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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顥入洛


  梁武帝天監八年秋九月辛巳,魏封故北海王詳子顥為北海王。

  大通二年春正月癸亥,魏以北海王顥為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相州刺史。

  夏四月,魏北海王顥將之相州,至汲郡,聞葛榮南侵及爾朱榮縱暴,陰為自安之計,盤桓不進。以其舅殷州刺史范遵行相州事,代前刺史李神守鄴。行台甄密知顥有異志,相帥廢遵,複推李神攝州事,遣兵迎顥,且察其變。顥聞之,帥左右來奔。

  冬十月,帝以魏北海王顥為魏王,遣東宮直閣將軍陳慶之將兵送之還北。元顥取魏銍城而據之。

  中大通元年夏四月,魏元天穆將擊邢杲,以北海王顥方入寇,集文武議之。眾皆曰:「杲眾強盛,宜以為先。」行台尚書薛琡曰:「邢杲兵眾雖多,鼠竊狗偷,非有遠志。顥帝室近親,來稱義舉,其勢難測,宜先去之。」天穆以諸將多欲擊杲,又魏朝亦以顥為孤弱不足慮,命天穆等先定齊地,還帥擊顥,遂引兵東出。

  顥與陳慶之乘虛自銍城進抜榮城,遂至梁國。魏丘大千有眾七萬,分築九城以拒之。慶之攻之,自旦至申,拔其三壘,大千請降。顥登壇燔燎,即帝位于睢陽城南,改元孝基。

  五月丁巳,魏以東南道大都督楊昱鎮滎陽,尚書僕射爾朱世隆鎮虎牢,侍中爾朱世承鎮崿阪。乙丑,內外戒嚴。

  戊辰,北海王顥克梁國。顥以陳慶之為衛將軍、徐州刺史,引兵而西。楊昱擁眾七萬據滎陽,慶之攻之,未拔。顥遣人說昱使降,昱不從。元天穆與驃騎將軍爾朱吐沒兒將大軍前後繼至,梁士卒皆恐。慶之解鞍秣馬,諭將士曰:「吾至此以來,屠城略地,實為不少。君等殺人父兄,掠人子女,亦無算矣。天穆之眾,皆是仇讎。我輩眾才七千,虜眾三十餘萬,今日之事,唯有必死乃可得生耳。敵騎多,不可與之野戰,當及其未盡至,急攻取其城而據之。諸君勿或狐疑,自取屠膾。」乃鼓之,使登城,將士即相帥蟻附而入,癸酉,拔滎陽,執楊昱。諸將三百餘人伏顥帳前請曰:「陛下渡江三千里,無遺鏃之費,昨滎陽城下,一朝殺傷五百餘人。願乞楊昱以快眾意。」顥曰:「我在江東聞梁王言,初舉兵下都,袁昂為吳郡不降,每稱其忠節。楊昱忠臣,奈何殺之。此外唯卿等所取。」於是斬昱所部統帥三十七人,皆刳其心而食之。俄而天穆等引兵圍城,慶之帥騎三千背城力戰,大破之,天穆、吐沒兒皆走。慶之進擊虎牢,爾朱世隆棄城走,獲魏東中郎將辛纂。

  魏主將出避顥,未知所之。或勸之長安,中書舍人高道穆曰:「關中荒殘,何可複往。顥士眾不多,乘虛深入,由將帥不得其人,故能至此。陛下若親帥宿衛,高募重賞,背城一戰,臣等竭其死力,破顥孤軍必矣。或恐勝負難期,則車駕不若渡河,征大將軍天穆、大丞相榮各使引兵來會,掎角進討,旬月之間,必見成功,此萬全之策也。」魏主從之。甲戌,魏主北行,夜至河內郡北,命高道穆於燭下作詔書數十紙,佈告遠近,於是四方始知魏主所在。乙亥魏主入河內。

