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煬帝亡隋(1)


  隋文帝仁壽四年。章仇太翼言於帝曰:「陛下水命,雍州為破水之沖,不可久居。又讖雲:「修治洛陽還晉家。。」帝深以為然,十一月乙未,幸洛陽,留晉王昭守長安。丙申,發丁男數十萬掘塹,自龍門東接長平、汲郡,抵臨清關,渡河至浚儀、襄城,達於上洛,以置關防。癸醜,下詔于伊、洛營建東京。

  煬帝大業元年春三月丁未,詔楊素與納言楊達、將作大匠宇文愷營建東京,每月役丁二百萬人,徙洛州郭內居民及諸州富商大賈數萬戶以實之。廢二崤道,開葼冊道。敕宇文愷與內史舍人封德彝等營顯仁宮,南接皂澗,北跨洛濱。發大江之南,五嶺以北奇材異石,輸之洛陽。又求海內嘉木異草,珍禽奇獸,以實園苑。辛亥,命尚書右丞皇甫議發河南、淮北諸郡民,前後百餘萬,開通濟渠。自西苑引谷、洛水達於河。複自板渚引河曆滎澤入汴。又自大樑之東引汴水入泗達於淮。又發淮南民十餘萬開邗溝,自山陽至楊子入江。渠廣四十步,渠旁皆築禦道,樹以柳,自長安至江都置離宮四十餘所。庚申,遣黃門侍郎王弘等往江南造龍舟及雜船數萬艘。東京官吏督役嚴急,役丁死者什四五,所司以車載死丁,東至成皋,北至河陽,相望於道。又作天經宮于東京,四時祭高祖。

  夏五月,築西苑,週二百里。其內為海,周十餘裡,為方丈、蓬萊、瀛洲諸山,高出水百餘尺,台觀、宮殿、羅絡山上,向背如神。海北有龍鱗渠,縈紆注海內。緣渠作十六院,門皆臨渠,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,堂殿樓觀窮,極華麗宮。樹秋冬雕落,則翦彩為花葉,綴於枝條,色渝則易以新者,常如陽春。沼內亦翦彩為荷芰菱芡,乘輿遊幸,則去冰而布之。十六院競以殽羞精麗相高,求市恩寵。上好以月夜從宮數千騎遊西苑,作《清夜遊曲》,於馬上奏之。

  秋八月壬寅,上行幸江都,發顯仁宮,王弘遣龍舟奉迎。己巳,上禦小朱航,自漕渠出洛口,禦龍舟。龍舟四重,高四十五丈,長二百尺,上重有正殿、內殿、東西朝堂。中二重,有百二十房,皆飾以金玉。下重內侍處之。皇后乘翔螭舟,制度差小,而裝飾無異。別有浮景九艘,三重,皆水殿也。又有漾彩、朱鳥、蒼螭、白虎、玄武、飛羽、青鳧、陵波、五樓、道場、玄壇、樓船、板䑽、黃蔑等數千艘,後官、諸王、公主、百官、僧尼、道士、蕃客乘之,及載內外百司供奉之物。共享挽船士八萬餘人,其挽漾彩以上者九千餘人,謂之「殿腳」,皆以錦彩為袍。又有平乘、青龍、艨艟、艚𦩮、八棹、艇舸等數千艘,並十二衛兵乘之,並載兵器、帳幕,兵士自引,不給夫。舳艫相接二百餘裡,照曜川陸,騎兵翊兩岸而行,旌旗蔽野。所過州縣,五百里內皆令獻食,多者一州至百轝,極水陸珍奇。後宮厭飫,將發之際,多棄埋之。

