志》載禘祫祝文,自獻祖至肅宗凡十一帝,所配皆一後,其間惟睿宗二後,蓋昭成,明皇之母也。《續曲台禮》有別廟皇后合食之文,蓋未有本室,遇祫享即祔于祖姑之下,所以大順中以三太后配列禘祭。博士商盈孫以誤認《曲台禮》意,當時不能改正,議者譏其非禮。臣等伏思每室既有定配,則餘後於禮不當升祔,遂從別廟之祭,而禘祫之日複來參列,與《郊祀志》、《曲台禮》相戾。今親行盛禮,義當革正,其皇后廟,伏請依奉慈廟例遣官致祭。」詔待制以上議。 翰林學士承旨孫抃、學士胡宿、侍讀學士李昭述、侍講學士向傳式、知制誥劉敞、王疇、天章閣待制何郯等議曰:「《春秋傳》曰:『大祫者何?合祭也。』未毀廟之主,皆升合良于太祖。是以國朝事宗廟百有餘年,至祫之日,別廟後主皆升合食,遵用以為典制,非無據也。大中祥符五年,已曾定議,于時禮官著酌中之論,而先帝有恭依之詔。且行之已久,祝嘏宗史既守以為常,一旦輕議損益,恐神靈不安,亦未必當先帝意也。宗廟之禮,至尊至重,苟未能盡祖宗之意,則莫若守其舊禮。臣等以謂如其故便。」翰林學士歐陽修、吳奎、樞密直學士陳旭、包拯、權禦史中丞韓絳、知制誥範鎮、天章閣待製錢象先、唐介、盧士宗議曰:「古者宗廟之制,皆一帝一後,後世有以子貴者,始著並祔之文,其不當祔者,則又有別廟之祭。本廟禘祫,乃以別廟之後列於配後之下,非惟于古無文,於今為不可者,又有四焉:淑德皇后,太宗之元配也,列於元德之下,章懷皇后,真宗之元配也,列于章懿之下,其位序先後不倫,一也。升祔之後,統以帝樂,別廟諸後,則以本室樂章自隨,二也。升祔之後,同牢而祭,牲器祝冊亦統於帝,別廟諸後乃從專享,三也。升祔之後,聯席而坐,別廟諸後,位乃相絕,四也。章獻、章懿在奉慈廟,每遇禘祫,本廟致享,最為得禮。若四後各祭於其廟,則其尊自申而於禮無失。議者以為行之已久,重於改作,則是失禮之舉無複是正也。臣等請從禮官議。」久之,不能決。 劉敞又獨上奏言:「群臣不務推原《春秋》之法,而獨引後儒疑似之說,欲擯隔四後,使永不得合食,臣竊恨之。夫宗廟之禮,神靈之位,豈可使數有後悔哉!」 丁亥,詔:「孝惠、孝章、淑德、章懷皇后祫享且依舊,須大禮畢別加討論。」 自郭諮均稅之法罷,論者謂朝廷徒恤一時之勞而失經遠之慮。至皇祐,中天下墾田視景德增四十一萬七千餘頃,而歲入九穀乃減七十一萬八千餘石,蓋田賦不均,其弊如此。其後田京知滄州均無棣田,蔡挺知博州均聊城、高唐田,歲增賦穀帛之類,而滄州之民不以為便,詔諭如舊。是日,複遣職方員外郎孫琳、都宮員外郎林之純、屯田員外郎席汝言、虞部員外郎李鳳、秘書丞高本分往諸路均田。本獨以為田稅之制,其廢已久,不可複均,才均數郡田而止。 九月,甲午,以權發遣度支判官、太常博士澶淵張田知蘄州。田初為廣信軍通判,夏辣與楊懷敏建議增廣信等七州軍塘水,詔田聚議,田獨曰:「塘水不足以禦邊,而壞民良田,浸人塚墓,非便。」奏疏極言之,坐徙通判均州,又責監郢州稅;久之,複通判冀州。中官張宗禮迎遼使過郡,使酒自恣,郡將畏憚不敢發,田發之。詔置獄,配宗禮西京灑掃班。三司使包拯薦田攝其屬,執政難之。田乃貽富弼書,數其過失五事曰:「公負天下重望數十年,今為元宰,而舉措如此,甚可惜也。」拯由是得請。田因建議:「郊賚非古也,軍賞或不可遽廢,願自執政以下小損之。」章五上。諫官唐介劾田「內挾奸心,外誇敢言,陰附宗室宦官,不敢裁減,而刻剝其餘,使國家虧恩傷體,乞加貶黜!」故有是命。 丙午,詔:「帶閤門祗候使臣、內殿崇班以上,太子率府率及正刺史以上,遭父母喪及嫡子孫承重者,並聽解官行服;其元系軍班出職及見管軍若路分部署、鈐轄、都監、極邊知州、軍、縣、城、寨主、都監、同巡檢,並給假百日,追起之;供奉官以下仍舊制;願行服者聽。宗室解官給全俸。」先是判三班院韓縝言:「今武臣遭父母喪不解官行服,非通制。」下臺諫官詳定,而具為令。 戊申,提點廣南西路刑獄李師中言:「知邕州蕭注欲伐交趾,知宜州張師正欲取安化軍,恐遠人聞之不自安,請戒注等毋得生事。」從之。注在邕州久,陰以利啖廣源諸蠻,密繕兵甲,乃奏曰:「交趾外奉朝供,中包禍心,臣今盡得其腹心,周知要害之地,此時不取,它日為患不細,願得馳至闕下,面陳方略。」論者以注為國生事,不省。 甲寅,以戶部郎中張瓖同判太常寺兼禮儀使事。