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史籍 > 通鑒紀事本末 | 上頁 下頁
齊顯祖狂暴(3)


  三月甲寅,詔「軍國之政皆申晉陽,稟大丞相規算」。

  秋七月,齊丞相演以王晞儒緩,恐不允武將之意,每夜載入,晝則不與語。嘗進晞密室,謂曰:「比王侯諸貴,每見敦迫,言我違天不祥,恐當或有變起。吾欲以法繩之,何如?」晞曰:「朝廷比者疏遠親戚,殿下倉猝所行,非複人臣之事。芒刺在背,上下相疑,何由可久。殿下雖欲謙退,秕糠神器,實恐違上玄之意,墜先帝之基。」演曰:「卿何敢發此言。須置卿於法。」晞曰:「天時人事,皆無異謀,是以敢冒犯斧鉞,抑亦神明所贊耳。」演曰:「拯難匡時,方俟聖哲,吾何敢私議,幸勿多言。」丞相從事中郎陸杳將出使,握晞手,使之勸進。晞以杳言告演,演曰:「若內外鹹有此意,趙彥深朝夕左右,何故初無一言。」晞乃以事隙密問彥深,彥深曰:「我比亦驚此聲論每欲陳聞,則口噤心悸。弟既發端,吾亦當昧死一披肝膽。」因共勸演。

  演遂言于太皇太后。趙道德曰:「相王不效周公輔成王,而欲骨肉相奪,不畏後世謂之篡邪。」太皇太后曰:「道德之言是也。」未幾,演又啟雲:「天下人心未定,恐奄忽變生,須早定名位。」太皇太后乃從之。

  八月壬午,太皇太后下令,廢齊主為濟南王,出居別宮。以常山王演入纂大統。且戒之曰:「勿令濟南有他也。」

  肅宗即皇帝位於晉陽,大赦,改元皇建。太皇太后還稱皇太后。皇太后稱文宣皇后,宮曰昭信。

  乙酉,詔紹封功臣,禮賜耆老,延訪直言,褒賞死事,追贈名德。

  帝謂王晞曰:「卿何為自同外客,略不可見。自今假非局司,但有所懷,隨宜作一牒,俟少隙即徑進也。」因敕與尚書楊休之、鴻臚卿崔勂等三人,每日職務罷,併入東廊,共舉錄歷代禮樂、職官及田市、徵稅,或不便於時而相承施用,或自古為利而於今廢墜,或道德高雋久在沈淪,或巧言眩俗妖邪害政者,悉令詳思,以漸條奏。朝晡給禦食,畢景聽還。

  帝識度沈敏,少居台閣,明習吏事,即位尤自勤勵,大革顯祖之弊,時人服其明而譏其細。群臣進言,帝皆從容受納。

  戊子,以長廣王湛為右丞相,平陽王淹為太傅,彭城王浟為大司馬。冬十一月辛亥,立世子百年為太子。百年時才五歲。

  二年。齊主之謀誅楊、燕也,許以長廣王湛為太弟,既而立太子百年,湛心不平。帝在晉陽,湛居守於鄴。散騎常侍高元海,高祖之從孫也,留典機密。帝以領軍代人庫狄伏連為幽州刺史,以斛律光之弟羨為領軍,以分湛權。湛留伏連,不聽羨視事。

  先是,濟南閔悼王常在鄴,望氣者言鄴中有天子氣,平秦王歸彥恐濟南王複立,為己不利,勸帝除之。帝乃使歸彥至鄴,征濟南王如晉陽。湛內不自安,問計于高元海。元海曰:「皇太后萬福,至尊孝友異常,殿下不須異慮。」湛曰:「此豈我推誠之意邪。」元海乞還省,一夜思之,湛即留元海於後堂。元海達旦不眠,唯繞床徐步。夜漏未盡,湛遽出,曰:「神算如何。」元海曰:「有三策,恐不堪用耳。請殿下如梁孝王故事,從數騎入晉陽,先見太后求哀,後見主上,請去兵權,以死為限,不幹朝政,必保太山之安。此上策也。不然,當具表雲威權太盛,恐取謗眾口,請青、齊二州刺史,沈靖自居,必不招物議。此中策也。」更問下策,曰:「發言即恐族誅。」固逼之,元海曰:「濟南世嫡,主上假太后令而奪之。今集文武示以征濟南之敕,執斛律豐樂,斬高歸彥,尊立濟南,號令天下,以順討逆,此萬世一時也。」湛大悅。然性怯,狐疑未能用,使術士鄭道謙等蔔之,皆曰:「不利舉事,靜則吉。」有林慮令潘子密,曉占候,潛謂湛曰:「宮車當晏駕,殿下為天下主。」湛拘之於內以候之。又令巫覡蔔之,多雲:「不須舉兵,自有大慶」。湛乃奉詔,令數百騎送濟南王至晉陽。九月,帝使人鴆之,濟南王不從,乃扼殺之。帝尋亦悔之。