  二年春正月辛酉,東京成,進將作大匠宇文愷位開府儀同三司。

  二月丙戌,詔吏部尚書牛弘等議定輿服、儀衛制度。以開府儀同三司何稠為太府少卿,使之營造,送江都。稠智思精巧,博覽圖籍,參會古今,多所損益。袞冕畫日月星辰,皮弁用漆紗為之。又作黃麾三萬六千人仗,及輅輦車輿,皇后鹵簿,百官儀服,務為華盛,以稱上意。課州縣送羽毛,民求捕之,網羅被水陸,禽獸有堪氅毦之用者,殆無遺類。烏程有高樹逾百尺,旁無附枝,上有鶴巢,民欲取之,不可上,乃伐其根。鶴恐殺其子,自拔氅毛投于地,時人或稱以為瑞,曰:「天子造羽儀,鳥獸自獻毛羽。」所役工十萬餘人,用金銀錢帛巨億計。帝每出遊幸,羽儀填街溢路,亙二十餘裡。三月庚午,上發江都。夏四月庚戌,自伊闕陳法駕,備千乘萬騎入東京。辛亥,禦端門,大赦,免天下今年租賦。制五品已上文官乘車,在朝弁服,佩玉。武官馬加珂,戴幘,服袴褶。文物之盛,近世莫及也。

  秋七月甲戌,元德太子昭薨,帝哭之,數聲而止,尋奏聲伎,無異平日。八月辛卯,封皇孫倓為燕王,侗為越王,侑為代王,皆昭之子也。九月乙丑,立秦孝王子浩為秦王。

  冬十月,置洛口倉于鞏東南原上,築倉城,周回二十餘裡,穿三千窖,窖容八千石以還,置監官並鎮兵千人。十二月,置回洛倉於洛陽北七裡,倉城周回十裡,穿三百窖。

  初,齊溫公之世,有魚龍、山車等戲,謂之散樂,周宣帝時,鄭譯奏征之。高祖受禪,命牛弘定樂,非正聲、清商及九部、四舞之色,悉放遣之。帝以啟民可汗將入朝,欲以富樂誇之。太常少卿裴蘊希旨奏括天下周、齊、梁、陳樂家子弟皆為樂戶。其六品以下至庶人有善音樂者,皆直太常。帝從之。於是四方散樂,大集東京,閱之于芳華苑積翠池側。有舍利獸先來跳躍,激水滿衢,黿鼉龜鱉,水人蟲魚,遍覆於地。又有鯨魚,噴霧翳日,倏忽化成黃龍,長七八丈。又二人戴竿,上有舞者,欻然騰過。左右易處。又有神鼇負山、幻人、吐火,千變萬化。伎人皆衣錦繡繒彩,舞者鳴環佩,綴花毦。課京兆、河南制其衣,兩京錦彩為之空竭。帝多制豔篇,令樂正白明達造新聲播之,音極哀怨。帝甚悅,謂明達曰:「齊氏偏隅,樂工曹妙達猶封王。我今天下大同,方且貴汝,宜自修謹。」

  三年夏四月庚辰,下詔欲安輯河北,巡省趙、魏。丙寅,車駕北巡。六月,帝過雁門。自榆林出塞,甲士五十萬,旌旗輜重千里不絕。作觀風殿及行城,週二千步。八月,幸突厥啟民帳而還。事見《突厥明隋》。

  西域諸胡多至張掖交市,帝使吏部侍郎裴矩掌之。矩知帝好遠略,諸商胡至者,矩誘訪諸國山川風俗,王及庶人儀形服飾,撰《西域圖記》三卷,合四十四國,入朝奏之。仍別造地圖,窮其要害,從西傾以去,縱橫所亙將二萬里,發自敦煌,至於西海,凡為三道,北道從伊吾,中道從高昌,南道從鄯善,總湊敦煌。且雲:「以國家威德,將士驍雄,泛濛汜而越昆侖,易如反掌。但突厥、吐渾分領羌胡之國,為其壅遏,故朝貢不通。今並因商人密送誠款,引領翹首,願為臣妾。若服而撫之,務存安輯,皇華遣使,弗動兵車,諸蕃既從,渾、厥可滅,混壹戎夏,其在茲乎。」帝大悅,賜物五百段,日引矩至禦坐,親問西域事。矩盛言:「胡中多諸珍寶,吐谷渾易可併吞」。帝於是慨然慕秦皇、漢武之功,甘心將通西域,四夷經略,鹹以委之。以矩為黃門侍郎,複使至張掖,引致諸胡,啖之以利,勸令入朝。自是西域諸胡往來相繼,所經郡縣,疲於送迎,糜費以萬萬計。令中國疲弊,以至於亡,皆矩之倡導也。

