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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稅之弊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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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高祖武德七年。初定均田租、庸、調法,丁中之民,給田一頃,篤疾減什之六,寡妻妾減七,皆以什之二為世業,八為口分。每丁歲入租,粟二石。調隨土地所宜,綾、絹、絁、布。歲役二旬。不役則收其傭,日三尺。有事而加役者,旬有五日,免其調。三旬,租、調俱免。水、旱、蟲、霜為災,什損四以上免租,損六已上免調,損七已上課、役俱免。凡民貲業分九等。百戶為裡,五裡為鄉,四家為鄰,四鄰為保。在城邑者為坊,田野者為村。食祿之家,無得與民爭利。工商雜類,無預士伍。男女始生為黃,四歲為小,十六為中,二十為丁,六十為老。歲造計帳,三年造戶籍。玄宗開元九年,詔括天下逃移戶口,議定賦役,事見《奸臣聚斂》。 肅宗寶應元年。租庸使元載以江、淮雖經兵荒,其民比諸道猶有貲產,乃按籍舉八年租、調之違負及逋逃者,計其大數而征之。擇豪吏為縣令而督之,不問負之有無,貲之高下,察民有粟、帛者發徒圍之,籍其所有中分之,甚者什取八九,謂之「白著」。有不服者,嚴刑以威之。民有蓄穀十斛者,則重足以待命,或相聚山澤為群盜,州縣不能制。 代宗大曆十四年。舊制,天下金帛皆貯于左藏,太府四時上其數,比部覆其出入。及第五琦為度支、鹽鐵使,時京師多豪將,求取無節,琦不能制,乃奏盡貯於大盈內庫,使宦官掌之,天子亦以取給為便,故久不出。由是以天下公賦為人君私藏,有司不復得窺其多少,校其嬴縮,殆二十年。宦官領其事者三百餘員,皆蠶食其中,蟠結根據,牢不可動。楊炎頓首於上前曰:「財賦者,國之大本,生民之命,重輕安危,靡不由之,是以前世皆使重臣掌其事,猶或耗亂不集。今獨使中人出入盈虛,大臣皆不得知,政之蠹敝,莫甚於此。請出之以歸有司,度宮中歲用幾何,量數奉入,不敢有乏。如此,然後可以為政。」上即日下詔「凡財賦皆歸左藏,一用舊式,歲於數中擇精好者三五千匹,進入大盈。」炎以片言移人主意,議者稱之。 德宗建中元年春正月,始用楊炎議,命黜陟使與觀察使、刺史約百姓丁產,定等級,作兩稅法。比來新舊征科色目,一切罷之。二稅外輒率一錢者,以枉法論。 唐初,賦斂之法曰租、庸、調,有田則有租,有身則有庸,有戶則有調。玄宗之末,版籍浸壞,多非其實。及至德兵起,所在賦斂,迫趣取辦,無複常准。賦斂之司增數而莫相統攝,各隨意征科,自立色目,新故相仍,不知紀極。民富者丁多,率為官、為僧以免課役,而貧者丁多,無所伏匿,故上戶優而下戶勞。吏因緣蠶食,民旬輸月送,不勝困弊,率皆逃徙為浮戶,其土著百無四五。至是,炎建議作兩稅法,先計州縣每歲所應費用及上供之數而賦於人,量出以制入。戶無主、客,以見居為簿。人無丁中,以貧富為差。為行商者,在所州縣稅三十之一,使與居者均,無僥利。居人之稅,秋、夏兩征之。