  臨淮王彧、安豐王延明帥百僚,封府庫,備法駕迎顥。丙子,顥入洛陽宮,改元建武,大赦。以陳慶之為侍中、車騎大將軍,增邑萬戶。楊椿在洛陽,椿弟順為冀州刺史,兄子侃為北中郎,將從魏主在河北。顥意忌椿,而以其家世顯重,恐失人望,未敢誅也。或勸椿出亡,椿曰:「吾內外百口,何所逃匿。正當坐待天命耳。」

  顥後軍都督侯暄守睢陽為後援,魏行台崔孝芬、大都督刁宣馳往圍暄,晝夜急攻。戊寅,暄突走,擒斬之。

  上党王天穆等帥眾四萬攻拔大樑,分遣費穆將兵二萬攻虎牢,顥使陳慶之擊之。天穆畏顥,將北渡河,謂行台郎中濟陰溫子升曰:「卿欲向洛,為隨我北渡。」子升曰:「主上以虎牢失守,致此狼狽。元顥新入,人情未安,今往擊之,無不克者。大王平定京邑,奉迎大駕,此桓、文之舉也。舍此北渡,竊為大王惜之。」天穆善之而不能用,遂引兵渡河。費穆攻虎牢,將拔,聞天穆北渡,自以無後繼,遂降于慶之。慶之進擊大樑、梁國,皆下之。慶之以數千之眾,自發銍縣至洛陽,凡取三十二城,四十七戰,所向皆克。

  顥使黃門郎祖瑩作書遺魏主曰:「朕泣請梁朝,誓在複恥,正欲問罪于爾朱,出卿於桎梏。卿托命豺狼,委身虎口,假獲民地,本是榮物,固非卿有。今國家隆替。在卿與我。若天道助順,則皇魏再興。脫或不然,在榮為福,於卿為禍。卿宜三複,富貴可保。」

  顥既入洛,自河以南州郡多附之。齊州刺史、沛郡王欣集文武議所從,曰:「北海、長樂俱帝室近親,今宗祏不移,我欲受赦,諸君意何如?」在坐莫不失色。軍司崔光韶獨抗言曰:「元顥受制于梁,引寇仇之兵以覆宗國,此魏之賊臣亂子也,豈唯大王家事所宜切齒,下官等皆荷朝眷,未敢仰從。」長史崔景茂等皆曰:「軍司議是。」欣乃斬顥使。光韶,亮之從父弟也。於是襄州刺史賈思同、廣州刺史鄭先護、南兗州刺史元暹亦不受顥命。思同,思伯之弟也。顥以冀州刺史元孚為東道行台、彭城郡王,孚封送其書于魏主。陽平王敬先起兵於河橋以討顥,不克而死。

  魏以侍中、車騎將軍、尚書右僕射爾朱世隆為使持節、行台、僕射、大將軍、相州刺史,鎮鄴城。

  魏主之出也,單騎而去,侍衛後宮皆按堵如故。顥一旦得之,號令已出,四方人情想其風政。而顥自謂天授,遽有驕怠之志,宿昔賓客近習,鹹見寵待,干擾政事,日夜縱酒,不恤軍國,所從南兵,陵暴市里,朝野失望。高道穆兄子儒自洛陽出從魏主,魏主問洛中事,子儒曰:「顥敗在旦夕,不足憂也。」

  爾朱榮聞魏主北出,即時馳傳,見魏主于長子,行,且部分。魏主即日南還,榮為前驅,旬日之間,兵眾大集,資糧器仗相繼而至。六月壬午,魏大赦。

  榮既南下,並、肆不安,乃以爾朱天光為並、肆等九州行台,仍行並州事。天光至晉陽,部分約勒,所部皆安。

  己醜,費穆至洛陽,顥引入,責以河陰之事而殺之。顥使都督宗正珍孫與河內太守元襲據河內。爾朱榮攻之,上党王天穆引兵會之,壬寅,拔其城,斬珍孫及襲。

  魏北海王顥既得志,密與臨淮王彧、安豐王延明謀叛梁。以事難未平,藉陳慶之兵力,故外同內異,言多猜忌。慶之亦密為之備,說顥曰:「今遠來至此,未服者尚多,彼若知吾虛實,連兵四合,將何以禦之。宜啟天子,更請精兵,並敕諸州有南人沒此者悉須部送。」顥欲從之,延明曰:「慶之兵不出數千,已自難制。今更增其眾,寧肯複為人用乎。大權一去,動息由人,魏之宗廟,於斯墜矣。」顥乃不用慶之言。又慮慶之密啟,乃表於上曰:「今河北、河南一時克定,惟爾朱榮尚敢跋扈,臣與慶之自能擒討。州郡新服,正須綏撫,不宜更複加兵,搖動百姓。」上乃詔諸軍繼進者皆停於境上。