  冬十月,齊肅宗出畋,有兔驚馬,墜地絕肋。婁太后視疾,問濟南所在者三,齊主不對。太后怒曰:「殺之邪。不用吾言,死其宜矣。」遂去不顧。十一月甲辰,詔以「嗣子沖眇,可遣尚書右僕射趙郡王睿諭旨,征長廣王湛統茲大寶。」又與湛書曰:「百年無罪,汝可以樂處置之,勿效前人也。」是日,殂于晉陽宮。臨終言:「恨不見太后山陵。」

  顏之推論曰:孝昭天性至孝,而不知忌諱,乃至於此,良由不學之所為也。

  趙郡王睿先使黃門侍郎王松年馳至鄴,宣肅宗遺命。湛猶疑其詐,使所親先詣殯所,發而視之。使者覆命,湛喜,馳赴晉陽,使河南王孝瑜先入宮,改易禁衛。癸醜,世祖即皇帝位於南宮,大赦,改元太寧。立太子百年為樂陵王。

  三年春正月乙亥,齊主至鄴。辛巳,祀南郊。壬午,享太廟。丙戌,立妃胡氏為皇后,子緯為皇太子。後,魏兗州刺史安定胡延之之女也。戊子,齊大赦。己亥,以馮翊王潤為尚書左僕射。閏二月丁未,齊以太宰平陽王淹為青州刺史,太傅平秦王歸彥為太宰、冀州刺史。

  歸彥為肅宗所厚,恃勢驕盈,陵侮貴戚。世祖即位,侍中、開府儀同三司高元海、禦史中丞畢義雲、黃門郎高幹和數言其短,且雲:「歸彥威權震主,必為禍亂。」帝亦尋其反復之跡,漸忌之。伺歸彥還家,召魏收於帝前作詔草,除歸彥冀州,使乾和繕寫,晝日,仍敕門司不聽歸彥輒入宮。時歸彥縱酒為樂,經宿不知。至明,欲參,至門知之,大驚而退。及通名謝,敕令早發,別賜錢帛等物甚厚,又敕督將悉送至清陽宮。拜辭而退,莫敢與語,唯趙郡王睿與之久語,時無聞者。

  秋七月,齊平秦王歸彥至冀州,內不自安,欲待齊主如晉陽,乘虛入鄴。其郎中令呂思禮告之。詔大司馬段韶、司空婁睿討之。歸彥于南境置私驛,聞大軍將至,即閉城拒守。長史宇文仲鸞等不從,皆殺之。歸彥自稱大丞相,有眾四萬。齊主以都官尚書封子繪,冀州人,祖父世為本州刺史,得人心,使乘傳至信都,巡城,諭以禍福。吏民降者相繼,城中動靜,大小皆知之。歸彥登城大呼雲:「孝昭皇帝初崩,六軍百萬,悉在臣手,投身向鄴,奉迎陛下。當時不反,今日豈反邪。正恨高元海、畢義雲、高幹和誑惑聖上,疾忌忠良,但為殺此三人,即臨城自刎。」既而城破,單騎北走,至交津,獲之,鎖送鄴。乙未,載以露車,銜木面縛,劉桃枝臨之以刃,擊鼓隨之,並其子孫十五人皆棄市。命封子繪行冀州事。齊主知歸彥前譖清河王嶽,以歸彥家良賤百口賜岳家,贈岳太師。

  丁酉,以段韶為太傅,婁睿為司徒,平陽王淹為太宰,斛律光為司空,趙郡王睿為尚書令,河間王孝琬為左僕射。

  五年夏六月,齊主殺樂陵王百年。時白虹圍日再重,又橫貫而不達,赤星見,齊主欲以百年厭之。會博陵人賈德胄教百年書,百年嘗作數「敕。」字,德胄封以奏之。帝發怒,使召百年。百年自知不免,割帶玦留與其妃斛律氏,見帝於涼風堂。使百年書「敕。」字,驗與德胄所奏相似,遣左右亂捶之,又令曳之繞堂行且捶,所過血皆遍地,氣息將盡,乃斬之,棄諸池,池水盡赤。妃把玦哀號不食,月餘亦卒,玦猶在手,拳不可開,其父光自擘之乃開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