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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宗征淮南(1)


  後周世宗顯德二年夏三月,上謂宰相曰:「朕每思致治之方,未得其要,寢食不忘。又自唐、晉以來,吳、蜀、幽、並皆阻聲教,未能混一。宜命近臣著《為君難為臣不易論》及《開邊策》一篇,朕將覽焉。」

  比部郎中王朴獻策,以為「中國之失吳、蜀、幽、並,皆由失道。今必先觀所以失之之原,然後知所以取之之術。其始失之也,莫不以君暗臣邪,兵驕民困,奸黨內熾,武夫外橫,因小致大,積微成著。今欲取之,莫若反其所為而已。夫進賢退不肖,所以收其才也。恩隱誠信,所以結其心也。賞功罰罪,所以盡其力也。去奢節用,所以豐其財也。時使薄斂,所以阜其民也。俟群才既集,政事既治,財用既充,士民既附,然後舉而用之,功無不成矣。彼之人觀我有必取之勢,則知其情狀者願為間諜,知其山川者願為鄉導,民心既歸,天意必從矣。凡攻取之道,必先其易者。唐與吾接境幾二千里,其勢易擾也。擾之當以無備之處為始,備東則擾西,備西則擾東,彼必奔走而救之。奔走之間,可以知其虛實強弱,然後避實擊虛,避強擊弱。未須大舉,且以輕兵擾之。南人懦怯,聞小有警,必悉師以救之。師數動則民疲而財竭,不悉師則我可以乘虛取之。如此,江北諸州將悉為我有。既得江北,則用彼之民,行我之法,江南亦易取也。得江南則嶺南、巴蜀可傳檄而定。南方既定,則燕地必望風內附。若其不至,移兵攻之,庶幾可平矣。惟河東必死之寇,不可以恩信誘,必當以強兵制之。然彼自高平之敗,力竭氣沮,必未能為邊患,宜且以為後圖,俟天下既平,然後伺間,一舉可擒也。今士卒精練,甲兵有備,群下畏法,諸將效力,期年之後,可以出師,宜自夏秋蓄積實邊矣。」上欣然納之。時群臣多守常偷安,所對少有可取者。惟樸神峻氣勁,有謀能斷,凡所規畫,皆稱上意,上由是重其器識。未幾遷左諫議大夫,知開封府事。

  唐主性和柔,好文華,而喜人順已,由是諂諛之臣多進用,政事日亂。既克建州,破湖南,益驕,有吞天下之志。李守貞、慕容彥超之叛,皆為之出師,遙為聲援。又遣使自海道通契丹及北漢,約共圖中國。值中國多事,未暇與之校。先是,每冬淮水淺涸,唐人常發兵戍守,謂之「把淺」。壽州監軍吳廷紹以為疆場無事,坐費資糧,悉罷之。清淮節度使劉仁贍上表固爭,不能得。十一月乙未朔,帝以李穀為淮南道前軍行營都部署兼知廬、壽等行府事,以忠武節度使王彥超副之,督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等十二將以伐唐。令坤,磁州武安人也。

  汴水自唐末潰決,自埇橋東南悉為汙澤。上謀擊唐,先命武甯節度使武行德發民夫,因故堤疏導之,東至泗上。議者皆以為難成,上曰:「數年之後,必獲其利。」

  唐人聞周兵將至而懼。劉仁贍神氣自若,部分守禦,無異平日,眾情稍安。唐主以神武統軍劉彥貞為北面行營都部署,將兵二萬趣壽州,舉化節度使、同平章事皇甫暉為應援使,常州團練使姚鳳為應援都監,將兵三萬屯定遠。召鎮南節度使宋齊丘還金陵,謀國難。以翰林承旨、戶部尚書殷崇義為吏部尚書、知樞密院事。