  洛中南兵不滿一萬,而羌胡之眾十倍。軍副馬佛念謂慶之曰:「將軍威行河、洛,聲震中原,功高勢重,為魏所疑,一旦變生不測,可無慮乎。不若乘其無備,殺顥據洛,此千載一時也。」慶之不從。顥先以慶之為徐州刺史,因固求之鎮。顥心憚之,不遣,曰:「主上以洛陽之地全相任委,忽聞舍此朝寄,欲往彭城,謂君遽取富貴,不為國計,非徒有損於君,恐僕並受其責。」慶之不敢複言。

  爾朱榮與顥相持於河上。慶之守北中城,顥自據南岸。慶之三日十一戰,殺傷甚眾。有夏州義士為顥守河中渚,陰與榮通謀,求破橋立效,榮引兵赴之。及橋破,榮應接不逮,顥悉屠之,榮悵然失望。又以安豐王延明緣河固守,而北軍無船可渡,議欲還北,更圖後舉。黃門郎楊侃曰:「大王發並州之日,已知夏州義士之謀指來應之邪。為欲廣施經略匡複帝室乎。夫用兵者何嘗不散而更合,瘡愈更戰。況今未有所損,豈可以一事不諧,而眾謀頓廢乎。今四方顒顒,視公此舉。若未有所成,遽複引歸,民情失望,各懷去就,勝負所在,未可知也。不若徵發民材,多為桴筏,間以舟楫,緣河布列,數百里中,皆為渡勢,首尾既遠,使顥不知所防,一旦得渡,必立大功。」高道穆曰:「今乘輿飄蕩,主憂臣辱。大王擁百萬之眾,輔天子而令諸侯,若分兵造筏,所在散渡,指掌可克。奈何舍之北歸,使顥複得完聚,徵兵天下。此所謂養虺成蛇,悔無及矣。」榮曰:「楊黃門已陳此策,當相與議之。」劉靈助言于榮曰:「不出十日,河南必平。」伏波將軍正平楊檦與其族居馬渚,自言有小船數艘,求為鄉導。戊辰,榮命車騎將軍爾朱兆與大都督賀拔勝縛材為筏,自馬渚西硤石夜渡,襲擊顥子領軍將軍冠受,擒之。安豐王延明之眾聞之,大潰。顥失據,帥麾下數百騎南走,陳慶之收步騎數千,結陳東還,顥所得諸城,一時複降于魏。爾朱榮自追陳慶之,會嵩高水漲,慶之軍士死散略盡,乃削鬚髮為沙門,間行出汝陰,還建康,猶以功除右衛將軍,封永興縣侯。

  中軍大都督兼領軍大將軍楊津入宿殿中,掃灑宮庭,封閉府庫,出迎魏主於北邙,流涕謝罪,帝慰勞之。庚午,帝入居華林園,大赦。以爾朱兆為車騎大將軍、儀同三司。北來軍士及隨駕文武諸立義者加五級,河北執事之官及河南立義者加二級。壬申,加大丞相榮天柱大將軍,增封通前二萬戶。

  北海王顥自轘轅南出至臨潁,從騎分散,臨潁縣卒江豐斬之,癸酉,傳首洛陽。臨淮王彧複自歸於魏主,安豐王延明攜妻子來奔。

  乙亥,魏主宴勞爾朱榮、上党王天穆及北來督將於都亭,出宮人三百、繒錦雜彩數萬匹,班賜有差,凡受元顥爵賞階複者,悉追奪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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