其租、庸、調、雜徭悉省,皆總統于度支。上用其言,因赦,令行之。 貞元三年。時關東防秋兵大集,國用不充。李泌奏:「自變兩稅法以來,藩鎮州、縣多違法聚斂。繼以朱泚之亂,爭榷率、征罰以為軍資,點募自防。泚既平,自懼違法,匿不敢言。請遣使以詔旨赦其罪,但令革正,自非于法應留使、留州之外,悉輸京師。其官典逋負,可征者征之,難征者釋之,以示寬大。敢有隱沒者,重設告賞之科而罪之。」上喜曰:「卿策甚長,然立法太寬,恐所得無幾。」對曰:「茲事臣固熟思之,寬則獲多而速,急則獲少而遲。蓋以寬則人喜于免罪而樂輸,急則競為蔽匿,非推鞫不能得其實,財不足濟今日之急,而皆入於奸吏矣。」上曰:「善。」以度支員外郎元友直為河南江淮南句勘兩稅錢帛使。 四年春正月庚戌朔,赦天下,詔兩稅等第,自今三年一定。二月,元友直運淮南錢帛二十萬至長安,李泌悉輸之大盈庫。然上猶數有宣索,仍敕諸道勿令宰相知。泌聞之,惆悵而不敢言。 臣光曰:王者以天下為家,天下之財皆其有也。阜天下之財以養天下之民,已必豫焉。或乃更為私藏,此匹夫之鄙志也。古人有言曰:「貧不學儉。」夫多財者,奢欲之所自來也。李泌欲弭德宗之欲而豐其私財,財豐則欲滋矣。財不稱欲,能無求乎。 是猶啟其門而禁其出也。雖德宗之多僻,亦泌所以相之者非其道故也。 秋九月,元友直句檢諸道稅外物,悉輸戶部,遂為定制。歲於稅外輸百餘萬緡、斛,民不堪命。諸道多自訴於上,上意寤,詔「今年已入在官者輸京師,未入者悉以與民。明年以後,悉免之。」於是東南之民複安其業。 九年春正月癸卯,初稅茶。凡州縣產茶及茶山外要路,皆估其直,什稅一,從鹽鐵使張滂之請也。滂奏:「去歲水災減稅,用度不足,請稅茶以足之。明年以往,稅茶之錢,令所在別貯,俟有水旱,以代民田稅。」自是歲收茶稅錢四十萬緡,未嘗以救水旱也。 十年夏五月,陸贄又奏請均節財賦,凡六條。其一,論兩稅之弊。其略曰:「舊制賦役之法,曰租、調、庸。丁男一人受田百畝,歲輸粟二石,謂之租。每戶各隨土宜出絹,若綾、若絁共二丈,綿三兩,不蠶之土輸布二丈五尺,麻三斤,謂之調。每丁歲役,則收其庸,日准絹三尺,謂之庸。天下為家,法制均一,雖欲轉徙,莫容其奸,故人無搖心而事有定制。乃羯胡亂華,兆庶雲擾,版圖墮於避地,賦法壞於奉軍。建中之初,再造百度,執事者知弊之宜革而所作兼失其原,知簡之可從而所操不得其要。凡欲拯其弊,須窮致弊之由,時弊則但理其時,法弊則全革其法,所為必當,其悔乃亡。兵興以來,供億無度,此乃時弊,非法弊也。而遽更租、調、庸法,分遣使者,搜擿郡邑,校驗簿書,每州取大曆中一年科率最多者以為兩稅定額。夫財之所生,必因人力,故先王之制賦入,必以丁夫為本。不以務穡增其稅,不以輟稼減其租,則播種多。不以殖產厚其征,不以流寓免其調,則地著固。不以飭勵重其役,不以窳怠蠲其庸,則功力勤。如是,故人安其居,盡其力矣。兩稅之立,惟以資產為宗,不以丁身為本。曾不寤資產之中有藏於襟懷囊篋,物雖貴而人莫能窺,其積於場圃、囷倉,直雖輕而眾以為富。流通蕃息之貨,數雖寡而計日收贏,有廬舍器用之資,價雖高而終歲無利。如此之比,其流實繁,一概計估算緡,宜其失平長偽。由是務輕資而樂轉徙者,恒脫於徭稅。敦本業而樹居產者,每困於徵求。此乃誘之為奸,驅之避役,力用不得不弛,賦入不得不闕。