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樂志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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氣質初分,聲形立矣。聖者因天然之有,為入用之物;緣喜怒之心,設哀樂之器。蕢桴葦龠,其來自久。伏羲弦琴,農皇制瑟,垂鐘和磬,女媧之簧,隨感而作,其用稍廣。軒轅桴阮瑜之管,定小一之律,以成《咸池》之美,次以《六莖》、《五英》、《大章》、《韶》、《夏》、《護》、《武》之屬,聖人所以移風易俗也。故在《易》之《豫》,義明崇德。《書》雲:「詩言志,歌詠言,聲依永,律和聲,八音克諧,神人以和。」 《周禮》圜鐘為宮,黃鐘為角,太蔟為徵,沽洗為羽,雷鼓、雷鞀,孤竹之管,雲和之琴瑟,《雲門》之舞,奏之六變,天神可得而降矣;函鐘為宮,太蔟為角,沽洗為徵,南呂為羽,靈鼓、靈鞀,孫竹之管,空桑之琴瑟,《咸池》之舞,奏之八變,地示可得而禮矣;黃鐘為宮,大呂為角,太蔟為徵,應鐘為羽,路鼓、路鞀,陰竹之管,龍門之琴瑟,《九德》之歌,《九召》之舞,奏之九變,人鬼可得而禮矣。此所以協三才,甯萬國也。凡音,宮為君,商為臣,角為民,徵為事,羽為物,五者不亂則無帖滯之音。宮亂則荒,其君驕;商亂則陂,其官壞;角亂則憂,其民怨;徵亂則哀,其事勤;羽亂則危,其財匱。奸聲感人,逆氣應之,逆氣成象而淫樂興焉;正氣感人,順氣應之,順氣成象而和樂興焉。先王恥其亂,故制雅頌之聲以道之,使其聲足樂而不流,使其文足論而不息,使其曲直、繁瘠、廉肉、節奏足以感動人之善心而已,不使放心邪氣得接焉。樂在宗廟之中,君臣上下同聽之,莫不和敬;在族長鄉里之中,長幼同聽之,莫不和順;閨門之內,父子兄弟同聽之,莫不和親。又有韎昧任禁之樂,以娛四夷之民。斯蓋立樂之方也。 三代之衰,邪音間起,則有爛漫靡靡之樂興焉。周之衰也,諸侯力爭,澆偽萌生,淫慝滋甚,競其邪,忘其正,廣其器,蔑其禮,或奏之而心疾,或撞之不令。晉平公聞清角而顛隕,魏文侯聽古雅而眠睡,鄭、宋、齊、衛,流宕不反,於是正樂虧矣。大樂感於風化,與世推移,治國之音安以樂,亡國之音哀以思,隨時隆替,不常厥聲。延陵曆聽諸國,盛衰必舉,蓋所感者著,所識者深也。樂之崩矣,秦始滅學,經亡義絕,莫采其真。人重協俗,世貴順耳,則雅聲古器幾將淪絕。漢興,制氏但識其鏗鏘鼓舞,不傳其義,而於郊廟朝廷,皆協律新變,雜以趙、代、秦、楚之曲,故王禹、宋曄上書切諫,丙強、景武顯著當時,通儒達士所共歎息矣。後漢東平王蒼總議樂事,頗有增加,大抵循前而已。及黃巾、董卓以後,天下喪亂,諸樂亡缺。魏武即獲杜夔,令其考會古樂,而柴玉、左延年終以新聲寵愛。晉世荀勖典樂,與郭夏宋識之徒共加研集,謂為合古,而阮鹹譏之。金行不永,以至亡敗,哀思之來,便為驗矣。夫大樂與天地同和,苟非達識至精,何以體其妙極。自漢以後,舞稱歌名,代相改易,服章之用,亦有不同,斯則不襲之義也。 永嘉已下,海內分崩,伶官樂器,皆為劉聰、石勒所獲,慕容俊平冉閔,遂克之。王猛平鄴,入于關右。