  李谷等為浮梁,自正陽濟淮。十二月甲戌,谷奏王彥超敗唐兵二千餘人于壽州城下,己卯,又奏先鋒都指揮使白延遇敗唐兵千餘人於山口鎮。帝詔吳越王弘俶使出兵擊唐。

  三年春正月丁酉,李谷奏敗唐兵千餘人於上窯。戊戌,發開封府、曹、滑、鄭州之民十餘萬築大樑外城。庚子,帝下詔親征淮南,以宣徽南院使、鎮安節度使向訓權東京留守,端明殿學士王朴副之,彰信節度使韓通權點檢侍衛司及在京內外都巡檢。命侍衛都指揮使、歸德節度使李重進將兵先赴正陽,河陽節度使白重贊將親兵三千屯潁上。壬寅,帝發大樑。

  李谷攻壽州,久不克。唐劉彥貞引兵救之,至來遠鎮,拒壽州二百里,又以戰艦數百艘趣正陽,為攻浮梁之勢。李穀畏之,召將佐謀曰:「我軍不能水戰,若賊斷浮梁,則腹背受敵,皆不歸矣。不如退守浮梁,以待車駕。」上至圉鎮,聞其謀,亟遣中使乘驛止之。比至,已焚芻糧,退保正陽。丁未,帝至陳州,亟遣李重進引兵趣淮上。

  辛亥,李穀奏:「賊艦中流而進,弩炮所不能及,若浮梁不守,則眾心動搖,須至退軍。今賊艦日進,淮水日漲,若車駕親臨,萬一糧道阻絕,其危不測。願陛下且駐驛陳、潁,俟李重進至,臣與之共度,賊艦可禦,浮梁可完,立具奏聞。但若厲兵秣馬,春去冬來,足使賊中疲弊,取之未晚。」帝覽奏,不悅。

  劉彥貞素驕貴,無才略,不習兵,所曆藩鎮,專為貪暴,積財巨億,以賂權要,由是魏岑等爭譽之,以為治民如龔、黃,用兵如韓、彭,故周師至,唐主首用之。其裨將咸師朗等皆勇而無謀,聞李穀退,喜,引兵直抵正陽,旌旗輜重數百里,劉仁贍及池州刺史張全約固止之。仁贍曰:「公軍未至而敵人先遁,是畏公之威聲也,安用速戰。萬一失利,則大事去矣。」彥貞不從。既行,仁贍曰:「果遇,必敗。」乃益兵乘城為備。李重進度淮,逆戰于正陽東,大破之,斬彥貞,生擒咸師朗等,斬首萬餘級,伏屍三十裡,收軍資器械三十餘萬。是時江、淮久安,民不習戰,彥貞既敗,唐人大恐。張全約收餘眾奔壽州,劉仁贍表全約為馬步左廂都指揮使。皇甫暉、姚鳳退保清流關,滁州刺史王紹顏委城走。

  壬子,帝至永寧鎮,謂侍臣曰:「聞壽州圍解,農民多歸村落,今聞大軍至,必複入城。憐其聚為餓殍,宜先遣使存撫,各令安業。」甲寅,帝至正陽,以李重進代李穀為淮南道行營都招討使,以谷判壽州行府事。丙辰,帝至壽州城下,營于淝水之陽,命諸軍圍壽州,徙正陽浮梁于下蔡鎮。丁巳,征宋、亳、陳、潁、徐、宿、許、蔡等州丁夫數十萬以攻城,晝夜不息。唐兵萬餘人,維舟于淮,營于塗山之下。庚申,帝命太祖皇帝擊之,太祖皇帝遣百餘騎薄其營而偽遁,伏兵邀之,大敗唐兵於渦口,斬其都監何延錫等,奪戰艦五十餘艘。