  四年正月乙巳,詔發河北諸軍百餘萬眾穿水濟渠,引沁水南達於河,北通涿郡。丁男不供,始役婦人。三月乙丑,車駕幸五原,因出塞,巡長城。帝無日不治宮室,兩京及江都,苑囿、亭殿雖多,久而益厭,每遊幸,左右顧矚,無可意者,不知所適。乃備責天下山川之圖,躬自曆覽,以求勝地可置宮苑者。夏四月,詔於汾州之北汾水之源營汾陽宮。秋七月辛巳,發丁男二十餘萬築長城,自榆穀而東。九月辛未,征天下鷹師悉集東京,至者萬餘人。

  五年春正月丙子,改東京為東都。戊子,上自東都西還。二月戊申,車駕至西京。三月己巳,西巡河右。乙亥,幸扶風舊宅。夏四月癸亥,出臨津關,渡黃河,至西平,陳兵講武,將擊吐谷渾。五月乙亥,上大獵於拔延山,長圍周亙二十裡。庚辰,入長寧穀,度星嶺。丙戌,至浩亹川。以橋未成,斬都水使者黃亙及督役者九人,數日,橋成,乃行。

  六月辛醜,帝謂給事郎蔡征曰:「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禮,而江東諸帝多傅脂粉,坐深宮,不與百姓相見,此何理也。」對曰:「此其所以不能長世。」丙午,至張掖。帝之將西巡也,命裴矩說高昌王曲伯雅及伊吾吐屯設等,啖以厚利,召使入朝。壬子,帝至燕支山,伯雅、吐屯設等及西域二十七國謁于道左,皆令佩金玉,被錦罽,焚香奏樂,歌舞喧噪。帝複令武威、張掖士女盛飾縱觀,衣服車馬不鮮者,郡縣督課之。騎乘填咽,周亙數十裡,以示中國之盛。吐屯設獻西域數千里之地,上大悅。癸醜,置西海、河源、鄯善、且末等郡,謫天下罪人為戍卒以守之。命劉權鎮河源郡積石鎮,大開屯田,捍禦吐谷渾,以通西域之路。是時天下凡有郡一百九十,縣一千二百五十五,戶八百九十萬有奇。東西九千三百里,南北萬四千八百一十五裡。隋氏之盛,極於此矣。

  帝謂裴矩有綏懷之略,進位銀青光祿大夫。自西京諸縣及西北諸郡,皆轉輸塞外,每歲巨億萬計。經途險遠及遇寇鈔,人畜死亡不達者,郡縣皆征破其家。由是百姓失業,西方先困矣。

  丙辰,上禦觀風殿,大備文物,引高昌王曲伯雅及伊吾吐屯設升殿宴飲,其餘蠻夷使者陪階庭者二十餘國,奏九部樂及魚龍戲以娛之,賜賚有差。戊午,赦天下。吐谷渾有青海,俗傳置牝馬於其上,得龍種。秋七月丁卯,置馬牧于青海,縱牝馬二千匹于川谷以求龍種,無效而止。

  車駕東還,行經大鬥拔穀,山路隘險,魚貫而出,風雪晦冥,文武饑餒沾濕,夜久不逮前營,士卒凍死者太半,馬驢什八九,後宮妃、主或狼狽相失,與軍士雜宿山間。九月癸未,車駕入西京。冬十一月丙子,複幸東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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