苻堅既敗,長安紛擾,慕容永之東也,禮樂器用多歸長子,及垂平永,併入中山。自始祖內和魏晉,二代更致音伎;穆帝為代王,湣帝又進以樂物;金石之器雖有未周,而弦管具矣。逮太祖定中山,獲其樂縣,既初撥亂,未遑創改,因時所行而用之。世曆分崩,頗有遺失。 天興元年冬,詔尚書吏部郎鄧淵定律呂,協音樂。及追尊皇曾祖、皇祖、皇考諸帝,樂用八佾,舞《皇始》之舞。《皇始舞》,太祖所作也,以明開大始祖之業。後更制宗廟。皇帝入廟門,奏《王夏》太祝迎神於廟門,奏迎神曲,猶古降神之樂;乾豆上奏登歌,猶古清廟之樂;曲終,下奏《神祚》,嘉神明之饗也;皇帝行禮七廟,奏《陛步》,以為行止之節;皇帝出門,奏《總章》,次奏《八佾舞》,次奏送神曲。又舊禮:孟秋祀天西郊,兆內壇西,備列金石,樂具,皇帝入兆內行禮,鹹奏舞《八佾》之舞;孟夏有事於東廟,用樂略與西郊同。太祖初,冬至祭天於南郊圜丘,樂用《皇矣》,奏《雲和》之舞,事訖,奏《維皇》,將燎;夏至祭地祇于北郊方澤,樂用《天祚》,奏《大武》之舞。正月上日,饗群臣,宣佈政教,備列宮懸正樂,兼奏燕、趙、秦、吳之音,五方殊俗之曲。四時饗會亦用焉。凡樂者樂其所自生,禮不忘其本,掖庭中歌《真人代歌》,上敘祖宗開基所由,下及君臣廢興之跡,凡一百五十章,昏晨歌之,時與絲竹合奏。郊廟宴饗亦用之。 六年冬,詔太樂、總章、鼓吹增修雜伎,造五兵、角觝、麒麟、鳳皇、仙人、長蛇、白象、白虎及諸畏獸、魚龍、辟邪、鹿馬仙車、高縆百尺、長橋、緣橦、跳丸、五案以備百戲。大饗設之於殿庭,如漢晉之舊也。太宗初,又增修之,撰合大麯,更為鐘鼓之節。 世祖破赫連昌,獲古雅樂,及平涼州,得其伶人、器服,並擇而存之。後通西域,又以悅般國鼓舞設于樂署。 高宗、顯祖無所改作。諸帝意在經營,不以聲律為務,古樂音制,罕複傳習,舊工更盡,聲曲多亡。 太和初,高祖垂心雅古,務正音聲。時司樂上書,典章有闕,求集中秘群官議定其事,並訪吏民,有能體解古樂者,與之修廣器數,甄立名品,以諧八音。詔「可」。雖經眾議,于時卒無洞曉聲律者,樂部不能立,其事彌缺。然方樂之制及四夷歌舞,稍增列于太樂。金石羽旄之飾,為壯麗於往時矣。 五年,文明太后、高祖並為歌章,戒勸上下,皆宣之管弦。 七年秋,中書監高允奏樂府歌詞,陳國家王業符瑞及祖宗德美,又隨時歌謠,不准古舊,辨雅、鄭也。 十一年春,文明太后令曰:「先王作樂,所以和風改俗,非雅曲正聲不宜庭奏。可集新舊樂章,參探音律,除去新聲不典之曲,裨增鐘縣鏗鏘之韻。」 十五年冬,高祖詔曰:「樂者所以動天地,感神祇,調陰陽,通人鬼。故能關山川之風,以播德於無外。由此言之,治用大矣。逮乎末俗陵遲,正聲頓廢,多好鄭衛之音以悅耳目,故使樂章散缺,伶官失守。今方厘革時弊,稽古複禮,庶令樂正雅頌,各得其宜。今置樂官,實須任職,不得仍令濫吹也。」 遂簡置焉。 十六年春,又詔曰:「禮樂之道,自古所先,故聖王作樂以和中,制禮以防外。然音聲之用,其致遠矣,所以通感人神,移風易俗。至乃《簫韶》九奏,鳳皇來儀;擊石拊石,百獸率舞。有周之季,斯道崩缺,故夫子忘味于聞《韶》,正樂於返魯。逮漢魏之間,樂章複闕,然博采音韻,粗有篇條。自魏室之興,太祖之世尊崇古式,舊典無墜。