瓖再上疏乞毀溫成廟,皆不報。 史館修撰歐陽修言:「史書宜藏之有司。往時李淑以本朝正史進入禁中而焚其草,今史院但守空司而已。乞詔龍圖閣別寫一本下編修院,備檢閱故事。」從之。 丙辰,降禮部郎中、分司南京呂溱為兵部員外郎,以前責尚輕也。初,陝西用兵,朝廷多假借邊帥,及孫沔與溱相繼得罪,自是守帥之權益微。 詔:「享景靈宮、太廟習儀,自今並於尚書省。」 先是集賢校理邵必言:「《周官》小宗伯之職,凡王之會同、甸役、禱祠,肄儀為位。鄭氏《注》雲:『若今時肄儀司徒府。』今習宮廟儀而啟室登殿,拜則小挹,奠則虛爵,樂舉柷吾攵,舞備行綴,慢褻神靈,莫斯為甚。宜移尚書省,以比漢司徒府。」從之。 冬,十月,壬戌朔,遼主如南京,祭興宗于嘉寧殿。 甲子,百官赴尚書省習儀。尚書省門庭迫狹,僕馬壅塞,自宰相親王以下,至日映不能出。 壬申,朝享景靈宮。癸酉,大祫於太廟,大赦。以益州為成都府,並州為太原府。始,中書進擬赦書條目極多,專務惠澤及民,既宣赦畢,鹹稱前後赦恩未嘗如此也。 韓琦之在太原也,乞複並州為節鎮。翰林學士胡宿以為:「商為宋星,參為晉星,國家受命始於商丘,又京師當宋分野,而並為晉地;參商,仇讎之星;今欲崇晉,非國之利也。自宋興,並最後服,太宗削之,不使列於鎮幾八十年,宜如舊制。」帝是宿議。及琦秉政,因祫享赦書,卒複之,宿又以為言,不報。 戊寅,文武百官並以祫享赦書加恩。始,百官致齋朝堂,翰林侍讀學士、尚書左丞李昭述,暴得疾,輿歸,遺醫診視,存問甚厚。甲申卒,贈禮部尚書,諡恪。方李氏居城北崇慶裡,凡七世不異爨,士大夫多推之。至昭述,稍封殖,與從子不相中,家法頗衰。 十一月,乙未,命天章閣待制兼侍講錢象先、盧士宗、右司諫吳及定奪該恩敘雪人。自後每降赦,即命官定奪,事蓋始此。 己亥,以河南處士邵壅為將作監主簿;本府以遺逸薦,故有是命。後再命為潁州團練推官,皆辭疾不起。 庚子,汝南郡王允讓薨。王性至孝,母楚國太夫人感寒疾,方盛暑猶處密室,欲鑿牖為明,恐匠氏弗謹,以斤劚驚夫人,因自撤牖,始庀工。及喪,過自哀毀。帝親臨奠,賻白金三千兩,王伏泣曰:「親喪受重賜,是子終不能以己力辦喪而負誠孝也。」固辭。葬日,徒跣攀柩行十餘裡。帝聞,亟詔就乘,再三,始奉詔。王始病,帝憂見於色,敕醫診療,日問疾增損。既臨奠,詔特屏桃祓滌,以示親厚,賻恤加等,罷朝五日,贈太尉、中書令,追封濮王,諡安懿。王天資渾厚,內仁而外莊,雖左右未嘗見喜慍之色,為大宗正二十年,宗族懷其恩而畏其嚴重。 是月,賜果州草澤何群號安逸處士,益州草澤章譽號沖退處士,以轉運使言其有行義也。群,西充人,嘗游太學,石介語諸生曰:「群日思為仁義而已,不知饑寒之切己也。」嘗上書請複鄉里舉選而罷詩賦,兩制詘其議,遂歸,不復舉進士。譽,雙流人,長於《易》、《太玄》,嘗以薦授本州教授,辭不拜。 遼禁民私獵。 十二月,壬戌朔,遼以北院林牙瑪陸為右伊勒希巴。參知政事吳湛以弟洵冒入仕籍,削籍為民。 初,右諫議大夫周湛知襄州。襄人不用陶瓦,率為竹屋,歲久,侵據官道,簷廡相逼,故火數為害。湛至,度其所侵,悉毀撤之,自是無火患。然豪姓不便,提點刑獄李穆奏湛所毀撤民屋,老幼失業,乞特行責降,或令致仕。詔轉運司察實。甲子,徙湛知相州。右司諫吳及言湛不宜被責,穆聽讒言為權豪報怨。明年,六月,湛卒於相州。 己卯,觀文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王舉正為太子少傅,致仕。宰相富弼,自祫享禮成,以母老累章求退,帝不許,仍斷來章。弼又上劄子,一留中,一封還。又稱疾臥家,帝遣中使召出之,乃複視事。 知制誥劉敞言:「伏見故事,諸讓官者,或一讓,或再讓,或三讓,皆有品秩。頃來士大夫每有除命,不問高下,例輒累讓,雖有出於至誠,恬於勢利者,然亦已逾典制。若習俗逐巧,流風稍敝,必且挾偽采名,要上迷眾,更以此為進取之捷徑,奔競之秘策,甚可惡也。臣言似迂而慮實遠,望賜裁察!」時士大夫稍矜虛名,每得官輒讓,或四五讓以至七八,天子常優容之。下至布衣陳烈等,初除官亦讓,賜之粟帛亦讓,故敞有此疏。 是歲,遼放進士梁援等一百一十五人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