複以創制之首,不務齊平,供應有煩簡之殊,牧守有能否之異,所在徭賦,輕重相懸,所遣使臣,意見各異,計奏一定,有加無除。又大曆中供軍進奉之類,既收入兩稅,今於兩稅之外複又並存。望稍行均減,以救雕殘。」 其二,請兩稅以布帛為額,不計錢數。其略曰:「凡國之賦稅,必量人之力,任土之宜,賦所入者唯布、麻、繒、纊與百穀而已。先王懼物之貴賤失平,而人之交易難准,又定泉布之法,以節輕重之宜,斂散弛張,必由於是。蓋禦財之大柄,為國之利權,守之在官,不以任下。然則穀帛者人之所為也。錢貨者官之所為也。是以國朝著令,租出穀,庸出絹,調出繒、纊、布,曷常有禁人鑄錢,而以錢為賦者也。今之兩稅,獨異舊章,但估資產為差,便以錢谷定稅,臨時折征雜物,每歲色目頗殊,唯計求得之利宜,靡論供辦之難易。所征非所業,所業非所征,遂或增價以買其所無,減價以賣其所有,一增一減,耗損已多。望勘會諸州初納兩稅年絹、布,定估比類當今時價,加賤減貴,酌取其中,總計合稅之錢,折為布帛之數。」又曰:「夫地力之生物有大限,取之有度,用之有節,則常足。取之無度,用之無節,則常不足。生物之豐敗由天,用物之多少由人,是以聖王立程,量入為出,雖遇災難,下無困窮。理化既衰,則乃反是,量出為入,不恤所無。桀用天下而不足,湯用七十裡而有餘,是乃用之盈虛,在節與不節耳。」 其三,論長吏以增戶、加稅,辟田為課績。其略曰:「長人者罕能推忠恕易地之情,體至公徇國之意,迭行小惠,競誘姦甿,以傾奪鄰境為智能,以招萃逋逃為理化。舍彼適此者既為新收而有複,倏往忽來者又以複業而見優。唯懷土安居,首末不遷者,則使之日重,斂之日加。是令地著之人恒代惰遊賦役,則何異驅之轉徙,教之澆訛。此由牧宰不克弘通,各私所部之過也。」又曰:「立法濟人,久無不弊,理之者若不知維禦損益之宜,則巧偽萌生,恒因沮勸而滋矣。請申命有司,詳定考績。若當管之內,人益阜殷,所定稅額有餘,任其據戶口均減,以減數多少為考課等差。其當管稅物通比,每戶十分減三者為上課,減二者次焉,減一者又次焉。如或人多流亡,加稅見戶,比校殿罰法亦如之。」 其四,論稅限迫促。其略曰:「建官立國,所以養人也。賦人取財,所以資國也。明君不厚其所資,而害其所養,故必先人事而借其暇力,先家給而斂其餘財。」又曰:「蠶事方興,己輸縑稅,農功未艾,遽斂穀租。上司之繩責既嚴,下吏之威暴愈促。有者急賣而耗其半直,無者求假而費其倍酬。望更詳定徵稅期限。」 其五,請以稅茶錢置義倉,以備水旱。其略曰:「古稱九年、六年之蓄者,率土臣庶通為之計耳,固非獨豐公庾不及編甿也。近者有司奏請稅茶,歲約得五十萬貫,元敕令貯戶部,用救百姓凶饑。今以蓄糧,適副前旨。」 其六,論兼併之家,私斂重於公稅。其略曰:「今京畿之內,每田一畝,官稅五升,而私家收租,殆有畝至一石者,是二十倍於官稅也。降及中等,租猶半之。夫土地王者之所有,耕稼農夫之所為,而兼併之徒居然受利。」又曰:「望凡所占田,約為條限,裁減租價,務利貧人。法貴必行,慎在深刻,裕其制以便俗,嚴其令以懲違,微損有餘,稍優不足,損不失富,優可賑窮。此乃古者安富恤窮之善經,不可舍也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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