但干戈仍用,文教未淳,故令司樂失治定之雅音,習不典之繁曲。比太樂奏其職司,求與中書參議。覽其所請,愧感兼懷。然心喪在躬,未忍闕此。但禮樂事大,乃為化之本,自非通博之才,莫能措意。中書監高閭器識詳富,志量明允,每間陳奏樂典,頗體音律,可令與太樂詳采古今,以備茲典。其內外有堪此用者,任其參議也。」 閭歷年考度,粗以成立,遇遷洛不及精盡,未得施行。尋屬高祖崩,未幾,閭卒。 先是,閭引給事中公孫崇共考音律,景明中,崇乃上言樂事。正始元年秋,詔曰:「太樂令公孫崇更調金石,燮理音準,其書二卷並表悉付尚書。夫禮樂之事,有國所重,可依其請,八座已下、四門博士以上此月下旬集太樂署,考論同異,博采古今,以成一代之典也。」 十月,尚書李崇奏:「前被旨敕,以兼太樂令公孫崇更調金石,並具書表付外考試,登依旨敕以去。八月初,詣署集議。但六樂該深,五聲妙遠。至如仲尼淵識,故將忘味;吳劄善聽,方可論辨。自斯已降,莫有詳之。今既草創,悉不窮解,雖微有詰論,略無究悉。方欲商榷淫濫,作范將來,甯容聊爾一試,便垂竹帛。今請依前所召之官並博聞通學之士更申一集,考其中否,研窮音律,辨括權衡。若可施用,別以聞請。」 制「可」。時亦未能考定也。 四年春,公孫崇複表言:「伏惟皇魏龍躍鳳舉,配天光宅。世祖太武皇帝革靜荒嵎,廓寧宇內,凶醜尚繁,戎軒仍動,制禮作樂,致有闕如。高祖孝文皇帝德鐘後仁之期,道協先天之日,顧《雲門》以興言,感《簫韶》而忘味。以故中書監高閭博識明敏,文思優洽,紹蹤成均,實允所寄。乃命閭廣程儒林,究論古樂,依據《六經》,參諸國志,錯綜陰陽,以制聲律。鐘石管弦,略以完具,八音聲韻,事別粗舉。值遷邑崧瀍,未獲周密,五權五量,竟不就果。自爾迄今,率多褫落,金石虛懸,宮商未會。伏惟陛下至聖承天,纂戎鴻烈,以金石未協,詔臣緝理。謹即廣搜秬黍,選其中形,又采梁山之竹,更裁律呂,制磬造鐘,依律並就。但權量差謬,其來久矣,頃蒙付並州民王顯進所獻古銅權,稽之古範,考以今制,鐘律准度,與權參合。昔造猶新,始創若舊,異世同符,如合規矩。樂府先正聲有《王夏》、《肆夏》、登歌、《鹿鳴》之屬六十餘韻,又有《皇始》、《五行》、《勺舞》。太祖初興,置《皇始》之舞,複有吳夷、東夷、西戎之舞。樂府之內,有此七舞。太和初,郊廟但用《文始》、《五行》、《皇始》三舞而已。竊惟周之文武,頌聲不同;漢之祖宗,廟樂又別。伏惟皇魏四祖、三宗,道邁隆周,功超鴻漢,頌聲廟樂,宜有表章,或文或武,以旌功德。自非懿望茂親、雅量淵遠、博識洽聞者其孰能識其得失。衛軍將軍、尚書右僕射臣高肇器度淹雅,神賞入微,淹贊大猷,聲光海內,宜委之監就,以成皇代典謨之美。昔晉中書監荀勖前代名賢,受命成均,委以樂務,崇述舊章,儀刑古典,事光前載,豈遠乎哉。又先帝明詔,內外儒林亦任高閭申請。今之所須,求依前比。」 世宗知肇非才,詔曰:「王者功成治定,制禮作樂,以宣風化,以通明神,理萬品,贊陰陽,光功德,治之大本,所宜詳之。可令太常卿劉芳亦與主之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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