  詔以武平節度使兼中書令王逵為南面行營都統,使攻唐之鄂州。

  唐主聞湖南兵將至,命武昌節度使何敬洙徙民入城,為固守之計。敬洙不從,使除地為戰場,曰:「敵至,則與兵民俱死於此耳。」唐主善之。

  二月丙寅,下蔡浮梁成,上自往視之。戊辰,廬、壽、光、黃巡檢使元城司超奏敗唐兵三千餘人于盛唐,擒都監高弼等,獲戰艦四十餘艘。

  上命太祖皇帝倍道襲清流關。皇甫暉等陳於山下,方與前鋒戰,太祖皇帝引兵出山後。暉等大驚,走入滁州,欲斷橋自守,太祖皇帝躍馬麾兵涉水,直抵城下。暉曰:「人各為其主,願容成列而戰。」太祖皇帝笑而許之。暉整眾而出,太祖皇帝擁馬頸突陳而入,大呼曰:「吾止取皇甫暉,他人非吾敵也。」手劍擊暉,中腦,生擒之,並擒姚鳳,遂克滁州。後數日,宣祖皇帝為馬軍副都指揮使,引兵夜半至滁州城下,傳呼開門。太祖皇帝曰:「父子雖至親,城門王事也,不敢奉命。」明旦乃得入。上遣翰林學士竇儀籍滁州帑藏,太祖皇帝遣親吏取藏中絹。儀曰:「公初克城時,雖傾藏取之,無傷也。今既籍為官物,非有詔書,不可得也。」太祖皇帝由是重儀。

  詔左金吾衛將軍馬崇祚知滁州。初,永興節度使劉詞遺表薦其幕僚薊人趙普有才可用。會滁州平,範質薦普為滁州軍事判官。太祖皇帝與語,悅之。時獲盜百餘人,皆應死,普請先訊鞫然後決,所活什七八。太祖皇帝益奇之。

  太祖皇帝威名日盛,每臨陳,必以繁纓飾馬,鎧仗鮮明。或曰:「如此,為敵所識。」太祖皇帝曰:「吾固欲其識之耳。」

  唐主遣泗州牙將王知朗齎書抵徐州,稱「唐皇帝奉書大周皇帝,請息兵修好,願以兄事帝,歲輸貨財以助軍費。」甲戌,徐州以聞。帝不答。戊寅,命前武勝節度使侯章等攻壽州水寨,決其壕之西北隅,導壕水入於淝。

  太祖皇帝遣使獻皇甫暉等,暉傷甚,見上,臥而言曰:「臣非不忠於所事,但士卒勇怯不同耳。臣向日屢與契丹戰,未嘗見兵精如此。」因盛稱太祖皇帝之勇。上釋之,後數日卒。

  帝詗知揚州無備,己卯,命韓令坤等將兵襲之,戒以「毋得殘民。其李氏陵寢,遣人與李氏人共守護之」。

  唐主兵屢敗,懼亡,乃遣翰林學士戶部侍郎鐘謨、工部侍郎文理院學士李德明奉表稱臣,來請平,獻禦服、茶藥及金器千兩、銀器五千兩、繒錦二千匹,犒軍牛五百頭、酒二千斛。壬午,至壽州城下。謨、德明素辯口,上知其欲遊說,盛陳甲兵而見之,曰:「爾主自謂唐室苗裔,宜知禮義,異於他國。與朕止隔一水,未嘗遣一介修好,惟泛海通契丹,舍華事夷,禮義安在。且汝欲說我令罷兵邪。我非六國愚主,豈汝口舌所能移邪。可歸語汝主,亟來見朕,再拜謝過,則無事矣。不然,朕欲往觀金陵城,借府庫以勞軍,汝君臣得無悔乎。」謨、德明戰慄不敢言。

  吳越王弘俶遣兵屯境上,以俟周命。

  乙酉,韓令坤奄至揚州,平旦,先遣白延遇以數百騎馳入城,城中不之覺。令坤繼至,唐東都營屯使賈崇焚官府、民舍,棄城南走。副留守工部侍郎馮延魯髡發被僧服,匿于佛寺,軍士執之。令坤慰撫其民,使皆安堵。

  庚寅,王逵奏拔鄂州長山寨,執其將陳澤等,獻之。辛卯,太祖皇帝奏唐天長制置使耿謙降,獲芻糧二十餘萬。韓令坤攻唐泰州,拔之,刺史方訥奔金陵。

  唐主遣人以蠟丸求救於契丹。壬辰,靜安軍使何繼筠獲而獻之。以給事中高防權知泰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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